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节
作者:蝎子王      更新:2022-09-26 14:11      字数:4754
  孟丽君一面听,一面微微点头,道:“从岳父所言的症状看来,太后千岁的病有八分可能是因积食不消所致,太医的药方倒也对症。服药之后屡次呕吐,亦属正常,多喝些水,补充体内水分,也就是了。只消过得今夜,明日如若开始好转,再小心调养数日,便当无碍。但若明日还依旧如此、甚至病况越发严重……”说到这里,闭口不语,言下之意显然。
  太师听她不曾见到太后、把过脉象,仅凭自己有限的几句话语,所做诊断便与给太后医病的太医院院正张善济说得一般无二,却详尽了不少,不由喟然道:“原来你也是这般说。倘若明日……明日……难道便当真无药可救了么?”到底兄妹连心,话语中满是悲痛无奈之意。
  孟丽君一惊,脱口而出:“怎会无药可救?那太医是这么说的?”太师又惊又喜,颤声道:“你……是说还有法可医?”孟丽君安慰道:“太师暂请宽心,此病未必便会到这步田地。或许只是一场虚惊,太后千岁不过积食不消,贵体并无大碍,明日或许便会好转。”
  太师道:“那太医院院正张善济奏道,太后从前曾有心悸的宿疾,此番风寒、积食接踵而来,病体疲弱,只恐引发宿疾。他不敢明言,但依老夫看来,他的意思是说,只怕他无能为力……凶……多吉少……”顿了一顿,望着孟丽君道:“我只问你一句话,倘若当真如此,你……你有几成的把握能医得好?”
  孟丽君摇头道:“医道讲求‘望、闻、问、切’四个字,小婿此时尚不敢断言。但风寒、积食加上心悸,虽则凶险,却非不治。就算是最险的症状,小婿自负也当有一试之力。”太师嘴唇微动,欲言又止,过得半晌,终于说道:“此刻说甚么都太早,一切且看明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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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前方又有加急战报传来,却是一个大大的坏消息:原来数日前的那场小捷,竟是叛军首领设下的计谋。呼延赞胜了一场,与彭如泽合兵一处,兵力较叛军为优,当下发兵趁胜追击,却不免贪功急进了些,中了敌军的埋伏,平白折损了一万多人马。
  军情紧急,偏偏这日皇帝居然辍了早朝。太师与孟丽君对望一眼,二人眼中都颇有忧色。这时文武百官俱已知晓太后千岁贵体违和,宿疾突发、性命堪忧,皇帝天性至孝,从昨日起便守在宁寿宫内,寸步不离,亲奉汤药。一众大臣聚在金銮殿上,彼此议论纷纷。
  有一位耿直胆大的御史大夫名唤叶长昀,便待扣阍见驾,禀告军情,并劝谏皇帝,当以天下大事为重、皇家私事为轻。却被太监拦于宫门之外,言道万岁有旨,百官未奉宣召,不得入宫。那叶长昀是个性情刚烈之人,当下跪倒在乾清门外,不见圣驾决不起身。不料那为首太监戴权欺他既非皇帝宠臣,又非国丈心腹,自思有万岁口谕在先,便压根不去替他通报,听任他跪在宫门之外。
  却说太师与孟丽君也未散去,太师将孟丽君拉至金殿一角,悄声问道:“老夫这就举荐你入宫医治太后,但万一……万一……你的身家性命或许尚能设法保全,这功名前程可就全都毁了。你可想得清楚了?”
  孟丽君自听到皇帝今日罢朝这一刻起,脑中便蓦地升起了一个大胆的计划,发觉入朝三个月来一直静心等待的时机终于来到。将整个计划在脑中飞快地转了两遍,片刻之间,已将细节问题想得五分成熟,越发觉得可行。时间仓促,再来不及细细思虑。她知此番若能将太后病症医好,自己便多了一道极大的功劳,而整条计划方有实现的可能。此时此刻,时间宝贵,耽搁不得,听了太师的话,说道:“岳父放心。咱们这就入宫罢。”太师见她气定神闲,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点头道:“好!”
  二人正要离开金殿,国丈看在眼里,朝朱奎使个眼色,朱奎忙上前一步,叫道:“太师且慢。可是要进宫面圣?”太师不耐烦道:“不错。朱大人要怎地?”朱奎道:“万岁口谕,百官未奉宣召,不得入宫,下官不敢逆旨。但太师是皇上的亲母舅,情分自然不同。既要进宫,下官便请太师顺道将这份军情表章一并呈交万岁御览,嘿嘿,也免得叶大人在乾清门外将腿也跪得断了。”
  太师“哼”了一声,心知这是道战败表章,皇帝正忧虑太后病情,心情本就不好,再递上这样一份表章,龙颜震怒是免不了的,说不定还会牵连到呈递表章之人。但自己若不上呈,指望朱奎此时去犯龙颜,那是决计指望不上的。军情紧急,自己是何等样人,自然不能和这等小人一般见识。到底从他手里接过表章。朱奎揖了一礼,道:“多谢太师。”扬长而去。
  孟丽君看在眼里,微微摇头,心道:“太师是谦谦君子,光明磊落,向以国事为重,自然斗不过这帮无耻小人。”等出了金銮殿,在向乾清门走去的路上,孟丽君觑了个机会,见四下无人注意,轻声说道:“太师将这份表章交给下官,待下官借机上呈皇上。”太师知她能耐,又对她十分信任,递过表章,孟丽君接了收在怀里。
  走近乾清门,远远地便瞧见一人顶着热日,跪在宫门前,正是御史大夫叶长昀。太师叹一口气,走过去说了几句话。叶长昀听了慢慢抬起头来,过得半晌,终于慢慢站起身子。太师命两个小太监扶住他,将他一路送回家去。得了太师吩咐,小太监们怎敢怠慢偷懒,依令而去。
  太师向为首太监戴权道:“找人去宫里将权昌叫出来。”戴权大出意料,不敢有违,过不多时,总管太监权昌出来。太师将他召到一旁,问道:“太后千岁病情如何?”权昌是皇帝的近侍,这两日也随皇帝日夜守在宁寿宫,知之甚详,轻声回道:“太后千岁宿疾发作,昏过去几回,张院正已请下……请下……死罪……”最后两个字说得十分模糊,太师却听得明白,心中一惊,回头向孟丽君望去,见她微微点头,知她还要尽力一试,说道:“你快去回禀皇上,老夫觅得一位良医,要举荐入宫,为太后医治。”
  权昌大惊,狐疑地瞅了孟丽君一眼,却不多言,回身进去通禀。过得一会,有小太监高声传来口谕道:“万岁有旨,宣梁太师及其所荐良医进宫。”太师与孟丽君一前一后进了宫门,戴权看得目瞪口呆,无论如何也不信,新科状元郦学士便是太师所荐的“良医”。愣了半晌方才醒悟,忙推身旁小太监道:“快去给国丈爷报讯。”
  第二部 第十三章
  发表时间:2005…08…11
  太师与孟丽君进了宁寿宫,见皇帝在正殿踱来踱去,一脸焦急的神色,眼中布满血丝,想是担忧太后病情、一宿未眠的缘故。一齐拜倒道:“臣等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帝见孟丽君竟也随同前来,心中微奇,却也不以为意。伸手扶起太师,道:“舅舅,郦卿,快快平身。舅舅举荐的良医在哪里?”
  太师奏道:“老臣保举的这位良医,正是翰林学士、新科状元郦君玉郦大人。”皇帝大奇,转过头来,望着孟丽君道:“郦卿年纪轻轻,不但文采纵横,原来竟还精通医术,果是奇才。”言下颇有不信之意。
  孟丽君躬身奏道:“启禀万岁,微臣幼时所读第一本书,并非《三字经》、《百家姓》,而是《医经》,可谓先未学诗,便已学医。自医术大成以来,曾先后治愈过三百多名病人,其中不乏身患疑难重症者。”
  皇帝闻言一惊,既惊于她所说的话语,更惊于其锋芒乍现的态度。他与孟丽君相处数月,见其一直谨言慎行,举止温润平和,几乎忘却她还有锋芒毕露的一面。正要说话,忽见一名宫女满脸惊惶,掀帘出来回道:“太后娘娘又昏厥过去……”皇帝心中一紧,急走两步,方回头说了一句:“舅舅、郦卿,快随朕进来!”
  太师和孟丽君对视一眼,快步跟在皇帝身后,来到太后卧房。六名太医迎上来接驾,皇帝拂袖道:“罢了,罢了。都甚么时候了,哪还有这许多虚礼!太后的病情究竟怎样了?”为首的太医正是太医院院正张善济,战战兢兢地奏道:“微臣等罪该万死。太后千岁适才面色红热、全身抽搐,昏厥过去,已是心阳虚脱之兆,只怕……只怕……臣等死罪,现已备下参汤,伏请万岁节哀……”说罢六人一齐跪倒磕头。
  皇帝听得这句话,知已无救,面色立时一片苍白,疾步过去揭开龙帐,对着卧榻低低唤了一声:“母后!” 眼中两行热泪滚落下来。房中服侍的宫女内侍们不敢出声,齐齐跪倒。太师轻叹一口气,也跪下劝道:“皇上节哀。”
  孟丽君微微抬头,远远地瞥见龙帐之后太后的面容,心中大喜,趋上前去两步,朗声道:“微臣斗胆,求万岁允臣为太后施针。”此言一出,四下震惊,几十道目光齐刷刷地聚在她身上。皇帝惊喜交集,脸上泪珠尤未拭去,颤声道:“郦卿你当真……有……有法子为我母后医治么?”情急之下,竟连“朕”的自称都顾不得了,望着孟丽君,目光中满是企盼恳求之意。
  孟丽君与他目光相对,不知怎地,心中微微一动,眼前一热,不由忆起十年前娘亲重病卧床的情景。那时自己才只八岁,医道未成,救不得娘亲性命,眼睁睁地瞧着娘亲一口一口地呕出鲜血来,床上被上身上,到处都是……爹爹抱着娘亲,一声声如泣血般地唤道:“明珠,明珠……”自己彷徨无措地站在一旁,泪流满面,却是无能为力……
  孟丽君打了个激灵,不敢再想下去,竭力镇定心神。她瞥见太后面容,心中已有九分把握,此时自不肯将话说满,只道:“正所谓‘但尽人事,各安天命’。微臣不敢担保一定能医得好太后宿疾,却总归尚有一线希望。”皇帝听她说到“尚有一线希望”,毕竟比一众太医连半分希望也没有的要好,忙道:“那郦卿就快些施针罢。”
  孟丽君眼光环视一周,料到这许多太医宫女里必有国丈的眼线,说道:“微臣要以‘银针渡穴’之法先行唤醒太后千岁。此法颇为凶险,切忌有人从旁相扰,便是脚步声、说话声、咳嗽声也决计不可,否则失之毫厘,便谬以千里了。事关太后千岁贵体安危,臣不敢不奏。”皇帝立时吩咐道:“你们全部退下,只留香兰、香玉二人伺候。”众人应道:“是。”皇帝想了想,又加一句道:“都退到殿外去,不经朕宣召,谁也不许进来。”众人鱼贯而出。太师看了孟丽君一眼,又看了病榻上的太后一眼,也自退出。
  一时偌大的宁寿宫内只余下一君一臣、两个宫女以及卧榻之上不省人事的太后五个人,四人不敢发出丝毫声音,连呼吸之声也竭力屏住。
  孟丽君从袖中取出玉匣,拿出一套银针,在床前站定,借机细细观看太后面容。但见她约莫四十来岁年纪,面红唇紫、额头微见汗珠,呼吸断断续续、若有若无。然而即便重病之余,容色亦不见如何憔悴,容貌甚美,与太师清癯威猛的相貌全然不象,与皇帝倒有七分相似。
  柔若凝脂、纤如春笋的手指提起银针,在太后人中、风府、内关三穴处飞快地各下一枚银针。过得一会,又在神门、外关两穴上分别下了一针,此番手法极慢、入穴三分方止。再过一会,又在眉冲、少府两穴处各下一针,这两针却足足花了一盏茶的工夫才好。下完这两针,孟丽君长吁一口气,皇帝见状,知她施针完毕,却依旧不敢说话。
  过得片刻,孟丽君估计时间已到,伸手除去七枚银针,便在这时,太后慢慢睁开眼睛,醒转过来。皇帝又惊又喜,在榻前轻声唤道:“母后!”从昨夜起太后便已昏厥数次,太医们均无计可施,只得等到苏醒过来再行进奉汤药。如今孟丽君银针乍施,不过一盏茶的工夫,便见成效,其医术比之一众太医,高下立现。到底眼见为实,皇帝此时已经全然信了孟丽君的高妙医术,转头道:“郦爱卿,从此刻起,朕便着你全权料理太后的病情。但有吩咐,自朕以下,人人依命而行,务求治好母后的病。”
  孟丽君大喜过望,皇帝竟然允诺“自朕以下,人人依命而行”,已远远超出自己意料之外,行事方便了许多,脸色丝毫不变,只垂手道:“万岁言重。微臣定当竭尽全力,医治太后沉疴。”又道:“且容臣先为太后千岁请脉。”
  皇帝退在一旁,孟丽君方才事急从权,并未依礼,这时依礼在床前跪下。皇帝轻声道:“爱卿不必拘礼,朕赐你站立请脉。”孟丽君谢道:“臣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