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节
作者:插翅难飞      更新:2022-09-26 14:26      字数:4883
  达给我安排实验,我脸上带着一种谦卑的微笑,以恭维的语气说:“雷玛的实验做
  得非常漂亮。我以前的功底较差,希望雷玛多多指教。蛋白质磷酸化实验我没有任
  何经验,我就做雷玛的助手。”雷玛的脸色突然收紧,说道:“不,我们都按斯达
  博士的决定做。你明天开始做这个实验,技术问题我会帮你。”我抬头望着斯达,
  斯达没有说话,只是很坚定地点点头。
  斯达走后,雷玛脸上的那一片难得的温柔马上消失了。她对我说:“你去楼下
  给我打冰,等会儿我找一些有关蛋白质磷酸化研究的实验方法给你。”我到楼下打
  了两盒冰回来,一叠有关磷酸化研究的实验方法已经摆在了我的实验台上。我顺手
  翻了几页,“哎哟”,我差点叫出声来,大部分的实验要用高剂量的同位素。有一
  项实验一次要用5 毫居里放射性磷,这不要了我的命!雷玛自己怕照射让我来做。
  斯达也可恶,明知雷玛以前做过不少磷酸化实验,让她接下去做顺手得很。让我做
  不只是我要挨照射,实验方法摸来摸去,他也要多花钱。想到他说半年到期,按约
  定付我很好的工资,为我延长身份,我只有硬着头皮做下去。
  我把冰盒端到有机玻璃挡板后做实验,第一次用这么大剂量同位素,心里怕怕
  的。忙了一整天后,不知是同位素照的还是心理作用,我感到两腿发软。我安慰自
  己:照也照过了,担心也是白担心,只盼望明天冲洗X 光片子出来有个好结果,就
  算是没有白挨同位素照射。眼下别的也不去多想,只盼望有了这个稳定的工作后,
  老婆孩子能尽快来美国,自己不再一个人孤孤单单,一家人在这里开开心心地过日
  子就行了。
  第二天早上,我拿着洗好的片子奔回实验室时,斯达和雷玛已站在我的实验台
  前。斯达怒不可遏的样子很吓人,眼睛瞪得大大的,脸色铁青。我傻眼了:“出了
  什么事?”我为眼前的场面疑惑和恐慌。“你干了些什么?”斯达吼了起来。他的
  声音很大,像一头雄狮要吃掉对方似的。我不知犯了什么错,半晌讲不出话来,睁
  着眼睛看着雷玛。雷玛面色严峻,手里拿着一个同位素探测器。她走近我用过同位
  素的实验台,用探测器在桌面上从左到右扫了一遍,只听见一阵“嘟嘟”的噪音爆
  出。“大剂量放射性污染!”雷玛态度严肃地说。我头“嗡”地一声,眼前金星直
  冒,后悔自己怎么会在做完实验后没有检查一遍呢?怎么不先清洗干净再回家呢?
  这回好了,让雷玛逮住了。这个雷玛,怎么要先去报告给斯达呢?告诉我一声,我
  清洗干净不就没事了吗?我只好一遍遍地重复:“非常对不起,非常抱歉。”斯达
  收敛了些说:“我并不认为做实验不能有任何污染,但你必须时时检测,随时清洁,
  如果被学校安全部门检查到,我们的实验室就得关门。你这是第一次,我不追究,
  如果你有第二次,我不会原谅你!”斯达说完,气冲冲地离开了实验室。
  第五章
  我的签证还有一个月就要到期了,斯达迟迟未开口谈给我延长签证和办理正式
  雇用手续,这使我生出一种紧迫感。我焦心地期待着斯达能早一点儿考虑我的问题。
  每天下班我总是在雷玛走后再多呆一二小时,我指望斯达能注意到实验室的灯光在
  黄昏以后还亮着,指望斯达会突发奇想到实验室来转一转,看见寂静的实验室里我
  一个人还在忙着。
  几天后斯达的秘书约翰来实验室找我,告诉我斯达叫我去他办公室。我有一种
  大难临头的感觉。斯达很友善地叫我坐下,我注意到,他面前摆着一个没有封口的
  信封。白白的信封,那么醒目,似乎这个房间里的一切都不复存在,惟有这个信封,
  成为我此刻生命中的焦点。斯达注意到我的视线不是在他身上而是直视着那个信封,
  他不自觉地把手放在信封上,面带微笑问我:“你现在一切都好吗?”我点点头说
  :“好。”但我心里在说:“好?好个屁!我一分钱没拿你的,生活在贫困线下,
  还会好吗?”他继续问我:“你喜欢这里的工作吗?”尽管我心里在打鼓,头还是
  不自主地点,嘴唇机械地在动:“喜欢,非常喜欢。”斯达很高兴。他说:“那太
  好了。你的签证就要到期了,这是一封写给国际学者办公室的信,你拿去,他们会
  给你办理新的申请表,下个月开始付你工资,年薪两万美元。”斯达的话让我很惊
  讶,我简直像在做梦一样。我伸手接过斯达递过来的信封,极力控制住自己激动的
  情绪,不让手颤抖到斯达能察觉出来。我压抑住心底的欢呼,装出镇定自如的神态。
  出了斯达的办公室,我径直往医学院的国际学者办公室走去,手里紧紧捏着斯达给
  我的信。这是我半年来梦寐以求的东西,是我在美国的一个艰难历程的结束,是我
  生命中新一页的开始。有了它,我便可以随时申请妻子和女儿来美国团聚,对我目
  前来说,没有比它意义更大、更重要的东西了,也没有什么比它更值得让我和我的
  全家人高兴的了。宁静一定会高兴得跳起来,露露呢?她也会高兴吗?她还小,才
  四岁呢,她不会懂这些,但如果告诉她不久便可以见到爸爸妈妈,她准会兴奋得从
  床上蹦到地上,又从地上爬回床上。
  自从斯达给我延长了签证后,我渐渐发觉他对我的态度和期望值有了改变。偶
  尔他会到实验室来,坐到我的实验台前,关切地问我一些有关实验的问题,或提出
  一些建议,或是静静地听我讲实验进度、结果。我的英语表达虽仍有不少困难,但
  他还是坚持听,偶尔也打断我的话,纠正我的发音。我开始感到斯达并没有我想像
  的那么令人可憎。闲下来时我偶尔会去揣摩斯达的心理以及他两面性的始因。他每
  天坐在计算机前玩着他的实验设计、资料统计,看论文,写论文。研究是他生命的
  全部。显然,实验结果和论文对他至关重要。我们大家的实验结果的好坏是他心情
  的晴雨表。如果我们拿不出像样的实验结果来,他的下一步的研究经费便可能成问
  题,申请不到钱除了实验室关门,他也得卷铺盖另找工作。因此,我对他的喜怒无
  常既憎恶又感慨,甚至可怜和同情他。美国残酷无情的现实让我对国内大锅饭的安
  稳有许多的眷恋。然而,事到如今我已经没有退路,我也不得不接受这个残酷的现
  实,忘掉过去的安逸,拼命工作。
  斯达逐步亲自过问我的实验后,我的自信心很快地成长起来,我有一种被器重
  和被提升的兴奋感。我明白斯达这么做的目的:实验室靠雷玛一人撑着对他有很大
  的风险,一旦雷玛离开,他的江山会倒掉大半,他会大伤元气。珍妮和飞利浦是雷
  玛驯服的实验工具,他们的实验技能都远在雷玛之下。斯达一直没有找到一个能在
  雷玛不在实验室时,架得起他的一片天的人。现在他发现了我的潜力和价值,于是
  他把注意力转到我的身上。这虽然带给了我从未有过的惊喜,但也造成我莫大的紧
  张。我将面临两方面的压力:斯达日益增高的期望和雷玛为保全自己对我的反击,
  而后者对我的压力更大、更具威慑。我尽力在斯达与雷玛之间找到平衡点,让雷玛
  尽可能感到我不会是她的对手,我不会去垂涎她在实验室已如日中天的地位与权威。
  我一如既往地对她保持谦卑与服从。这种谦卑与服从像一截栅栏,保全着我的生存
  空间。事实上我对她的地位确实没有任何奢望。我只想尽力守住我自己眼前的一张
  实验台,守住我手中的一张IAP —66表,我眼前全部的希望就只有那么一点点。因
  为有了这两样,妻子和女儿才能来美国团聚,而我年薪两万的收入也足以维持三口
  之家的基本生存。我不能奢求多了,只要那么一点点,我得牢牢地抓住它,像在漆
  黑的沧海上,抓住一根浮木一般。
  一天中午,斯达来到我跟前,带着几许笑容问我:“你过去做过免疫组化实验
  吗?”我说:“我的博士论文课题涉及到一些免疫学问题。”他追问我:“我问你
  做过免疫组化实验没有?”我思考着:斯达绝对比我聪明,模棱两可是不可能蒙过
  他的,我那份锁在他抽屉里面的简历清清楚楚列着我做过的实验,它早已告诉斯达
  我在蛋白质免疫组化实验方面的知识有多么的贫乏。于是我只好摇头表示自己没有
  做过。斯达继续说:“G 酶在不同器官与组织中的分布和定位需要用免疫组化技术
  证实。你有信心学会并做好它吗?”我毫不犹豫地说:“当然。”他在我肩上拍了
  一下说:“好的,我喜欢这种态度。人的知识都很有限,我们不可能什么都会,重
  要的是诚实和肯学习新的东西。”他坐了下来,肥厚的肚皮从裤腰带上鼓出来。他
  又说:“我们目前已经在G 酶的功能与疾病的关系方面做了比较多的研究,这一部
  分工作由雷玛和你继续做。明年我仍然需要做G 酶的基因表达与调控的分子生物学
  研究,你太太从日本来美国,我希望你与她一块开展这个领域的工作。”我暗自高
  兴,斯达让我介入蛋白质和分子生物学两个领域的实验,证明他对我已经有了相当
  程度的信赖和依靠。点头之际,我瞅见雷玛坐在她的实验台前,台面上已摆着一些
  试管、加样器和试剂盒,但她好像并没有在做实验,而是在静静地思考着。她背对
  着我,我看不到她的面孔。但我警觉此刻她正在倾听着斯达与我的谈话。
  珍妮过来找雷玛,她说她可能提前两个星期休假,她的产期临近了。雷玛叫了
  起来:“天哪,这一下糟了,抗体一到我还等你纯化呢。”休假是珍妮的权利,但
  她这一休,一大堆的事谁来做?我心里盘算着,我挤些时间出来不是不可能。珍妮
  是在为雷玛做蛋白质研究,若我接手她的活,不仅给珍妮请假提供方便,也给雷玛
  帮了忙,会拉近与雷玛的距离。于是我对雷玛说:“如果你认为行的话,我愿意分
  担一些工作。”虽然我们在谈给珍妮顶班的事,但我的脑子里却不停地想着向雷玛
  解释宁静来实验室工作的事。雷玛似乎明白我在讨好她,一点也不避闪地说:“做
  蛋白质实验我是比你做得好,但是我以前没有做过分子生物学,以后做那些实验时
  你带我做。”我像揽着一条渡船,顺势接上话题:“那当然,我们一块做。我不知
  道斯达博士准备什么时候开始做分子生物学实验。他说等我太太来实验室后做,那
  至少得等一年时间,到那时候,斯达也许早改变想法做其它研究。不做分子生物学
  的话,他也不会雇我太太。”我设法兜出我太太可能来不了实验室工作的话题,夫
  妻双双在斯达手下,对雷玛的威胁太大,我必须尽量消除雷玛的警惕,防止她为了
  保全自己而做出任何不利于我的事。出乎我的意料,雷玛对斯达想雇用宁静的事并
  没有表现出我预期的关切,而是把话题转到了珍妮生孩子的事上。明显的,她是在
  有意回避这个话题,那么她心里到底怎么想呢?这个女人啊,实在是高深莫测和令
  人费解。
  第六章
  我们终于收到了公司寄来的抗体。斯达问我:“你明天实验多吗?”我说:“
  明天事情不多,但后天会很忙。”斯达说:“你明天化验纯化公司寄来的抗体,后
  天由雷玛作抗体纯度和效价分析。”雷玛马上给斯达帮腔:“公司附有详细的实验
  程序,方法很简单,志翔应该能做得很好。”她把“应该”两个字说得很重,明明
  不是对我的能力作肯定的推介,而是在斯达面前给我预设起一个高高的台阶。
  G 酶抗体是斯达的心肝宝贝,我很明白斯达让雷玛接下我第二天的工作,鉴定
  抗体纯化的结果,分明是要雷玛监督我的实验质量,让她进一步考查我的实验能力,
  不然他会让我过两天自己做鉴定实验。斯达对工作的严谨无可厚非,但雷玛绝对有
  个人动机。这位俄罗斯女人的心思我早看破了,她给我搭起的高台,是在有意提高
  斯达对实验结果的期望值,一旦我的实验没有达到预期的结果,斯达只会认为如此
  简单的事我还应付不来,他还会把蛋白质和分子生物学两个领域的担子放到我肩上
  吗?我只有接受这样的安排,无可选择地把纯化好的抗体交给雷玛,不然又能怎样
  呢?第二天一早我便赶到实验室将缓冲液、透析液配好。其实按公司寄来的现成实
  验方法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