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节
作者:插翅难飞      更新:2022-09-26 14:26      字数:4908
  到工资的事,主动说:“从这个月开始,我给你年薪两万五千。”我惊呆了,两万
  五千美元!奥斯汀出手真大方。
  从奥斯汀的办公室出来,宁静兴奋得要跳起来,眉飞色舞,碰到路人也点个头
  赔笑。自从她来美国我还是第一次见她如此兴高采烈。我抓住她的手使劲捏,心里
  有说不出的愉悦。我叫着:“太不可思议!我做梦也没想到奥斯汀一开口就是两万
  五。你找工作简直太顺利了,看来我们要时来运转了。今天晚上我们到餐馆去大吃
  一顿,庆祝庆祝。”宁静叫了起来说:“不要!不要!在家里多做几个菜就行了,
  餐馆的晚餐太贵。”我说:“别辛苦自己啦,让别人伺候我们一次,花钱也值。”
  宁静说:“算了,算了。钱还没到手,我们还有许多事要办,买车,还要接露露来。
  现在我们两人都上班,车子是头等大事。我想先用日本带来的钱买辆车。”我举起
  双手说:“这个主意太妙了!等巴士太花时间。现在我们时来运转啦,应该开始现
  代化了。”
  我们拉着手往巴士站走,宁静打趣地说:“昨天我在报纸上看了我的运程,我
  这个属相的人吉星高照,有贵人相助。”我轻轻捏了一下她的面颊说:“贵人就是
  我。”宁静说:“就你还算个贵人呀!你的工资还算是贫困线下的人呢。”宁静话
  一出口,我的心往下一沉。宁静自知说漏了嘴,歉意地望着我。我心里像打翻了五
  味瓶,酸甜苦辣涩一齐涌上来,刚才的兴奋与喜悦顿时烟消云散。宁静伸出手来,
  拉着我的手,轻轻地握在手心里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低声说:“没
  什么。我的工资是低,你不说我也明白。”
  我嘴上说着没事,心里却像伤口上被人撒了一把盐,钻心地疼。
  第十四章
  听了宁静的话,我的内心中不平衡的感觉如一泓静水被搅动了。我打算在合适
  的时候找苏珊谈谈我的工资的事,一万二千块钱年薪算什么玩意儿?在餐馆打工也
  不止这个数,读了半辈子书,博士学位白拿了。
  一天,机会终于来了,苏珊打电话叫我把实验结果送到她的办公室去。我带着
  好的一叠图片和数据去了。她接过我的实验结果,仔细看了看说:“做得还不
  错。再补充几个实验,我们的课题就可以寄给NIH (美国国家健康研究所)。”她
  的情绪很好,我暗想此刻应该是同她谈我的工资的好时候。我鼓足勇气对她说:“
  苏珊,有件事我想占用你几分钟时间。”苏珊很干脆地点头说:“好哇,什么事尽
  管说。”她头一扬,黑色的卷发随着她讲话的声音微微抖了一下。我说:“奥斯汀
  付给我太太的工资是两万五千美元年薪,我的工资……”我有意停顿了一下,苏珊
  马上明白我要讲什么,没等我说下去,她便接下话题说:“你的工资太少了?”她
  亮丽的微笑顿时从脸上消失:“志翔,我对你已经够不错了,在你最困难的时候是
  我给你保住了身份,又把你雇了下来。你才干了多久就要加工资,你的工作做得怎
  么样你应该明白。”她停顿了一下继续说:“你如果不满意我的工资,可以另找工
  作,我不会强留你。”苏珊言辞尖利毫无商量的余地,让我一时不知如何招架。此
  刻我意识到在苏珊的眼里,我根本是一个毫无分量的人,因为我还没有完全掌握她
  实验室的关键技术,而且在洛杉矶这块移民聚集地,找一个人来做研究太容易了。
  国内的大学里也源源不断有人寄信和发电子邮件来找工作。我明白如果我退步的话,
  苏珊有可能收回成命,但往后不但加工资无望,做人也会更矮三分。此刻我的头脑
  出奇地清醒,我很快拿定了主意:宁静已经有了工作,身份也可由她来保住。
  心里有了底,我不卑不亢地对苏珊说:“那好,我今天就离开。洛杉矶那么大
  不怕找不到工作,只是要麻烦你写封推荐信。不管怎样,我还是非常感激你。在我
  最困难的时候你给了我许多帮助,帮我保住了身份,也解决了我的住宿,以后,我
  会记住你对我所做的一切。”说完,我走到门边,拉开办公室的门。“志翔,”她
  突然叫住我。我停住了脚步回头望着她。苏珊缓和地说:“你留下来。我答应把你
  的工资加到两万二千块一年,可以从这个月算起。”我惊讶了,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我没有想到苏珊会做出如此大的转弯。她继续说:“不过,我现在没钱,要等到我
  的课题经费批下来才能将新加的这一部分补发给你。”
  得到苏珊加薪的许诺,我的心情并没有像宁静找到高薪工作时那样快乐。我错
  误地估计了苏珊,她眼下的确没有钱。我无法辨别我所做的这桩事是对还是错,心
  境除了沉重便是有点儿内疚。
  我们从广告上找到了一辆二手本田车,白色、有天窗,外观看起来挺不错。宁
  静一眼就看中了,我们几乎用尽所有的积蓄买下了它。宁静为我们有了第一辆属于
  自己的车而激动不已,当晚便迫不及待打电话回国告诉了妈妈。我把厨房收拾干净
  再走回卧室时,宁静已经打完电话,背朝着门,一动不动地坐在床沿。我走过去问
  她,“同露露讲话了?”她没有回应,我抬眼看了一下她的脸,顿时愣住了:几颗
  大大的泪珠正从她的眼眶里滚落下来,脸上有两道亮闪闪的泪痕。我抱住她的双肩,
  望着她的泪眼问道:“怎么回事?”宁静抽泣着说:“得了肺炎,发高烧。”我叫
  道:“看医生了吗?”她说:“刚从医院打吊针回来。”我在她旁边坐下来,一只
  手紧紧搂着她,另一只手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水,安慰她:“不会有事的,我们都
  是学医的,大剂量消炎药一用,几天就能压下去。小孩子病来得快,去得也快。”
  宁静紧紧地抱着我的腰,犹如在一艘颠簸着的船上,怕被风浪卷走,死死地抱住船
  上粗大的桅杆。一种强大的责任感从我心底油然而生,这是一种作为丈夫和父亲的
  责任感。我应该是她们的保护伞、避风港,是她们未来的依靠和希望。我对宁静说
  :“你别急,我马上去申请露露来美国探亲,我们一家三口早该团聚了。”
  接下来的几天,宁静天天晚上给国内打电话,那是她每天下班回来第一件要办
  的事。露露的病一天天好转,宁静的情绪也跟着好了起来。我已经准备好一大堆给
  露露办护照和签证的材料,让我们犯愁的是如何把她接过来。
  一天,我们楼上几个中国人照例聚在一块吃中饭,我提起接女儿来美国的事。
  王彬彬快嘴插进来:“这个忙我帮了。我先生下个月要来美国探亲,我叫他帮你带
  过来。”我喜出望外:“真的,那么巧?那就太好不过了。不过小孩太小会很麻烦。”
  王彬彬说:“朋友之间,互相帮帮忙是应当的。说实话,若不是好朋友,你就是给
  我一千块钱,我也不愿找这个麻烦。”
  第十五章
  露露来美国的飞机票已寄回中国好些日子,我和宁静每日都在翘首盼望着女儿
  的到来,前些时候不顺心的事很快被一家将要团聚的喜悦所冲淡。
  王彬彬已从阿尔罕布拉市搬到阿凯迪亚市。周六,我们开着租来的福特七人座
  车去她家。宁静说:“王彬彬搬到阿凯迪亚来,每天上班要多开半个多小时车,而
  且每月租金也贵了一百多块,真不值。”我说:“人家王彬彬不这么想。阿凯迪亚
  是富一些的中国人首选的城市,环境好,学区不错。王彬彬是为她的小孩着想。”
  宁静说:“花那么多时间在路上,还不如把时间花在小孩身上。”我说:“王彬彬
  一天到晚泡在学校图书馆,也没时间去管孩子。她想为小孩做点儿弥补,就多花点
  儿钱找个好学区,把小孩的教育寄希望于学校。”宁静摇摇头说:“我宁愿多花些
  时间陪孩子。以后我们也不要与别人去攀比,就住在蒙特利公园市。上班近,把省
  下来的时间用来自己教孩子。”我说:“我还是想能够争取好一点儿的条件。来美
  国,就是为了过得更好一些。第一步艰苦一些,但不能一辈子都这样。露露来了,
  一家人团聚就算走出了第一步。现在的人来了美国就都不想回去了,我们呆得顺利
  的话也留下来算了。过两年,买辆好车子,再过几年买一幢房子。”说完我看了一
  眼坐在我旁边座位上的宁静。她忍不住笑了起来说:“这是哪一辈子的事呀。别人
  来美国五年、十年还没买房子,你才来美国一年,就做梦了。”我说:“人就应该
  一半活在现实里,另一半活在梦想中。太现实了,人生会太无味而且会太痛苦。如
  果完全生活在梦想里,人也会太虚无太理想化。一旦梦醒了,希望成了泡影,人就
  会绝望。所以我最喜欢半梦半醒。”我开着车兴致勃勃地说。宁静说:“我还是想
  回国去。我不喜欢美国这种压力,人都变成机器了。绿卡先别急着办。”我说:“
  你看看来美国的人有几个人回去!既然绝大多数都不回去,肯定是值得呆下来。我
  们现在是过得苦一些、难一些,工作压力大,老板脸色难看,但呆的时间长了就会
  不一样。实验拿到手上都会做了,老板凭什么给我脸色看,她又不是癫子。路明说
  要回国,你知道我们那层楼的中国人怎么议论的?退一步,回去了反正听不到这边
  的议论就不管它了,那国内呢?国内的同事肯定会说我们在国外混不下去才跑回去
  的。人家李晓刚一家现在过的是什么日子,榜样摆在那儿。办了绿卡,多了一条路
  可选择。要想回国,永远都可以回去。回去了呆得不顺心的话随时可以再出来。但
  如果不办绿卡,我们没有选择,三年访问学者身份一到,必须回去。看人家王彬彬
  一个女人拖着个孩子,老公两头跑,她都还要呆下来,我们干吗要回国去?我们两
  个人还抵不上一个王彬彬?”宁静说:“你我都不是王彬彬。我没有她那么大抱负,
  弄得家不像个家,人不像个人。我只希望一家人守在一块,不要这么天南地北。我
  们这一年一家三口天各一方,这种日子我一辈子也不想再有。”我说:“不会的,
  一切都已成为过去,我们会一步一步好起来。我发誓以后我们一家三口再不分开,
  在这儿安定下来,好好过日子。相信我,面包会有的,粮食会有的,汽车会有的,
  房子也会有的。美国梦会实现的!”我和宁静讲着乐着,开着车在阿凯迪亚绿树成
  阴的路上跑着。
  我们很容易找到了王彬彬的新家。令我们吃惊的是她家焕然一新,还散发着油
  漆味的乳黄色墙壁与新换的土黄色地毯,配上新添置的几件枣红色的传统中国家具,
  装饰着二室一厅的公寓,使整个屋子熠熠生辉。王彬彬本人也与往常判若两人,一
  看就精心梳妆过:头发染得乌黑发亮,描了淡淡的柳眉,画了樱桃红的唇膏,两颊
  还擦了薄薄一层胭脂,一扫昔日的憔悴,令我也眼睛一亮。上了路,我对王彬彬说
  :“彬彬,你是去见情人还是去接丈夫呀,打扮得这么漂亮。”宁静笑着说:“久
  别胜新婚呀。”王彬彬乐开了:“是呀,是呀,久别胜新婚。我们的房子也布置得
  漂亮吧?我花了几天时间,买家具,请房东刷墙换新地毯。”
  当我们来到洛杉矶国际候机楼时,露露和王彬彬的先生乘坐的飞机已经到达。
  我们在出口处等了好一阵,当看到戴着船舷帽的中国空姐拖着小旅行箱出来的时候,
  我们就禁不住往前钻,恨不得马上就看到露露。
  当我听见王彬彬叫她先生方志伟的名字时,我看到了方志伟身边的小姑娘。她
  扎着两条小辫子、背着方格布小书包。“露……露。”宁静欢呼着向前跑去,兴高
  采烈地奔到露露面前,一把抱起露露。露露搂住妈妈,宁静紧紧地抱住她,亲呀、
  看呀,双眼充满喜悦与激动。露露不停地说:“爸爸妈妈,我好想你们,天天都想
  你们,做梦也想你们。”
  第十六章
  奥斯汀邀请他实验室的所有研究人员和技术员携带家属到他家里举行圣诞聚会。
  这是一个非常特别的日子,宁静想着我们一家人应该带什么样的礼物,穿什么样的
  衣服。她翻箱倒柜,从箱底找出了一套我还从来没有穿过的西服、金利来领带、一
  个镀金的领带夹和一双崭新的黑皮鞋。这些昂贵的衣物还是我大学时的几位老同学
  在我出国前凑钱买了送给我的。我皱起眉头说:“这里的人穿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