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节
作者:
红色风帆 更新:2021-02-16 20:51 字数:4736
“我要同公主借一步说话。”拓拔恭忍着如洪水般滚滚而来的咳痰,猛不丁地爆出这么一句话。正当蒹葭兀自惊讶之时,苗衣男子似乎预料到了一般,只微微打了个手势命令黑衣人放开擒住蒹葭的手,又毕恭毕敬道:“公子请。”
“多谢首领。”颔首。
苗衣男子暗暗使一个眼色,黑衣人纷纷会意,悄无声息地跟上了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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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楼后面,是默不作声的二人。
当初几日不见,拓拔恭已是病痛交加,脸上少有红润之色;没想到旅途漫漫两个月过去,他身子竟然越发孱弱佝偻,俨然没有五年前那般潇洒书生的意气,有的抵不过迟了半刻光景的咳痰。蒹葭欲伸手探他的额头,却被拓拔恭吃力地闪过去,她这才觉得此举甚是不妥帖……衣衫褴褛,她的芊芊玉手却不染尘土,洁柔的如同一朵不争春的茉莉。
“你我已非当日,望姑娘自重。”拓拔恭口中流溢出的淡漠,是蒹葭怎么也想不到的。她不解其中意味,只有些慌了心神地去对他的眼眸,却只独自品尝到一丝决绝。拓拔恭眼神空洞困乏,除却几分春意的慵懒,更多的但是像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PS:不是天体,恰似天体,你懂的。)不可追根究底。
他什么时候才有了这般变化心思?蒹葭陡然一愣,上回见他的时候,他还与她分忧解难,共诉衷肠……然而此刻却如此生分,活像一个提线的傀儡。哎……人和人的情分能算什么?说断就断,原来都是为自己而活。
“交出来吧。”拓拔恭一字一顿的说道,他机械地开口真的如同一个傀儡般不着一丝情绪,只是呆若木鸡般的完成动作。蒹葭心里疑惑,却实在想不起自己还拥有什么……贮水的灵动大眼只无辜地荡漾起一圈微妙的涟漪,然而眼前的拓拔恭不吃这套。
“墨桥石。”他撇过头去淡然道,可是蒹葭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多年来她从未提起过这名字……拓拔恭怎么会知道墨桥石还再世?又怎么会知道墨桥石在她身上?
当年,本以为传言云蒹葭“香消玉殒”时,墨桥石又也跟着销声匿迹了。然而此番,他却是什么意思?
蒹葭捉摸不透,刚才那云淡风轻的三个字恰是有如惊天轰雷般于茫茫生灵一下劈中她的感觉,她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只是木木的答应:“什么墨桥石……”
“别装蒜。”拓拔恭明明无神的眼眸却似一支箭镞狠戾地扎进她的印堂,一招毙命。“你捂着的那处便是墨桥石所在吧。”拓拔恭近身,决绝地掰开蒹葭惊慌失措时紧捂着的胸口,一只温暖的大手探入单衣内层,一刹那的回神后又恢复了先前冷漠乖戾的模样。蒹葭还尚自出神,只觉得胸口处仿佛有一扇羽翼在搔痒……忽的羞红了脸,狠狠拍开拓拔恭放肆探索的手掌,破口大惊:“走开!”
那傀儡似的人终究还是停住了手,却已漠然到没有一丝不快蒹葭的忤逆。
“敬酒不吃吃罚酒。”
正眼不瞧蒹葭——蒹葭还强压着被轻薄的失态,紧紧护着胸前,一副誓死抵抗的娇态,然而怎样还是不能掩饰她惊恐的神情……她需要拓拔恭的一句话以对他完全改观。
“你从前不是这样的,究竟发生了什么……是谁指使你这么做的吗?告诉我,你有难言的苦衷对不对……”她排山倒海的质问好似要将人淹没,可是句句肺腑,蒹葭鼻子一酸,也不知道那泪水该不该落。她还是问了,勇敢地问了……却不知那清瘦少年时怎番的答案。
柳絮因风起,漫天的絮儿纷飞,在他们之间舞动着曼妙的身姿。可是一瞬间她却觉得好远……像是隔了千山万水,明明还是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廓,明明还是那风流高雅的素衣,明明还是那个人……隐隐中却有什么不同了,仿佛她所相识的如今也不过是一只振翅而飞的白鹭,当初本不识水性。
回首甚难,胜似苛求。
“你错了,我本是如此。”
仿佛不愿多加纠缠,他朝着暗处的人影挥挥衣袖,示意他们谈话结束——然而蒹葭却没有以为结束,她还伫立在那里,瑟瑟犹如一株失色的蔷薇。
千冰先一步擒了瞳去向白擎松邀功,如今相依为命的只剩下陆羽和蒹葭,然而陆羽却被下了极重的迷药,一路上几乎都昏睡着。
“公主,请吧。”见蒹葭不动,几个黑衣人便冲上去,不耐烦的扼住她的手腕,硬是将她架回队伍。
明明是极好极亮丽的春光,在她的眼中却残败不堪。蒹葭自嘲似的抿嘴一笑,那飞舞的柳絮恰是因风而不慎触上她纤薄惨白的嘴唇,也好似大惊失色,便急急地退开数尺。转瞬间所有柳絮都飞向高空某一处,春风顺水推舟,扶摇直上,那些个欢喜着推搡的絮儿便由着风娘疼爱。
蒹葭凝神某一处,思绪却飞至九霄云外,只抿口浅浅低吟着一句,却是魏晋时期的才女谢道韫随口比拟的诗词:“柳絮因风起。”浅吟低唱复几许,便又默不作声。
队伍很快行进至白府。
——结局(1)·完——
【结局】【年年岁岁花相似(2)】
被人押解着跌撞至白府门前,蒹葭却满心失意,甚至无心关心自己的处境。陆羽这是方慢慢苏醒,但醒的并不是时候——他们已俨然成了瓮中之鳖。秦国的春天似乎来的特别早,平白无故多添了几分乱红浅草马蹄疾的诗意,这白府与当年比来更是翻天覆地。
且不说如今的气派较之四年前已小了许多,这是仍然有种说不清的诡异气氛。陆羽渐渐嗅到了一阵阴谋的鼻息,便使颜色与蒹葭示意,蒹葭这才惊醒过来。拓拔恭忽冷忽热、捉摸不透的变化着实令人忧心忡忡,然而她根本猜不透;还有爹爹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倘若真如这些杀手所说,那么爹爹的处境危如累卵。
再说白府从前的侍卫大多都换成围戴头巾的苗人,他们立如松木,目不斜视,十几个人进来似乎都不能引起他们的注意,看来真是训练有素。
“去禀报主子,人已带到。”那领头的苗衣男子淡淡道,一手折了门边清香飘逸的梨花,又闭眼去闻那番好滋味,表情就好像高手要杀人的前一刻那样镇定自若。蒹葭不禁倒吸一口凉气,陆羽疑心地去瞅那一副事不关己的拓拔恭,只觉他神情古怪异常——似是想呕却干呕不得、强自压着的复杂表情,而那眉宇却未曾有半分褶皱,恍然心神与肉体分离,不成同体了。安了几分小心,倒也暗自揣度他心怀鬼胎。
领了主子的命令,一个苗人木头便急急去后堂房阁内通报去了。
趁着这趟空隙,陆羽也能静静回想一下事件的来龙去脉,当初没有想通的地方,好像成了一个死结,总是困扰着他。然而此番拓拔恭的举止表现,却不知不觉引出一丝头绪,当他拟出一个猜想时——五雷轰顶的感觉瞬息而来,如果这是真的,未免太可怕。
而那个想法便是:如果拓拔恭从一开始就不是自己人呢?如果这一些都是他在演戏呢?
不是没有可能,去年冬天寻找蒹葭时他便觉得不对,尤其是在小渔村那次关键时刻,自诩精兵的队伍怎么会一个也没有出来帮忙,反而隐蔽在暗处就眼睁睁地由着放跑了瞳?现在仔细一想,根本不是什么没有收到命令,而是谁下达了指令命令不许轻举妄动!可是就在那时自己刚要思索出来一些眉目的时候,拓拔恭却故意误导了他……事后他曾疑心着似乎身边是空荡荡的,然而拓拔恭恰时解了惑,他说“首领是随叫随到的”。哼……兀自冷笑一声,一着不慎,他却是漏算了这一步!他当初以为首领统领精兵,若是首领在,底下的喽啰也不敢自行动作……然而他错了!
抬头顺着早梨的花蜜芬香触到一个嗅花人的身影,明明背对着陆羽却好像占星师一样算尽天机。那种气魄,在这紧张的时刻却仍有心思摆弄花枝,这个人才是真正的精兵首领!而他,却是狠狠被这群人摆了一道!
原来几个月前的首领是假的,真正的首领早在陆羽他们还徘徊在小渔村时,便与拓拔恭合演了一出戏,早就疾行飞影地去追蒹葭和瞳了。瞳大约也感觉到了有人在追杀他们,只是陆羽不曾想到——追杀蒹葭的和追寻蒹葭的竟是一对人马!
追杀、追寻,只是一字之差,却能节外生枝到如此地步。
人心叵测,执念甚深。
却不知那执念,最终会害了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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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前冷落了半晌韶光,白擎松才从后堂缓缓走出。这位白老爷饱经沧桑,似乎身体大不如四年前,皱纹曲折,况且面容蜡黄里泛着苍白,这几年究竟是花了多少灭亡南国的心思才使得风华正茂的男子落魄到这般地步。
只为报那弑国之君的一箭之仇,所以不惜任何代价也要杀了蒹葭、灭了南国?
陆羽的嘴角冷淡的扯出一朵冰梅,那种嘲笑尽情混合着不屑却也不为人知地藏了几分同情。因为这样的执念,实不必要;五年前的动~乱里,各国国君真正的死因只能解释为天谴,到底为什么不能痛快些认了呢?新旧交替,旧去新来,秦国也会有新的帝王接替这大好江山,又何必非要执着于陈年往事不肯松手?这样的理由,未免有些勉强。
“神医,别来无恙。”陆羽只感觉手腕被拗成了垂直的弧度,不免顾视一侧的蒹葭,少女只是吃痛地皱眉咬唇,坚强地不愿吭声求饶。他忽然有些满足——蒹葭终究是长大了,再也不是当年哭哭啼啼的小丫头了。然而他想起了过去自己对她的伤害,羞愧难当……自记忆恢复之后,不知何时起,每日每夜满脑子便都是她的身影了,挥不去,散不开,如同一场梦魇,他却为着思念而自得其乐。
所以在她说出决绝后,纵有千万般情伤,他仍然没有放弃成为她的依靠。蒹葭,师父会保护你的,生一起死一起,不会再让你一个人承担。
想归想,白擎松面前不卑不亢的样子还得做足:“多谢白老爷记挂,倒是您究竟是想拿我们怎么样?”他故意将“我们”二字说的重了些,好让蒹葭明白他们会是一体的。
生一起,死一起吗?雁归师父,这一生你犯过一次傻就够了……蒹葭真的不值得。她对上陆羽坚定不移的眼眸,忽然不由得记起了至死不渝的誓言,那时还真是临死关头呢,当真的至死不渝。
轻轻一笑,回应着他的柔情,然而某一刹那眸光又如失控的星辰,飞流坠落下云端。她怎么能忘,他是有妇之夫!
仿佛是猜中她的心思一般,万千种风情便如满溢的清泉,缓缓从口角泄出:“这颗心不完整的时候,我没有和拓拔玥成亲。现在这颗心完整了,便满满都是你了。”
顷刻间,犹若是骄阳似火的晴天中偶得一场滂沱大雨,干涸的河水有了生机,干枯的花草有了希望,蒹葭更是喜不自胜,只是奈何素手无力挣脱强大的束缚,只好暗送秋波,投去惺惺相惜的感动。顾盼神飞,她的眼中满溢出来的惊与喜是这四年前全部的释放……即使目光再有流转,最后也一定会定格你的容颜。
“雁归师父……”情不自禁的喃喃,面如冠玉的天仙男子也扑哧笑出了声,留下两行清泪挂面。想要伸手去探触他浓淡相调的眉,虽不得,然赏心远视,他仍是原来的他,不变一处情绪。
而他,只作浅笑,如弥弥之浪月夜照尽荒山野地般透亮。
人面如今自安在,桃花为伴笑春风。
心照不宣时,白老爷自然是不快活的,他知道白小槿并没有忘记陆羽,也知道陆羽定会因蒹葭负了白小槿,国仇家恨,算在一起……牙痒痒的难受,这个云蒹葭必除无疑!苗衣男子飞快地瞟了一眼白擎松,白擎松似乎会意般清了清嗓,打断了陆羽和蒹葭。
“有时间谈情说爱,不如多考虑一下自己的处境,神医聪慧,你说是与不是?”白擎松说着便放浪形骸、无所拘束地狂笑,如果可以,他真想多折磨一下这对恩爱的鸳鸯,可是时间不允许,他还有未完成的梦想。这病疾拖不得,却已不可能痊愈……他付出了太多,怎能功亏一篑!
白擎松镇定了步子,轻蔑地瞥了陆羽一眼,稳重的步伐直逼蒹葭,厉声相喝:“把墨桥石交出来!”蒹葭不屈不挠地甩头,只丢给他傲慢的答复:“那东西早毁了,五年前就在我的腹腔中消化了。”
“你撒谎。”拓拔恭空洞冷漠的眼神又一次打击着她的心,然而陆羽却抛给她一个无比坚定的眼神。陆羽早就知道这石头是个祸害,根本瞒不住……即使贴身随带。墨桥石已经不是熟知的样子,却还有有心人能够认出来?此人非同一般,洞察力必定是极强的,怕是蒹葭的身份也是这个人偷偷告诉白擎松的……不然,人皮面具什么的,没有点工夫怎么能轻易识破?不禁大骇,串联起来一切……陆羽恍然大悟,他震惊地瞥了一眼拓拔恭,实在没有想到他竟然能够助纣为虐到这个地步!而此刻拓拔恭步步紧逼蒹葭,陆羽急的满头大汗却无可奈何,蒹葭自是不肯屈服的……但来者却是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