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节
作者:着凉      更新:2021-02-17 16:42      字数:47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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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雷铁军抱拳道:“大师父太客气了,在下兄妹不速之行,太打扰了!”
  老比丘呵呵笑道:“不然,不然,荒林野寺,无以待客,敝寺简陋……老上人还在恭候,各位请吧——”
  言罢,单手一揖,另一只手高举着灯笼,在前头带路,不一刻来到了达云寺前。
  寺庙虽然并不宽大,更称不上金碧辉煌,却有一种幽深的庄严气氛——
  小小茅亭悬挂着一只青铜巨钟,一个年轻和尚正在撞钟。一声声钟鸣在山间萦绕,洋溢起漫天回响,给人一种无比的宁静感觉。
  两排苍松拔云直起——松树高矮如一,双双对立,显得极有妙致。松树干上,相对地平支着一盏盏纸灯,灯宠上书写着“佛”字。在远处看,宛似两条婉蜒的火龙,一路伸展直下,尽头处的那个月亮门,就是寺院的入口之处。
  一行人随在那个年老的比丘之后,踏着满地的枯枝,一路进入寺门——
  雷氏兄妹边走边思索着:这位当今的佛门高僧,亦即当年的风尘侠隐的身世变迁,不知包含着多少外人难以知晓的辛酸,诚若佛门禅语所言:“不可说!不可说!”
  堵在月亮门正前面的,是一方隐蔽墙。墙边有一块占地颇大的放生池,墙上龙飞凤舞地写着四个大写——三湘净土。
  有一条蜿蜒曲折的羊肠石道直通内殿,石道上铺着一式的六角形石板,色泽红紫不一。足步踏践时,发出一种清脆的异响之音。雷金枝好奇地细问之后,才知道这条蜿蜒石道名叫琵琶径,道上石块称琵琶石,为天台山的佛门特产。
  至此,前殿已在眼前,一片木鱼诵经声传出来——透过大殿敞开的一排轩窗,可见数十僧人正在夜课。
  一行人不敢打扰,在老比丘引导之下,绕过正殿,前行了一段路,见有一座平矮的偏小殿舍,掩藏在松柏之间。那里有一盏高挑灯,散发着一片蒙蒙的光华,照着刻有“俗止”两个大字的一方青石。
  青石旁边,一个唇红齿白的小沙弥立在那里。
  见了客人,小沙弥双手合十行了个礼,道:“老上人交待,因地方大小,仅请刘施主与两位贵客入内,余下的各位施主,请至前面佛堂饮茶休息!”
  刘昆遂向刘吾等四人道:“你们先在佛堂里坐一坐,我们去去就来。”
  老比丘乃向四人比着手势道:“四位施主请暂随老衲到前院看茶,请!”
  刘吾等四人原是心存瞻仰而来,一听这话,未免失望,却也无可奈何,便随着年老比丘转向前面佛堂,那个年轻的小沙弥同着雷氏兄妹等三人,继续向偏小殿舍行进。
  一缕淡淡的檀香,由舍房里发出来,微风袭处,静悬在檐前的两列风铃,发出极其轻微的叮叮声。
  却闻得禅舍里传出一声深沉的叹息,这叹息声,使得行近门前的几个人俱为之止步。
  稍顷,听见一个苍老但含磁性的声音喃喃自语道:“遇路上事,乐其便而姑为染指,一染指,便深入万仞;理路上事,勿惮其难而稍为退步,一退步,便远隔千山!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
  雷氏兄妹对看了一眼,觉得话中含意似对他们有所影射,又像是在自我解嘲。铁掌刘昆微微一笑,正想上前出声招呼,即听得房中那苍老声音道:“三位来得正好,若再等不至就扰了老衲的晚课时间,请进来吧!”
  刘昆微笑着道:“大师父真是神机妙算,怎么知道我们来的是三个人?”
  房内的声音:“你等未来之前,老衲已由卦上测知,刘施主请关照贵客兄妹进来吧,不必拘礼了!”
  雷氏兄妹听后,不禁暗暗吃惊——盖因对方非但事先知道有客人登门拜访,甚至能测出来者为兄妹二人,当真是神机妙算了!
  当下,刘昆答应着,随即同着雷氏兄妹步入禅舍。
  正面偏殿有一金身如来宝像,静虚上人的禅房却在偏右的那一间。
  但见房门前悬有两面粉色贝壳,其薄如纸,大如巴掌,既非门帘,更不知用作何用?
  禅房里亮有栲栳大小一团灯光,灯盏式样古雅——为一只青铜仰首的仙鹤,由长长的鹤嘴内吐出碧青色火焰,满室生华。
  三人先向那尊金身如来佛像行礼膜拜之后,才走近亮有灯光的禅房。那个引导他们三人来此的小沙弥,站立在殿门外未曾跟入。
  刘昆同着雷氏兄妹二人,方自行近门前,距离禅房尚有丈许,即听得眼前传出一阵清彻的脆响声。雷氏兄妹不禁猝然一惊——竟是那悬在门扉上的两片贝壳作祟。
  那两片贝壳打磨得极其薄刃,垂系在细如茧丝的两根垂线上。殿堂内风息不染,那贝壳原呈静止状态,一沾微风,哪怕是人身转动带起的细微风力也能使其激荡出声,设计之巧妙确是极尽灵思。
  那阵子贝铃声息,直到三人深入禅房之后,才行自止。
  但见一位貌相清癯的瘦高和尚盘坐在一樽蒲团上。
  禅房里的摆设极为简单,除去和尚坐的一樽蒲团之外,另外尚有两樽,分设左右,外有矮几一张,白木矮凳一张。
  老和尚身披杏色袈裟,迎着三人单手打了个问讯,口宣佛号道:“无量佛——三位施主远来辛苦,请各自落座,不必客气。”
  雷铁军合十作揖道:“弟子雷铁军与舍妹金枝参见大师!”
  静虚上人侧身道:“当不得——雷檀越兄妹请坐!”
  兄妹落座之后,刘昆才叹息道:“老上人,在下晨间离开时,正好你老坐关未醒,因有要紧公务在身,不能久候,来不及请示就匆匆去了。适才听那位接引的师父说,在下刚走了不久,老上人就已醒转,可真是太凑巧了,现在又来打扰,实在是罪过之至!”
  和尚清癯的脸上,未着丝毫表情,淡淡一吁道:“老衲记得前岁与施主曾经有过一次长谈,当时老衲将心迹向施主说得甚为明白。出家人心如古井,是凡俗事皆视为魔障,不宜沾得——阿弥陀佛——老衲这一点苦心,尚希施主垂注,赐以谅解才是!”
  雷铁军心中一怔,暗忖着果如自己所料,这和尚必然知道刘昆来此心意,是以不待对方开口说话,就先推脱个干净。
  然而,刘昆自有应付方法,他听了老上人的话,脸上并不失望,而是哈哈笑道:
  “好说、好说,在下当然不曾忘记。老上人,这件事我们等一会儿再谈。这位雷兄,眼前遭了暗伤,却是刻不容缓,需请大师父施展妙手,赐以活命之机。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嘛!大师父,这可是善功一件呀!”
  静虚方丈讷讷道:“阿弥陀佛,老衲虽然深擅医术,却因课业繁忙,已经多年不以此济世。这位少施主的伤势看来甚重,老衲是否能有把握医好,却是不得而知!”
  他边说边把目光视向雷铁军,点着头道:“雷施主请近前来看看。”
  雷铁军答应一声,合十欠了一下身子,走向老和尚身边站定。
  静虚上人就着面前灯光,先察看了一下雷铁军脸上的气色,一双长眉微微一皱,略闭两眼,并伸出一只手把向雷铁军之脉门。稍顷,他倏地显现出无比的惊讶!
  “看起来,你真气俱虚,上中元气涣散,仅下丹田能独守,好危险——”
  他不停地摇着头,震惊地问:“你可是受了敌人的掌伤?”
  雷铁军黯然地点了一下头,沮丧地发出了一声叹息。
  一旁的雷金枝忍不住道:“大师父,你老人家看这个伤要紧么?”
  “姑娘!”老和尚脸上笼罩着一片森严,道,“老衲有几句话,容令兄回答之后,才能论伤情!”
  他话声微顿,目光转向雷铁军:“雷施主请坐!”
  雷铁军见他表情如此,心中不免微存不解,当下一揖落座,道:“大师父有话请讲当面,小可知无不言。”
  静虚上人冷冷地道:“不瞒施主说,老衲早年亦为武林中人,自皈依佛门后,这三十年不再过问武林中事,这一点施主可曾知道?”
  雷铁军怔了一下,遂道:“这个……倒是不知。”
  静虚上人冷冷一笑,道:“莫非这位刘施主,不曾把老衲出身向贤兄妹道及?”
  刘昆笑道:“老上人这可是你自己先说出来的,在下可是没有说过。”
  静虚上人“唉”地叹息了一声,道:“自那年刘施主你上山道出老衲昔年底细后,这多年以来老衲无时无刻不心怀隐忧,预料着总有一天老衲必得为你所累,今日果然应验了!”
  铁掌刘昆脸色一红,汗颜地笑了笑:“老上人可真是神机妙算!在下还不曾开口道出来意,你老就知道将要说些什么了。”
  这几句话明面上是借着老和尚的话头发挥,暗中却表明了态度,很是老练。静虚上人听后,更断定所料不差。他微微呆了一下,脸上现出一片苦笑!
  “刘施主——”老和尚冷冷地道,“老衲自知欠了你一份人情,只是有关江湖武林中事,请恕老衲如今身份不便,万难干预……耿耿此心,望见谅!”
  铁掌刘昆愣了一下,鼻子轻轻地哼了一声,强自作出一副笑容,道:“好说,老上人,这件事咱们等会儿再谈,只要你老人家决心不为,在下亦无勉强之理!”
  “阿弥陀佛——”老和尚口宣佛号道,“刘施主万请海涵!”
  言罢,他的一双眸子转向雷铁军,道:“雷施主,老衲已由你脉相上探知,施主所受掌伤极为严重,且掌力大不寻常。由此可知,掌伤施主之人,必系武林中极为罕见的奇人。不是老衲佛门中人怕事,这等厉害仇家,施主万万不得招惹……俗谓:冤家宜解不宜结,忍一时之气,保百年之身,确是为人明哲保身之至理,施主宜切记之!”
  雷铁军黯然一笑道:“老师父教诲甚是,小可谨记不忘,请问伤势如何,是否有救?”
  静虚上人道:“不瞒你说,施主身中掌伤,系脱胎于自然界的一种奇异功力,因此老衲推断掌伤施主的这个人,必是一个酷爱自然之士。方才老衲在施主近身时,已试以本身所练之无相元炁,周行施主全身上下,探知你中了奇热气功。以此而思之,只有行太阳真热元罡,或得地磁阴煞才能具有此等功力!说到这里,请恕老衲打个岔,倒要问一下那位掌伤施主之人有多大年岁?”
  雷铁军心中甚是钦佩,所谓“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没有”,老和尚初初一见,即能有这番观察,果然是个大行家,见解一针见血!
  雷铁军据实回答道:“约在三十上下!”
  “唔!”老和尚微微点了一下头,惊异地道,“这么年轻?如此看来,此人一定是个体魄魁梧、声音宏亮、性近魁罡之人了?”
  雷铁军点头道:“大师高见,正是如此!”
  “这就是了。”老和尚冷冷地道,“那么,此人练的必是太阳真热罡元之功——一名元罡功,或称火龙功、太阳功……好险!”
  刘昆在旁插口说道:“老上人有什么高见?”
  静虚上人口宣佛号,唱了一声“无量佛”,乃道:“幸亏这人所练功力系元罡一门,倘若采自地煞,华佗在世也是无能为力的!”
  雷金枝不禁欣喜地道:“这么说,我哥哥的伤大师父你能够医治了?”
  “老衲不能如此自信!”静虚上人长长吁叹一声,道,“这些年来老衲武功虽不曾全抛,却也大为生疏……如要令兄不死,得先要施展内提丹炉之极上内功,将令兄身存之太伤丹毒提吸而出……”
  他顿了一下,又道:“这只是第一步——雷施主内罡真气已经涣散,要以金切玉膏之术一一使之连接。两者相辅配合,施展得体,方能初步论吉……”
  雷铁军听他这么一说,证明与自己的觉察相符合,不禁由衷钦佩,立时站起来深深一揖道:“大师所言极是,尚请破格成全。雷铁军若得条命,今世必效犬马,以报大恩。”
  “阿弥陀佛!施主言重了!”静虚上人面色平和地道,“出家人以慈悲为怀,这件事施主等既已上门,老衲万无推却之理,只是有一点请施主答应老衲。”
  雷铁军欠身道:“大师赐告!”
  静虚上人冷冷地道:“施主既是武林中人,当知武林规矩,老衲今日为你治疗之事切忌走口。否则,那人断断不会与老衲干休,这一点施主你可明白?”
  雷铁军点头道:“大师不必顾虑,小可省得!”
  听到这里,一旁的铁掌刘昆忽然冷冷笑道:“任大侠呀任大侠,你当年屠龙搏虎的万丈豪气哪里去了?如今一入空门,居然连一个刚刚出道的黄口小儿也畏惧不成?真是天大的笑话了!”
  静虚上人面色猝然一变,一双长眉倏地挑了一下。但是,毕竟数十年佛门深修,练成了“不动心”的涵养心性,未现怒容。
  他双手合十,轻声宣道:“阿弥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