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节
作者:红色风帆      更新:2021-02-16 20:50      字数:47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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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医的脸滚烫滚烫的,正无地自容,然而又遭遇了蒹葭……纯真的话语:“雁归师父听拓拔太子夸赞了,脸红啦……嘻嘻。”这该死的蒹葭,怎么偏偏这个时候管不住自己的嘴了!等办完事了一定要好好惩罚她!
  眼下还是赶紧扯开这个言官的话题。话锋一转,陆羽只是清风似的道:“大局当前,太子还请详尽道来。”
  拓拔恭点头表示赞同,于是借着昏暗的烛光,他白皙的脸庞忽然有一些些微妙的红润,运足了力气,朗声娓娓道来:“方才两位定是在外见过金銮殿的景象了,半年前还不是这样的,那时父王励精图治,百姓十分爱戴他。可是你们看现在,一切都变了,他不理政事,夜夜流连于花丛之中,不久前又起了各种灾害,父王不闻不问,农民工商到处起义,朝廷费了好大的劲才镇压下来。呵呵,本以为这些事情对父王才是个警告了,谁知道他仍然我行我素,最近连宫中侍卫也渐渐撤去了。神医……言官大人,我如何劝告父王他都听不进去,只有你……才能救燕国了啊。”拓拔恭说这些话时心痛地仿佛要抹泪,似乎动了十分大的情绪,他深深地捂住胸口,不停地喘息。而当陆羽要靠近他时,他却说这是旧疾了,并不碍事。紫燕城不比祁源山,况且大冬天的也根本凑不齐“无常草”的材料,陆羽只得开了方子,吩咐侍女抓些药来,好克制拓拔恭体内的毒气。
  待到拓拔恭安定下来,陆羽才缓缓开口:“草民虽处江湖之远十四年久矣,然若有草民能够举手之处,草民定当尽力而为。只是太子也知道,当今圣上不比……十四年前,咳咳,草民的一席话未必管用。”
  “包管用,包管用。”蒹葭在一旁拍手称道,“雁归师父可是像神仙一样的人呢!”
  “别胡闹,蒹葭。”陆羽瞥了一眼手舞足蹈的蒹葭,她不谙世事,还不知道人心的难测,他虽是封了神医的名号,却不知是否能医心?
  “还望神医一试。”拓拔恭攥着手心,眉宇微蹙,背过身去不再看陆羽,只是眼神极迷惘的凝视着窗外的明月,就像个迷途的孩子。
  “那好。”淡淡答道。
  这一晚,陆羽寝在燕国紫燕城中的沐风间,蒹葭卧在陆羽隔壁的玉满楼。夜晚繁星点点;北风好像有些厌倦了隳突乎南北,柔和地眯起了渴睡的眼;草树不必担忧失眠,必定能够沉沉的进入梦乡;紫荆花默默,唱累了旅途的歌谣。
  陆羽卧在帐内,辗转难眠,燕国……是很遥远的记忆,揉合着父亲厚实的背影,雕镂在心中某处难言的角落。他系上衣带,蓦然起身,思忖着翌日该如何医治燕王的心疾,了无头绪,便走出沐风间,尝尝西风。(某汐不得不说:人一愁啊,什么自残的事都干的出。)月光映着紫荆花是极美的景色,簌簌作响的,仿佛不仅仅是花儿的低语,还有某年某月的回忆。
  回忆,是痛并快乐着的。说不定是因为某段经历才使得燕王自暴自弃,若是能窥探到他的记忆……或许心结就能够解开。心境的自然反应便是梦境,然而,进入梦境确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正低首思索着,只闻到一阵紫荆花香,清风徐来,黯淡的黑夜里惊现出一抹鹅黄色的明朗。
  “雁归师父——”蒹葭扑闪着水灵灵的大眼睛,“你怎么还不睡呀?”
  “蒹葭不也没睡吗?”陆羽无奈地苦笑着。
  “嘿嘿,蒹葭睡不着啦,这颗珠子好像感应到了什么,一直闪着微弱的光呢。”说着,捧起项前的墨桥石,它果然不同于平日,奇异的光芒更加耀眼,尤其在这处夜色中。“雁归师父,它好像指引我们去燕王的寝宫呢!”陆羽微微低头,只见墨桥石自通灵性般的朝燕王寝宫方向挪动了一下。他一愣……这珠子似乎并没有单单长生不老这么简单,因为他们……竟然想到一块去了!
  梦境浮华,亦真亦假。
  这一晚,为了医治燕王的心疾,为了拯救燕国苍生,陆羽和蒹葭夜潜燕王寝宫凤鸣阁。奇怪的是,本以为燕王好女色,却发现他一人合衣睡在寝榻上,身边并无侍寝之人。他的脸色在皎白的月色下一览无余,似是十分痛苦,表情整个的扭曲……不知在梦里经历了什么。
  “雁归师父……”
  “嘘,小声点。”
  蒹葭撇撇嘴,又压低了声音缓缓言道:“我们来这里干什么?看他睡觉?”
  真是个天真善良的好孩子……你以为师父这么有空啊?陆羽的脸突然凑近蒹葭,蒹葭还来不及反应,红云便爬上了脸颊。
  “别、吵。”呼出淡淡二字。
  正当此时,蒹葭颈上的墨桥石突然大放光彩,在经历过一场劫难后,这是第一次见它如此蓬勃地迸发出光辉,陆羽和蒹葭着实都吓了一跳……这珠子真是好随性,说变就变,一点准备时间也不给人留。然而,床榻上的人似乎没有感受到这一巨大的变化,仿佛还兀自沉浸在了方时忐忑的噩梦中。
  顿时,凤鸣阁中金光四起,刺眼的光芒使得潜入阁中的二人皆难以睁眼。
  突然,陆羽脑海中陆续闪过零零碎碎的片段,待静下心来,仔细打量,才发现这些片段的主人公正是熟睡中的燕王。难道……这就是他的梦境?转头瞥一眼蒹葭,她似乎也经历着和他一样的怪事……这珠子当真神了,竟能解读他人的梦。
  既是为医治燕王,那便恕陆羽冒犯了。陆羽心中默念一句,然后便静心凝神潜入了燕王的过去。
  这大约便是半年前的情境。
  大漠孤烟,长河落日,金戈铁马,气贯如虹。一个个策马的壮士奔腾在万里无际的孤漠中,着实豪情万丈。“驾!驾!”马上的勇士们极其粗犷的低吼,马蹄声滚滚而来,又滚滚而去,这是半年前的燕楚之战,而这些勇士们正奔赴战场。日头当空照,赐予了这漫漫征途无穷的光热;为国而死,为荣誉而战,对当时的壮士而言就是生命全部的意义。
  队伍为首的便是燕王,当今圣上拓拔祯。
  只见他一身银光铠甲,头顶战盔,宛然一副英雄出征的场面,气壮山河。他俊朗的脸庞,古铜色的皮肤,在日光下更显霸气,真真让人感叹——这才是真男人!
  梦的碎片恍恍惚惚地跳跃着,零散一地,瞬间又转入了另一个时刻。
  虽然场景并未改变,可是场景中的人却真切地改变了。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夕阳残照着铁骑刀枪拼杀后的大漠,是如此的寂寞,如此的悲凉。
  满身是血的拓拔祯背插一箭,可是却低首望着怀中已被刺穿心脏的少年,无言的哭泣着。
  “陛下,别哭。”垂死的少年用尽全部伸手攀上拓拔祯的脸颊,轻轻抹去他炽热的泪水。“陛下是一国之君,应为……天下,保重龙体。”
  拓拔祯张着嘴,双眼却紧闭,泪如断线的珠子串串掉落,在少年的脸上汇成一片苦涩的湖泊。如果当时他没有为他挡这一箭,那么,现在奄奄一息的会是他。
  而他却义无反顾地扑上去,只留给他一个笑容、一场悲痛。
  “暝……”绝望着,痛苦着,沙哑的喊出他的名字,连喉咙也快死了。
  他的亲弟弟,生于日落,也将死于日落。拓拔暝,不要死……
  仿佛听到了哥哥的心愿,拓拔暝忽然振奋起精神,向着对上的眼眸使劲挤了个笑容。再一起蹴鞠吧,再一起用膳吧,再一起射箭吧,再一起杀敌吧……对不起,这一切再不能陪你一起了。
  原来世界上最悲哀的事情莫过于——你想救一个人,却无能为力。
  感应梦境的陆羽忽地一怔,燕王,我们都一样呢。
  拓拔暝死了,他被一箭射穿了心脏,不偏移一分一毫的,必死无疑。拓拔祯不肯相信事实,一次又一次探他的鼻息,当然没有任何生命反应。拓拔暝确实死了。
  拓拔祯悲痛欲绝,顾不得还插在背上的箭,立即命人将心爱的弟弟的尸骨装入冰棺,安置在千年冰山后,这才心中尚有些安慰,宣太医前来医治自己。
  可惜因为拖得久了,还是留下了后遗症,身体上的痛倒也罢了,心灵上却受到了极大的创伤,每晚总会梦魇几回。
  他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可是又不愿宣召太医。如果弟弟还活着,他可能还有想要活下去的念头……如今弟弟死了,燕国、王位……一切都不再重要。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东西的人,往往如同行尸走肉。他匆匆立了十三岁的拓拔恭为太子,便夜夜笙歌,醉生梦死。
  到此,陆羽心中所有的疑问都解开了,哎……拓拔祯,其实很可怜。
  世上牵绊人的情感有很多,陆羽现在能够明白当初师父的一席话了。情……确是使人迷惘。
  解读完了燕王的梦,墨桥石也渐渐消匿了光芒,陆羽回到了现实……呃,蒹葭似乎还在纠结中。
  陆羽眼眸里尽是哀伤。神医,他被奉为神医,却只能医治人的皮囊,他以为皮囊健全了便一切都好了,孰不知若不能使心灵健全……再完美的皮囊也只是空壳。对于那些贪念极重的人,他没有选择走入他们的内心,而是以草药杀掉他们,如此看来,他根本就对不起神医的名号。
  眼中酸涩,口角下垂,他想拯救燕国……尽心一试。
  翌日,当陆羽和蒹葭醒来,惊天的消息却已经传遍了燕国。原来今日……便是十三岁的太子拓拔恭的登基之日。这一切来的太快,而且无可预料,昨日燕王的梦境中零零碎碎的片段也未暗示此事的发生,怎么会这样……
  陆羽匆匆披上白袍,又立即叫醒了隔壁房间的蒹葭,两人便匆匆朝着金銮殿奔去。
  待他们赶到,朝殿内已是跪了一地的大臣。而拓拔祯此刻脸色颓然地坐在龙椅上,身旁是拓拔恭……拓拔恭烧红了脸,紧张地手直直颤抖。
  台下一片静默后,终于有大臣按捺不住了。
  “臣启奏陛下,太子年龄尚小,且今日登基未免时间仓促,请陛下三思!”
  既然有一只螃蟹不怕死的跳了出来,其他螃蟹也就跟风——纷纷进言。
  “臣奕璜启奏陛下,臣以为太子登基一事应再缓一缓,太子对燕国现状以及天下形势看待还不透彻,假以时日,方有能力统治燕国,望陛下三思。”
  ……
  无数的“臣启奏……”开始了,总之,从这群人的废话中提炼出关键词便是“太子、不宜、今日、登基”。为此,把太子贬成什么样的都有。几番口舌之后,就连太子的亲娘端仪王后也跳了出来……鼓动丈夫三思后行。
  然而,似乎都没有用,拓拔祯涣散的眼神仿佛将一切都看透。他想解脱……弟弟从小与他一起长大,一个娘胎里出来,便注定他们有了血浓于水的感情。现在……够了,天下算什么?他本就不想当王……若不是拓拔暝鼓励他当个好君主,天下人在他眼里便渺小若蝼蚁一般。哼,不过是个笑话。
  拓拔祯在龙椅上狂笑起来,你们劝吧,朕不是个好帝王,一心只想做个好哥哥。你们劝吧,若朕听进去半分半毫,朕便不是拓拔祯!他笑的狂放不羁,仿佛什么都入不了他的眼,良久后才正色道:“朕心意已决,众卿莫劝。”
  “陛下——!”顿时,整个金銮殿里能磕头的人又刷刷地整齐叩首。
  好花不常开,好景不常在。陆羽能够明白拓拔祯心中的痛楚,但这些大臣并不懂……也难怪,他们心系天下,自然不能明白这情缠。
  眼下可不是为拓拔祯的兄弟情谊感动的时候……当务之急是要阻止拓拔祯完成这糊涂的举动呀!陆羽默默思忖,却着实找不到什么好方法……眼见拓拔祯就要将一方玉玺传给拓拔恭而造成无法挽回的局面了……大殿之外的陆羽可真是几近疯狂。
  就在玉玺刚要落到拓拔恭手上时,只听得一个略显稚嫩而又清凉并坚定的声音,响彻了金銮殿:“且慢!”
  ——第五章·完——
  【第六章】【云归穴暝·日出霏开】
  此话一出,如惊涛骇浪,朝廷上下皆表情错愕,目光如炬地望向金銮殿门口。但见一个约十岁的女孩,身着着棕黄的衣凹,鹅黄的羽裙,鹿皮短靴,活泼可爱。而她牵着的白衣男子更是如下凡的仙人一般,清雅脱俗。
  大臣们脸色忽地一下惨白,然后又异常兴奋起来,不知是谁喊了一句:“陛下,是陆羽,陆羽回来了!”接着满朝哗然……七嘴八舌地议论纷纷,大多都是感叹当年言官的回归,小部分却在感叹陆羽不愧是神医……大冬天的穿这么少,也不怕冷。
  万人之上的帝王见局势混乱,便怒拍龙椅道:“朕在此,谁敢放肆!”(其实某汐很早就想写这句了……威武啊!)朝堂之下立刻鸦雀无声。
  拓拔祯摆出一个冷峻的笑容,眉毛轻挑,看着一袭白衣道:“朕道是谁,原来是十四年前鼎鼎大名的言官驾到……不知言官千里行至燕国,今日又大闹金銮,是有何赐教?”
  其实陆羽心中已有三分慌神,但所幸他有一定的阅历,所以理智还是占有七分的地位,于是他不过如一阵清风似的淡淡道:“草民与诸位大臣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