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5 节
作者:丢丢      更新:2021-02-17 16:13      字数:4775
  软轿一路抬到了大堂前停下,走进去竟然只有一个人在里面候着。
  素衣淡发,面目清秀如远山含烟,干干净净的模样仿若一泉清流舒过。
  “令主。”红唇轻启,流水落花一般安静柔雅的声音便逸流而出。
  可是这叫法怎么像是在叫南宫令一样,虽然我知道他是指火茯令的主人的意思。
  “你笑什么?”
  我嘴角微微上翘那么小一个弧度你都看到了?我说萧怜绝,太子爷,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注意我?
  “你管的倒是宽。”
  自打进了这门萧怜绝的眼神就不对头,所以说了别人的东西就是捏在自己手上还是会提心吊胆。但上次聚义庄单单出了五个人几乎已经把水天全灭,天岐中心的第二环断开到现在,至少在我离开前还处于崩溃的边缘,给与如此重创难道还不够赢得你萧怜绝的信任?
  “人呢,都到哪去了?”
  大堂里空空荡荡的,习惯了前拥后簇的太子爷面对这般冷清,膨胀不了他的虚荣心吧。
  “他们有他们的事,小生干涉不了也不想干涉。”
  萧怜绝点点头虽有不满却也没说什么,然后侧头看我,“这就是你要看的,有何感想?”
  你控制不了他们,这就是我的感想,但想归想自己心里清楚就好,说出来损到他自尊到时候难受的就是我了。
  “人就看到一个能有什么感想。”这掖庭府造的是金碧辉煌,跟他的东宫完全不是一个风格。
  他笑,不可置否。“正好我有些事,让祥瑞带你四处看看吧。”
  我可求之不得,一天里见到这个人的次数比我在皇城见到云之的次数还多,想想我就觉得心里发堵,姓南宫的这次你就别指望我能安生。
  祥瑞带了我到后院,其实能有什么好看的,看来看去不就这个样,翻来覆去这点东西又没新意。没走多少路我就躲到亭子里坐下歇脚了,刚才开始头有些发晕指尖生凉,我一直撑着没吭声,现下萧怜绝走开了总算能缓缓。拿出南宫令千叮咛万嘱咐叫我不要离身的香袋,放在鼻下细细闻了会从血骨间溢出的寒意这才收敛了回去,等平静下来又看着手上的香袋突然觉得自己真不争气,才下了狠心这会儿又想起那个人来了。
  “这是……”被我忘在一边的祥瑞指了指我手上的香袋,脸上的表情相当惊讶。
  “怎么了?”
  他睁大眼吸了口气,小心翼翼地往四周看了看,然后一步跨过来单膝而跪给我行了个大礼,直把我愣的什么反应都没了。
  “凤凰涅槃浴火,见凤凰当将火茯弃之,以得重生。”
  我一时没听明白,再瞧瞧手上的香袋,就说了没事一个香袋做得那么细致干嘛,金丝琉珠一针一线都过于精巧,尤其是香袋上勾勒的凤凰简直是栩栩如生,展翅鳌头的姿态以及血红的凤尾都好像要随时破开覆在身上的金线束缚,浴火重生然后一飞冲天。
  难道你们就这样抛弃萧怜绝了?云之啊云之,这一次你不仅没出岔子还把我一并给算了进去,你怎么就知道我会来聚义庄又偏巧是让祥瑞撞见的凤凰令?
  “你起来,小心隔墙有耳。”
  祥瑞站起身,还是盯着我手上的香袋不放,“我就知道,能统帅那帮匪徒的除了他不会有第二人选。”
  “现在拿着凤凰令的是我,你口中的‘他’又是谁?”据我所知云之一般不轻易见他们,就是偶尔去了也绝对是戴着面具的。
  “一面令牌而已不管谁拿着都能称王称霸,是聚义庄的人照样听令不误,但大家心底都很清楚只要是那人在,他说一句话就敌得过十面令牌。虽然没见过他的面目,但那样的风华却是绝少再能寻出第二个了。”那一双眼清澈明亮,竟是充满了向往以及敬仰的。
  “……”我只有无语,以欺负人为乐的人哪里值得你去憧憬了?
  菊花开了漫山遍野,月华正好,洒下来星河璀璨,浓墨一笔挥就一幅血染的江山。
  当时赤火焚空,烽烟连天,明月中修罗浴血重生,一手蔽天,独走千里血路。
  秋夜露重,月白风缓,扬起淡淡血雾浸红了半山的白菊,风火肃杀,血色茫茫。
  我抬起眼遥望天际一片苍凉,心里苦楚却无话。
  什么样的家国恨,要万骨成枯才愿消去,转身时白骨红颜,什么样的心才能瞬时横跨于生死之间?
  “如何?”
  “我不明白,你为何要在我身上下功夫。”
  “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不提了你出来他就不会与我正面交锋。其它事不管我打压到什么程度他总是处变不惊,只会一步一步按着自己的调子走……”
  “他就是这样的人,带我来看这些又有何用?”
  “你就当看场戏也行。”
  星火点亮了夜空,那人苍白印红的侧脸冷若寒霜,飞散的血光溅红了他一身淡衣,仿佛泼洒而上的一朵红莲饮血怒放。
  手有些抖,几乎握不住缰绳,骑马漫步又如何,还不如疾驰而来同他一道惊魂动魄。
  那人多少年没有握过剑,手上多少年没有沾过血了,何必要逼他到如此?他有多不愿意见血你们知道多少?!
  我终于明白他为何没有先对付萧怜绝而是找了李慕下手,他在怕,怕我若是真的离开与萧怜绝一起,怕一怒之下会误伤我。
  “……走吧。”
  “你不想和他说几句?”
  说什么,要是让他见到我们两个在一起身边又无旁人,他会做出什么我都无法预料。
  “幸好,我没有选择与你为敌。”
  有一匹白马缓缓走至那人的身边,从我的角度看不清马上人的全部面貌,亦不可能听到他的声音,却可以从他的唇形中读出他的话。
  看向萧怜绝,他的脸色在看到那匹马的同时就变了,更别说读懂了那句话,幽暗的火光衬得他的脸好像鬼魅。
  “什么人?”
  “天晨,天族国的王。”
  哦,原来如此,难怪脸色那么难看。怎么样,不被人信任的感觉不好受吧。
  “此行一趟看来没有白走,至少有个意外收获。”
  萧怜绝抿唇复又笑起来,“能猜到,但我没想到他有这个胆量做得出来,这不是逼我咬他嘛。”
  “借口。”
  我笑到一半就笑不出来了,余光瞥到山下的人不知道何时候转过身来望向了这里,心里顿时敲起一阵擂鼓,隐在树林后又是没有光照的地方应该不会被看到吧。
  可为什么他看过来的感觉就像是发现了什么一样?犀利的叫人心里发慌。
  扯紧了手中的绳子,再不转身躲开这眼光我怕我会忍不住走出去,可转念一想我要是动了这不是自己暴露自己吗?
  这样僵持着,那人突然迈开了步朝这处走来,一步一步都像是砸在我心口上,弄得我紧张起来手心一片濡湿。
  看到他的正面我只觉胸口痛的一麻之后就什么感觉也没了,宛如鲜血浸染过的双眼和尖削的脸颊,沉沉沙哑的声音都如同利刃齐齐穿透我的心脏不留一处完地。
  他之前给我下的广寒散,目的是不让我离开,可如今看来是他离不开我还是我离不开他?
  萧怜绝没有躲,沉默了一会就先走了出去,面上的表情明灭不可辨。
  走到一半他突然回身,“发什么呆,出来。”
  说完伸手就牵过我的马,我抽了一口冷气已来不及拦着他了。
  其实真当我走出去更分明的看清那人的面目后我反倒冷静了下来,我又没有做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我问心无愧应该要挺直了背脊堂堂正正地走出去的。
  那人看到我眼里没有意外,却是在瞬间柔化了嘴角边的紧绷,唇间淡淡余笑顷刻间化去了满山的肃杀之气,但,那是修罗在笑。
  长风堆起零星火光,漂浮于半空仿若一条赤龙盘旋在那人身边,似龙啸九天随时要乘风踏云而去,我心里一紧像是被什么狠狠捏住了一般。
  马被萧怜绝牵着慢慢地往下走,幽暗的冷香合着血的腥味沁肤入骨,这条路不能算长我却觉得走了有一辈子之久。
  我想下马不料萧怜绝一个反手扯住了我的胳膊,你干吗?!我瞪他压根忘了自己被他当作人质使的这档子事。
  “别急着投怀送抱,他现在这个状态,难道你也想成为乱尸中的一个?”
  一本正经的萧怜绝其实挺能震住人,我笑了笑挣开他的手,“太子爷果然是心系百姓,什么事都要管,是死是活我自有分寸,他南宫令现在在作死,你怎么不上去管管?”
  “我比较着紧你的小命嘛。”
  愣住的原因不是因为他这句恶心吧啦的做作话,而是他眼里的认真与严肃,切切实实的全都返回了我眼里。
  抬头看到那人轻轻地笑,艳如残阳透出血的味道,火光一个跳跃负在背后的手转到身前丢下一把染满了红色的长剑。
  那只白皙精细如玉雕般的手,此刻布满了深浅不一的刀痕,还有血正从伤口源源不断地流出,顺着指尖而下妖异异常。
  “走吧。”他笑着说,声音很低仿佛轻声呢喃。
  我坐在马上居高临下的望着他,气极便笑,躬下身就往他脸上打了一巴掌,反手还想再扇却被他一手擒住,凤目眯起的凌厉恍惚让我以为下一刻自己就会成为他手下的亡魂,但始终是没有,只是捏着我的手越发的收紧,手心里是汗是血早已分不清。
  “听话,我不想伤你。”
  “要你相信我就那么困难?”
  他张了张嘴却是笑,松了手终究没再说什么。
  瞬间我就怒了,是谁说的绝对不会放开我的手的?是你不相信我还是我不相信你了?!
  “南宫令你给我记着,错过了这一次就别指望我会回头!”
  是你要把我推开的,我更不是能扯下脸来问你“还要不要我”的人!
  他一愣,还是没说话,只慢慢抬起了头,眼角一抹暗红仿佛随时能淌下红泪,阴妖月下他苍白的几乎透明。
  我咬了牙一口气憋着又实在不忍心看他这摸样,呆着,转不过身去。
  “走了,人家都不愿意理你。”
  萧怜绝出声化去这一场沉默,突然拍了拍手。
  我浑身一激灵心里闪过许多念头,霎时间就明白了萧怜绝带我来连山的目的。
  回望山头果不其然多出了一圈弓骑兵,一场杀戮方落下帷幕赢者尚未尝到甜头做好调整,萧怜绝便带着他的五千精兵姗姗来迟。
  “晨王,你是聪明人应该知道怎么做吧。”
  天晨皱起剑眉,犹豫了一下终是退到了萧怜绝身后。
  用我来激南宫令自己不费一兵一卒亦可扫去李慕这个障碍,他应该早猜到了天晨会在这里,既埋伏了南宫令又给了天晨一个威震,于是成就了一石二鸟之计。
  “容莲。”他叫我,“我如你所愿,现在人也见到了,你的选择有答案了吗?”
  萧怜绝给的根本就是条死路,而南宫令是什么样的人自然是在见到我们的一刻起就猜到了大概,所以才会扔下剑叫我走。
  我回头,看了一眼自信满满的萧怜绝又转回来躬下身,与那人平视。
  “能走得出去吗?”
  妖红的眼睛怔了一瞬,想伸手过来却在半空勘勘停住,看了看指尖慢慢收了回去,他笑,微苦。
  “希望吧。”
  声音很轻,望着我的眼极深,像是此生要再不见所以在这一刻以此铭记心上,终生不忘。
  我目露凶光,很想再赏他一巴掌,这人非但没长进还越活越回去了,小时候那副要死要活的模样还没丢掉?
  “带着我,你别想甩掉,如果不想一尸两命的话你最好别给我有事!”
  心里还有气,但气归气我是不可能看着他去送死的,小时候不会现在就更加不会了。
  “你……”
  他最恨听到我说这种话,几乎是眨眼就把我从马上抱了下来,被他紧箍着腰身也不难受,倒是让我觉得自己这些天来的空落一下子就被填满了。
  “这算什么,吵架?内讧?”萧怜绝不冷不热的说了一句。
  好在这次我留了个心眼让祥瑞带了些人跟在后面,“聚义庄的人好使吗?”
  我贴着他耳朵说话,他侧头脸颊就擦过我的唇,柔滑却冰冷。
  “……带了多少人?”
  “本来萧怜绝来的时候就带了三个,我又吩咐了祥瑞安排了些跟在后面,大概一共有十来个。”
  他听完拍了拍我的背,手竟然有些抖,我叹口气,有点心疼他。他的确是在试着相信我,不然不会冒这么大个风险把凤凰令放在我身上,就算要遮人耳目放谁身上都比放我身上安全,我若是真的站在我大哥和萧怜绝这边他就不仅仅是帮了萧怜绝一把,还等于是断了自己的一条退路。
  “你们吵完了?”萧怜绝的声音已经冷了下来。
  抬手拔下头上的一根金簪,回头看了一眼便见几处人影四散,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