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节
作者:不是就是      更新:2022-09-26 14:10      字数:5061
  少女慌忙地说:“没有的事,你别听那些多事亲友说的是非。”
  妇人凄酸地问:“你为何那么久不来看我?”
  少女急急答:“都是我不好,我害妈妈久等。”
  少女把病人的手贴在脸旁。
  病人宽慰,似有盼望,神情安详。
  少女暗暗拂去泪珠。
  接着一段日子,风雨不改,她天天来探访病人。
  即使挂八号飓风讯号,也设法依时赶到。
  每次逗留一小时左右,读报纸头条给病人听,留下一只小小有耳机的收音机给她,服侍她吃粥喝水,替她抹一抹身子。
  病人情绪一日比一日稳定,可是健康一天比一天衰退。
  终于少女趋近她身子的时候,闻到腐臭,那是死亡的气息。
  “丽容,日子过得真快,慈母把住我手学写字的情况,历历在目。”
  少女答是,双目已经通红。
  “当年不信父母所言,孤意而行,跟随浪荡子而去,生下了你,结果遭人欺骗遗弃,流落无依,又身患恶疾。唉,丽容,妈妈是个苦命人。”
  少女嗯一声,“不怕,还有我呢。”
  “是呵,丽容女,你切莫重蹈母亲覆辙。”
  “不会,妈妈,你放心。”
  病妇沉思,灵魂像是已回到较年轻较美好的岁月里去,她哼起小调来,声音出乎意料之外的清脆柔美,像个小孩子:“摇摇摇,摇到外婆桥,外婆叫我好宝宝,一口糖,一口果,吃得宝宝笑呵呵。”
  唱完了,自顾自格格地笑,拍起双手来。
  然后,笑容凝住,她全身僵硬,动也不动。
  少女知道她已脱离苦海,前去与母亲会合。
  她镇定地按铃唤护理人员。
  看护匆匆赶到,“呵,病人已经去世。”
  少女泪如雨下。
  看护劝道,“你已经尽了孝道,听说这个多月来,你天天来探望你母亲,她因此去得十分安乐。”
  少女这时抬起头来,用手帕抹干泪水,“我不是她的女儿。”
  “什么?“看护怔住了。
  少女说:“我根本不知道她是谁,我是一名学生义工,每周四来医院帮病人做物理治疗。一日,经过走廊,听见有人叫我丽容,我一转身,她便把我认作女儿。可怜的盲妇,她说什么,我便顺着她意讲下去。”
  看护目定口呆。
  “见她子然一人,又身患绝症,我便每日放学来探望她,我不知道她姓甚名谁。至于我,我叫庾家聪,在德美中学读高中二,院方有我做义工的纪录。”
  幸运
  这是一间办公室。
  几个同事窃窃私语。
  “真不能置信;竟能那样一个人交了好运。”
  “可不是;那人居然会得中奖。”
  “七千多万的彩池三票中,每人分二千余万元,俨然小富了,一生吃用不愁,羡煞旁人。”
  “其余那二人决定隐姓埋名,可是招爱娟的丈夫却大肆招待记者,宣布他发横财经过,真夸张。”
  一位女士更正:“是招爱娟的前夫才真。”
  “那人偷抢拐骗无所不为,遗弃了爱娟母子二人,失踪超过三年,债主上门,爱娟还要替他还债,她不得不与他离婚,一直杳无音讯,可是前晚忽然在电视上看到他,原来他中了奖券!”
  “天无眼。”
  “我真不服气,俗云好心才有好报,幸运之神缘何对这种渣滓青睐有加?”
  “可怜爱娟苦足这么些年,应该由她中奖才对。”
  办公时间到了,同事们纷纷回到岗位上去。
  片刻,招爱娟来了。
  她佝偻着背脊,脸容憔悴,分明未老先衰,她静静伏在办公桌上,开始每日沉闷的工作。
  不,幸运之神没有对她微笑。
  真的有幸运之神吗?
  当然有。
  办公室那一角有两个穿白衣的少女正在掩着嘴咭咭地笑,她俩面貌娟秀.晶莹大眼睛露出顽皮的促狭的神色来。
  当下二人匆匆离开招爱娟的办公室,来到公众广场,坐在石凳上,摇晃着双脚,得意地放声大笑。
  “真好玩,我简直爱上了这差使。”
  “谁说不是!以后,我们要更加刻意,叫人出乎意表。”
  她俩拍起手。
  “喂,艳羡,下一个目标是谁?”
  “妒忌,你说呢?”
  多么奇怪的名字,可是,艳羡与妒忌时时与幸运并用,有不可分割的关系。
  艳羡用手一指,“看到那个愣小子没有?”
  妒忌的目光落在那边,“呵!他,他叫邛卓华,是个小公务员,十年升高了一次职,爱躲懒,性格懦怯,是社会上闲角。”
  艳羡说:“他要走运了。”
  妒忌嗤一声笑,“他,又中什么奖?”
  “他的奖在那边。”
  妒忌连忙看到马路另一边。
  只见一个漂亮的年轻职业女性正拎着公事包朝气勃勃地走过来,她笑容可掬,一看就知道聪明才智都高人一等。
  这下子连妒忌都觉得不忍,“把她配给他?会不会太残酷了一点?”
  艳羡笑了,边走边踢起一块小石子,那块小石子无意弹到一个途人的脚,那人啊一声呼痛,可是就在他低头去看个究竟之际,他发觉有一张千元大钞正在脚下,那人捡了钱,欢天喜地走开。
  “太过份了。”
  艳羡笑,“才听你说,喜欢这份工作。”
  妒忌吧口气,“罢罢罢,我同你也不过是听差办事,上头说什么,我们做什么。”
  “是呀,谁该走运,我们便前往侍候,至于走运之人是好是歹,却不是我们管辖范围。”
  艳羡双目中那种狡黠的神色又回来了,“我们不过是听指挥的小角色。”
  “可是最近人类也抱怨得很厉害。”
  “你知道人类, 天天总是怨怨怨,你见过快乐的人没有?”
  “投诉幸运司的人越来越多,上头也许会改变策略。”
  “那还有什么好玩,你真相信,求仁得仁,勤有功,戏无益,还有恶有恶报,善有善报?”
  “可是,都说我们这部门行事乖张。”
  “不要理别人怎么说,我们是幸运之神,不必依常理办事。”
  “对。”
  艳羡与妒忌欢欢喜喜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银铃似笑声渐渐隐失。
  在一间华厦的地下室,一个中年胖汉磔磔地笑。
  他肆无忌惮地叫:“我走运了,我走运了!”
  身边的艳妇睨着他,不作声。
  大汉继续说:“这一票货居然会被我运进去,都说虎威市警员金睛火眼,哈哈哈,可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怎奈得我何。”
  艳妇见大汉踌躇志满,气焰万丈,不禁冷笑,此人走运,不知多少人会受到荼毒。
  她扭着腰身走出去。
  大汉与手下说:“我们且出去寻开心,找几个漂亮小妞来陪酒陪饭。”神情猥琐到极点。
  手下答:“遵命。”
  大汉又吩咐:“不要夜总会货色,找清纯一点的少女。”接着,他又狂笑起来。
  树荫下,两个老人在乘凉。
  一个叹息:“唉,世纪末,凡事七颠八倒。”
  “可不是,杀人放火金腰带。”
  “不然怎么会有句话叫无语问苍天。”
  “真是各有前因莫羡人。”
  “你且着历史,杀人如麻的头号战犯得享寿终正寝。”
  “隔壁林家的十六岁长子品学兼优,却在前日遭醉酒驾驶者撞毙。”
  “很奇怪是不是。”
  “活了这么些日子,早已见怪不怪。”
  远处传来隐隐约约银铃似笑声。
  “谁?”
  “不会是幸运之神吧。”
  邻居
  王希文因大埠华人聚居处喧嚷嘈吵,又喜比较财富,与她沉静性格不合,故搬往小镇半工读。
  上午读书,下午写稿,不亦乐乎。
  附近邻居夜不闭户,可是希文来自大都会,习惯谨慎,不敢造次。
  她亦不喜东家长西家短,看到人,虽然立刻笑着打招呼,但是从不多话。
  独居的她十分喜欢这种宁静平淡生活。
  左邻住着一家四口,布朗先生太太非常年轻,两个孩子十分顽皮,二人早出晚归,孩子多到托儿所,下班后领回来,可也真辛苦。
  右里是一位独居的老太太,年近古稀,可是健康情况良好,晴天,也会出来走动,希文不知她底蕴,可是觉得如果不在这几年内结婚,往后结局,也许就似这位老人。
  有意无意间,她帮老人做些小差使。
  周末,剪草的少年来操作,希文会说:“右边那一家也打理一下。”
  红发少年很精明:“酬劳另计。”
  “那自然,顺便把老太太的垃圾桶也拎出来。”
  事情办妥之后,希文问:“老太太屋里环境如何?”
  “相当干净,厨房有一锅香气扑鼻的鸡汤。”
  希文放心。
  少年却问:“她有多大年纪?看上去似百多岁,一个人老到不能再老,大概就是那个样子,真正不可思议,你会活到那么老吗?活至耄耋,又有什么意思?”
  希文啼笑皆非,嘘嘘连声,把那少年赶走。
  星期一,垃圾车去了,希文又把空桶给她拎到后门。
  老人隔着纱窗向她道谢。
  “不客气,邻居应当互相帮忙。”
  “请进来吃苹果馅饼。”
  “我还有个约会,改天拜访。”
  老太太笑:“你随时请过来。”
  老人给希文甚多感触,世人都盼望长寿,她也不例外,但是希望身体健康,及有子孙关注。
  感恩节左右,树叶已落了大半,日日下雨,又一早天黑,感觉凄惶。
  希文特地买了糖果饼干,欲在放学之后去探访老太太。
  车子驶近家,已知道不妥,只见行人道旁停着警车及救护车。
  希文刚来得及看到担架被抬上救护来,车门 一声关上。
  她立刻下车,奔过去拉住一名警察问:“老太太怎么了?”
  年轻的女警转过头来:“你是邻居?”
  “是。”
  “清洁工人发觉史密夫太太病逝家中。”
  希文震惊,“可是我前几天才见过她。”
  女警安慰道:“她实在已经衰老。”
  那边有人叫:“收队。”
  女警迅速上车。
  只余希文一人站在雨中哆啸。
  她把糖果饼干放在老太太的后门口,不禁流下泪来。
  不久,房子门前竖立了出售牌子,陆续有经纪带人客前来参观,有几家还是华商。
  希文情绪有点沮丧。
  老太太唤她进去吃苹果饼干那日,她应该答应。
  幸亏寒假到了,姐姐希光前来看她。
  希光大嗓子,一看清楚环境,便喊道:“太寂寞太凄凉了, 还没捱完一个冬季,就该自杀。”
  说罢,点起一支香烟。
  希文挥手赶烟,“你还未戒烟?”
  有姐姐在,热闹得多,说亦奇怪,天也晴了,大阳露脸,不过铁定下午四时许休息。
  希光喃喃道:“太阳怠工。”
  邻居终于标出已售字样。
  不好事的希文也忍不住问:“卖了给谁?”
  布朗先生答:“好像是日本人。”
  冬天,睡得沉,希文开始重复做同样的梦。
  有人对她说:“请过来吃馅饼。”
  可是梦境中的希文很知道这只是个梦,她客套地说:“史密夫太太,我明朝一早还要上学,不打扰了。”
  老太太沉吟。”你是好邻居,我总得报答你。”
  “何用客气,举手之劳,都是应该的。”
  醒来之后,不胜讶异。
  希光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希文不语。
  “下星期我得回家了,我劝你搬返大城去,那里找对象的机会或许多些。”
  希文只笑笑答:“有缘千里来相会。”
  那一个晚上,姐妹聊到半夜,希文倦极,返房休息,朦胧间听见希光不知忙些什么,终于,一切都静下来。
  可是,史密夫老太太又入梦来。
  希文向她诉苦:“今天我真累了,希望好好睡一觉。”
  “不,你非醒一醒不可。”
  似有冰冷的手触及希文的身躯,希文惊醒,她一头冷汗,听见楼下有声响。
  连忙跳下床,奔下楼梯,先推开车房门,她看见了最怪异的景象,她看到史密夫太太坐在她的小跑车里, 笑着向她招手,希文这一惊非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