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3 节
作者:北方网      更新:2022-09-26 14:14      字数:4740
  会客区的茶几上还残存着没有收拾的待客茶具。主沙发旁的边桌上,摘下来的钻石首饰在房灯的照耀下依旧散发着幽幽的星星白光。
  其他一切物品倒还在原位。宋容不由得倒吸了口冷气,如果老夫人在他到来之前乱扔物品发泄过千金小姐脾气,至少说明元氏亲子关系的裂痕还没有到不可弥合的边缘。
  可现在,似乎老夫人连掷物解气的余地都没有留给自己。也难怪她会在这个时间依旧掀铃让仆人来陪着。
  宋容没有主动打招呼,而是默默走到茶几前,开始蹲下身去收拾冷掉的茶具。
  “起来吧。明早吩咐别人来做就好啦。你也五十岁的人了,不知道爱惜身体。蹲下来,站起来,不知道要浪费多少力气。”
  侧卧的关系,老夫人的声音瓮声瓮气的。不高调,不温和,反倒听起来有一种苍老的惺惺相惜。
  宋容管家也就一笑,扶着腰站直,侧身检查了检查燕尾服的下摆,才向她身边靠近了些距离,在亲近而安全的礼仪边缘处,说,“您要是在对我说些体己的话儿,我就得斗胆跟您要求坐在沙发上了。”
  这下老夫人终于睁眼望望来人,展颜笑了笑,她左手攥着一方丝帕轻轻去褪右手指上的宝石戒指。不一会儿,戒指就托在手心里,说,“你是英国管家,燕尾服看得比命还重要,要你在履职的时候坐下,不等于在你尊严的那张脸上踩了一脚,而且还踩出褶皱来了吗?”
  宋容恭恭敬敬地接过老夫人的戒指,用随身备用的绢手帕包好,帮她暂时保管着,他笑,“只有您最理解我的工作。不过,今儿个您怎么想起戴它来啦?”
  老夫人翻转了姿势,倚靠在椅背上,半躺半坐,说,“我哪有还有想着戴它的好记性。前几天,出去下午茶的时候,听人聊起来,这个戒指的孪生姐妹在巴黎的拍卖会上已经易主啦。这不,半夜里,睡也难以入睡,就翻箱倒柜地把它找了出来,试了试,还嫌太大点,难道我二十几岁的时候,手指要比现在更粗些吗?”
  “那可不是?”宋容微笑,“您二十几岁的照片上还残存着少女的婴儿肥哪。刚来帝景的时候,有一次去仓库收拾您的结婚照,当时左瞧右瞧,差点立马笑出来。心想,您这儿青春期都延长到新婚后啰。”
  老夫人脸上有了一丝丝真正的笑纹,“那可不是。我结婚那年也只有意涵小姐那么大,比她不过大一点,简直就还在青春期尾巴上。”
  宋容听老夫人主动开口说起陈意涵,这才觉得时间到了可以关心可以问,但也不能贸然开口,他于是停了停,颜带忧虑地探询,“夫人。我跟在您身边贴身随从也快二十年了。今晚的女宾陈意涵小姐是不是特别让您感到伤心。”
  “意涵小姐?”意涵小姐的话题一开真真触碰到了老夫人心底的痛处。结婚第五年生下独子元宏,结婚第二十七年有了独孙元恪,结婚第三十九年才终于可以亲自抚养独孙,可就在结婚第四十七年的今天,她视作血脉传承的独子和独孙竟然亲口告诉自己他们喜欢上了同一个女人,要娶同一个女人!这简直比当年高傲地根本不想来帝景生活,不想结婚的克丽丝还让她感到愤怒。
  如果说恨陈意涵,总归多多少少有些吧。可要一个七十岁的贵妇与二十岁的女生因为男人开战,这又成何体统!她的自尊,她的骄傲都不允许她做出有违贵族道德的事情。
  可她内心的怨怼和不满又该安放在何处!
  老夫人终于忍到了优雅的极限,还没有开口倾诉,她的眼泪成串成串滚了下来:“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一个一个都要背叛我。为什么不能理解我拼尽全力守护家族的苦心。明明可以顺利的结婚,却非要去追求爱情。难道一生与爱情无缘的父母,真的有那么可笑吗?”讲到真正伤心之处,老夫人几乎痛不可抑。她不停地抽噎着,最后一度哽咽,“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他们不能像君泰的公子们一样,和那些喜欢的女孩子谈谈恋爱,然后和家族预定结婚的女孩子结婚生子共度一生。所有的贵族家庭不全都以这种方式处理感情与事业的矛盾吗?只有天元的公子们,把自己塑造成了为爱情保持单身,为爱情忤逆圈子的另类。如果单单这样也就算了,现在居然父子喜欢同一个女仆。这样天大的丑闻都被他们坐实了存在。如果丑事传扬出去,我究竟以什么面目来面对社交圈内舆论的攻击?我要怎么办才好?”
  倾诉到最后,她几乎是嚎啕大哭了。
  “全都是那个英国女仆的错。她把爱情至上的病毒传染给了元宏,又悄无声息地影响了元恪。现在他们父子哪里还有半分贵族公子该有的样子。我血统纯正的儿孙竟然在与平民相爱联姻的道路上越走越远,越走路越偏!”
  作为一只尽职尽责的情绪垃圾筒,宋容无条件收纳了老夫人所有的阴暗情绪。他也是一名曾在英国接受皇家训练的职业仆人。但专业如他,此时此刻是不能表达自己立场的。
  这世界上所有君子成人之美的宽容,从来不会仅仅依靠一方的妥协力量获得。宋容在心中为老夫人和少爷们各自计算了属于他们的筹码,不由得为佣人房里的贴身女仆陈意涵担忧起来。
  老夫人余力未消的啜泣还隐隐可闻,耳边一阵更大的骚动引起了主仆两人的注意。
  只听走廊上发足奔跑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可见来人的急切和焦心,连一贯处变不惊的宋容管家都忍不住蹙了蹙眉。
  老夫人连忙起身拿起手帕拭了拭眼泪,怒问:“怎么了?后半夜竟然在走廊上撒野!”
  “您不要担心,我这就出门去瞧瞧,顺便把收拾茶具的仆人叫来书房。”宋容贴心地安慰,说着放下手中托举的宝石戒指,向着门外走去。
  ------题外话------
  看官大人驾到,木鱼真心高兴。不过,有个小小疑问,木鱼的作品从没有在编推一栏里展示过,各位大人从哪发现的《少爷无耻》呢?智商捉急中——
  ☆、85 名媛的自尊心
  85名媛的自尊心
  “少爷。”
  宋容一出门就被元宏父子的奇特衣着举止瞬间冰冻到了原地。
  “你们这是肿么了?”语速一向不疾不徐的帝景管家竟然也有些微微的吐字不清。
  元宏脸上已经没有了开朗的笑容,他一把抓住想要闯进老夫人卧室的元恪,神情肃穆地问宋容,“母亲她睡下了吗?”
  宋容只得假意点点头,继续一脸不解地盯着深更半夜浴衣打扮的元宏少爷。
  他一向大修边幅,热爱时尚,从没有像今晚这么失礼过。
  而身边的元恪少爷更是急红了眼睛。
  “少爷,你们父子深夜返回老夫人房间——”
  元宏截断宋容的话,“没错。我们有急事求见。宋管家,我开门见山地问你。陈意涵小姐是不是已经被母亲雪藏起来了?”
  原来半夜闯关目的便是要人。
  “陈意涵小姐没有在房间休息吗?”宋容一笑,不着痕迹地把元宏的话挡回去,“我刚刚还一直纳闷,帝景中的谁竟敢闹出这种程度的动静,在老先生和老夫人所在的楼层制造骚乱。”
  管家从容转身,像没有发生任何状况一般把卧室大门关紧。笑着对两位少爷比出了一个请的手势。
  “难道我们当真也不能进吗!”元宏竭力阻止着要采取进一步暴力行动的元恪,逼问宋容。
  “少爷。您先请息怒。我有话要讲。”
  天元总管把两位嫡系继承人带进了老夫人主卧外的贴身佣人房,关闭房门后才用家常的口吻对他们说:“夫人今天心情非常不好,身体也倦到了极点,两位少爷如果没有其他重要的事情,明天早餐时间再和夫人见面,是不是更好?”
  “管家分明知道我们关心的是什么?又何必绕圈子呢。说来说去,也不过在替奶奶挡驾而己。爸爸,夜长梦多,现在意涵分明不见了,难道发生了这种事,还要我们枯坐等到天亮。如果她果真发生什么不测,我们一定无法安心的。”
  “意涵不见了?!”宋容显然也非常意外。各种可能性在他头脑中打了个转,安全性最高的女仆房间也惹来了老夫人的憎恨吗?不过转念,他马上觉得两位少爷的担心根本就是关心过度。
  元恪冷哼,“假惺惺。难道不是你为她安排了在帝景的去处吗?我们一间间敲过门,意涵她根本不在。难怪奶奶要在与我们谈话中途强行安排她离场,原来早有预谋!你说,她现在在哪?”
  “······”逼供的元恪简直欺人太甚,管家的瞳仁收缩了一下,不满地抿紧了嘴唇:天元的谋略何时这么毒辣低级过?既无家世,又无背景的一名平民女孩也需要用到非常手段?
  “手机不接,人也确实没有在房间。我们进过你带她去的佣人房了。里面确实只剩下她的一点点私人物品。手机应该也随身携带。”元宏陈述了事实后,不禁深深蹙眉,“深更半夜,一个女孩子家,不在房间,不是非常奇怪吗?除非宋管家或是母亲授意,不然整个帝景有谁能具备让她在黑暗里出门走动的本领?现在局面的关键,一定要把精力放在找到意涵小姐之上。眼下情形,我们父子已经无法信任帝景的保安人员,如果现在不能当面和母亲问清楚,那就请宋管家陪我们去宅邸的各个秘密角落走一趟,直到把人找到为止。”
  生平第一次被帝景的少主人们当做绑架犯对待。
  闻言宋容直了直后背,声线再不复之前的温柔,“荒唐!两位少爷,恐怕一时情急,以致误会了夫人什么。至于对我的要求更是天大的冤枉。今晚老先生他不在帝景,因为要留在北京彻夜办公。帝景的少爷确实只有元宏和元恪少爷两位在。但即便如此,因为帝景还有它的女主人,这里也绝对没有二位少爷兼贵宾无礼取闹的余地!”
  “你!”元恪简直怒不可遏。
  “二位少爷不过关心则乱。还是赶紧回房整顿仪容,注意言行,等待事情水落石出,圆满解决的那一刻最好。”
  元恪还要说些什么,元宏一把拉住了儿子的袖口,“我们回去吧。母亲面前,还请管家大人帮忙问候一声晚安。”
  “我记住了。”管家欠身点头。
  目送父子两人决绝而坚定的背影走出佣人房。宋容体内一根弦瞬间再绷紧,局面越来越朝着分歧的方向发展。
  二十年前,元宏少爷因为婚事与夫人闹翻,被发配到丽景居住的场景还历历在目,而今不过二十年,曾经被时光暂时掩埋的亲子之痛,又将原原本本,甚至变本加厉地呈现在眼前。
  到底这一次,有没有人能够成功结婚呢?
  “爸爸,你怎么能轻而易举地将管家放回到奶奶身边!我们要人不成,可不敢担保意涵真的没事。”元恪气呼呼坐到了一楼大厅的沙发上。在他心中几乎笃定了陈意涵遭到迫害的事实。
  “元恪。你不要把奶奶想象得那么不堪。”元恪喝止住儿子的臆测,他刚刚冲动之下笃定意涵已经受到不公平对待。
  但此刻想来,似乎将意涵单独安排到女仆宿舍的留宿决定也有管家自己的良苦用心——不作为宾客而作为女仆,更能够唤起母亲对她的好感和怜悯吧。
  可意涵究竟去了哪里?元宏其实和元恪一样,委实不能够不担心。
  阻拦下擅闯主卧的帝景两位少爷,宋容停顿了片刻,方才去夫人书房回话。
  茶具不知何时被人收走了。宋容小心阅读着室内的空气,一股不祥的预感漫延在心头。
  “夫人。”
  “算了。不用再好心骗我啦。”依旧仰躺在座椅上的老夫人显得有心无力,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话却格外冷酷,掷地有声,“刚刚发生什么事我全部知道。一清二楚。你不用再替他们粉饰什么,元宏是铁了心要向我复仇。我也不能还继续装聋作哑任其胡来!”
  “夫人!”宋容惊呼一声,颜面变色,“您要将那个年轻女孩的平凡人生也裹挟进少爷们的竞争中吗?”
  “小容。”坐起身的老夫人眼眶中瞬间装满了泪水,她低声沉吟,如泣如诉,“你在我身边这么多年,风风雨雨,自然懂得。我们两个人怎样携手为天元集团的男人们创建了一个体面,社交风度一流的家庭。可没有想到,自己的亲生儿孙竟然会毫不领情。我原本只是打算将瑶颖召回国,让她自己来守护自己的婚姻和帝景女主人之位。但现在,无论如何,我也不会再袖手旁观了。他们既然那么害怕意涵小姐失踪,我们就让她真的消失在少爷们的视野范围内吧。”
  “可是您这么多年一直过得不开心。”宋容垂首,不由得动情劝谏说,“我很自私地想,即便自己不能为夫人分担更多的烦恼。我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