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节
作者:不是就是      更新:2022-09-26 14:10      字数:4997
  李世芬一口拒绝。“我略有积蓄。”
  谢骏骅颔首。“妳与妳父亲都有骨气。”
  世芬忽出言相逼:“如果你还记得家父,就该出全力为世超洗脱罪名。”
  谢骏骅的额角冒出汗来,名贵西装忽然变得极不舒服,他松了松领带。
  世芬微微笑。“十六年前,你身为检察官,在没有现场人证的情况下,竟说服陪审团,判我父误杀罪名成立,入狱服刑十二年。”
  谢骏骅不语,只轻轻叹口气。
  “现在,世超的情况如出一辙,我拜托你了。”李世芬站起来,深深一鞠躬。“谢先生,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她开门离去。
  李世芬一走,办公室另一边门打开,有人走进来,吁出一口气。“她终于来了”。那是谢太太,也是谢骏骅的合伙人。
  “是。”谢律师苦笑。“十六年前,我误判一个无罪的人有罪,害他在狱中自杀身亡,今日,我有义务帮他儿子洗脱罪名。”
  “李家冤孽深重,父子均牵连在谋杀案中。”
  这是华人的哲学,意图解释人类深不可测的命运。
  谢骏骅说:“他死后真凶忽然自首,为此事我一直耿耿于怀,不能释然。”
  谢太太安慰丈夫:“现在你有机会向自己交代了。”
  谢骏骅颔首。“可是,我好似是我所知道的,唯一对错误判断内疚不已的律师。”
  谢太太苦笑。
  李世超一案因由谢骏骅大律师辩护而引起传媒广泛注意,检察官谢氏指证下溃不成军,李世超被判无罪,当庭释放。
  李世超回到家中,详细阅读有关案件剪报。
  她姊姊好言相劝:“学做一门小生意,忘记丘秀峰,从头开始。”
  李世超哭了。
  电话铃不住响,电台、电视台与报章杂志均要求访问。
  李世超作梦都没想到他会在一夜之间成为名人。
  他抬起头,同姊姊说:“那夜,我并没有去看电影。”
  世芬轻描淡写地回答:“我知道。”
  “谢骏骅知道吗?”
  李世芬肯定地说:“他是何等样的人物,他当然知道。”
  金刚
  二O九五年,科技进步,文化落后,社会贫富悬殊,功利主义节节胜利,繁华背后有许许多多不可告人的阴暗面,是,一百年过去了,都会风气依然故我。
  在一间热闹的酒吧中,一班年轻人正在炫耀他们的财富、运程,以及身边的伴侣。
  何立仁打算今晚请客,故此意气风发,说话最多,声音至大,他已经有点酒意,推一推身边的女伴,「莉莉,告诉他们,我送了什么生日礼物给你。」
  那个叫莉莉的美貌少女面露得色,动作忽然大起来,她先站起,缓缓脱去外套,众人眼前一亮,哗地一声,露出艳羡不已的目光来。
  原来莉莉的右臂金光闪闪,是一条金属机械手臂,她灵活运用五指,抓起一只酒瓶,轻轻合拢,瓶于在那纤巧的手指里变成齑粉。
  大家忍不住涌向前去抚摸莉莉的机械臂。「这是黄金与钛合制的永不磨损型吧。」
  「啊,我还是第一次见,实在太好看了。」
  「还有实用功能呢,食指内藏有自动手枪,一分钟内可射出五十发子弹。」
  「莉莉,拥有这条手臂,你堪称已获得金刚不坏之身。」
  莉莉听得如许多的赞美,娇笑起来。
  「何立仁对你真好。」
  「你俩几时结婚?」
  莉莉举起黄金手臂,轻轻拨动何立仁额前的头发,「我不知道,你们说呢?」
  这时,忽然有一把不识趣的声音低低地问:「莉莉,你的肉臂呢?」
  莉莉好不诧异,转过头来,看真了,不禁轻笑,「我道是谁,原来又是王智康,我天生的手臂何处去?当然是扔到医院手术室的垃圾筒里,那种软弱无能的东西,要来作甚!」
  语带双关,一众人不禁哈恰大笑起来,进一步去研究优秀黄金手臂的卓越功能。
  被揶揄的王智康悄悄离开酒吧,无人注意他的去留,他有点瑟缩、在马路上孤寂地踯躅。
  一起玩的夥伴都抖起来了,只余他这个斯人独憔悴,莉莉本来同他约会,半年前她跑去跟了何立仁。这个世界,有钱最好,什么都可以买得到。人人都好似已找到攒钱的门路,只除出他,想到这里,王智康一阵失落,一阵懊恼,他把头垂得低低。
  这时,一辆黑色大房车悄悄停在他身后,车窗打开,有一把娇俏的声音怪同情地说:「怎么,被人比下去了?」
  王智康吃一惊,停下脚步。
  车厢内十分黑暗,他看不清来人脸容,可是那笑声似银铃的女子,似全知道他的事。
  「啧啧啧,混了那么久,连最起码的不锈纲手臂都弄不到一条,也难怪没面子。」
  王智康更加气馁。
  「或许,我可以帮你忙。」
  王智康没精打采,「最起码的二手机械手臂,也得五位数字方可更换。」
  那女子又笑了,「世界真是越来越奇,人们所崇尚的物质也越来越怪,好好的自残四肢,还引以为荣,罢罢罢,你跟我来,我帮你扬眉吐气如何?」
  王智康拾起头来,试图看到车厢里去,可是仍然一无所见。
  他不由得问:「你是谁?」
  那女子柔声答:「有什么分别?你不是要在那班人面前出尽一口鸟气吗,我可以如你所愿。」
  「你打算送我一条黄金手臂?」
  「说你小家子气真是没错,那种手臂算得什么,街上人人都可装配,制服一样,送给你也不要。」
  王智康真正心动,「你有更好的?」
  女子声音转为郑重,「自然。」
  王智康并不笨,他忽然问:「我得拿什么来交换?」
  女子沉默了一会儿。
  王智康催她:「说呀。」
  「我不打算骗你,这是一项实验,成功了,你可以傲视同侪,所向无敌,一夜成名。」
  「我愿意!」
  「慢著,失败的话||」
  「我会死?」
  女子严肃地答:「是。」
  可是王智康已伸手去垃车门,「我愿意跟你去,一切属我自愿,我答应签合约。」
  女子松口气,「请上车。」
  王智康毫不犹疑,登车而去。
  街道回复静寂,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一个月后,那班年轻人又在同一酒吧聚会。
  莉莉仍与何立仁在一起,该夜,她一贯与阿尊、阿积、小珍、小美斗比威风,滔滔不绝说著个人功绩。
  忽然之间,这帮人静了下来。
  他们看见王智康缓缓走进酒吧。
  莉莉先冷笑一声,「王智康,又是你,好久不见。」
  王智康领首,「可不又是我。」
  莉莉打量他四肢,讥笑他:「看得出你依然故我,仍用看真材实料的肉身。」
  王智康迅速转过头来,笑了,众人忽觉毛骨悚然,不知怎地,王智康白牙森森,双目炯炯生光,与平日猥琐的他大大不一样。
  他问莉莉:「你看不出来?我已脱胎换骨,今非昔比。」
  大夥瞪看他,只有何立仁鼓起勇气,乾笑一声,「你练成了什么本领?」
  王智康仰起头,哈哈一声笑,在该刹那,他伸起双手,不住旋转他的头颅,那颗头一边作三百六十五度转动一边笑说:「你们眼光太差,我已换了一颗机械头,从此金刚不坏!」
  他双手把头旋出,捧在手上,「你们没看出来?」
  一年
  一年的时间,真是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伍子棋就是在这一年发的财,他是一个聪明的年轻人,在这充满机会的都会里做投机生意,像在赌场投注那样,小小一点本钱,凭着勇气与运气,买大开大,买小开小,一连买十注均中。
  到了最后一记,连本带利已翻到八位数字,他犹自不肯收手,全数押上,行家都为他捏一把汗,可是伍子棋面不改容,反正都是赢来的嘛,至多变回光棍,从头开始。
  他又赢了。
  一年间便成为小富翁,身边除却伙计,居然还有傍友跟着,女朋友亦是城内经过公开评选的美女,好车、大屋,天天吃山珍海味,生活庸俗愉快,丰盛,同都会中其余百余万有钱人没有什么两样。
  唯一的分别是,伍子棋年近三十,不知怎地,仍维持着些少恻隐之心,其实对他发展事业是一项阻碍,不过他坚持人有时也要做点好事。
  像这一夜,他深夜自夜总会出来,已经有点酒意,可是司机还没有到。
  被风一吹,他有呕吐之意,为免弄脏人家大门口,匆匆转入横巷。
  伍子棋苦笑,下次必不如此死灌了,他扶着滑潺潺脏墙壁喘息。
  这个城市,阳光下晶光灿烂,太阳一落山,阴暗处爬满蛇虫鼠蚁,谁要是一不小心失足堕落坑沟,那真是够受的。
  伍子棋忽然听得小巷尽头有吆喝之声。
  他抬起头,看到微弱的街灯下人影幢幢,似有三两名大汉围住一个瘦弱的身形。
  那小个子正嘤嘤饮泣,缩成一团,分明是个女子,看情形已经走投无路。
  伍子棋在电光石火间决定管这椿闲事。
  他扬声:“阿女,原来你在这里。”不管自身安全,向他们走过去。
  那两名大汉右后连忙搭向腰间,分明摸着武器。
  伍子棋笑哈哈,“两位大哥,欠债至多还钱,有什么话同我说如何?”
  大汉很镇定,“你是哪条路上的手足?”
  伍子棋双手乱摇,“我是阿女的朋友。”
  “你愿替她还债?”
  “没问题。”
  “连本带利,这是欠单。”
  伍子棋昏暗灯光下一看,不禁一怔,数目不大,可是今晚他身边偏偏带着这笔现款,他立刻掏出钞票,把整整一叠金色纸币奉上。
  大汉把欠单交还那女子,笑笑说:“阿女,你有那样好的朋友,缘何不早点讲。”
  他们爽快地转头离去。
  小巷又回复静寂。
  半晌,那女子才吐出谢谢二字。
  伍子棋看着一只落水猫似的她,叹口气,摇摇头,她嘴角含血,脸颊肿起,分明已捱过掌掴,裙子撕裂,衣不蔽体。
  伍子棋脱下外套罩住她,“快回家去,另作打算。”
  那女子用沙哑的声音问:“先生贵姓?”这正是做她们这一行的开场白。
  伍子棋笑笑,这时忽听得司机一路找了来,“伍先生,伍先生,你在哪里?”
  伍子棋连忙应一声走出去,登上豪华房车。
  一年过去了。
  这一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可是伍子棋的好运已经离他而去。
  这时的他在赌场买小开大,买大开小,输尽不要紧,还欠下几辈子的债,路边乞丐要比他好过,人家最多一无所有,他不同,他得还清债项,才有资格一无所有。
  伍子棋一脸油,四处借贷轧头寸,只要过了这一关,他又是一条好汉,数目其实不大,只要有人信他。
  他看到全是冷酷、阴暗、讥笑的脸色,连狗与小丑,都想趁机来踩他一脚。
  伍子棋不得不承认,他已走到尽头,他甚至开始想,自三十五楼跃下,一了百了,未尝不是一个办法。
  伍子棋把握到最后一个机会,上门去求一个朋友的远亲。
  那是半山一座精致的洋房,他坐在会客室里等了好久一段时候,肚子已饿,茶凉了亦无佣人上来更换,主人似无见他之意。
  他刚想告辞,忽听得一阵裙裾悉索之声,伍子棋看到一个女子自楼梯下来,她肤光如雪,穿着深玫瑰紫塔夫绸低胸长裙,脖子上钻石叠坠闪烁,可是还不如那双大眼睛明亮。
  伍子棋不由得为她艳光所夺,愕住半晌。
  那女郎凝视伍子棋。
  她身后有人唤道:“梅梅,梅梅,时间到了!好走了。”
  她匆匆退出。
  果然,屋主已无见他之意,伍子棋颓然。
  他穿上外套,刚要离去,忽然之间,主要满面笑容进来,老远伸出手来与他相握,“子棋,叫你久等了。”
  伍子棋丈八金刚摸不着头脑,嘎,为何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受宠若惊之余,他重新坐下来与屋主议事。
  不消三十分钟,他已经得到他所要的,终于有善心人救了他这条贱命。
  他真正松了一口气,随着呼一声出来的是乌气霉气晦气。
  主人大力拍着他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