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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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搏 更新:2022-09-26 14:33 字数:4691
月银自小知道阿金说谎成性,听了这话,既不肯信,也不愿和他争论,只摇摇头,说道,“阿金,谭锡白和我已没关系了。我们不说别人,就只说你我。”阿金道,“还有什么好说?”月银说,“我在舅舅面前立誓,要报仇。”阿金道,“你要杀我?”月银道,“原以为仇人只有日本人,没想到还有一个你。可话既然说了出去,就该做到。”阿金叹然,说,“这么说,咱们是回不去了?”月银说,“你做汉奸的那一日,就应当想到了。”阿金冷笑道,“你既如此觉得,也好,日后见了,也不必受旧情的牵绊了。”月银点点头,说,“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阿金,从今以后,蒋月银和徐金地只是仇人,再不是朋友。”
从阿金身边经过,月银果真再不侧目。阿金对着月银背心,掏出了枪来:他们太熟悉了,月银既念旧,今日说的这番话出来,必是十足的决心,往后再见,对他而言就是莫大的麻烦。而眼下只要扣动着扳机,这麻烦就永远消失了。
脑子里挣扎着,一边是日后的荣华,一边也是小时候一个留着羊角辨子的小姑娘和他下河捉鱼,和他爬树抓鸟的场景。手抖着,月银已走远了。
回家时,但见满院子大大小小的礼物。月银道,“这是谁拿来的”芝芳道,“你回来正好,这是阿金刚刚送来的,也不说是为什么,我不肯要,他就硬搬下来了。这孩子现在做什么,竟发达了?”月银听罢,已知是阿金赔罪之物,他害死舅舅一事只不好和母亲提,因说道,“我不知道,东西咱们不能要。送到徐家去吧。”芝芳只道月银和阿金自小要好,过去自己偶尔数落两句,月银尚且替阿金辩白,不知为什么如今,月银态度如此冷淡。但阿金既然是个不上路的孩子,疏远了倒也好。便也不多问,和月银一起将东西搬了过去。有日子没来走动,只见徐家院子里堆了好些个陈旧家具,屋里头则十成已换成了市面上最时兴的东西,好些都是舶来品。
徐太太见她来了,道,“这是做什么?”月银说,“徐金地送来我家的,我也用不上,特地来还给徐姨的。”徐太太说,“月银,你别客气,你们俩从小就好,如今这孩子出息了,给你送点东西也是应该。”月银心道,你们若知道这东西是他做汉奸换来的,那可还能这么喜笑颜开?但这话跟他父母也不好说,徐家夫妇中年才得了这么个儿子,都是宠溺的厉害。
徐太太见她脸色不好,说道,“你和阿金吵架了么?”月银道,“没有吵,您别担心。”徐太太不明所以,只见她心意坚决,说道,“那好吧,不过你跟我们也别客气。有什么需要的,只管开口说。”
这时候听得屋里一个苍老声音说,“是小月月吗?”徐嫂说,“去见见爷爷吧。”月银倒底不忍拂了老人意,进屋坐在徐老太爷脚边说,“您认得我了?”徐老太爷说,“是小月月,我们家阿金呀的小媳妇。”月银想笑,可不知为何,眼泪就流下来了。老人见她哭了,忙着给她抹脸,说,“阿金欺负你了?”月银摇摇头。老人说,“欺负了,你告诉我。我打他。阿金不乖,小月月乖呀。”月银说,“小月月乖。小月月最喜欢太爷爷了。”老人听了咯咯的笑,露出所剩无几的几颗牙齿来。再陪着老人说了一会儿话,老人渐渐响起了鼾声。月银退出来说,“阿金多久没回来了?”徐嫂说,“今早刚来过。不过没见他太爷爷,嫌人老了,话儿多。”月银点点头说,“伯母,我家里还有事,也先走了。”徐太太再劝她一回将东西拿回去,月银不肯。徐嫂多少觉察她态度有些奇怪,心想,原本阿金在帮派中混事,别人都是退避三舍,唯独月银全不以为然,照样和阿金亲近。怎么如今阿金发达,素来不屑的人都赶着示好,唯独蒋月银却冷落了?可是蒋家小姑娘见阿金如今发达了,只道高攀不上,还是故意做做清高样子?
却说阿金下山后,心中也是憋着一口气。回到府邸,一个下人开门迟了些,他竟抬腿就是一脚,踹的那人吃痛,却不敢作声。只听道屋里头有个人说,“小徐先生是怎么了,如今可是好大的脾气了。”阿金一听这个声音,登时收敛了怒容,进屋说,“神木先生来了,怎么不提前通知一声。”只见屋子里头端坐一个五十上下的男子,身量不高,却目光如炬,一对眼睛在阿金身上打量一番,只让他觉着反而是自己挨了半截。神木笑道,“怎么只见我来,谭先生来了,你就不打个招呼?如今这可才是你的衣食父母啊。”阿金不情愿笑笑,只得说一声谭先生好。谭锡白道,“既没有存心希望我好,这虚情假意的客套话还是免了吧。”
神木说,“下人说是小徐先生会朋友去了,怎么会的一肚子怒气回来?”阿金说,“没会见什么人,不过随便走走。”神木看了谭锡白一眼,道,“听说蒋月银小姐病了好些日子,刚刚出院,可是去看蒋小姐了?”神木说话的同时,眼睛只在谭锡白身上打量,谭锡白微微侧身,端茶喝了一口,却是不动声色。阿金说,“没有,我回家看爹妈了。”
神木说,“小徐先生可是孝顺的紧了。”阿金说,“这些年家父家母为了我操心不少,如今孝敬些也是做儿女的本分。对了,两位一起来,可是什么要紧事?”神木道,“这件事可是谭先生主引,我不过从中牵线搭桥。小徐先生,往后你和谭先生可是伙伴了,不该多熟络熟络么?”阿金至今三番几次受谭锡白逼迫,眼下心中多少有几分不愿,但碍着神木面子,又是争夺帮主的要事,也不得不敛了脾气,恭恭敬敬说,“谭先生,事情怎么样了?”谭锡白说,“过了今年春节,陈寿松就退位。他今日已经跟帮众明说了。”阿金说,“那继承人呢?”谭锡白道,“老爷子今天问我的意思,我不过将几个堂主各自的优劣陈述一遍,没有其他。听陈寿松的意思,帮主并不一定要在三个堂主里头选。”阿金说,“可是从帮外选人,可以服众吗?”神木说,“这一来就需要这个人有真本事,这一点嘛,我看小徐先生完全具备;至于第二点,那就是咱们谭先生的支持了。”谭锡白说,“十成的把握我可不敢说,尽力而为就是。”神木说,“可惜谭先生已经淡出了,不然凭您的才智,那自然是上上之选。”谭锡白笑道,“我已是局外人,合不合适都不会再搅这趟混水了。如今徐先生既有意思,我全力支持你就是。”他心中既知道徐金地对他会不会突然出来争位至今都是忌惮,神木此刻提起这话,便是逼着自己表明态度。
锡白又道,“我们中国有句古话,好马不吃回头草,我退出的话说了这么久,如今突然出尔反尔,为了一个帮主连信诺都不受,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了。”他这几句话,明着是自嘲,暗着却是讽徐金地当年一而再再而三的做墙头草,果然听得徐金地脸白。
神木对阿金说,“如今还有四个月时间,这四个月你便要想方设法将桃园帮的帮主之位拿过来。”阿金说,“想当日我偷了帮主的东西,如今桃源帮的人人人恨不得要我的脑袋,你要我做他们的帮主?”谭锡白说,“拿到这个帮主之位还在其次,关键是你现在可是还挂着桃源帮叛徒的名声呢,你便是再有本事,兰帮也不会要一个叛徒的。”这话只说得阿金又是一阵脸白。想他能有今日,从最初的背叛桃园帮开始,先后背叛赵碧茹,伊藤,谭锡白,到现在,竟又是在神木的安排下,求着谭锡白帮他做上兰帮帮主,也难怪他如今见了谭锡白总有那么些不自在了。谭锡白道,“这中间你要怎么做,做什么,我和神木先生都不过问,想什么法子那是你自己的事,若要有帮忙的,你尽管向神木先生开口。”神木道,“怎么是我了?”谭锡白道,“神木先生,我手中的一点力量都是兰帮,有什么举动,老爷子可一清二楚。”神木听了,虽心疑他是推脱,不过想陈寿松何等的精明世故,若然知道谭锡白勾结外人谋夺帮主之位,那一切便是前功尽弃。阿金当下答应下来,说道,“好,那就请神木先生和谭先生听我的好消息。”
神木点点头说,“那咱们就听小徐先生的好消息了。我去练剑啦,谭先生还要再坐坐吗?”谭锡白说,“不坐了,我陪神木先生一道。”徐金地送了两人出门,心想,我如今逼不得已有求于你们,日后却别想这样钳制我一辈子。
车上,神木对谭锡白道,“这么多日子啦,谭先生还是不去见见蒋小姐?”谭锡白道,“既是我过去的女人,救她一命,也算仁至义尽了。”神木道,“这我可不懂了,这件事我与谭先生商议这么久您都不点头,为了救蒋小姐方才答应了,可见蒋小姐在谭先生眼中地位。”谭锡白道,“说到底,我是生意人,唯利是图。情分嘛,有无也罢了。”神木笑道,“话是如此,但我也年轻过,情情爱爱的这些,岂是说放下就放下的。若不忍得,就去见一见嘛。”锡白笑说,“神木先生可是考验我的诚意呢,我既答应了您,又回去招惹她,那算是什么意思?。”神木说,“即便做不成情人,蒋小姐也是个难得的聪明人,虽说一时间不辨反正,但谭先生去开解了,到时候伴在左右,共同谋划出力,岂不是大大一桩好事?”锡白摇摇头说,“神木先生可就这么相信我的定力?”神木哈哈大笑说,“谭先生果真是果决之人,我没看错你。”锡白笑道,“往后就请神木先生多多提携了。”
说话间,两人坐的车已经是在剑道馆外头停了。神木说,“谭先生也懂剑术么?”谭锡白道,“早几年跑日本的时候学过一点,不过在神木先生面前,那是班门弄斧了。”神木说,“谭先生不必过谦,咱们点到即止。”当下两人换了剑道服上场。鞠躬过后,已成了对战之势。
若真论,谭锡白的剑道功夫其实不弱,但神木号称日本第一快剑,功夫则远在锡白之上了,结果是竹刀尚未劈下,手腕已经挨了神木重重一击。
神木素来自负剑术,如今轻巧赢了,笑道,“谭先生,如何啊?”锡白说,“今日见了大家,果真开了眼界。”神木摇头说,“我看谭先生步法,根基不错。不过不甚下功夫钻研就是。”谭锡白说,“剑道是早年和几个日本朋友学的,那时候一起玩玩,后来便不怎么拾起了。败给神木先生,是情理之中。”神木笑道“和我比过剑的年轻人,无论认输,还是再战,倒底是不服,我瞧谭先生倒不在乎输赢。”锡白笑说,“我这人懒散惯了,倒不比贵国的武士,动辄就切腹的那一套——我胆子小,还是活着好。”神木说,“谭先生知道惜命,这很好嘛,怕就怕有人不自量力,做无谓之举,就可笑了。”看着锡白是恭听之状,说,“来,不说这个了。昨日刚得了好茶,我请谭先生喝茶去。”
☆、归心
自月银入大学之后,半年多来的跌宕似乎告一段落。她又是日日和林埔元形影不离的去学校上课,放了学再一同回家。一如回到一切变故发生之前的原点。
芝芳瞧着女儿过回这平静如水的日子,心中只如梦幻一般,心中不免想到,只可惜埔元如今心有所属,月银和谭锡白风花雪月一场,却终是昙花一现。
那一日上学之前,芝芳将月银拦住,说道,“月银,妈妈问问你,埔元和瑶芝的事进行的怎样了?”月银道,“什么叫怎样了?”芝芳说,“瑶芝下个月便满十七岁了不是么,我听吴济民说……”月银笑道,“爸爸来过么?怎么,又要妈妈搬过去了?”原来自月银在临行前说过要二人复婚的话,虽说月银无恙,这件事终究也提上了台面,不过两人意思,乃是要看月银瑶芝俱有归宿之后,方才肯考虑此事。
芝芳听了女儿这话,略含了羞,说道,“并不是特来看我的,昨天白天去林家的时候,顺便来了一趟。”月银听了这话,心中惴惴然道,“他忽然去林家干什么?”芝芳道,“吴济民的意思,对埔元十分满意,希望尽早将他们的事情定下来。如果可能,瑶芝下个月过生日,就会将这件事一并宣布下来。他是特地来看看埔元妈妈有什么意思的。”月银道,“美云阿姨自然巴不得了。”芝芳道,“月银,你是怎样看?”月银听得妈妈一早上说话都吞吞吐吐,说道,“妈妈究竟想问什么?”
芝芳道,“你还喜不喜欢埔元。如今谭锡白的事也过去了,若你还喜欢埔元,便去争取。免得日后做了你妹夫,彼此见面尴尬。”月银听芝芳这样讲,正色道,“妈怎么又想到这一件了?如今埔元和瑶芝两情相悦,这是其一。我虽与谭锡白分开,也无心埔元,这是其二。妈妈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