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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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词 更新:2022-09-26 14:22 字数:47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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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着莫爱灰暗的脸,马原忽然想起这么一句话。她就是我的爱人?爱人到底是一个什么玩意儿?马原靠在椅子上,看着蓬头垢面的莫爱,一时间恍惚起来,只觉得天地之大,无一处不空空荡荡,而那一头被砍了头的老牛又窜上了自己的视网膜。他摇摇头,试图把这头牛的影子驱逐出去。那牛却笑了,哞哞叫上几声。他打了个寒颤,想起一个广为流转的笑话。一个记者和放羊娃之间的一段对话。记者问:“你放羊为的是什么?”放羊娃答:“卖钱。”记者问:“卖了钱干什么?”放羊娃答:“娶媳妇。”记者问:“娶了媳妇呢?”放羊娃答:“生孩子。”记者问:“有了孩子呢?”放羊娃答:“放羊。”
放羊,马原喃喃自语,我们都还是一个放羊娃,不管是何时,也不管我们到了哪里,我们所以为的浅薄愚昧仍是我们自己。他懊恼地闭上了嘴,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很多话一说出来,多半就变了味,何况骂人也是一件很累人的体力活,得好好歇上一会儿。
天色渐渐放亮,一抹晨曦在两个人脸上惊疑地游移不定。莫爱的眼珠子似乎有了一点生气,转动几圈,蠕动了一下嘴唇,欲言又止。马原便恍若见到一根救命稻草,来了精神,几十年来所掌握的各种恶毒词语,再一次如滔滔黄河之水,向着这个避孕套的主人汹涌而去。莫爱冷不丁说道,马原,别说了,你敢不敢让我把这个东西拿局里去做DNA测试?马原一愣,眼前一亮,从地上蹦起来,猛地搂紧莫爱亲上一口,哎,莫爱,你怎么不早说?哈,天地良心,果有好报。我怎么就忘了老婆什么的干活?马原用力给了自己一个嘴巴,我可真是笨到家了。莫爱横了马原一眼,幽幽地扭过头,马原,对不起,昨天我太激动了,你知道的,我在乎你。
两个人都沉默下来。一股暖暖的东西从马原心底流过。马原的眼眶有一些湿润,喉结滚动着。他想了想,爬起来,为莫爱挤好牙膏,倒好洗脸水,再找出一张报纸,将那只该死的避孕套小心捡起包好,郑重地交给莫爱。两人一起出了门,屋子里仍是一片狼籍。
秋日的早上渗满喧哗的声音,苍白的太阳在蜂窝般的建筑群上摇摇晃晃。滚滚红尘里的喜怒哀乐与尘埃一样微不足道,也到处都是。它们在空气中飘来荡去,落于方形屋顶,落于泛绿草丛,落于几张玻璃纸上,落于一道长长的铁栅栏里……几只鸽子咕咕叫着,银色的翅翼在令人晕眩的天光里一晃而过。天穹忧郁而且深遂,像一个灰色的谜,高悬于人们头顶,并发出嗤嗤的响声。守在岔道口的斯蒂芬克已经来到了生活的每一处。
莫爱在派出所门口停下来,没进去,转过身,看着丈夫马原远去的身影。马原的背影颤颤抖抖,风把他的衣服使劲地往后拉,就像一个淘气的孩子在折腾一个可以令自己开心无比的玩具。莫爱的眼泪又不争气地滚下来,鼻子抽了抽,赶紧抬起手想把眼泪拭去,一眼瞥见手中用报纸包好的避孕套,人便似被毒虫螯了,立刻把它甩入旁边的一个垃圾筒内。她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会拿着这包恶心的东西走了这么久的路。莫爱蹲下身,呕出几口清水。头晕乎乎,脑袋里面仿佛仍在熬着那锅稀粥,而自己的身体一直浮在这些稀粥冒起的泡泡上。
身边传来自行车铃声。莫爱想起什么,直身,迅速走入前面一家商场,在一面镜子前,她看见自己肿得像两棵水蜜桃的眼睛。这个样子怎么能去上班?这让同事们见了,问起话来,自己这张脸还往哪里搁?莫爱暗暗埋怨起马原,掏出手机,就想拨过去继续痛骂这个笨蛋,想了想,轻轻喟叹一声,拨起另一串电话号码。
“林所长吗?我小孙。今天有些不舒服,想请一个病假。”
“病了?流感还是扁桃体发炎?在哪家医院?我马上过来。”
“我从医院回来了,拿了一些药,想在家歇歇。”莫爱撒了一个谎。
“这样啊。好的好的,你好好歇歇。”那边的声音迟疑下来。
莫爱关了手机,漫无目的地在商场里来回走动。货架上堆满花花绿绿的商品,莫爱漫不经心拿起一个,看了眼,放下来;又随手拿起一个,又再放下,气得卖东西的小姑娘冲她连翻几个白眼。这个小姑娘面生得紧,莫爱经常会在这家商店买一些小吃,倒还从没见过她。莫爱对她露出笑容,小姑娘一下子慌了神,眼神瞟向别处,脸却蓦然红了。年轻真好。莫爱心里涌起一阵没来由的嫉妒,她又看了看镜子,眼角似乎出现几缕若有若无的鱼尾纹。她忽然又想哭,可还是忍住了,她在心底轻轻说道——你也会变得像我这样的。
莫爱拐去菜市场。她打算买上一些菜,再回家把房子好好收拾。避孕套的事,她已不愿再多想了。说句实话,莫爱根本不会拿这个避孕套去做什么DNA检测。这年头的人能把死的侃活,把活的侃死。流言蜚语淹死人那是小事,把人折磨得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却也是小菜一碟。莫爱这些年没少遇过这样的案子,一个少妇就因为自己晾在阳台上的胸围内裤被风吹入邻居家,结果酿成一桩血案,邻居被她的男人捅死,她的男人挨了枪子,她自己则彻底疯了,动不动就脱光衣裤在街上疯跑。莫爱可真没这大无畏的勇气去面对技术处那些人的目光。那些人仿佛都不是人,只是一台台机器,天晓得他们会对一只避孕套做出什么样的结论。莫爱情不自禁连搓了几下手,总觉得手上还有那股子腥味。她想起马原昨夜指天发誓的样子,微微笑了。此刻,她相信了他说的话,他是她的丈夫。
马原喜欢吃鱼。莫爱买了一条大鲶鱼,买了一些生姜葱叶。在经过牛肉摊时,莫爱咽了下口水,她喜欢吃牛肉,但马原不喜欢,她的视线在肥牛肉上打了几个转,就匆匆离开。莫爱的步伐忽然变得轻快起来。
刘琴具体经历过什么,我不知道。天快亮的时候,我渐渐睡着了。等我醒来后,已是中午时分。她不在屋里。我去了丽龙酒店,服务员告诉我,她已经退房走了。
水面不时泛起泡沫,然后迅速破裂。
服务员问了我的姓名后,给了我一个小方盒,说是她留给我的。打开一看,是两个相拥在一起的泥娃娃。刘琴并没有给我留下片言只语。泥娃娃很普通。街上最常见的那种。一根红绳系在两个人的脖子上。红绳下吊着块小方牌,有四个字,早生贵子。
泥娃娃应该是刘琴在回酒店路上随手买的。我进了314房,在里面发了一会儿呆,对服务员说了声谢谢后,就走了。刘琴说她回来是因为想我,来看我。她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这并不重要。她来了,她也走了。不管她选择了什么,我都不会奇怪,也无能为力。她是她,我是我,两个人是不可能像泥巴那样拌均再重新塑造出另外两个人来。没有谁是上帝,上帝只是我们为了安慰自己,而臆想出来的名词。
我回到电脑边,继续敲击键盘。我没有听刘琴的话,用钟情留下的那把锁匙去打开那个贮物柜。梦轻轻一触,也就碎了。又何必去打扰梦的安静?很多事情还是不去知道的好。钟情的哥哥或许不是人,但我又能好到哪里去?逼死钟情的,有许多东西,我也一定是其中一个东西,因为她爱我。
这世上的事很可笑。我爱吴晴。为什么我不会进疯人院?为什么不会去死?为什么还有力气坐在电脑边码着文字?这应该与是否能够承受得起并无多大关系,而是有无必要去承受的问题。日子是过的,并不是说不能过,只是很多人认为没有必要去过罢了。每个人的选择都无可厚非。生命虽然珍贵,但当它感到厌倦时,它有权利选择离去。
马原来到办公室,端着一杯热水,愣了半天。水的蒸气被凛冽秋意一点点抹去,那些热气腾腾的东西在这个冰凉的世界里最后一定会归于死寂。杯子很硬,把心烙得隐隐生疼。马原喝了一口水。水滑腻地溜入喉咙里,他轻轻咳嗽。办公室的门敝开着,风把报纸翻得哗啦哗啦作响。马原揉了一会儿太阳穴,望向窗外,一排排的女贞木在惨淡的阳光下,投下
漫不经心的影子。它们的存在因为人的需要而变得整整齐齐。
马原拿起稿子,读了几段,文章倒还通顺流畅,这若搁在平时,也就顺手签一个发字,而此刻他心里却郁结着一团无可名状的烦躁,看了几眼,那些铅字拧在一起,像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因为打架,一个个全鼻青皮肿。马原提笔在上面狠狠地打了一个鲜红的叉,劲用太了,稿纸被戳穿,鲜红的墨水淌下来,蚯蚓一般扭动着身躯,令人恶心。马原皱起眉头,用笔敲了一会儿桌沿,发出笃笃的响声。和尚也是这样敲木鱼的。若哪天,和尚敲坏木鱼,他能把木鱼藏哪儿?菩萨会怪罪吗?他自己又应该如何是好?若是没木鱼敲了,光念阿弥陀佛行不行?马原想了半天,整个人都糊涂了,心里越发不安起来,又不知道是哪里出了岔,放下笔,伸手端起水杯,再一次把水倒入嘴里。水忽然溢出腥味。他闭上嘴,水却从鼻子里喷出来。
马原还没来得及从椅子上跳起来,肚子里的一些东西已如钢刃一把,沿五脏六腑向上猛劈而来,马原刚刚弯下腰,鼻子与嗓子眼里就像开了二家调味铺,酸的、辣的、甜的、苦的、咸的、齐涌上来,发出巨大而又嘈杂的轰鸣声,这轰鸣声在一架被人砸坏了琴键的管风琴上来回跳跃,让人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就已经是毛骨悚然。
一口秽物,飞溅而下。马原的眼泪鼻涕齐刷刷地冒出来。病了。急性扁桃体发炎。嗓子痛。痛。身体发软,汗密密地出,粘乎乎,难受。沾在身上,又如针扎一样痛入骨髓地疼。想喝水。马原颤颤巍巍地再为自己倒好一杯水,凑到唇边。嘴不敢大张,微张,仰脖,倒水,小心翼翼抿紧唇,防止有哪一个水分子做了逃兵,阖好牙关,栅上双重保险。水在嘴里晃来晃去。摇摇头,苦笑。耳朵里嗡嗡直响,像罩上了大海螺。喉咙深处,似有一猫爪在挠。微痛,可真他妈的痒!更令人恼火的是,这猫爪竟然把喉咙堵了个结结实实。水渗不进去,声音也透不出来。脸上的肌肉微微跳动。心里慌慌的。肚内像有一团火,得往上面浇点水,火烧大了,不是闹着玩的。只是喝水也会喝得这般艰难?一个平日里不必去想只须服从本能的动作,现在竟然需要理性思维的指引。这实在有点儿搞笑。可为何自己笑不出声?不管舌头如何卖弄风情,也不管嘴里的水伸出多少只温柔的手指,两块变了形扁桃体活像两个脸板得铁青的士兵,不笑、不哭、不对话,严格执行着三不政策,目不斜视,心不旁骛,只干着一件活——用肥臃的躯体去塞满每一个能塞进去的角落。真痛啊。大脑司令部下达的指示被这两个操蛋的士兵拒之门外。
水没流下咽喉,反而又从鼻子里溢出一些,一股酸酸的但绝不会是甜甜的滋味直扑脑门。马原剧烈地咳嗽起来——这不是我说了算的,这是那个早就不见影子该死的本能说了算的。马原在肚子里小声咒骂着。昨夜受寒了?他忽然清醒地意识到在自己身上发生着什么。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马原的咳嗽一下比一下急促起来。完蛋了!每咳嗽一下,身体就像被一把刀狠狠戳了一下,发出咯咯似乎就要四分五裂的声音,被戳之处亦如同一匹受惊的烈马,立刻跳将起来,扯着神经沿脊椎骨一路飞奔,一路嘶喊,骨髓溅起来,疯狂的足蹄下还会有什么是不可能?真痛,真有想喊妈妈的欲望。难怪身体的疼痛会让一些人屈膝投降,这疼痛实在不好抵挡。真想伸手抠出那两个王八蛋!马原皱起眉,又往口里倒入一小杯的水。自己不是医生,并不懂如何切割扁桃体,若真抄起一把刀往自己嗓子眼里捅去,只怕后果就不是疯狂两个字骂得过来。不能反抗,只能妥协。得放弃所有愚蠢的想法。剧烈的疼痛中,马原听见似乎有什么东西正从眼角滚落。与此同时,他终于咽下这一小口水。虽然仅是一小口,但应该好过没有。可为何眼前却忽然冒出无数五彩缤纷的星星?
婚姻让生活充满细节,把一切似是而非的道理变得实实在在,可以摔,可以打,可以拥抱,也可以亲吻。从客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