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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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搏 更新:2022-09-26 14:33 字数:4693
月银说,“有什么不对呢?”埔元道,“夏书记常说我做事果决,但遇见你,究竟是关心则乱了。”月银听了,微微脸红说,“咱们有缘分做这许多的朋友,已经十分难得了,眼下仍在一起,便珍惜这眼下的日子,往后如何,说不得,便也不必去想。”说起这话,心底却猛然听到另一个人说,“我从来不信天长地久。”
埔元瞧着她清秀的容颜,和头顶上的月光一般的澄澈清朗,忍不住凑了过来,月银心知埔元如此,是极大的难得,便也不躲,只觉得埔元身上清朗的气息扑面而来,终究是别过头去了。埔元端坐回去,说声抱歉,月银仍旧心跳,脑中不绝浮现的,却是另一段斩不断的记忆,曾几何时,锡白也是在月光下第一次吻她,他捧起她的脸,她勾住他的颈,重重地吻,连呼吸也变得困难。
越是想摆脱的记忆,越觉得清晰,蒋月银摇摇头,忽然害怕起来,猛然说,“埔元,过了这一次,我们结婚吧。”埔元奇道,“结婚?”月银道,“我们毕业还有四五年的时间,谁又知道中间会发生什么事情?我不愿等那个虚无缥缈的将来了。”埔元看着她,心中竟是五味陈杂,起初他们订婚,她是那样的不情愿,乃至在订婚的当日随着另一个男人远走北方,一走便是一个多月,如今时过境迁,她竟这样完完整整地回来了么?说道,“为什么?若为了报恩,那也不必。”月银侧目看着他道,“你待我太好,舍不得了。”埔元说,“还是说不上爱的。”月银正色道,“埔元,你怎么知道爱情不是虚无的东西?你见过姚老师夫妇不好么?也未见得是相爱,还是幸福的生活着呀。”埔元摇头道,“爱情不是虚无的,月银,只是如今,我给的了你,你给不了我。你如此的嫁给我,和我为了药品娶瑶芝没有区别了。”月银说,“你还是介意谭锡白。”埔元笑道,“介意的人不是我,是你。”月银一怔,过了一会儿说,“明天的事要紧,早睡吧。”
第二日一早,埔元自去和他那边的人手联络,月银便早早来到码头,她既是头一次接货,谨慎一些,也没什么可疑。
上午十点钟,刑先生的运货船准时进港,未免受什么牵累,他这一次并没有随船来沪,只派了手下一个副经理打点一切。这个人月银上一次也见过的,彼此问了好,那姓王的经理便引她去货舱。两人心中都有些忐忑,一路上也不怎么说话。
走到货舱后,王经理默默将最外头一个箱子打开了,将上头散步的当归党参一类拨开,便见着底下垒的都是各色西药。月银检视过后,说道,“好,我这就去通知搬货,余下货款,会尽快打给邢先生的。”王经理道,“咱们合作愉快。”
月银与王经理握一握手,突然听得甲板上一阵骚动,月银只觉王经理的手抖了一抖,心道不好,问道,“有地方能躲一躲么?”那王经理神色张皇,点点头尚未开口,船舱的门已经给人一脚踢开,数十个手握长枪的兵士不由分说将蒋月银和王经理围在中央,这时候一个懒洋洋的声音道,“蒋小姐,别来无恙啊。”
话音刚落,钱其琛便慢悠悠的踱步进来,一只腿却已经跛了。
钱其琛见她直愣愣盯着自己的跛足,说道,“蒋小姐不记得了么?说起来,这还是您的杰作呢。”月银道,“早知道,这一枪不该打在腿上,打在你脑袋上,那就好了。”眼见落在他手上,也知道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了,当下闭口不言。钱其琛道,“原以为你只是和盗匪有瓜葛,没想到和共产党的关系也如此密切,倒是我小瞧你了。”月银道,“钱探长要栽赃嫁祸,您要怎样说,随便您。”钱其琛道,“蒋小姐的口齿还是同样伶俐。不过眼下可没有人能救你了。”说着打个手势,十几只枪便直直对着蒋月银,拉了枪栓,竟是要就地正法。
这时候听得王经理说,“你们凭什么无端杀人?还有律法没有?”钱其琛心知他拿的英国护照,杀了他后头却免不了许多麻烦,说道,“将他押下去。”这王经理却是不走,说道,“钱探长,蒋小姐是我的客商,你要怎样?”钱其琛说,“偷运禁药,暗中支持共党,便是死罪一条。”王经理道,“什么禁药,不过是些中药材而已。”钱其琛微微一笑,说道,“您后头这箱子里,不是盘尼西林么?”那王经理说,“这不过是蒋小姐托我给她家人带的,一点日常药品而已。如何成了偷运?”钱其琛道,“哦,上百只箱子的日常药品,竟是都给蒋小姐家人准备的了?”王经理说,“不过就这一箱而已,余下的,都是中药材。”
蒋月银和钱其琛听了这话,都是脸色一变。钱其琛当下命人又开了数十只箱子验货,但见全是各色中药,哪有什么禁药?那当兵的待还有开箱,钱其琛道,“够了。”事态如此峰回路转,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本以为拿个人赃并获,却是着了他人的道。
王经理见状说,“我和蒋小姐规矩做生意,却受到这样的待遇,回头我一定要向贵政府投诉的。”钱其琛怒视着蒋月银,给堵的一句话说不出来,此刻外头林埔元安排的些搬运工人见着有变,只怕有危险,已叫嚣着冲了下来,眼下这么多人见证,就此杀了这一船人,钱其琛倒也没有那个胆量。
月银冷笑道,“钱探长,我们要卸货了,您手下的弟兄要帮忙么?”钱其琛咬牙切齿,方吐出一个“撤”字来。
待得钱其琛的人走远了,余下人就要搬货,月银拦住,冷冷道,“王经理,您不是该给我个解释么?”那王经理倒也并不如何羞愧,说道,“蒋小姐,我不过是听命的。回头我将货款退给您便是。”月银道,“这么说,刑先生一开始就不打算同我合作了?”心中却想,那刑长鸣一向谨慎小心,说是为了一笔货款,故意做样子给她看的,倒也不像。只听那王经理说,“此事刑先生并不知情。”月银道,“那么是你自作主张了?”王经理说,“蒋小姐,我这里有一封信。蒋小姐看过便知。”
月银从他手上接过信来,上头寥寥数语,却读得她脸色一片苍白。王经理看她读完,将那信就地烧了。
月银漠然无语,吩咐说,“搬货吧。”
晚上回家,吴济民将她好一通赞许,事情如此顺利,他对这女儿愈发刮目相看。月银只得硬做笑脸,好容易挨过在吴家的一顿晚饭,她径自朝着谭家公馆而来。
谭锡白似乎等她已久了,说道,“你来了,吃饭了么?”月银在沙发上端坐了,说道,“我敢不来么?”谭锡白淡淡一笑说,“我又救了你一次。你这并不是感谢的态度罢。”月银说,“说起来,我倒是应该谢钱其琛了,若不是他探得风声来拿人,我们竟都要给你骗了。”谭锡白道,“我们?我们是谁?”月银说,“我,还有林埔元。你都知道了不是么?若要去揭露,你去便是。我和埔元死在一处,那也很好。”谭锡白轻轻“哦”了一声,说道,“女人的心思都变得这样快么?我不要你,你便又向着林埔元投怀送抱了?”月银听了这话,心下大怒,说道,“我犯得一回傻,不会犯第二回。往后你要做汉奸,我便是要跟着林埔元一起抵抗日本人。”谭锡白说,“你下了决心,那很好。你有本事,应该会做的不错。”
月银瞧着他神色,竟是漠不关心,气恼中不觉生出一丝酸楚,想当日生死与共的人,如今竟连陌路人都不如。
月银抿了抿嘴唇,努力将这念头压制下去,说道,“谭锡白,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东西还我。”谭锡白笑道,“东西已经运走了,怎么还你?”月银听了这话,惊怒交加,说道,“既如此,你让我来找你做什么?”谭锡白慢悠悠晃着茶壶,说道,“我想你了,想见你呀——上好的日本抹茶,要不要喝一碗?”月银腾一下站起来说,“你把东西运去哪里了?”谭锡白道,“你们的后方需要药品,关东的日本人也需要药品。如今我同神木先生合作,你猜我运去哪里?”月银道,“你怎么能!?”谭锡白拉过她说,“我怎么不能呢?我说过,商人惟利是图,日本人给的价最好,我为什么放着现成的钞票不赚?”月银道只是瞪着他,是气愤,是失望,是伤心,她说不清楚。
谭锡白道,“你的货款王经理会还给你的,别担心。”月银心下一片冰凉,说道,“好,多谢谭先生了。”说着便要走。谭锡白说,“蒋小姐急什么,还有话没说完呢。”月银道,“咱们也没什么好说的了。”谭锡白道,“别说这样无情的话,你同我没有话说,同林埔元就有好多话说了么?你也不怕我哪一天不高兴了,将他是共产党的事情说了出去。”月银怒视他说,“你敢。”谭锡白笑道,“你又是小女孩儿脾气了,我为什么不敢。”
月银道,“你若举报他,我也不活了。”谭锡白说,“你不必跟我表明什么,你若想陪他死,那是你的事。但有一句话劝你,如今你们的一举一动都在我眼皮底下,别再妄想做什么英雄,老老实实读书,或许还能平安度日。”
月银冷冷道,“谭先生这回说完了?我能走了么?”谭锡白饮口茶道,“请便。”
从谭家出来,月银走在冬夜彻骨的风里,眼泪断了线的主子般滚落。手脚是凉的,脸蛋是凉的,心里头更是凉的。
她回到家里,埔元已经快急疯了,就是这样一把将她抱在怀里。说道,“你没事就好。”月银说,“我没事,但货丢了。”埔元也不问那其他的,就这样将她揽在怀中,只觉得眼下,什么也没有月银重要了。过了许久,月银给他抱得喘不过气来,说,“你放开我吧。”埔元这才觉得不好意思,放开她,月银当下毫无保留,将事情都同他说了。埔元道,“可是他没有举报,那是为了什么?”心中却想,谭锡白与月银毕竟恩爱一场,虽说断,未必就能做到无情。月银道,“如今一切受他牵制,如同提线木偶,比起一刀干干脆脆,又好在哪里?”埔元说,“对不起,连累你了。”月银摇摇头道,“咱们日后,再也别说这样的话了,什么道谢致歉,都是假的。”埔元说,“是了,至亲的人,原也不用这些客套。月银,我想过了,我们结婚,这个寒假就结婚。”月银心灰意懒之余,看着眼前诚挚之人,终于觉得心里头有了暖意,说道,“好。”
之后不久,夏书记告诉林埔元,天津的同志获取了药品一个药品源,这边的事可以暂时放缓了。林埔元亦将要同蒋月银结婚一事,告知于他。夏书记既知道月银为人,又知道林埔元对她的感情,觉得于公于私,林蒋二人的婚事都颇为合适,也便说了恭喜。
另一头月银家人知道此事,无一不是大感欣慰,昔日与谭锡白在一起时,只有无尽的艰险,如今有着林埔元陪着,日后便是安稳的日子了。丁美云便是不甘月银名声不好,瞧这儿子欢天喜地,终也点了头。婚前便定在新年之后,正好姚冰心刘铭宣夫妇也将回家探亲,讲定到时候姚雪心给她做伴娘,刘铭宣给林埔元做伴郎。红贞说,“月银,你兜兜转转一个大圈子,竟是回来了。可不是瞎折腾么。”芝芳将一件新旗袍比在月银身前,说道,“若不是兜兜转转,怎知道什么是好,什么是坏。去年这个时候,说订婚月儿犹是不愿,这会子,就笑逐颜开直接做了新娘了。”红贞笑道,“现在知道便好了。从今以后,那些没有用的也不要想,和埔元把日子过好,明年生个大胖小子,舅妈给你带。”月银见着红贞为如今终于渐渐从丧父之痛走出来,也感欣慰,脸上一红说,“便不为别的,我也不能再让埔元失望了。”
婚礼前不久,程洁若的孩子出生了,是个女儿。
月银去看她,程洁若已不似过去在学校时的清瘦秀丽,人胖了好多,生出一种妇人的风韵来。那孩子脸皮粉白,安静的如同一只小猫睡在她怀里。月银刚要说话,程洁若手指放在唇前一嘘,再瞧着这孩子,眼中是无尽的爱怜。月银一笑,心想到底是做了母亲的人了,轻声问她取名了没有,程洁若说,“取了,叫安宁。”月银道,“倒是很好的寓意。”程洁若说,“我受的苦楚太多,希望老天见怜,别再为难这孩子。”月银说,“你放心,程伯伯程伯母都会好好疼她的。”程洁若道,“不会了,等孩子断了奶,大一些,我就要走了。”月银道,“还是要走?”程洁若说,“去香港。联系了浸会大学,去读音乐的。”月银虽是不舍,但想此处有程洁若诸多不快的回忆,便道,“换个环境也好,只是你一个人难一些了。我们也不能常见着了。”犹疑说,“那康逊呢?”程洁若顿了顿,说道,“没消息。临走前会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