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市教委主任张复明都是很清楚的。卡扣任何一名代课教师的代课费，也不会卡扣罗蓉蓉。
  那叫找不自在。
  刘伟鸿其实很想相信自己的部下，相信那些送到他办公桌面上的报表。但前世今生经历过的官场，都明白无误地告诉刘市长，这个东西，还真是不能相信的。至少是不能全部相信。
  如果完全按照报表和手下干部的汇报去治理地方，一定会成为最昏聩的“昏官”，被老百姓骂死。
  官出数字，数字出官！
  这个东西，早就有了。大跃进时代，“亩产粮食三万六千斤”还上了《人民日报》，就是典型的诠释。据说鼓捣出那个新闻的村干部，后来成了公社的书记。
  刘伟鸿必须要亲眼去看看，才能做到心里有数。
  可惜大多数官员，都没有刘伟鸿这样认真的工作态度。他们明知道汇报和报表，都是哄鬼的，却装作不知道，甚至还觉得报表做得不够光鲜，汇报的气势不够宏大。
  不把数字搞大一点，拿什么向上级领导报喜啊？
  刘伟鸿抬腕看了看手表。
  罗蓉蓉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问道：“哥，你吃饭没有啊？要是没吃的话，去我们食堂吃一点吧，伙食真不错的。”
  刘伟鸿微微一笑，说道：“我已经吃过了。你呀，以后还是要多吃点肉，不要太节俭了，知道吗？要是钱不够，我再给你加。”
  “不用不用，已经很够了，我还剩下很多钱……”
  罗蓉蓉大吃一惊，双手连摇，似乎受了某种惊吓。
  刘伟鸿笑了笑，伸手揉揉罗蓉蓉的头发，说道：“行，那就这样吧，你回宿舍去，我也要回去了。记得明天早点到市政府去，我们一早就出发了。”
  “哎……”
  罗蓉蓉连连点头。
  第638章　志愿者
  刘伟鸿此番视察全市偏远地区，依旧还是老规矩，轻车简行。一台车，四个人。
  这一回，杨亚杰学乖了，没有再开那台挂着二号车牌照的桑塔纳，而是开了一台越野车。越野车座位宽敞，底盘高，正合适在偏远地区坑坑洼洼的道路上行驶。
  罗蓉蓉坐在越野车里，很兴奋。
  她很久没回家了，尽管沙山村已经没有亲人，但乡亲们以前都对她很好，她也十分想念自己的学生。
  越野车经过黄沙区区公所的时候，进了院子，刘伟鸿叫了区委书记和区长，开车跟在后面，一起去看学校的改造情况。市长下乡，事先没有任何通知，还真是新鲜，将区委书记和区长都搞得晕头晕脑的，懵懵懂懂地上了车，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俱皆忐忑不安。
  刘市长的强势形象，正在浩阳市的干部心中形成。
  这是一个可以干掉市政法委书记，敢叫人将地委书记外甥抓起来的牛人！
  蔡雪峰与郭丽虹都抵挡不住刘市长，下面的干部，那还是小心些好，别去惹他。不然，后果殊难预料。据说现在浩阳市区，已经鸡飞狗跳，一片风声鹤唳。
  浩阳市近三年来规模最大的严打活动，正在轰轰烈烈地展开。这一回市里的政法机关下了狠心，不但公检法司和武警中队全部出动，还从各个乡镇派出所临时抽调了一些民警去市里充实力量。
  瞧这个架势，是下定决心要将浩阳市调皮捣蛋的家伙，一网打尽。
  偏偏在如此紧要的关头，刘市长却下乡来了。
  这位年轻市长的套路，还真是没人摸得准脉。
  车子依旧只能停靠在离沙山村几里外的地方，刘市长跳下车来，笑着对区委书记和区长说道：“接下来要辛苦两位，走几步路了。”
  区委书记老伍，区长老田，都是四十来岁的中年人，连忙笑着说不要紧。
  市长都能走，他们凭什么不能走？
  罗蓉蓉却开心得很，蹦蹦跳跳的在前面引路，刘伟鸿不紧不慢地跟在她的身后，不时向她询问几句，大致是这里叫什么地名，那里又如何称呼之类，罗蓉蓉便指着远近的山林，向刘伟鸿解释。
  大约半个小时左右，终于来到了沙山村小学。
  “哇……”
  罗蓉蓉大叫一声，就呆住了。
  展现在她面前的，是一所全新的学校，红砖大瓦屋，一共三间，学校门口的土坪也打了水泥地面，装了篮球架，操场的一角，是两张水泥乒乓球桌。十几个孩子正在操场上打球。
  罗蓉蓉愣愣地望着这一切，说不出话来。
  “罗老师……”
  “罗老师回来了……”
  孩子们眼尖，马上就发现了罗蓉蓉，立即欢呼着围了上来。
  罗蓉蓉的眼泪就淌了下来，紧着上前，弯腰抱起了其中一个年纪最为幼小的学生。因为条件限制，沙山村小学依旧是实行混合教学。一共二十来个学生，从小学一年级到五年级，大的依旧十三四岁，小的不过六七岁，却在一起玩得十分开心。
  刘伟鸿见了这一幕，心里也十分感动。
  罗蓉蓉抱着小学生，摸摸这个的脑袋，捏捏那个的脸蛋，高兴得什么似的。
  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后生，微笑着迎了上来，说道：“你就是罗老师，是吧？我叫蒋雪松，是沙山学校的老师！”
  “啊，蒋老师，你好！”
  罗蓉蓉连忙放下抱着的孩子，有些腼腆的和蒋雪松握手。
  “我经常听同学们说起你，一直都想和你见个面。呵呵，没想到你今天就回来了……”
  蒋雪松个子较为高大，穿着白色体恤衫，牛仔裤，运动鞋，显得十分的阳光帅气，也十分的新潮，如果在首都，大宁等大城市见到这样一个青春阳光的男孩子，那是毫不出奇，但在沙山村就显得非常抢眼了。罗蓉蓉再也想不到自己的“继任者”，会是这样一个英俊的都市大男孩，一时之间，有些回不过神来。
  “蒋老师，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市里的刘市长……”
  愕然稍顷，罗蓉蓉才想起给他引介。
  蒋雪松立即大步走上前来，热情地和刘伟鸿握手，落落大方地说道：“你好，刘市长，久仰大名！”
  刘伟鸿也微笑着说道：“蒋老师，我也是久仰大名。本来早就该过来看你了，事情太多，耽搁到现在，请蒋老师不要见怪。”
  刘伟鸿说这话，却不是开玩笑的。他对蒋雪松，是真的久仰大名。
  蒋雪松不是浩阳市的老师，而是从首都来的志愿者。
  上回刘伟鸿为了浩阳的教育事业，前往国家青基会打秋风，带的就是沙山村的资料。青基会秘书长陈云路不但给他拨了五十万的援助款，还发起了一个支援边远山区教育事业的“志愿者活动”。募集有志于为国家教育事业贡献力量的青年志愿者，分派往全国各地的偏远山区支教。
  蒋雪松就是其中一员，被指派到浩阳市沙山小学支教，时间一年。
  这样的公益活动，在首都明珠等大城市，已经逐渐展开，当然还是在萌芽阶段，招募到的志愿者，人数也不是很多。在浩阳而言，就是个完全新鲜的事务了。整个浩阳市，也就分配到了两个志愿者，还有一个志愿者分在另外一个偏远的山区小学支教。
  对于这两名志愿者，刘伟鸿自然比较重视，也看过他们的履历。
  根据蒋雪松的履历看，蒋雪松今年二十三岁，前年刚从首都大学毕业，在南华屯一家电脑科技公司上班，是软件开发技术人员。
  南华屯是国内第一个高科技产业园区，后世闻名遐迩，陆续催生了不少IT业的亿万富豪。蒋雪松是首都大学的高才生，又在南华屯搞电脑软件技术开发，可谓是名副其实的“金领”，前程未可限量。却毅然放下高薪体面的工作，远赴浩阳，在这连公路都不通的沙山村支教一年。其热心公益，可见一斑。
  对于这样奋发向上，有极富爱心的年轻人，刘伟鸿是非常欣赏的。
  “刘市长千万不要客气。我在青基会见过沙山村小学的资料，很受震动，觉得一定要为这里的孩子们做点什么……到了这里之后，村民们对我非常友好，我自己觉得生活很充实。对于我们这些没怎么吃过苦的城市青年来说，也是完成一次心灵的净化。所以，我应该感谢刘市长，感谢沙山村的乡亲们。”
  蒋雪松不愧是首都来的高技术人才，见过大世面，对着一市之长，毫不怯场，侃侃而谈，举手投足之间，透出良好的教养。
  刘伟鸿哈哈大笑，拍了拍他的肩膀。
  “蒋老师，请你带我们参观一下新学校吧。”
  “好，刘市长，各位领导，请跟我来。”
  蒋雪松引领着刘伟鸿一行，前往教师参观，孩子们便停止活动，簇拥着他们向前。上次刘伟鸿考察沙山小学，是在隆冬季节，山风凛冽。这一回，山风依旧很大，却是夏天，吹在身上非常凉爽舒服。
  沙山小学，在原来两间土砖房的基础上进行了扩建，红砖水泥结构，一共三间大房子。当中那间，是教室，窗明几净，十分整洁。二十几套新作的座椅，整整齐齐地摆放在教师的前半部。依照这间教室的面积，至少可以容纳五十名学生。沙山村规模较小，适龄儿童就是这么二十来个，所以只占用了一半面积。黑板也是水泥的，看上去很是像模像样了。
  另外一间房子，蒋雪松介绍是作为图书室和活动室。在教室的一角，有个小小的书柜，里面整整齐齐地码放着一些小人书和其他课外书籍。书柜的一角，有象棋、军棋、跳棋等棋类，还有两副扑克牌。除了这个小书柜，活动室里还有一些简单的木制活动器具，比如木马，跷跷板等。
  蒋雪松介绍说，如果是下雨天，下课时间，孩子们就在活动室看小人书，玩棋牌或者是跳木马。
  刘伟鸿饶有兴趣地问道：“蒋老师，这些东西又是哪里来的？”
  蒋雪松笑着说道：“小部分图书，是我从首都带过来的。大部分是我去团市委化缘化来的，团市委那些同志，都比较支持我。至于这些木马，跷跷板，是我带着孩子们自己做的，就地取材。乡亲们也过来帮忙，我自己可不会做这些木工活。”
  刘伟鸿大为高兴，夸奖道：“蒋老师，很了不起。”
  蒋雪松微笑说道：“刘市长，我没什么了不起的。真正了不起的是罗老师。两代人，在那样艰苦的条件下，支撑起一座学校，那是真正的无私奉献。”
  罗蓉蓉便红了脸，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
  这个首都来的大学生老师，真的让罗蓉蓉大开眼界。
  学校的第三间房子，自然是老师办公室兼卧室了。面积比教室略小，不过比起罗蓉蓉以前所居的土坯房而言，那是天壤之别了。还有一个小小的卫生间和一个小小的厨房，倒是弄得比较齐全。
  刘伟鸿频频点头，说道：“很不错，这才像是个学校的样子嘛。啊，对了，蒋老师，蓉蓉要在村里住两天，后天我再派人来接她。这两天就要拜托你照顾她了。”
  蒋雪松望了罗蓉蓉一眼，微笑说道：“没问题，刘市长尽管放心。”
  第639章　解放思想
  离开沙山小学的时候，刘市长心情不错。
  蒋雪松，罗蓉蓉和学校的孩子们，一直将他们送到停放汽车的路边，才依依惜别。村里的支书和村长，闻言赶了过来，想要留下刘市长和区里的干部一起吃顿饭，刘伟鸿婉拒了。
  他是真没时间。
  计划在两三天之内，要走遍黄沙区所有的已经改造过的偏远山区学校。黄沙区的辖境面积，几乎与夹山区等同，一共九十七个行政村。市教委呈送的整改方案里，第一批列入改造名单的五十七所中小学校舍，有二十三所是在黄沙区的辖境之内。
  刘伟鸿以前主政夹山的时候，一百零三个行政村，他全部都亲自去实地考察过。这一回考察黄沙区，亦不例外。虽然三天时间不可能走遍九十七个行政村，但二十三所学校，是一定要每一所都看到的。
  沙山村是特例，刘伟鸿知道肯定会被列入“最重点工程”。然而其他学校是不是这样，那就难说了。根据刘伟鸿对内地官场的了解和认知，对下面干部的责任心和使命感，绝对不能估计过高。欺上瞒下是常有的事。
  据说在西南某省，曾经发生过这样的事例：总书记亲自看过的农舍，电器设备一应俱全，俨然小康之家。但离这户人家仅仅数百米之遥的农舍，里面依旧是老样子，家徒四壁，空空如也。
  而上辈子，铁腕总理视察地方的时候，某县的粮仓明明是空的，地方干部竟然紧急在其他粮站调集粮食，码得整整齐齐的，制造粮食丰收，府库充盈的假象，公然欺骗一国总理。
  对国家最高领导人，尤其是面对嫉恶如仇的铁腕总理，县里的干部尚且敢明目张胆地作假，浩阳市内的干部，胆子不见得就比其他地区的干部小了。欺瞒一下刘市长，有何不可？
  “刘市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