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伟鸿听了戴行长的决定，脸上依旧挂着职业化的微笑，并无多少“感激之意”，似乎省工行免受利息，还是占了他刘伟鸿的便宜一般。
  借钱的是孙子，欠债的是大爷！
  戴行长总算理解这句话的深刻内涵了。
  向刘市长通报了行里的决定之后，戴行长随即起身告辞。他实在不愿意坐在这个年轻人的面前，浑身上下都不对劲。好似刘伟鸿是一头会择人而噬的怪兽一般。
  三天之后，浩阳市政府和江口发展银行的贷款协议正式签订，次日，一个亿的资金便汇入了浩阳市财政局的专用账户。
  刘市长的威望，进一步高涨起来。
  牛人啊！
  似乎任何人想要找刘市长的岔子，最终都只有挨巴掌的下场。
  大义岭二号别墅的后花园里，凉亭下，曹振起和宋晓卫对面而坐，轻轻品茶，宋晓卫双眉微蹙，脸色不是那么好看。
  也不怪宋晓卫郁闷，这一年多点的市委书记做下来，还真没啥令人开心的。无论是谁，摊上了刘伟鸿这样一位妖孽般的搭档，都会郁闷不已。
  曹振起慢慢喝了一口茶，微笑说道：“这一回，刘伟鸿终于也感到有点吃力了。”
  宋晓卫便望向曹振起，很是不解。
  吃力？
  他怎么不觉得！
  貌似刘伟鸿是在谈笑间就化解了省工行的“刁难”，还将省工行搞得灰头土脸的。现在整个浩阳市的干部，哪怕平日里和刘伟鸿很不对路，也不得不竖起大拇指，说一声“了得”。
  曹振起淡然说道：“晓卫，看问题还得深入一点，不能单单只看表象。你是一把手！”
  宋晓卫的脑子，便高速运转起来，仔细地寻思曹振起的言语，却还是不得要领，便笑了笑，说道：“请曹书记指点。”
  以前他给方东华做秘书的时候，对曹振起没有这么恭敬。现在情形变了，态度自然也要转变。曹振起不但是他的直接上级，也比他年长许多岁，在曹振起面前虚心求教，不丢人。而且经过一段时间的近距离接触，宋晓卫对曹振起的性格多少有些深入的了解。曹振起并不喜欢心机太深沉的下属。
  曹书记本就是那种掌控欲很强的性格。
  果然，曹振起对宋晓卫的态度比较满意，微微一笑，说道：“听说是香港的徐氏集团为刘伟鸿做的担保？”
  “是的。不然江口发展银行也不可能一口气贷款一个亿。”
  “这就对了。你以为，请徐氏集团作担保，是那么轻松的事情？无论是谁，送这么大一个人情，都是要还的，绝不会白白奉送。”
  曹振起又喝了一口茶，大有深意地说道。
  宋晓卫眼神一亮，似乎有所领悟，试探着说道：“曹书记，你是说，刘伟鸿和徐氏集团之间，存在着某种交易？”
  “有这种可能。”
  曹振起直言不讳地承认了。
  宋晓卫又沉吟起来，缓缓品了一口茶，才不确定地说道：“这个，是不是有点太离奇了？香港徐氏集团，是全世界都能排得上号的大富豪。”
  曹振起淡淡说道：“对于别人来说，或许有点难度，但对于刘伟鸿，就有可能。你别忘了他的出身。”
  宋晓卫默然点头。
  现在，刘伟鸿的身份在浩阳地区不再是什么秘密了。不久之前，刘中原主席辞世，中央举行了隆重的追悼大会，所有中央领导同志，俱皆出席，电视里头全程播放了追悼会的过程。中央领导同志亲切慰问刘老的亲人，刘伟鸿赫然在列。
  原来如此！
  刘伟鸿竟然是刘中原主席的孙子。
  当时确实震惊了一大帮人，大家都有点目瞪口呆。一不小心，自己身边就钻出来一位正宗“太子爷”，来自共和国最声威显赫的几大顶级豪门之一。
  难怪他年纪轻轻，总是能够从国家部委搞到大笔的资金，难怪李逸风会那么关照他，也难怪陆大勇和朱建国，能够升迁得那么快速。一切的疑惑不解，一下子就找到了答案。
  不过，现在这一切都逐渐平息下来。
  随着刘中原主席的去世，高层政治格局，必定会发生变化。刘伟鸿的显赫出身，固然会给他带来巨大的助力，但在某些特殊的时候，亦有可能成为高悬在刘伟鸿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掉落下来。
  当然，这是最高层面的事情，曹振起和宋晓卫这一级的干部难以窥见真相，最多能够隔着重重迷雾，小心翼翼地猜测一番。对于他们来说，确认了刘伟鸿的出身之后，压力还是十分巨大的。大家都在心里不约而同地作出了一个决定，如非必要，最好不要去招惹刘伟鸿为妙。
  尽量和平共处吧！
  “晓卫，你有没有想过，省工行为什么要急着收回浩阳市的贷款？”
  曹振起再一次问道，显得颇有耐心，就好像一位友爱的兄长，正在耐心地教导自己的小兄弟。一边说，曹振起一边抓起石桌上的香烟，递给宋晓卫一支。
  宋晓卫连忙双手接过，又紧着拿起打火机，给曹振起点上了火，自己也点上了，抽了两口，才皱着眉头说道：“曹书记，你是说，省工行故意的？”
  曹振起笑了笑，并未直面作答，只是说道：“听说省工行的新任行长，是从人民银行总行派下来的。到任第一件事，就是清理贷款，清理贷款的第一个动作，就是派人来浩阳收贷……”
  这么一说，省工行的“故意”，几乎就摆在眼前了。毫无疑问，这个故意的动作，和省工行新任的郝行长有直接的关系。假如换一个行长，不是首都派下来的，恐怕不会刻意针对浩阳市，针对刘伟鸿。
  郝行长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宋晓卫没有再问，他心里，也隐约猜到了一点端倪。
  曹振起抽着烟，缓缓说道：“晓卫，公平地说，刘伟鸿确实能力很强，他的傲气，也是有原因的。不过，刘伟鸿也不是完全没有弱点……”
  宋晓卫点点头，说道：“书记英明。在我看来，刘伟鸿傲气得过分了。一点委屈都不能受。”
  曹振起就笑了。
  宋晓卫算是看到了问题的关键，刘伟鸿确实太傲气了。换任何一个市长，都不会是这个处理方式。不管是违规贷款也好，是正常贷款也罢，钱在我手里，你省工行再牛，也得我愿意还回去才行。刘伟鸿完全可以和省工行打嘴皮官司，抵死不还钱，省工行只能干瞪眼。
  而刘伟鸿则直接从江口搞了一个亿的贷款过来，直接将巴掌甩在了郝行长和戴行长的脸上，痛快倒是痛快了，后患却也不小。身为世家子弟，一市之长，与境外的大富豪关系密切，可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宋晓卫哼了一声，说道：“过刚易折，刘伟鸿这个性格，不见得到哪里都能一帆风顺！”
  曹振起轻轻抿了一口茶，嘴角浮起一抹耐人寻味的淡淡笑容。
  官场，本来就是最不合适“耍个性”的地方。这个环境，讲究一团和气，讲究和光同尘，讲究中庸之道，唯独不讲究个性！
  宋晓卫说得对，刘伟鸿这样的性格，迟早有一天，要吃亏，还有可能是吃大亏。
  也许这一天，不会远了。
  省工行的动作，已经发出了明确的信号。胡幼青专案组，可是由方东华书记亲自在抓的。
  第753章　省纪委来人了
  事实证明，曹振起的预感很准确。
  就在刘市长的威望高涨到某个临界点的时候，事情开始发生根本性的逆转。
  这一日上午，刘市长刚刚来到办公室不久，正在翻阅案头的文件，桌面上的电话忽然震响起来，刘伟鸿抓起电话。
  “你好，我是刘伟鸿。”
  “市长，是我。现在有时间吗？有些事情想要和你沟通一下。”
  电话里传来宋晓卫平静温和的声音。
  “好，请书记稍候，我马上就过去。”
  刘伟鸿没怎么多想，随即站起身来，举步出了办公室。整个市政府办公楼静悄悄的，每个人都在忙碌着自己的工作。市政府机关的办事风格，早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改变，效率大为提高。事实上，自从刘伟鸿主政浩阳市，这一年多时间内，市政府机关就没有增加过一个新人。
  严格控制人员编制，提高效率，一直都是刘伟鸿坚定不移执行的政策。
  刘伟鸿快步出了二号楼，向市委办公大楼走去，陈凯华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身后。
  “刘市长好！”
  宋晓卫的秘书依旧恭谨，不过眼里却闪过一抹难以掩饰的惊惶之意。
  刘伟鸿双眉微微一蹙，随即舒展开来，朝他点了点头。
  “刘市长，宋书记在等候，刘市长请！”
  秘书客客气气地将刘伟鸿请进了宋晓卫的办公室。
  甫一进门，刘伟鸿便明白了，秘书眼里为什么会有惊惶之色闪现。宋晓卫办公室内，不止一个人，而是四个人。
  除了宋晓卫之外，另外三位，都板着脸，神情十分严肃。凑巧的是，这三位客人，刘伟鸿对其中两位都还有些印象。
  当先一人，四十来岁年纪，神态俨然，乃是省纪委第三纪检监察室主任江玉铭，另外一位年纪略轻，三十岁出头，神情凶狠，刘伟鸿还记得，他的名字叫做沈宝军，省纪委第三纪检监察室副处级干部。当年刘伟鸿在林庆县夹山区担任区委书记的时候，和县纪委起了冲突，省纪委专程派了调查组下来，调查组的组长，就是江玉铭。沈宝军是调查组成员，对刘伟鸿很不客气。
  没想到，他们今天又来了。
  宋晓卫亦是神情严肃，见刘伟鸿进门，缓缓站起身来，沉声说道：“刘伟鸿同志，我给你介绍一下……”
  刘伟鸿轻轻一摆手，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宋晓卫的话，淡然说道：“宋书记，不必了。这几位，我还有点印象。江主任，你好！”
  说着，刘伟鸿便转向了江玉铭。
  江玉铭的双眼，蓦地收缩，眼里闪过一抹凌厉之色。
  三年不见，刘伟鸿依旧是那样的“嚣张跋扈”，只可惜，此一时彼一时也。刘伟鸿，看你还能跋扈到什么时候！
  江玉铭略略一点头，冷淡地说道：“刘伟鸿同志，你好。你还记得我？”
  刘伟鸿微微一笑，说道：“当然。江主任当年可是带着尚方宝剑下来的。多年不见，江主任风采依旧，岂能不记得。还有沈处长，也是当年的旧模样。沈处长，你好！”
  沈宝军也暗里一惊。
  当年，大家也就见过一回面，对面而坐不过二三十分钟，几年过去，刘伟鸿竟然还记得他姓沈，别的不说，单是这份记忆，就非同小可。
  不过沈宝军对刘伟鸿的观感，极其恶劣。可以说，自从他参加纪检工作之后，还从未受过那样的窝囊气，堂堂省纪委调查组的副处级干部，被一个小小的山区区委书记一口气教训两回，随即便灰溜溜地回去了省城。那口恶气，一直憋在心里，足足憋了三年。再次见面，沈宝军又哪里会对刘伟鸿有丝毫的客气？当下冷哼一声，压根就没有答复，甚至连一个轻微地点头都欠奉，完全将刘市长当做了空气。
  江玉铭对刘伟鸿的观感，同样恶劣无比。只是他此番前来浩阳，乃是使命在身，却不能和沈宝军一样，耍大牌。他得完成自己的使命。而且江玉铭尽管对刘伟鸿十分不感冒，却也很清楚，眼前这位年轻市长，绝对不是个善茬子，一步不慎，就有可能再次栽到他手里。
  江玉铭强忍心中的厌恶，沉声说道：“既然刘伟鸿同志知道我们的身份，那就不必要浪费时间了。刘伟鸿同志，我们是省工行原行长胡幼青专案组的成员，胡幼青因为贪污受贿，已经被联合专案组采取了强制措施。在胡幼青交代的材料之中，有些问题涉及到了你。所以，请你跟我们回大宁去接受调查。”
  刘伟鸿双眉微微一扬，淡然说道：“江玉铭同志，请出示你们的工作证和专案组要求协助调查的公文！”
  既然江玉铭摆出了百分之百公事公办的态度，刘伟鸿也就不再假惺惺的客气了，一般的摆出了公事公办的架势。
  江玉铭略略一怔。
  还是老样子！
  刘伟鸿依旧如此的“嚣张跋扈”。原以为胡幼青出事之后，刘伟鸿应该成了惊弓之鸟，面对他们纪委专案组的人，会变得“温顺老实”一些。谁知道仍然是一般模样，简直就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不过这一回，可不是上次！
  不待江玉铭说话，沈宝军便火爆爆地说道：“怎么，刘伟鸿，你在怀疑我们？”
  “怀疑？”刘伟鸿冷冷一笑，嘴角闪过一抹不屑之意：“沈宝军同志，你不会连基本的常识都不懂吧？你们出来公干，工作证和公文都不带的吗？”
  沈宝军顿时一股怒火涌将上来，忍不住就要拍桌子。
  你以为你是谁啊？
  那么嚣张！
  江玉铭举手一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