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2 节
作者:蝎子王      更新:2022-09-26 14:11      字数:4756
  荣兰策马去了,过了约莫一柱香工夫回来,摇头道:“说是高提督生了重病、卧床不起,出不得门。我问说生的甚么病,门房说高大人昨天夜里腹中剧痛,折腾了一宿,上吐下泻,今日一早高热不退,才请了大夫来瞧过病。我留意查看府门及前厅,并无车轿停留,刘国丈想是已经离开了。”孟丽君心中一沉,高硕正巧此时生病,着实可疑,多半是推脱之辞,如此看来,他怕是已经屈服在刘捷的淫威之下。京师两万重兵,除却五千御林军不知如何外,其余尽在刘捷掌中,一旦发动,后果不堪设想。
  思及于此,孟丽君不由庆幸方才不曾冒冒失失亲自前去,若被高硕趁机将自己拿下,那便败局注定,再无反转余地。此刻形势虽险,到底尚有几分希望,而这希望之所在,便是刘捷此时尚不知道自己已然尽数洞悉他的图谋,眼下所能倚仗的,也唯有这么一时片刻的工夫。孟丽君当机立断,急抽数鞭,拨马向兵部衙门驰去,段荣二人紧跟在后。
  到了兵部衙门口,孟丽君下马稍息片刻,调匀呼吸,不露丝毫忧虑之色,不紧不慢地踱了进去。这日正是范宁当值,见她进来,赶紧起身迎道:“大人怎么回来了?”孟丽君问道:“给前方平南大元帅的传书,子静已经送出去了么?”范宁道:“今日晌午就送出了。”孟丽君笑道:“啊哟!是我误事了。我忙着赶写明日早朝奏折,一时竟忘了还有几句话叮嘱,到此刻才想起来,果然晚了。”范宁道:“大人若有紧要事情,可封一蜡丸,下官命人快马加鞭赶上信使,一并送去,应该还追得及。”
  孟丽君正和心意,道:“如此甚好。”又问:“今日可有何事?”范宁回道:“也没甚么事。就是午后高提督府差人来报,说是高提督染了风寒,要告假三、五日。”
  孟丽君一惊,心道:“坏了!高硕若已差人来兵部告过假,我方才再命清儿去提督府请他议事,岂非终究还是打草惊蛇了?”脸上依旧微笑道:“知道了。”转身进去,穿过长廊,来到自己的理事所在。查看过四下无人,再不迟疑,拿钥匙取出一块巴掌大小的青铜器物。
  荣兰认得那是可调动天下兵马的兵部虎符,不觉色变,低声道:“公子……难道刘国丈竟当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公然拥兵造反不成?”孟丽君面色凝重,颔首道:“只怕就在这两日了。如今刘国丈胁迫了高提督,京师两万重兵尽落他手中,朝中顷刻将生大变,眼下已是岌岌可危的局面。”略顿了顿,说道:“我这里有一付千斤重担,要交托给你们二人。是生是死、是成是败,就全倚仗你们了。”说罢对着二人长长一揖。
  段荣二人又惊又急,对视一眼,一齐跪倒。荣兰道:“公子但请吩咐,清儿怎么受得起公子大礼?”段亮道:“段亮就算拼了性命不要,也当完成主人托付。”孟丽君十分感动,扶起他二人,却摇头道:“此事当以智取为上,不必心存‘拼命’之想,不到万不得已,切记不可硬拼。这一路之上,段亮你处处行事都要听从荣清吩咐,千万头脑冷静,不可蛮劲发作,误了大事。”将虎符交予荣兰,又细细叮嘱了一番。
  荣兰一一答应了,随即想起一事,拉了孟丽君手道:“公子,我们这一去,少说也得一、二日工夫。京中情形必然危急万分,刘国丈又与公子结有宿怨,必定头一个要为难公子,教人怎么放得下心?公子不若同我们一道出城去,过得一、二日待勤王之师到了,再一同回京救援。”
  孟丽君松开她手,踱至案前,取过一方素笺,一面信手写下几个字,一面淡淡地道:“倘是旁人说出这样的话,我也不来怪她,只是清儿你该知我,怎么也拿这等话语相劝?我是朝廷的兵部尚书,职责在身,原就义不容辞,更何况此事我多少负有失察之责,越发当尽心补救。你不必多言。”
  荣兰见她面上流露出淡淡的责备之意,话语虽轻,语气十分坚决,知她心意决绝,不可圜转,不敢再劝。想了想,把头发披散开,将青铜虎符藏匿于发间,再重新束好头发。孟丽君微微点头,待笺上墨迹干了,取出白蜡,就着烛火化开,封作一个蜡丸,道:“好了,走罢。”出到外厅,将蜡丸交于范宁,道:“有劳子静了。”范宁自遣人前去追赶信使。
  一行三骑出了兵部衙门,走出两条巷子。孟丽君从袖中取出盛了“易姿丹”的玉瓶,递给荣兰,道:“一切小心。我在京城等着你们。”荣兰深深地望了她一眼,道:“公子放心,清儿一定不负重托。”掉转马头,和段亮策马南去。孟丽君望着她二人的背影,沉思片刻,也不回太师府,拨马急向皇宫赶去。
  第三部 第十二章
  发表时间:2006…05…17
  是夜。
  乾清宫内烛影摇动,森然清冷。殿外一千名甲士层层护卫,长剑闪烁,刀戟如林。漫漫长夜中,宫墙外隐约传来人马喧哗声,一阵风过,间或听得几声兵刃交击之声,越发平添了几分紧张压抑的气氛。
  清冷月色下,一道身影穿过层层护卫,踏入殿内。所经之处,甲士们无不恭然避让。进到乾清殿内,烛光映照在她面庞上,隐隐如有宝光流动,赫然正是孟丽君。
  她快行数步,赶入正殿。只见太后端坐沉香榻上,烛光辉映下,脸色一片泰然,安平公主倚坐在她怀中。李妃抱着晋王世乾,和温妃一道围坐在榻前椅上,二人脸上都颇有些惴惴之色,又在竭力掩饰。唯有刘后一人,独自站在墙角,脸色苍白,花容惨淡,不住抬起头,偷眼向皇帝望去。皇帝正在殿前踱来踱去,神色阴晴不定,不曾留意到刘后的目光,瞧见孟丽君进来,停住脚步,举目向她望来。
  孟丽君行了个常礼,回道:“禀太后、皇上:方才叛军集中兵力攻打午门,已教赵统领率御林军士抵挡住了第一波攻势。微臣观其动静,只怕半个时辰内便有第二波攻到。”
  皇帝才说了句:“郦卿平身。”温妃性急,当先发话问道:“郦尚书,依你看来,这午门守不守得住?”孟丽君道:“回娘娘:看眼下情势,午门是守得住的。微臣却担心,叛军行的是‘声南击北’之策,明里佯攻午门,暗地的目标却是北面神武门。”皇帝一震,悚然道:“不错。神武门距乾清宫最近,距东华门、西华门和午门都远,一旦强攻,恐难及时救援。”
  孟丽君点头道:“皇上所言甚是。倘若宫中守兵充足,本也无须此虑,只是眼下兵力悬殊,纵使识破此计,却也无法分兵守备,否则午门断然坚守不住。眼下东华、西华门及神武门各有守兵五百,微臣再命萧副统领亲率五百精锐死士埋伏于神武门,又命人在城楼高处悬挂一盏红灯,微臣待会便亲自登高指挥。倘若神武门有所异动,乾清宫外一千甲士便分出八百即刻救援。只消守住今夜,到明日白天便可稍稍歇一口气了。”
  皇帝心神略定,又问道:“郦卿,你说已然派人出城去搬救兵,不知勤王之师何时可到?”孟丽君迟疑片刻,回道:“此事微臣不敢妄言,算来总在二、三日间。”皇帝闻言沉吟不语,双手负在身后,又在殿上踱起步来。孟丽君也不说话,垂手侍立一旁。
  太后见皇帝踱了两圈,开口道:“皇儿,你过来。”皇帝依言过去。太后拉他在榻上坐了,劝道:“事已至此,急也无益,且沉住气静候消息罢。”又向孟丽君道:“郦卿,你也过来。卿家劳苦功高,来,赐坐。今日若非卿家及时赶进宫来,召集御林军士护卫皇宫,又拿下了里应外合、预谋私下打开宫门的大胆奴才戴权,哀家和皇帝这会子怕都已落入了谋逆反贼手里。”说到“谋逆反贼”四字,瞪了墙角刘后一眼。刘后不敢和太后目光相对,赶忙低头,紧咬了一下嘴唇。
  孟丽君躬身道:“微臣失察,不曾早早预料提防此事,令太后和皇上受惊,乃是微臣的过失。”皇帝摇头道:“此事不怪爱卿,都是朕错信刘捷,误了国事。”一脸凝重自责之色。刘后听了这话,本就已然无甚血色的脸上更加苍白了几分。
  安平公主见孟丽君依旧站着,从太后怀里起身,亲自搬来一个蒲团座垫,道:“母后既赐你坐,你就坐下罢。今日自你赶进宫来还没歇息过,想也乏得紧了。本宫早听说兵部郦尚书生平有三件自负事,排在医道、文章之上的这第一件事便是兵法。今日如此局面,正好教本宫得以见识见识郦卿的兵法奇才。”
  孟丽君见公主睁大一双妙目,俏脸上竟无半点怯色,倒是一副跃跃欲试的兴奋模样,心道:“你是金枝玉叶之身,哪里知道战场上血肉横飞的惨烈景象?只方才这第一波攻势,便有近百名御林军士战死,二百多人受伤。这些人的性命,在公主眼里,只怕甚么都不是。”当下退开一步,躬身道:“多谢公主。只是微臣这就要上城楼查看叛军动向,指挥行止,不敢久留。万岁、太后,微臣告退。”
  皇帝道:“且慢!”从榻上起身,上前两步,握住孟丽君的手,决然道:“朕与爱卿同上城楼。”孟丽君全身一震,抬起头来,见皇帝眼中闪过一丝不容置疑的决绝之色,与他对视片刻,垂下目光,道:“微臣遵旨。”
  太后犹豫片刻,终究没有出言阻止。安平公主欢然道:“我也要同皇帝哥哥一道去!”话一出口,太后和皇帝已齐声叱道:“胡闹!”太后沉下脸道:“军国大事,岂同儿戏。平儿,不许胡闹!”安平公主撅起小嘴,“哼”了一声,却也无可奈何,怏怏不乐地走到皇帝身前,亲手替他披上披风,道:“那平儿就只好在这里眼巴巴地望着城楼红灯了。皇帝哥哥千万保重。”转头又加一句:“郦尚书也要保重。”
  皇帝知道这个妹子虽然性情刁钻任性,对自己却极有感情,伸手在她鼻尖上轻轻一刮,道:“好了,别担心。”向太后施了一礼,道:“母后,儿臣去了。”太后微微点头,道:“去罢。”望着皇帝背影,不由凤眼含泪,强自忍着不令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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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登上城楼,但见一轮将满的银月悬在墨蓝的夜空中,月明星稀,云淡风轻。皇帝心中微叹:“如此良宵,转眼却要教杀伐之气所染,血光之色所污,当真可惜。”脚下丝毫不停,随着孟丽君来到悬挂红灯处,二十名甲士紧紧跟随护卫。
  御林军统领赵卫戎领了一小队军士,正亲自守护在红灯前,这时远远地见有人上了城楼,只道是郦尚书面圣回来,走至近前方猛然见到皇帝,大吃一惊,赶忙跪倒见驾。皇帝亲手扶他起来,道:“赵卿平身,今日有劳爱卿了。”赵卫戎道:“微臣世代沐受皇恩,虽肝脑涂地无以为报。”起身后当即开口谏道:“此处十分凶险,时有流矢飞过。皇上万金之体,怎可亲涉险地?”
  皇帝微微一笑,道:“二位卿家都来得,朕为何来不得?大敌当前,朕当与将士们君臣一心、同进同退才是,决无独自一人趋安避祸之理!”赵卫戎心头一热,说不出话来,半晌才道:“臣等纵然粉身碎骨,也决不令叛军踏入宫门半步!”
  自上城楼起,孟丽君一直举目观望远处宫门外黑压压的军队,这时举手向南一指,惊道:“不好!叛军竟运来了一辆擂木冲车!皇上,赵统领,只怕叛军转眼就要发动第二波攻势了。”众人一齐转头望去,月色之下,果见午门外尘土飞扬,军队阵型变幻,当中分出一条大道,近百人齐力推着一辆硕大无比的巨车,自中间经过。
  孟丽君断然道:“此处红灯便交由我来守护,赵统领请速回午门,赶紧预备火箭热油。记得时刻留意城头红灯信号,及时分兵增援。”又喝道:“左右甲士,竖起盾牌,保护皇上!”众人凛然应声,左右两旁,各有一名甲士举起盾牌,竖在皇帝和孟丽君身前护卫。赵卫戎向皇帝急施一礼,道:“微臣告退。”只领了两名随身卫士,匆匆离去。
  皇帝的目光透过两面盾牌缝隙,向南望去。但见擂木冲车远远地停在午门前,其后是黑压压的一大片军队,虽是夜晚,月光映照之下,仍然可见无数兵刃上耀眼闪烁的寒光。午门城楼上也站满了御林军士,纷纷拉弓引箭,只待统领一声令下,便可万箭齐发。
  孟丽君心下暗忖:“方才第一波攻势,刘捷本是指望戴权里应外合,打开午门,不想宫里早有防备,打了他个措手不及。此番他竟运来一辆擂木冲车,打的必是强攻的主意,这只怕将会是一场苦战。”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