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7 节
作者:着凉      更新:2021-02-17 16:43      字数:4777
  崔奇早已防着了有此一招,是以身子一经落下,猛可里拉着郭彤就地一滚,耳听得“唏哩哗啦”的一阵屋瓦破碎之声,有如戏檐之猫,直向着屋下坠落下去。
  也就在此一时刻,耳听得火枪“轰”一声大响,一大片铁砂子儿,一齐打在了屋檐上,瓦屑纷飞四溅。
  就在这阵混乱之中,崔奇已挟着郭彤坠身于庭院之中,接着是连续几个快速飞身,随即消失无踪。
  在距离客栈三数里外的一处亭子边,野鹤崔奇停了下来。
  郭彤也气喘吁吁地随后跟上来。
  二人落坐亭子里,甚久不发一言。
  郭彤喘息了一阵之后,道:“好险!”
  崔奇冷笑了一声,道:“我曾嘱咐过你,叫你不要离开房子,尤其不该再到那个金贞观住处窥探,你为什么不听?”
  郭彤呆了一下,讷讷道:“这……个……弟子因为听说姓金的受了伤。”
  “哼!”崔奇插口道,“他虽然负了伤,却也不是你能对付得了的,今夜若非遇见我,你能活得成吗?”
  “弟子惭愧之至!”郭彤缓缓垂下了头。
  “惭愧?”崔奇气呼呼地道,“这已是我第二次救你了,我想不会有第三次了。”
  郭彤闷不吭声地点了一下头。
  “这件事既然有我出面,一切你也就不要再多管了。”崔奇道,“远说三天,近在今日,我一定能把他下脚的地方摸清楚。哼哼……你师门的仇恨,我就立刻替你解决了!”
  他冷笑着站起来,道,“你师父临死之前既然把你托付给了我,你的安危我不能不管。来,现在你就跟我走!”
  郭彤怔了一怔,道:“去哪里?”
  崔奇没有回答,只管往前走,郭彤无可奈何地在后面跟着。
  他们来到一处荒道,崔奇忽然站住了脚步:“这个向阳君你跟他动过几次手?”
  郭彤想了一下道:“记不得了,大概总有好几次吧?”
  崔奇冷笑道:“老和尚呢?”
  郭彤道:“先师与他交过两次手。喔,那真是两次惊心动魄的战斗!”
  “但是结果老和尚败了!”
  “只怪事发仓促,先师又在病中,未能行澄波返渡之功,以至于落得那般凄惨下场!”
  “唉!”崔奇重重地叹息一声,“这个向阳君竟然会有这等身手,的确是大大出乎我的意外……以前的事就不必再说了,我只问你,老和尚曾与你提到向阳君一旦受伤将发作一种怪症么?”
  郭彤点点头:“提到过。”略作停顿,又说道,“您老问的可是一种被称为反潮的症状?”
  崔奇笑着点头道:“不错,这种症状还有个名字被称为‘血炸一条龙’。看来,眼前这个小辈正是面临这一危机;若能在三天之内找到他,必可致其于死地。”
  郭彤一想,确是如此,不禁心里一动:“只是你老人家怎会知道他藏在哪里?”
  崔奇手捋银髯,冷森森地一笑:“他是跑不出我的手掌心的,或许就藏在不远的地方。”
  郭彤精神一振:“既然这样,弟子就随你老人家在四处寻找一下,看看他藏在哪里?”
  崔奇摇摇头:“话虽如此,我担心你仍然不是他的对手,你跟着反而碍事。”
  郭彤忿忿地道:“既然这样,我们就各行其事好了,弟子暂行告辞。”遂向崔奇深深一拜,就要告退。
  崔奇斥道:“站住!”
  郭彤回过身来:“老前辈还有什么差遣?”
  崔奇圆瞪着一双眸子,在他身上骨碌碌转个不停,转动了一瞬,凌声道:“好小子,跟你那个死去的师父敢情是一个脾气。小子,你不必在我面前使性子,要不是你那个死去的老鬼师父把你托给我,我才不管你的闲事呢!”
  他口气一松,又叹息道:“好吧,我答应你跟在我身边。只是有一样,你得听我的吩咐,千万不能糊涂行事。要不然,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没有法子救你。”
  郭彤一心想着为师门复仇,自然满口答应。
  崔奇随即往前面走了几步,在一处大石上坐下来。郭彤跟过去,也坐在一块石头上。
  崔奇看了他一眼,讷讷地道:“这附近百里内外地势,我都了如指掌,姓金的小辈就算他能有孙悟空的七十二变,却也逃不过我如来佛的手心儿!”
  郭彤点头道:“老前辈的意思,向阳君会藏在哪里?”
  “哼!”崔奇慢吞吞地道,“这个不难。”
  他即由袖筒里面抽出了一个牛皮纸卷儿,转脸向郭彤道:“你身上带没带着火折子?”
  郭彤道:“带着。”
  他话音刚落,就掏出来迎空一晃,噗嗒一声,亮起了栲栳大小的一团火光,附近寻丈以内顿时亮了起来。
  明灭的火光,照着崔奇所摊开的那张牛皮纸地图,但见图上点线交错,有三处画着明显的三角记号。
  崔奇指着道:“这里是一个关帝庙,这是一个废置的城门。这两个地方都有可能藏人,但是姓金的不会藏在那里。”
  他的手指移向另一处:“这里是前朝王爷的一处王府废墟,占地很大……哼哼……
  我看这个地方是最有可能,如果我猜得不错,他一定藏在这里。”
  他边说边把图纸折叠起来,收入怀里,站起身道:“走,现在我们就找他去。”
  天色带有几分朦胧的明意。
  草棵上炫耀着几颗晶莹的露珠,寒冷的风一阵阵吹袭着,显示着这冬尽春临的最后肃杀!
  眼前大片的空地里,点缀着峥嵘起伏的城堡、宫室、回廊、石亭、长桥,渲染出昔日那种巍峨、庄严,却难以抵得住眼前的肃索与寂寞。
  这就是那座崔奇嘴里的昔日王府。
  站立在歪斜半倒的巍峨大门前,崔奇、郭彤的眼睛向前注视着。
  “就这个地方。”崔奇道,“他一定藏在这里……”
  郭彤点了点头,说道:“好,那我们就搜吧!”
  崔奇眸子里闪烁着精光:“这片地方太大,我们还是分头搜索为好。”
  郭彤应了一声,陡地拔出了剑。
  “不要冲动!”崔奇道,“你先站着,我有几句话要关照你。”
  “老前辈,你说吧。”
  崔奇冷冷笑道:“我估计他受伤不轻,足以形成方才我所说的‘反潮’情形。话虽如此,你仍然不是他的对手,所以我要你紧紧记住几点:第一,如发现他盘膝坐地,那正是他在运施功力,你可千万不能偎得过近!”
  郭彤静静聆听着。
  “因为——”崔奇接下去道,“他虽然伤势发作,行动不得,可是藏蓄于丹田之内的元气内功并未消失,在环身五尺内外仍有足够能力制人于死命;你如贸然欺近,必将受害,切记、切记。”
  “第二,”他接下去道,“这个向阳君诡计多端,很可能有所伪装,你如果发现他任何异状,都必须保持着高度警觉,不可贸然行事。”
  他冷笑一声,缓缓接下去道,“我这里有样东西,原是要准备拿出来对付你师父老和尚用的,老和尚既然死了,正好用来对付这个小子,哼!”
  说时,他由腰上解下来一个长形的布袋,由袋子里取出八杆小小的三角旗帜。
  旗帜色作暗红,每一杆,都约有三尺长短,尾端呈尖锥形状,可以插置泥土上。
  郭彤觉得奇怪,不禁问道:“老前辈,这是干什么用的?”
  崔奇冷笑道:“用处可大了。”
  他手势一抖,“呼”地张开了一面。但见那三角形的暗红缎质旗面上,绣有一颗金光四溢的珠子。
  崔奇再抖开一面,旗上图案一模一样。
  是时,崔奇已把其中四杆旗帜交到了郭彤手上。郭彤怔了一下道:“干什么?”
  崔奇道:“这是我穷十年心智所练就的‘无相智珠八旗阵势’,其中奥妙绝非一般常设阵势所能比拟。哼哼,向阳君小辈就算他有托天的能耐,只要为我阵势所困,也只有坐死之一途。”
  郭彤心里一惊,当下将四面旗帜紧抱怀内,道:“只是……老前辈,这些小旗子怎么个施法弟子却是不知。”
  “你当然不知。”崔奇道,“这八旗阵势,除了我本人以外,当今武林还无人知晓,详细情形一时也难给你说清楚,你眼前也无须知道,只要知道一下简单的用法就行了。”
  他于是简单地传授道,“我这阵势,虽是名谓‘八旗’,其实只有四个旗门,叫他四旗阵亦未尝不可,计分‘劫’‘困’‘杀’‘死’;就算对方是当世一等一的高手,也难脱困,更何况姓金的小辈还重伤在身呢!”
  他遂将这阵势的布置用法,草草给郭彤讲述了一番,并嘱咐他将这四面旗帜在什么方位插置。
  郭彤牢牢记住后收下了旗子。
  崔奇又关照道:“你务必要记住,自身切莫踏入旗阵之中;否则,可就难免受害了……你我各持四旗,如能联合使用,威力将是极其惊人。好吧,我们就分别搜索吧。”
  他说罢,纵身消逝于王府一角。
  由于这座王府废墟占地极大,他们二人便分头搜索。一个奔头,一个奔尾。
  且说郭彤遵照崔奇的指示,匆匆腾身奔向王府废墟前院,在一爿昔日丹墀之处站定。
  风势频起,冷气袭人。
  不知为什么,郭彤忽然引发起一种深切的感触,对于即将从事的任务,潜生出一种犹豫。
  向阳君金贞观那张英俊的脸,自此静静地浮现眼前。那张脸不仅限于凶猛凌厉,而且具有纯情正直的一面。
  郭彤却无法忘却死去的静虚和尚,以及达云寺那些死难僧人。
  一想到这里,郭彤心里立刻充满了仇恨,恨不能立刻寻到向阳君,逼着他偿还血债。
  他小心地踏进了正厅。
  不意他方一进入,立刻心里一惊——吃惊的又何止他一人?
  原来,这座半塌的正厅里已聚集着好几个乞儿——二老三少。
  一对老夫妇,两个中年穷汉和一个穿着尚算清爽整洁的姑娘人家。
  这几个人原本各自拥被而眠,郭彤的踏进,使得五人都吓了一跳,惊讶地向郭彤看来。
  这可是郭彤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的事情,也突然愕住了。
  看看这五个人都是些什么样的人吧!
  老的一对,看上去没有八十也七十开外了。男的面若重枣,大耳垂肩,前额上箍着一道黑色的玉石箍子,身上披着一件千疮百孔的旧袍。但是,如果认真细看,这件袍子的格式及其质地,是当今一二品大员身上所着的朝服官衣。
  老头子的那种气势也透着不凡,穷苦固然早已定局,偏偏却还保留着一些子旧习倔强,只要看看他那双松弛眼皮内所包藏着的威仪即可得知!
  紧偎在他身边睡着的那个老婆婆,也是大异寻常!
  老婆婆,满脸皱纹重叠,一身骨瘦如柴。
  就在郭彤踏进时,这婆子才惊惺地由一旁拉过一件短袄披在身上。
  短袄外衣如同那个老公公的长袍一样,看似破旧不堪。但在扬动之时,郭彤发觉袍子竟是只有一二品大臣才能穿的紫貂皮里!
  不用说,这个老婆婆同老公公一样,四只眼睛,用极其惊愕的目神直直地向郭彤盯视着,使得郭彤不得不把眼光转向那三个年轻人身上。
  两个年轻的穷汉,看上去都在三旬上下,看样子像是兄弟两个,虽是穷迫眼前,倒也有一些子硬朗气,都生着一双浓眉,直直地睡在地上。看看那副身子骨,真是好个头,大概都在六尺开外。
  这房子里惟一显眼的就是那个大姑娘了。
  二十上下的年岁,明眸、皓齿、白生生的,怪清秀的一副小模样儿。
  头上梳着两条大辫子,身上穿着洁净的白衣裳,白皙的颈项上还戴着黄澄澄的金锁片,显然是富贵人家的千金。
  五个人当中,只有这姑娘睡在床上,而且在她与其他四个人之间,象征性地悬挂着一层薄薄的幔帘,用以间隔。对于正面踏进来的郭彤来说,却是一目了然,并起不了遮拦作用。
  当她猝然发觉到郭彤这个陌生人踏进时,不禁花容变色,由不住发出了一声惊呼,慌不迭将一件长衣拉起来裹住身子。
  这时,两个年轻汉子双双跃身站起。
  “瞎眼的狗才!”年岁较长的那个人开口骂了起来,“你是哪里闯来的野人?”
  郭彤下意识地觉得有些理屈,被对方这一喝斥,由不住后退一步,发起愕来。
  发话的那个青年,形象至为气愤,颇有一言不合即要动武的样子。
  倒是那个老头儿还讲一些道理。
  “长文!”老头子大声叱道,“不得无礼!”
  骂人的青年被老人这么一喝,顿时不再耸动,匆匆穿好袍袄,退在一旁。
  老头子披着长袍,坐直了身子,一双眼睛怒视着郭彤,大声喝道:“小田,想是又偷懒睡着了吧?”
  郭彤心里一惊,不知道他是在跟谁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