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0 节
作者:蝎子王      更新:2022-09-26 14:11      字数:4755
  送至大门口,望着渐渐远去的车轿,百感交集,涌上心头,一时竟不知是欢喜更多还是伤感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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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丽君回到太师府,命两名花匠随管家梁成去后花园,将“柔情万缕”尽快植上。自己来到弄箫庭,也不说话,拉了苏映雪的手就走,苏映雪一面跟着她,一面疑惑道:“官人,这是怎么了?你要带我去哪里?”孟丽君笑嘻嘻地道:“我今日得了一样宝贝。你先别问,待会看了便知。”
  到了后花园,花匠们正齐力将花木从车上卸下。苏映雪见了那花,“噫”的一声,惊呼道:“好美丽的花儿!”走过去细细端详一阵,回身问道:“官人,此花看起来倒颇似‘十丈珠帘’,只是‘十丈珠帘’的花期在深秋时节,这会子才仲夏,怎么竟会盛开?”话语中满是喜悦。
  孟丽君笑道:“娘子眼力果然不凡。这是‘十丈珠帘’的改良品种,花期由夏至冬,长久不凋,世上仅此一本,名唤‘柔情万缕’。”苏映雪眼睛一亮,赞道:“好个‘柔情万缕’!能为花儿起出这等般配名字的,想必是个斯文风雅的爱花之人。”
  孟丽君闻言暗笑,见周围人多嘴杂,又知雪妹素来面嫩,便忍住不说,只道:“这是我今日诗会赢来的奖励,我猜你定然喜欢,是不是?”苏映雪喜色满面,点头道:“多谢官人。你知我最爱菊花,这等极品,如何不喜欢?”孟丽君便顺她口风道:“既如此,今后就有劳娘子辛苦照料此花了。那两个花匠也是若显一并送的,熟知花木性情,你有疑问,只管问他们。”
  苏映雪听到“若显”二字,微微一赧,只是一番心思都在那花木上,并未多想。孟丽君见她一副全神贯注的模样,便也不再打扰她,说道:“我要回房歇息会儿,娘子既然喜欢,只管待着。”苏映雪略一犹豫,歉然道:“我再待一会就回。”
  孟丽君绕到书房,荣兰正坐在窗前一张小几上读书,见她进来,赶忙起身相迎。孟丽君问道:“布置你的功课,可都做完了?”荣兰笑道:“幸好今日早起做完了。我闲来无事,翻出公子旧作温习,有两句话一时忘了具体出处,只依稀记得是《资治通鉴》里的原话。查了半日,总算查着了,不想看书看得入迷,竟是停不下来。”
  孟丽君见她手里拿的果是一部《资治通鉴》,赞许地点了点头。在几案前坐了,见案头摆着一篇新作的文章,便拿起来一目十行地通读了一遍,又提起笔来修改了,说道:“这一年来你多读了不少书,笔力果然大有长进。只是你须得记住:是人读书,不是书读人,心思切不可教书本团团拘住,那便成书蠹、书呆子了。”荣兰一凛,应道:“公子说得是,清儿记住了。”
  孟丽君点点头,将改好的文稿递还她,正要出去,忽然想起一事,回身说道:“我前日遣了段明前去武昌府,暗中打探义父身世,他少说也得两月方能回来。这两个月里,你每日抽些空儿,协助段亮料理府中防卫事宜,免得他一人之力有限。”荣兰道:“是,公子。”
  晚间孟丽君寻个机会,将今日丞相府所见所闻都细细说于苏映雪听了。苏映雪听得梅昭如费尽心思、想方设法,就只为要将这本菊中至品送予自己,一片痴情果真令人好生感动。又听孟丽君叙说了定下的偷梁换柱之计,暗想以小姐能耐,此计绝无不成之理,再往下想,不由粉面发热、忸怩不安。孟丽君知她脾性如此,此时越劝,她反而越加害臊,是以说完这一番话语后,便借口去看归郎,出了卧房,只留她一人,对着烛光浮想联翩。
  第三部 第十章
  发表时间:2006…04…03
  转眼到了六月中旬,天气酷热难当。
  这日孟丽君记起明日便是娘亲故世十周年忌日,吩咐苏映雪预备下花果香烛,不必惊动众人,只在弄箫庭里焚香祭奠即可。午后回到书房誊写奏折,写了一多半,梁成进来回道:“府门外来了一位姑娘和一位老妇人,执意要求见姑爷,却不肯说明身份来历,门房自然不肯通传。那位姑娘随即呈上一柄折扇,说是有紧要大事禀报,求姑爷看在折扇主人的面上,通融一见。”说着将折扇递上。
  荣兰接过,呈给孟丽君。孟丽君展开一看,见是一柄画扇,正面画了一副泼墨秋兰图,背面题的是张九龄《感遇》一诗,观其书法笔锋,竟是皇甫少华的字迹,心头微微一惊,暗道:“莫非前方战事出了变故?可我昨日才接到战报,一切并未见异常。”略一思忖,说道:“既是女眷,且将那位姑娘二人延至弄箫庭,就请夫人先行出面款待。待我赶写完这封奏折,再来相见。”梁成答应去了。
  孟丽君写完奏折,回到弄箫庭,才在门口便听一个女子的声音说道:“……多谢夫人一片美意,非是奴家无礼,只是此事关系我夫君性命安危,必得面见郦大人方可详禀。”苏映雪的声音道:“既如此,姑娘便请再等片刻,我家官人这就过来了。”
  丫鬟打起帘子,孟丽君大步走进。苏映雪起身笑道:“我才说呢,官人倒来得巧。”座上女子猜知孟丽君身份,赶紧站起,盈盈上前两步,拜倒道:“奴家拜见郦大人。大人万福金安。”站在她身后的老妇人也忙跪下行礼。孟丽君虚扶一礼,道:“姑娘请起,不必多礼。”
  那女子站起身子,慢慢抬起头来,乍一瞥见孟丽君的绝色容光,不由大骇,心道:“太师小姐与我并称‘京城四姝’,容貌果也在伯仲之间。怎么郦尚书的容貌,竟比他夫人还要美丽得多?如此殊色,当真世上罕有,难怪大哥会错认他作女子。”眼波在孟丽君身上只停留片刻,便即低眉垂首。
  孟丽君在主位上坐了,见这女子十七、八岁年纪,一张雪白的瓜子脸儿,柳眉樱唇,杏眼桃腮,相貌极美,却穿了一件不甚合身的丫鬟衣裙,头上随便挽了个双鬟,就是站在她身后的老妇人,身上衣裙也要更光鲜些。可是二人站在一处,任谁都能一眼瞧出,她和那老妇人乃是主仆二人。
  孟丽君道:“请坐。请问姑娘芳名?”那女子裣衽一礼,道:“大人请恕奴家大胆冒犯,此事委实关系重大,乞请摒退无关人等。”孟丽君举手示意,众家人仆妇鱼贯退出。苏映雪迟疑道:“官人,妾身……”孟丽君道:“你我夫妻一体,夫人只管留下。”又道:“清儿段亮留下。”
  待余人退尽,孟丽君道:“姑娘有话但请直言。不知你和平南大元帅如何称呼?”那女子微微抬头,说道:“奴家自知身份堪疑,所说话语未必能取信于郦大人,但……为了皇甫郎君,却也顾不得这许多了。奴家姓刘,闺名燕玉,是元城侯刘国丈府二小姐,这是奴家乳娘江氏。”
  庭中众人皆是一惊,孟丽君心中吃惊,面上神色不变,道:“原来是刘二小姐大驾光临,下官失礼。不知刘小姐口中的‘皇甫郎君’,却是何人?”刘燕玉俏庞上泛起一层薄薄的红晕,含羞道:“便是郦大人得意门生、官拜平南大元帅的……皇甫……公子。”
  孟丽君与苏映雪对视了一眼,苏映雪眼中满是诧色,孟丽君虽已猜知,到底还是颇为惊异,只轻轻“哦”了一声。刘燕玉察言观色,急急解释道:“郦大人千万莫将奴家误以为私定淫奔的无耻女子,此事……此事说来话长……”声音又低了下去。
  江氏见状,记起小姐先前吩咐,赶忙上前两步,插口道:“我家小姐是侯门千金,身份尊贵,自然不便在人前亲叙此事。求大人夫人恕罪,容许奴婢代我家小姐叙说。”苏映雪看了孟丽君一眼,见她轻呷一口茶,不置可否,于是点头道:“好。”
  江氏便将当日两家如何结亲的缘由说了一遍,自然不提二人肌肤相亲之事,更不提刘燕玉原是许了皇甫少华作二房妾侍。她年纪虽大,口齿倒还算清楚,罗嗦絮叨了半晌,到底是说明白了,末了又道:“后来夫人殁了,奴婢陪同小姐来到京城,寻得老爷,这才知道我家小姐的尊贵身份。老爷虽认下小姐,却对她不管不问,小姐一个闺秀女儿家,也不便自提婚事,于是就这么耽搁下来。后来得知老爷与皇甫公子家早就结有深仇,就更不敢提起此事了,是以老爷并不知情。可怜我家小姐这一桩遵从母命、名正言顺结下的美满姻缘,到如今反弄得和私定一般,小姐背地里不知流了多少眼泪,就是奴婢每一想到,也替小姐心酸难过。”说着举起衣袖擦拭眼泪。
  刘燕玉触动心事,眼圈登时红了,尤自强颜欢笑,嗔道:“嬷嬷老糊涂了,不相干的事也来混说,大人夫人休怪。”
  苏映雪心肠素软,听了这一席话,登时对刘燕玉生出满怀同情,一面听一面频频点头,说道:“原来如此。”孟丽君却早瞧出了刘燕玉的另一番用意:自己是皇甫少华名份上的老师,她若能设法博得自己同情,于日后顺利成婚自然大有好处。
  刘燕玉偷眼见郦大人无动于衷,郦夫人却是十分动容,心下暗喜:“我教嬷嬷说这一席话,本就是为打动郦夫人。早听说郦大人对夫人宠爱有加,就是夫人有孕在身时,他也坚不纳妾,更从不违拗夫人心意。我只消讨得郦夫人喜欢同情,郦大人纵然口上不说,心下也必松动。唉!日后皇甫郎君待我的情意,倘能有郦大人待夫人的一半儿,我便心满意足了。”
  心下正感慨间,却听孟丽君悠然发问道:“依你这么说,刘国丈不知也就罢了,皇甫一家此刻应还不知你的真实身份,自不会有意隐瞒,我却从未听他们提起过这桩婚事,这又是甚么缘故?可见你所言不尽不实。”话语虽轻,却将刘燕玉惊出一身冷汗,心知若不能完全取信于她,今日冒险出府便毫无意义,一咬银牙,决然道:“方才嬷嬷顾及奴家颜面,确有一事不曾言明:奴家当日乃是许与皇甫郎君为二房妾侍,并非正室妻房。纳妾不比娶元配妻子,本是小事,大人虽与皇甫府交好,未闻此事,也不奇怪。”说这话时,一股极大的屈辱感充斥心胸,忙低下头去,强忍住夺眶而出的泪水,连声音也不禁微微颤抖了。
  孟丽君闻言颇感歉疚,赔礼道:“下官失言,刘小姐勿怪。”刘燕玉听她竟肯立时开口向自己道歉,反而一怔。苏映雪却道:“刘小姐如花美貌,与皇甫元帅正是郎才女貌的一对璧人儿,怎么委屈作了二房妾侍?”刘燕玉心头一暖,泪水越发止息不住,暗忖:“郦夫人真是菩萨心肠的大好人,难怪能有如此福分。”一面取出手帕拭泪,一面低声道:“夫人不知,皇甫公子早已……定下了一位自小指腹为婚的妻……妻子,说来郦大人想必也曾听过,就是云南孟丽君。”
  此言一出,便如晴空一声霹雳,苏映雪和荣兰登时面色大变,用尽全身气力才勉强忍住就要脱口而出的惊呼声,一齐望向孟丽君。孟丽君脸色略有些发白,回了两人一个“稍安毋躁”的眼色,转头凝视着刘燕玉,嘴角微微上扬,似笑非笑道:“是么?”
  江氏一门心思都在小姐身上,自然没瞧见方才几人的神色变化。刘燕玉拭过眼角泪痕,收起手帕,心中暗暗告诫自己再不可轻易感情流露,这才重又抬起头来,说道:“这是定亲当日皇甫郎君亲口所告,决计不会有错。奴家虽非正室,但既已依从母命结下了这门亲事,奴家并非那起水性杨花的浪荡妇人,此身便属皇甫郎君,莫说如今只是国丈府的二小姐,就是身份再尊贵上十倍,心中也绝无二意。”最后一句话说得斩钉截铁。
  孟丽君心中虽还梗着“指腹为婚”四个字,却也明白此事多想无用,将心神强自分出,听得刘燕玉这一番决然无比的话语,又是感慨又是怜悯,插口问道:“刘小姐如此‘贞烈’,想来必是熟读了《女四书》罢?”刘燕玉只当自己话语得体,博得郦尚书真心夸赞,谦道:“多谢大人谬赞,奴家幼时正是读过《烈女传》和《女戒》,约莫认得几个字。”
  孟丽君轻叹一口气,正色道:“下官相信刘小姐确与皇甫元帅定有婚约,这柄画扇既是定亲信物,还请小姐收好。”将画扇交由荣兰,递还刘燕玉,又道:“刘小姐先前说有紧要大事禀报,又说此事关系皇甫元帅性命安危,却不知究竟何事?”
  刘燕玉将画扇贴身收好,寻思连嫁人为妾之事都已说了,其余种种自然更不必隐瞒,何况郦大人为人精细,若再教她觉察出隐瞒之处,反倒不美,于是坦言道:“此事郦大人且听奴家从头说来。只因奴家心中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