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8 节
作者:博搏      更新:2022-09-26 14:34      字数:4678
  太早了。”月银笑道,“与他结识这一年多,倒把别人一辈子的都经历了,也没什么可惜的。”又对子澄说,“子澄,谢谢你能够喜欢我了,可若真是命中的人,一定会爱你的,等你真遇着了,会加倍的爱她,也会发现就我并不算什么的。”子澄顿了一顿,似懂非懂说,“就像月银姐姐和谭先生一般么?”淑清见他许久以来,头一次心思松动,与月银对视一眼,皆是颇感欣慰。月银点点头道,“你信我,一定有这么个人的。”
  再闲话几句,淑清见月银有些疲态,便要告辞。月银看子澄仍旧不舍,拉了他说,“你快要考学了是不是?师母,恕我多一句嘴,子澄若能够的,往远处走一走也好。”淑清道,“他可不是一门心思要去考北大么?雪心和李选也要走。哎,也罢了,该走的总要走,孩子们是大了。”月银道,“师母见过李选了吗?”淑清点点头道,“是个好孩子,雪心也有福气。只可怜铭宣如今上了战场,冰心就余下一个人了——瞧我,怎么又说起这些来了,你歇着吧。有空了我再来瞧你。”月银谢过,打发小方四眼两个送了姚家母子离开。
  月银站到窗口,看着淑清和子澄离去,母亲温和端雅,儿子英气挺拔,心道华族的男人女人,当是如这般美好的。
  垂了首,忽然惊见窗口上映出一人的影子来。月银一惊,回身时候,阿金已在身后站定了,想他是自争夺帮主不成,东躲西藏的过得这段日子,方才衣着破乱,形容潦倒。阿金眼见她是目光如炬,说道,“听说你病了,怎么瞧着不像呢。”月银小半年没见过他,甫才见到,只顾着高兴,及至觉得阿金目光冷冷的,才惊觉历经这些事端,他们早也不是青梅竹马的朋友了。自嘲的笑了笑,抬手向他指了指跟前一把椅子,说道,“多谢徐先生还想着我了。请坐罢。”阿金笑说,“蒋小姐这是哪里话,你忘了我,我却日思夜梦的都是你。”月说,“如此记挂一个人,不累么?”阿金道,“我不需要记挂,蒋小姐的身影日夜不停地,只往我心里头钻呢。”月银不知道他来者何意,但见他说话阴阳怪气的,说道,“阿金,有什么话就直说,我不跟你打哑谜。”徐金地冷笑道,“月银,我真后悔是那时候没有在墓地打死你。”月银叹道,“这么说,如今你来,是要弥补当时的遗憾了?”阿金眼睛里满布血丝,说道,“我爱你的,你明明知道,却仍旧把我逼到这个地步。我们自小的情分,你眼里就这么不值?”月银冷笑道,“究竟是谁眼里不值?你把情分花销在这些事儿上,就不怕辱没了曾经的诚意。”阿金吼道,“如今和曾经有什么区别?”月银道,“不是曾经的彼此了。总抓着过去不放,已没意思了。”
  阿金点点头,忽然狂笑起来,说道,“月银,你记得我曾经说过么?除了我家里人,真心对我好的只有你一个。如今连着最后一个也没有了。我又成了孤身一人了。哈哈,哈哈哈。”月银听他此言,心里倒非没有伤感,但想阿金如今,却是咎由自取,说道,“你怨谁呢?赵碧茹曾有心栽培你,你出卖她;我曾一心要帮着你,你算计我;就连日本人,也三番几次受你愚弄——阿金,你既不肯将心比心,又怎么指望别人会全心待你?”阿金止了笑,说道,“倒是我错了,哼,我可也回不了头了。如今的,只好委屈你。”月银看他步步紧逼,说道,“阿金,你干什么?”阿金道,“你的命,换我在兰帮的一个地位!”谁知月银听了这话,嘴角一扬,却是笑了,说道,“从今以后,已没有兰帮了。”阿金一愣,说道,“你胡说!”月银笑道,“你忘了吗,小时候咱们曾去听评书的,里头说的春秋时代,晋国三分为赵,魏,韩之事?不同的是,那时候晋幽公无能,保全不了,终致国家被三个诸侯瓜分,我却想,与其取一个无能之帮主,维持一个臃肿的大帮,倒不若分其为三个联帮,彼此互为助利,岂不是好的多了?”阿金难以置信道,“你怎么舍得放权?你难道不知道从此三个堂各自为政,你虽名曰帮主,到底号令不了了。”月银说,“我清楚,你也清楚,我这帮主原就是坑骗来的,本不是我的东西,如今归还了,顺理成章。”阿金听了,心里一沉,心道这样的主意,别人也不见得想不出,但唯有蒋月银才真肯施行,说道,“你果真自甘成为傀儡?”月银微笑道,“如何呢,现在三个堂主倒巴不得我死了,你再捉我,可也没有用了。”
  阿金自小受人轻视,自入帮会伊始,便打定主意要做到上海滩的最大,让人人都怕他,如今负了汉奸的名声,在中国人日本人眼里皆以不是,携天子以令诸侯是最后一点指望,如今听得兰帮已不复存在,心里万念俱灰,已没了生意,点点头说,“月银,你真厉害。”说话间上前一步,紧紧扼住了月银喉咙,说道,“如此,咱们就一起死了罢。”手上用力,转眼间月银脸色已憋得通红,没想到阿金突如其来,竟就要了结她性命,两只手只在身后摸索。
  猛然觉得手里刺痛一下,原是刚刚护士打针的针筒,因淑清母子来了,也没有及时收理,手中握住针管,不顾多想,对着阿金眼睛就是狠狠一刺。只听得一声哀嚎,阿金松了手,在地上滚了一滚,竟不动了。
  月银俯身探他鼻息,未料到一阵入脑,已是死了。月银惊魂甫定,泪如雨下。过得片刻,小方四眼回来,见着阿金倒闭地下,又见月银颈上一圈红紫,忙问她怎样?月银摇摇头。四眼道,“这个坏人,活该。”小方看她垂泪,劝道,“姑娘,也是他自作孽的。”又对四眼说,“偏是咱们刚刚耽搁了,这头就出了事。”月银擦了眼泪,说,“是了,你们怎么就才回来?姚太太他们怎么了?”四眼道,“不是姚太太,是神木宗一。”月银怔道,“他?”四眼说,“神木宗一也给送到医院来了。”月银道,“他怎么了?”小方道,“说是心脏病。”
  是日夜,神木宗一在医院过世。月银几番打听方才知道,神木宗一是为了丰子那日救她的事,责骂女儿之时突然发病。丰子既悔对父亲,加上锡白之死在前,不久后也回到日本了。
  数日后月银出院,分别去看过阿金和舅舅,心里头业已懒了。后去探过徐家夫妇一回,两人只被告诉徐家夫妇阿金是死于意外,言及儿子,哭得死去活来,惟独家里头的老太爷依旧糊涂,浑然不觉。从徐家回来,接连几日便是与几个堂主筹划三分之事,只留着船队自己执掌。
  将此事分派定后,寻一个夜里,对于劲松道,“二爷,船队的事,你费心些日子吧。”于劲松看她随身已收拾出一个小小的包袱,问道,“姑娘这是去哪儿?”月银说,“我回同里巷的家里住几天去。”于劲松心知这段日子祸事横飞,她也乏了,说道,“如此也好。姑娘便放心去。这边儿的事,我会盯着。”月银谢过,出了家门,只向南行,忽而闻得一阵香烟,抬头一看,竟是静安寺外。月银愣愣看着那匾额上的大字,心道当年她也曾经迫过锡白在这里清修,也隔着一扇门和他吵过架,如今物是人非,她来了,他却走了。心念一动,忽而起了去庙中看一看的念头。如今天色挽了,和尚们都已睡下,便由角门翻入寺中,也没有光,摸索□的墙壁行走,只打算在客堂中寻一间房暂且过夜,明日再和方丈说明,结果才入东苑,便见黑暗中一个光点闪闪灭灭,显是有人吸烟呢。月银心里好笑,心道居然也有这样的和尚,倒想捉他个现行——不过她既也是偷潜入寺,未免这和尚听着动静,反拿了她,便伏身墙边,打算等他抽完了烟再过去,谁知那人一支接了一支,竟是不停了。便在不耐烦只是,不期然廊檐上的一滴露水滴在脖子后头,冷得月银一个寒噤,喷嚏了一声。
  这一声将二人都惊了一惊,月银回身便走,那人在后头喝问,“是谁?!”月银一怔,这句是谁,却让她停了脚步。缓缓回过神来,嗓子已是干哑,勉强才发出低哑的一声,“锡白?”那人听了这话,几大步走了过来,猛然间将月银抱在怀里!月银趴在他肩头,呜呜咽咽便哭个不停。锡白道,“这是怎么了,今儿一天哭的眼泪,比过去一两年的都多。”月银只喜他未死,也顾不得说话,紧紧抱着,哭着,偏不肯分开。
  过了许久,锡白劝道,“好啦,仔细将寺里的和尚吵醒了,倒拿我一个邪淫之罪。”牵着她,入了东院的一间厢房,擦了灯。月银方看着他是灰衣秃头的僧人打扮,不禁大笑起来。锡白笑说,“怎么,不好看么?”月银摇摇头,伸手摸了摸他的光头。锡白笑道,“这一回可是彻底的清修来了。这次慧明和尚便是再撵我,我都不肯走了。”月银听了,却努了嘴,问他,“你怎么回事?明明活着,为什么装死?”锡白起身,抱了她道,“不诈死,怎么瞒过神木呢?你倒真乐意见我做日本女婿去么?”月银哭道,“可连我也瞒了,你也不怕我随你去。”锡白道,“我以为你还为妈的事儿恨我呢。真伤心啦?”月银瞪他一眼,说道,“什么妈,让我白哭了那么些眼泪去。你倒安心在这儿做起和尚来了。”锡白笑道,“怎么会安心呢?念得是经,想的,可是你。”月银脸上一红说,“真没见过你这样的出家人。”锡白道,“你真舍得我出家去”月银道,“从此脱离苦海,有什么不好的?”锡白又揽了她,道,“没你的地方,才是苦海呢。”说罢了,低头便向月银唇上问去,两人久别重逢,自是厮缠许久。直过了好一会儿,月银方问,“到底怎么回事?”锡白道,“我还以为林埔元会告诉你呢。”月银猛然听他提起埔元,说道,“怎么说?埔元早知道这事儿?”锡白道,“岂止是知道?筹谋这一切的人,正是他呢。”月银奇道,“你们俩几时又搭了关系?”锡白道,“是我和神木丰子的婚讯发出后不久,林埔元来找我的。”月银说,“是为我鸣不平,还是斥责你忘恩负义的?”锡白笑了一笑,说道,“都有了。后来我和林埔元商定,找了一辆和婚车一模一样的汽车,在路上做了个移花接木之法。在神木丰子跟前诈死的法子,也也是他出来的。”月银说,“你们见面,就只商量了这个?”锡白道,“自有别的,不过是男人间的话,可不能告诉你了。”月银心里正埋怨埔元一字不提,脑子里忽然闪过埔元那日说过的,不结婚是“为了你”,猛然间明白了什么。又听锡白说道,“有时候我想一想,倒觉得对不起你,林埔元也是可成大事的人,你嫁给他,日后自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机会,可跟了我,只能一辈子游走江湖。”月银哂笑说,“你呀,只会嘴上说的好听。我不信我这就找埔元去,你会不拦着。”锡白听了,哈哈大笑道,“你倒是明白?”说话间,低头在她唇上又吻了一吻,月银轻轻咬着他嘴唇,引着他的手放在自己肚子上,说,“你摸摸。”锡白初时抱她,只觉得身子宽了沉了,现下一看,竟是小腹上圆圆的凸起,又惊又喜,将月银拦腰抱起,大笑道,“我有孩子了!”月银在他嘴上按了一按,笑道,“你呀,这辈子是离不了红尘苦海了!”
  锡白放下她来,说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月银道,“谁知道了。不过也是来躲个清净的。”锡白道,“又出了什么事?”月银道,“阿金死了。我已将兰帮三拆,交予曹四通他们几个分理。”知他住在寺中,消息不通,便将这些日子以来各中种种说了。锡白笑道,“人家只恨不得帮派发展的越大越好,哪有你如此做帮主的?”月银说,“错了么?我倒以为帮派庞大了,层级一多,办起事来效率也慢,另着有不少弟兄彼此间也都不认识,倒不如只以二三百人为元,三个堂分事不同,也不存在争夺,若有了外敌,三者再合而为一,一致对外。”锡白说,“你想的倒明白。”月银说,“现在我手里只有你的船队了。等你回去了,还了你,我就无事一身轻了。”锡白笑说,“那你也清闲不得。到时候你还要服侍丈夫,照料孩子呢。”月银脸上一红,嗔道,“真不害臊了,谁服侍你?”锡白听了,轻言道,“你不服侍我,我来服侍你如何?”月银只觉得心头一荡,按了他一下子,说道,“这是什么地方,倒好意思。”锡白听了,一把将她抱了起来,笑道,“这地方又怎么?我正要佛陀做个见证!”
  第二日,月银跟方丈告了偷入寺中之罪,锡白则辞谢了数日以来的叨饶,夫妻二人携归了同里巷的旧宅去。转眼冬去春来,小半年过去,到了农历三月,白涔涔的冰融了,像小时候吃的化在手中的冰糕,月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