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委书记管干部，这是组织规定，高树山却也并非不能反制。手里握着全省国企这么巨大的一块肥肉，不知道下面会有多少干部趋之若鹜。这就是高树山的筹码了。
  刘伟鸿问道：“李主任，有关安北第二重机的情况，能给我们说说吗？”
  安北市第二重型机械厂停工，在辽中省也是一件大事。安北第二重机是国有大型企业，副厅级架构，拥有正式职工五千多人，属于安北市政府直管企业，前几年，第二重机比较红火的时候，厂长和党委书记都享受正厅级干部的待遇。这么大一个工厂，却在短短数年之间，停工了。前不久正式向法院提出了破产保护的申请，五千多干部职工全部下岗。
  刘伟鸿接到的信件之中，有相当一部分反映的就是安北第二重机的问题，其中甚至有一封血书，愤怒揭发第二重机改制过程之中存在的种种黑幕。
  李锋便略略犹豫了一下。
  显然在他心目中，安北第二重机的问题，也是非常敏感的。
  “刘局，你们督察局应该也了解了不少有关第二重机的情况吧？”
  李锋没有直接回答刘伟鸿的问题，犹豫之后，反问了一句。
  刘伟鸿微微一笑，说道：“大多是匿名信，可信程度不高。不过这么大的工厂停工，五千多工人下岗，总是值得好好研究一下的。而且，第二重机的厂址，就在市区之内，今天从机场过来的时候，我们还远远看见了工厂的轮廓。如果仅仅只是资金缺乏，单单凭第二重机那块地皮，就能贷到不少的款子了。”
  郑晓燕冷笑一声，说道：“恐怕第二重机停工，申请破产的原因，就是那块地皮吧！”
  现阶段，很多地方的企业破产重组或者出售，基本上都只折算固定资产的价值，很少将地皮的升值空间计算在内。但那些精明的买家，却绝对不会把地皮的价值给漏掉的。那正是他们闻腥而至的主要原因。也不是说咱们政府的领导干部，就那么笨，看不到地皮的价值，而是他们选择性无视。
  官爷要是那么聪明了，叫人家生意人怎么活？
  这个东西，公开场合是绝不会有人提的，至于私人场合要不要提，那就看情况了。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李锋微微一笑，说道：“这个具体的情况，我也不是那么清楚。省国资办的同志，应该是比较清楚的。第二重机这几年，让省市领导都操了不少心。前段时间，魏根龙书记前后三次到第二重机调研，和工人们座谈，探讨工厂的出路。”
  所谓魏根龙书记，乃是辽中省委副书记兼安北市委书记，亦是辽中省举足轻重的大人物。
  郑晓燕撇了撇嘴，没吭声。
  魏书记三次考察第二重机，探讨出路，最终的结果就是工厂破产。这位魏书记的点儿，也真是比较背。
  当着李锋的面，郑晓燕自是不能随便评论一位位高权重的省委副书记。
  刘伟鸿略一沉吟，又问道：“李主任，听说第二重机有几栋职工宿舍，被强行拆除了，有个开发商准备在那里开发商品楼，有这么回事吗？”
  这也是第二重机的工人举报的重点之一。本来就下岗了，没有了收入来源，现在连宿舍都被强拆，住的地方都没了。
  欺人太甚！
  李锋答道：“确实有这么个情况。这几年，第二重机一直在亏损，曾经以那块地皮作为担保，向大江地产公司借款五百万用于周转。现在工厂停工，借款还不上，大江地产公司就按照合同规定，要拿这块地皮抵债。”
  郑晓燕怒道：“那工人怎么办？住哪里？”
  李锋笑了笑，说道：“这个情况，安北市政府的领导同志，应该比较清楚。”
  任何一次强拆，后面必定有政府撑腰，这是常识。
  本来举报信里还有一些有关强拆的情况，譬如雇佣流氓团伙成员作为打手，殴打不肯搬迁的工人之类，不过瞧李锋这个架势，估计他也不会谈得很详细。
  刘伟鸿也便没有再问。既然已经到了安北，有些情况，总是要调查清楚的，也不急于一时。
  洪老总特意成立了国资办督察局，刘伟鸿又担任了这个督察局的实际负责人，就不能光吃饭不管事。那不是刘伟鸿的风格！
  第1041章　高树山露面了
  刘伟鸿一行的待遇，在到达安北市的次日，忽然发生了十分重大的改变。
  昨天辽中省仅仅派了一个省国资办副主任到机场接机，国资办主任李宝良千呼万唤始出来。
  今天一大早，刘伟鸿就分派好了任务，一行十一人坐在鸿宜宾馆大堂等车。昨天和李宝良说好的，督察局工作人员在安北市调研期间，车辆由省国资办提供。
  不过李宝良似乎爽约了。
  刘伟鸿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八点二十分了，省国资办的车子还没有过来。刘伟鸿和李宝良约好的时间，是八点一刻。
  郑晓燕也看了看表，“哼”了一声。
  李宝良果然是个牛人，一而再地放刘局长和郑大小姐的鸽子。
  到了八点半，依旧不见省国资办的车辆过来，刘伟鸿淡然对郑晓燕说道：“郑主任，让宾馆联系几台出租车。”
  “好！”
  郑晓燕也没有多说什么，起身就往前台走去。
  正在这个时候，一台威严大气的大奥迪缓缓驶进了宾馆的门厅，赫然挂着辽中省委二号车的牌照。
  刘伟鸿的双眉微微扬了起来。
  高树山亲自来了？
  奥迪车尚未挺稳，车门随即打开，省国资办主任李宝良极快地从车里跳了下来，小跑着来了奥迪车右侧，紧着拉开了车门，点头哈腰，一迭声地说道：“省长，请！”
  随即，一名五十岁出头的中年男子，穿着洁白的短袖衬衣，大背头，从车里缓缓下来。
  正是辽中省省长高树山，原国务院某国家局局长。
  刘伟鸿缓缓从沙发里站起身来，不徐不疾地迎上前去。
  倒也不是刘局长刻意拿捏，实在高树山做得不够地道。刘伟鸿昨天就到了，高树山不来看望，也就算了。昨晚上刘伟鸿去了郑广义家里，今儿一大早，高树山就亲自前来鸿宜宾馆了。
  堂堂省长，做事如此不利索，刘局长自也要摆摆谱儿。
  须知刘局长职务虽然不高，正经是代表着洪副总理而来。
  “高省长好！”
  刘伟鸿来到高树山面前，微笑着说道。
  “你好，刘局长！”
  高树山也微笑着，朝刘伟鸿伸出了手。
  高树山有点发福，身材看上去比较魁梧，他家公子爷高原，就比较苗条了，小身板不大结实，经常挨刘二哥的巴掌。
  有冤无处申！
  不过现在，刘伟鸿自然不会再扇高原的嘴巴，毕竟年纪大了几岁，身份地位也已截然不同，打打杀杀的事情，就不好老是干了。
  “刘局长，呵呵，真是不好意思，昨天实在是太忙了，没有过来看望大家。抱歉抱歉……”
  高树山脸上的笑容更多了，笑哈哈地说道。
  刘伟鸿依旧不亢不卑地说道：“高省长日理万机，还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看望我们，太感谢了。我代表督察局全体同事，向高省长的关心表示由衷的感谢。”
  “呵呵，刘局长不必客气。”
  高树山紧紧握着刘伟鸿的手，摇了两下，表现得十足亲切。
  紧随在后的电视台记者，便急着将这个场景拍摄下来，料必明天省报上就能见到“高省长亲切会见国务院国资办督察局刘副局长一行”的新闻报道了。
  寒暄了几句，刘伟鸿又一一给高树山介绍了自己的同事。
  “哟，玲玲，你好啊。许久不见了！”
  高树山握着郑晓燕的手，笑哈哈地说道，叫的是郑晓燕的小名。
  以前高树山在国务院某国家局担任局长，和时任交通部长的郑广义，倒是相熟。但居然知道郑晓燕的小名，却是略略有点出人意料。
  “是的，高叔叔，好久不见。高叔叔风采依旧，看上去好像比以前还要年轻了。”
  郑晓燕也笑容可掬地说道。
  高树山哈哈大笑，捋了捋乌黑的头发，说道：“玲玲，你这是奉承高叔叔呢？你们都这么大了，高叔叔老啦。”
  长辈的架子，倒是拿捏得十分到位。
  “不老不老，高叔叔年轻着呢。”
  高树山又是一阵爽朗的大笑，李宝良等辽中省的干部们，自然跟着一起开怀大笑。
  紧跟在高树山之后的，是一位五十岁左右的中年干部，看上去比高树山略微年轻一两岁，李宝良给大家介绍说是分管国企改制工作的副省长张进。既然高树山都亲自来看望督察局的同志们了，作为分管副省长，张进自然没有不来的道理。
  在大堂里纷纷扰扰好一阵，大伙便簇拥着高树山，张进和刘伟鸿等人，向鸿宜宾馆的会议室走去。必要的会谈，总是要进行的。刘局长打算今天一早便开始工作的计划算是落空了。
  不过这没关系，除了洪副总理的直接指令必须执行之外，督察局的工作具有高度的独立性，刘伟鸿完全可以自行做主在安北市待多久。
  缓步走在鸿宜宾馆较为狭窄的走廊之上，高树山微微蹙起眉头，说道：“宝良同志，这个宾馆的条件，很一般嘛。”
  李宝良连忙躬身说道：“是的是的，省长，这是我们国资办的定点宾馆。按照省长的指示，所有政府机关要厉行节约，不可铺张浪费。”
  高树山有点不悦地说道：“李宝良同志，厉行节约是对的。不过，督察局的同志，乃是我们的贵宾，肩负着重要的使命。工作和休息的条件太差，不利于完成工作嘛。”
  “是是，省长，是我考虑不周到，我检讨我检讨……”
  李宝良又是连连鞠躬，一迭声地说道。
  不过看上去，李宝良也并不是真的如何害怕。昨晚李峰就说了，李宝良实则是高树山的嫡系心腹，昨天敢于那么怠慢刘伟鸿一行，估计也不是李宝良自作主张。
  刘伟鸿微笑说道：“高省长，这里环境还算清静，我觉得挺不错的。工作和休息，只要安静就行了，别的方面倒不是很要紧。”
  高树山笑着点头，也没有再说什么。
  这些事情，他点到一句就行了，李宝良知道该怎么办。
  鸿宜宾馆的会议室也不大，二三十个人挤进去，就满满当当的，电视台的记者被挤到角落里，架起了拍摄设备。
  高树山今天是非常正式的看望国务院国资办督察局的同志，这样的会谈，都有标准的流程。首先，高树山就代表省政府对督察局的同志们表示热烈的欢迎，对国务院领导对辽中省国有企业改制工作的关心和支持，表示由衷的感谢。
  刘伟鸿随后也讲了话，都是些官样文章，无非是感谢和学习之类。
  这些官样文章过后，副省长张进亲自向督察局的同志们通报了辽中省国企改制工作的一些情况。张进亦是有备而来，发言稿厚达十几页。当然了，辽中是工业大省，境内国企众多，俱皆面临着改制的问题，情况又各有不同，要详细谈一谈的话，十几页纸的发言稿都未必足够，更何况这十几页的发言稿里，还有一多半是空话套话，真正的情况，反倒说得比较简单。
  好在刘局长如今也算是“久经会议考研”的优秀干部，对于张进的“折磨”，勉强可以忍耐得了。
  单单听张进的发言，辽中省国企改制的形势，可谓是一片大好，越来越好。张进在发言里例举了好几个改制成功的范例，数据清楚明白，像模像样。只有在最后，才简单地谈了一下存在的问题，听上去，俱皆是无关紧要的小节，只要略加督促，便能得到妥善的解决。
  照此而言，国务院国资办督察局的同志，应该为辽中省国企改制工作请功才是！
  张进的发言，足足持续了一个多小时，等他终于将发言稿放下来之后，会议室内响起了热烈的掌声，郑晓燕等人，都长长舒了口气。
  总算是念完了！
  说起来，郑大小姐尽管在国家部委工作了好几年，各种会议也参加过不少，但“磨屁股”的功夫，却一直没怎么长进。由此可知，郑晓燕同志实在不适合做一个很好的干部，尤其是领导干部。
  张进发言过后，刘伟鸿微笑说道：“感谢张省长的情况介绍，辽中是我们国家最重要的工业大省之一，国企改制工作牵涉到全省经济的发展大局，牵涉到千家万户的工作与生活。国企改制工作在高省长和张省长的英明领导之下，取得了令人瞩目的好成绩，我们都表示十分钦佩。这几天，我们打算在安北多调研考察一下，将辽中国企改制的好经验总结出来，上报国资办和国务院的领导同志。当然，存在的问题，我们也不避讳，任何一个工作，都不可能做到尽善尽美。有问题并不可怕，关键是及时纠正。我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