第 11 节
作者:      更新:2022-10-03 20:11      字数:4707
  注1:的确卡:的确凉卡其
  注2:没有一件能出客的衣服:出客,土话,意指可以穿得出去的像样的衣服
  和平的父亲
  在妻子在世时,和平的父亲是个非常勤劳的人,一生为妻子、儿女吃了不少苦。家里有好一点的东西,他从来不一个人吃,总是留给儿女们,粮食困难时他总把白米饭让出来,自己吃杂粮,他还一直种着地,在夏天老人种着各种瓜豆、玉米,玉米棒子大的有七八寸长,冬天地里的白菜青菜葱蒜要有尽有,常常能分给别人家吃,是个顾家的老人,从来不乱花一分钱,从来不吃独食,是个受人敬重的老父亲。
  和平的母亲去世一年多了,他父亲很想找一个老伴,可是他哥姐不同意。老人一天上我家来和我妈妈聊天,绕了个很大的圈子后对我妈妈说了一件事,别人给他介绍了个老伴,是农村户口,可人很能干,在街上炸油炸粑卖,不会增添家里多重的负担。但是家里和平的哥姐反对,和平又没成亲,老人希望妈妈能给和平说说,他希望和平支持他,出来为他说一句话。老人说这话时,我觉得他非常可怜。我想说服和平,让他爸爸找个老伴,可和平说他没权,说话也没用,因为他哥姐认为他爸爸这样做是背叛他们的母亲。我虽和和平恋爱,可我是没权参与他的家务事的,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第二天老人又上我家来,对爸妈说,这事算了,不要再对和平说了,老人说他要是找了老伴,和平就得出去住,他不忍心。说这话时老人眼里含着泪,我看到了老人无奈的眼神。
  那晚和平来我家,正好爸爸妈妈上舅舅家没有回来,我对和平说了他爸爸想找老伴的事,我觉得他爸爸很可怜,我想劝说和平,让他爸爸找一个老伴回来,我站在厨房的门边,看着和平等他回话。和平没有回答我的话题,他傻傻的看了我一会,伸手拨开我脸上的头发,突然的吻了我一下。我的心狂跳,从这一刻起,在心里我永远是和平的人了,因为那时不像现在那样结婚离婚都是平常事,那时就是谈个对象吹了,都会有很多人在背后说三道四,认为是女孩子品行不好。
  和平的父亲回绝了媒人的介绍,没过两天那女人就嫁给了另一个矽肺病老工人。当时二坑有好几个这样的矽肺病老工人,都在忙着找老伴,找到老伴的人脸上时时都挂着笑容,人也显得年轻活力多了,引得很多年轻人笑话。一天那个找了老伴的老工人领着炸油炸粑的老伴去看电影,从和平家门前路过,和平的父亲看到了,等别人刚走过去他就在门口大骂:“有什么了不起?还不是我不要了的才轮到你。”惹得隔壁的张伯老俩口边摇头边笑,和平兄弟也在悄悄的笑,过后只好劝他父亲以后别这样说,怕人家听到生气。晚上我把和平父亲骂人的事告诉妈妈,说和平父亲一点也不讲理,可妈妈没笑,只是叹气说,其实这事是做子女的没想到,不让父亲找老伴,自以为是对父亲的孝心,其实错了,和平妈妈生病在床一年多,都是他父亲擦洗、换衣服,他母亲到死身上都没长一个疮,这很难得了,他父亲是对得起他母亲的,他母亲要是在地下知道这些,一定会让他父亲找个老伴,不会让老人孤零零的。妈妈又对我说,桂兰,你要是和和平结婚,你一定要好好对待老人,别只顾你们年轻人开心,把老人一个人放一边,要孝顺,老人养大这么多子女不容易,听妈妈说这些话我感觉很遥远,我虽和和平处对象,可是我们还从来没有谈论过嫁娶。我只是在心里同情老人,一家四个男子汉,老人又当爹又当妈,什么事都要管。
  和平下班回家后大多数时间上我家,两个弟弟都上技校,白天上课,年轻人晚上也有自己的伙伴玩,所以有时候我就上和平家坐会,有时也大着嗓子陪老人聊天,和平的父亲耳有些背,常常听不清,瞎着扯,惹得我们笑。和平的父亲对我很好,有时做好菜也叫我去吃饭。可在我心里,和平一家和我一家在思想上有很大距离,比如我父母说话、做事、教育下辈,总会用一些孔孟之道来约束自己和后人,而和平家则不一样,他父母做了一辈子的工人,朴实善良。只是有时说话口无遮拦,粗话不少,对此我也有些不习惯。有时妈妈说我是瞧不起他家,其实不是,我问过自己的心,我没有资本看不起他家,他母亲的善良和他父亲的勤劳是我最尊重的,那时我是个爱想事的女孩,很多事我常常在找根源,就是看不惯的东西,我也会去想是什么原因让我反感呢?比如,那时和平爸爸常常叫些人来家喝酒,就是过路的农民也要拉到家喝几杯,我真的不习惯这样的场合,但我没有瞧不起哪一个人,我想他爸爸就是叫上国家主席一起喝酒,我可能一样的不习惯,遇有这样的情况我只是回避。
  和平母亲死后,他父亲就让他把工资交给家里,由他父亲帮存着,说留给他结婚用,和平也真的如数的交回了工资。和平要打家具,请来了木匠,木料是和平下乡时在农村买好的,因为在农村买便宜——和平是个有心计的人,这是妈妈的评介。打家具时和平让我挑选式样,可是我什么也不懂,那时的我对这些真的很陌生,我也不知道挑什么毛病,什么都由和平作主。打家具要包木匠的吃住,我答应帮他做饭、招待木匠,可是把木匠请到家里后,和平的父亲却一分钱也拿不出来——老人因为寂寞,长期请人来家喝酒,还常常邀些女同胞一起去赶集,有时别人买菜他付钱,就这样把钱花了。
  和平在心里有些生他爸爸的气,但是他很孝顺,没有当着他父亲的面说一句不好听的话。打完家具后,和平借钱把工钱付了,以后发了工钱还了借的钱后,每次余下的钱还是照样交给他父亲。
  我的朋友就说我了,为什么不管他的工资,说我该把和平的钱和我的钱放一起,为结婚作准备,可我一点不赞同这主意,我还是赞同妈妈的观点,结婚前一定要分清楚,一是一二是二。再说我的确不是个有心计的人,正如我常常对别人玩笑说的,在男娶女嫁上,我是一钱不值。
  和平的两个弟弟都比他高了,可是常常身上一分钱没有。有天我上井边担水,看到农民用井水洗马蹄,和平大的弟弟太平在,他说了,这东西好吃,可就是贵了,吃不起,我问多少钱一斤?农民说三角钱一斤,那晚我第一次与和平谈起他的工资,我问他每月多少收入,他说连保健80元左右,我说他能不能每月只交70元给他爸爸,留十元钱给两个读书的弟弟,他们都大人了,你一个能挣钱的哥哥每人一月给他们5元零用,让他们身上也有点零花钱。和平同意我的提议,以后弟弟们没工作的日子里,就有了5元钱的零花钱。
  一天我回家爸爸妈妈正在说和平家的事,妈妈说和平的父亲刚来找过和平,看来很不开心。后来我才知道,和平的父亲遇到了难事,老人吓坏了,他怕他真的被公安抓了和平不知道为了什么。原来有一邻居家的女人常常来和平家玩,这邻居家是吃黑粮的,家境很贫困,女人又不出去干活,天天上和平家和老头儿聊天,也常常一起赶集,一天被女人的丈夫发现,她丈夫说要告他父亲,把老头儿吓坏了。这事很多邻居一下子也知道了,可爸爸妈妈却有些同情和平的父亲,他们说,和平的父亲要不是这样顾儿女,也不会这样,也早就找了一个老伴了。
  妹妹毕业后,分配到汞矿大龙疗养院,汞矿那时效益很好,冶炼工人和矽肺病人每年都要去疗养,每次疗养时间是三个月。疗养又不用交多少钱,每天大肉大鱼的吃,都是吃国家的,人们都争着去疗养,以后的日子里,和平的爸爸就年年都去疗养,因为妹妹在疗养院,每年他都会比别的疗养病人多疗养一个疗程,可老人身上也常常缺钱,他不但没有把和平交给他的钱存上,还常常向人家借钱。
  很多年后,我才听疗养院的医生们说,事情是由一个女疗养病人说起的,这个女病人当时年龄50多了,是女人中少见的矽肺病人,因为女人在井下干活的少,由她的病可以看出来,她年轻时吃过不少的苦。可她一生中名誉不好,总被人说嫌话,50几了还有桃色新闻。医生们就说其实人们不了解矽肺病人,并不是这些人的道德观念差,其实是人们没有真正的去关心这些人,因为这样的病人比起正常人来,生理要求强得多,这是一种病态的生理反应。
  不过医生的话是我结婚几年才知道的,我便想起为什么一些老人老了还这么多的嫌话让人说,对他们的一些偏见也少多了。
  注一:马蹄:即荸荠。
  注二:嫌话:土话,意思是指风言风语,其中不少是与桃色新闻有关的。
  第四章 出万山
  二哥、三哥和我——打水泥砖——离开万山——迎宾饭店
  二哥、三哥和我
  二哥1979年才复职,虽然也补发了工资,可是汞矿扣这扣那,特别是扣了二哥在农村的收入,扣下来所剩无几。二哥用扣剩的钱给自己和新找的对象买了点衣服,。也特地给我们姐妹一人买了一块手表。一方面,在二哥心里,我们姐妹为他落实政策辛苦了,要表示感谢;另一方面,二哥一直喜欢把自己的妹妹们打扮得漂漂亮亮,当别人夸我们姐妹漂亮时,二哥总是遮掩不住他的开心。
  二哥刚回矿还是受到歧视,先是分配到水泥厂,水泥厂的活又脏又累,后来又分配到一坑井下运输,也是特别累的活,可是在农村吃过这么多苦的二哥今天来干这活也算不了什么了,他总是很好的完成任务。后来一坑作岩班缺人,又把他分配到了作岩班,打作岩(就是打炮眼)是个既脏又累又危险的活,这活大都是让年轻人干,可年轻人有时不好管。二哥到了作岩班不久,一帮年轻人都喜欢和他一起干活,二哥的性格很快就吸引了这帮不太听话的年轻人,没用多少时间就让他当了值班长。二哥在井下又打了两年的作岩,很好的完成坑口交给的任务,后来一坑的坑长说二哥是个人才,正好遇到坑口要修房子,就把二哥抽上来负责搞基建,那时的人们不像现在人的思想——搞基建就有油水,只是把这当成一件有责任有风险的活来看,这样,二哥就带着一帮小年轻干起了建房。
  在二哥刚回矿这几年里,嫂子没有户口,吃黑粮,嫂子家兄弟姐妹多,她父母和奶奶也常常往返于万山和湖南之间,二哥家得买黑粮,所以经济非常拮据。
  上世纪80年代初,湖南的木料非常紧俏,在贵州只卖三四元一根的园木,湖南要卖十多元一根,木板也一样,湖南的价格要高很多倍,二哥想拉木材上湖南做生意,可是国家当时对木材管得很严,得有出口证才能过关,而且关卡特别的多,只要证明有一点差错,就会没收所有木材,还要罚款,跨省贩运一般是不可能的。一天二哥来找我,他说深冲有一个农民家要卖房子,房子全是木材建的,要价不高,才几百元,要是把房子拆了,把木材拉到湖南去卖,能赚到两千元左右。那时的二千元可不是个小数目,只是哪来的出口证呢?从万山运木材到湖南是要省级出口证的,二哥想让我上省里办出口证。可出口证要是这么好办,那还不很多人去办了,何况地方上也没有证明给我(办这些证得一级一级的办,先是万山,再是铜仁地区,然后是省),我什么手续也没有怎么去找人,可二哥说的两千元又太吸引人了,是二哥一年多的工资,能帮二哥度过难关,也能为自己挣点钱。我决定试一试,决定第二天就上省里去,我心里做了一个计划,上贵阳林业厅直接找厅长。这边,二哥就大胆的把旧房子买了下来,他也作两个打算,实在办不了手续,就把木材拉到万山来卖掉,估计赔不了本,只是付出了辛苦。二哥请了和平去帮他拆房子,当然不是让和平自己一人去拆,是请了一班人去拆,只是二哥觉得和平做事细心老练,和平是个忠厚老实人,又正在和我处对象,也就真的请了几天假,非常卖力的去帮二哥。
  我到了贵阳的省林业厅,正好各地区的林业部门领导都在省里开会,铜仁地区的人也在。我找到主任办公室,打听厅长在哪,主任办公室好几个人,以为我是哪个地区的林业干部,说不用找厅长,可以直接给我办手续。我只好说明来意,把在座的人们笑坏了。那时是冬天,天很冷,我穿得多,也穿得时髦,可听我一说想拉木材上湖南,大家都把我当成傻大姐了,因为私人去找厅长要出口证的还没有个这先例,人家都是按规定一步一步走的,来省里林业厅时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