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鑫哈哈大笑起来，朝刘伟鸿竖起了大拇指。
  “来，李哥，请坐！”
  刘伟鸿亲自给李鑫泡了茶水，两个人在长沙发里并肩坐了下来，点起了烟。
  “伟鸿，不瞒你说，我家老头子是有点着急了。”
  李鑫一坐下来，便轻轻叹了口气，说道。
  刘伟鸿微微颔首，说道：“李伯伯是不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是这样的，胡幼青的案子，是郝靖主动要求省纪委参与的，据说人行总行领导和中纪委的领导，都同意了，不然方东华也不会公然插手进去。”
  这个倒是与刘伟鸿得到的消息，基本吻合。胡幼青案发生不久，胡彦博就在电话里告诉了他，有人想要闹点动静出来，以此作为晋身的台阶。很不幸，他刘二哥的人头正是人家最感兴趣的。胡彦博说得明白，刘老爷子过世之后这段时间，其他几个政治集团的活动很是频繁，而其中最活跃的，就是老贺家和另外一个大豪门，两家的老爷子都还活蹦乱跳的，健康得很。
  胡彦博所言，正在刘伟鸿的意料之中。老爷子忽然辞世，骤然出现一个巨大的“政治真空”，其他大集团和世家豪门想要趁机填补，乃是理所当然。老贺家若在这个关头毫无动作，反倒令人猜不透了。至于有人特别关注他刘二哥的项上人头，也很好理解。
  不过对于这颗人头，刘二哥自己倒也看得比较重，没打算轻易让人家拿去染红顶子。
  “方东华可能是真想动一动了。”
  刘伟鸿淡然说道。
  李鑫说道：“这个当然了。原本去年他就在争取，想要更进一步。现在上面有人给了他某种承诺，他更要努力争取。毕竟岁月不饶人！”
  说着，李鑫嘴角浮起一丝不屑的笑容。
  方东华的年纪，比李逸风大了几岁，而且以前的职务也一直比李逸风高。李逸风已经成功进阶省长，方东华依旧在副省部级徘徊，心中有些想法，十分正常。如果这两年上不去，一旦到了年龄红线，再想往上，那就难上加难了。
  正因为如此，明知道刘伟鸿身后站着老刘家，不是个善茬子，方东华也决定要搏一把。毕竟也不是真要将刘伟鸿怎么样，只要找个理由，将他挪动一个位置就好了。彻底打压老刘家的嫡系子弟，并不现实，刘成家岂是好相与的？但略略阻碍一下刘伟鸿的前程，让他多蹉跎几年，倒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刘伟鸿微微一笑，说道：“说实话，方东华真要是离开了楚南，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李鑫的双眉顿时微微一扬，征询地望向刘伟鸿。
  刘伟鸿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说道：“胡高山书记，已经满了六十五周岁。中央的意思，有关干部退休的制度，还是要严格执行。”
  李鑫的神情，顿时便严峻起来。胡高山的年龄到线，这几个月间，一直是楚南官场高层最为关注的问题。如果中央严格执行干部退休制度，那么胡高山在职的时间，便屈指可数。谁将成为楚南省新的最高首长，正是所有楚南中高层干部都关心的。
  李逸风尤其关心。
  李鑫就更加关心了。他如今在大宁乃至整个楚南省都声名显赫，俨然第一衙内，固然是因为他本人奇才杰出，能力超群，但省长公子这块大牌子，也是必不可少的。
  如果换了省委书记，却不知道新的“一哥”，是个什么性情。若是和李逸风的关系处得比较融洽，那就最好，万一要是处得很一般，李鑫的日子，怕就没有眼下这般好过了。
  假使李逸风能够进这一步，自然是最佳。不过李鑫也知道难度太大。省委书记和省长，俱皆是正部级，多数时候，也都是中央委员，然而区别还是很大的。严格来说，只有省委书记，才是真正的封疆大吏，在高层大佬眼中，省委书记和省长的分量很不相同。李逸风去年二月刚上的省长，马上就上省委书记，可能性很小。
  更何况刘老爷子刚好过世！
  刘伟鸿的大伯是中组部长，刘伟鸿此刻说这样的话，必定意有所指。
  “那，可能是谁过来接胡书记的位置？”
  李鑫直截了当地问道。以他和刘伟鸿的交情，无论什么话都可以直说，没必要藏着掖着。
  刘伟鸿说道：“可能是林启航同志。”
  李鑫的眉头便紧紧蹙了起来，忧郁地说道：“终于要开始动手了！”
  刘伟鸿点点头，双眉也微微一蹙。
  林启航来头不小，据说和京师另一个超级豪门老侯家关系十分密切，是老侯家力挺的干将。老侯家与老贺家，亦是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谈不上是真正的同盟，但在某些时候，合作一把也不是没有可能的。而隋安东同志对林启航寄予厚望，希望他能够逐步清理楚南的本土势力。
  刘家、贺家、侯家这些世家大族，与隋安东同志之间的关系，也很是错综复杂，真要理出一个思路，明白无误地指出谁是谁线上的人，可不容易。因为政治本来就是变幻不定的，今天的对手，明天就能变成盟友，而今天的盟友，明天也有可能变成对手。
  至于盟友和对手之间，如何转换，关键就看彼此的利益需求了。
  假使林启航带着清理的使命而来，楚南省的政治格局，立即便会失去平静，变得风波诡异。而李逸风和林启航之间能够携手合作的可能性也随之降低。因为胡高山一走，李逸风便是楚南省本土势力最纯粹的代表，也是最大的一杆旗帜。也难怪李鑫心中忧虑了。
  自来党政一把手能将关系处得十分融洽的例子便不多见，斗得天昏地暗的倒是常见得很。
  “如果真是林启航过来的话，方东华确实是走了的好！”
  蹙眉稍顷，李鑫闷声说道。
  毕竟传闻之中，老侯家和老贺家的关系比较密切，而贺太平与刘成胜不对路，乃是高层人所共知的秘密，至于刘伟鸿与贺竞强之间的矛盾，亦是人所共知。此番方东华直接针对刘伟鸿出招，便不能排除背后还有其他推手。
  方东华和刘伟鸿可没有那么大的矛盾。
  如果方东华留在楚南，继续担任省委副书记兼省纪委书记，林启航到任之后，两人联手的可能性极大。虽然方东华亦是很纯粹的本土势力的代表人物，但林启航要清理本土势力，也不能搞一刀切，一竿子将所有人都打倒，必定是一手打一手拉。这是每个政治人物都惯用的手法。
  林启航与方东华联手，李逸风的日子便益发不好过了。连带的，李大公子的日子自然也没有以前那么滋润。
  刘伟鸿微微一笑，李鑫目光如炬，一下子就看穿了里面的奥妙，说道：“这一点上，方书记和我们的目标倒是比较一致。估计他比任何人都更想早一步离开楚南。”
  李鑫也笑了，随即将手边的公文袋放到刘伟鸿的面前，说道：“你需要的资料，都在这里了。方书记可能特别想要看到这些资料，今晚上，他要睡不着觉了。”
  刘伟鸿笑道：“这人嘛，上了年纪，本来就不大容易入睡。方书记仔细想清楚也好！”
  第760章　二少，够爷们！
  见刘伟鸿并没有急着看那些资料，李鑫又问道：“刚才在部队宾馆，方东华都跟你谈了些什么？”
  刘伟鸿很随意地答道：“主要还是胡幼青那点事。问我是不是给胡幼青送了礼物，还问到了维德俱乐部的男女作风问题。”
  “嗯，胡幼青这个人不行，心理素质太差。纪委的人一找到他，都没怎么问，自己就什么都招了。”
  李鑫说着，摇了摇头，神情很是不屑。似乎对胡幼青一案的进展情况，他非常的了解。这也很正常，刘伟鸿老早就跟他聊过，该做的准备要提前做好。和其他任何机关一样，方东华再强势，省纪委也不可能是铁板一块，总是有空子可钻的。
  刘伟鸿笑道：“胡幼青以前太顺了，基本上都没怎么经受过挫折，心理承受能力自然就差了点火色。再说这个人行事太高调，又不做任何防范的动作，出事是迟早的问题。”
  李鑫点头称是。
  刘伟鸿这才从公文袋里拿出那些资料。这些资料很杂，但是都已经分门别类地弄好了，照片是照片，收据是收据，按照不同的人，分得很清楚。
  刘伟鸿慢慢翻看起来，李鑫便坐到他的身边，偶尔伸手给他指点一下，告诉他照片上的人姓甚名谁，是什么身份。
  无疑，这些人都和方东华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其中有相当一部分，是有关方东华的妻子王阿姨的。王阿姨虽然年纪也不小了，但看上去还比较新潮，对新鲜事物接受得挺快的。是维德俱乐部的常客。以她如此显赫的身份，围绕在她身边的各级干部和大大小小的老板，自然不在少数，众星捧月一般。
  刘伟鸿微笑说道：“李哥，这个准备做得挺充分的。”
  李鑫说道：“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多做点准备，总是不错的。”
  “呵呵，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是这个理。”
  刘伟鸿说着，将王阿姨的资料抽出一部分来，放在旁边，另外的资料，原封不动地放回了公文袋。
  “我看，有这些资料就足够了。别的，暂时收起来吧，不一定都要给他看。”
  李鑫笑着点头。他也有这个意思。方东华手里所掌握的资料，和刘伟鸿有关的很少，也就是和胡幼青一起吃了几次饭，至于所谓的男女作风问题，扯不到刘伟鸿身上去。俱皆是维德俱乐部所为。至于是否为刘伟鸿搞贷款提供了一定的助力，那就不好说了。你尽可以这样猜疑，但办案毕竟是要讲究证据，单纯凭着推理可不能定罪。
  刘伟鸿抽出去的那部分资料，足以对方东华构成巨大的威胁了。
  李鑫说道：“这一回，方东华没有‘完成任务’，他上调中纪委的事情，只怕没有那么顺利吧？”
  刘伟鸿点点头，说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想要做到事事如意，面面俱到，难度太大。”
  “那你打算，这个事情怎么收场，就这样‘两清’？”
  刘伟鸿微笑摇头，说道：“就这样两清，我岂不是亏大了。这会子，搞不好浩阳已经翻天了。”
  李鑫笑着说道：“翻天就翻天吧，让他们闹闹也好，看得更清楚。”
  刘伟鸿哈哈地笑了起来。
  李鑫果然不愧是他的知己，很多时候，两人的想法是完全一致的。这几天浩阳肯定会很乱，一些以前哭着喊着要向刘市长靠拢的干部，只怕正惶惶不可终日呢，说不定正在拼命的找关系托门路，想要改弦易辙，投奔到宋书记的怀抱里去。
  没办法，官场就是这么现实的。眼见得刘伟鸿已经被省纪委带走喝茶，这棵大树已经倒了，所谓“树倒猢狲散”，此时再不向宋晓卫靠拢，更待何时？
  难道等着宋晓卫出手来收拾他们不成？
  刘伟鸿正好可以利用这个机会，好好地观察一下，看看到底谁才是真正靠得住的手下。实话说，刘伟鸿内心深处，并不喜欢这种斗争的阴谋手段，但大环境如此，国情如此，身在官场，你不会玩阴谋诡计，人家却会大玩而特玩，真正纯洁的人，在官场只会被人吃得连渣都不剩。
  只有保护好了自己，才有继续主事的机会。若是被人吞了，那便万事皆休。纵有满腹经纶，报国壮志，亦是无所施展。
  “走吧，李哥，一起去泡个桑拿，做个按摩，放松一下吧。”
  刘伟鸿轻轻一拍大腿，站起身来，笑着说道。
  李鑫微笑道：“你倒是惬意得很。”
  “呵呵，坐了一个下午的车，还被人家在小黑屋里关了两个小时，浑身筋骨都有点酸痛了。活一下血脉，晚上能睡得舒服点。”
  两个人说笑着，一起出门。刘伟鸿住的小别墅离一号会所不远，就都没有驾车，不徐不疾地走了过去。楚江夜景，很是迷人。
  走到一号会所，人来人往的，客人不少。
  刘伟鸿笑道：“生意还是挺火爆。”
  李鑫答道：“胡幼青刚出事那两天，生意略差一点，很快又恢复如初了。”
  刘伟鸿点点头。这也是国内的正常现象，关键在于一个“犯罪成本”的问题。国内官员的犯罪成本，实在过低。这么说吧，国内官员腐败被处置的情形，和眼下的股市非常类似。九二年九三年的国内股市，基本上是进去一个就发达一个，进去十个，至少有九个是赚钱的，而且还赚得不少，只有极少数的倒霉蛋才会亏本。官员这个行业，也是一样，多数官员都能捞得盆满钵满，金山银山用不完，真正被揪出来法办的，只占极少的比例。利益之巨，远超贩毒，出事的几率，比温室里的花朵夭折的几率还低。如此低廉的腐败成本，也就难怪人人都削尖脑袋往体制内钻了。
  这样的好事，谁不是心向往之！
  不要说抓了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