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明白了这中间的关节，苏志坚提了两条烟两瓶酒，径直去了慕新民家里。慕新民就是两口子住在林庆，他爱人原本也在省城上班的，去年办了内退，跟着慕新民一起过来了。子女都在外地，据说有个女儿在首都上班，谁也没见过。
  苏志坚在慕新民家里呆了一个多小时才告辞而去，出门的时候，脸上带着笑容，似乎对这一趟拜访的效果很满意。慕新民应该是给了他某种承诺。
  次日，慕新民便亲自打电话，邀请邓仲和去他办公室坐一坐，他有些事情要和邓县长沟通一下。言辞之间，很是客气。
  邓仲和放下电话，微微一笑。
  估计老慕是要跟他说有关能源公司班子配置的事情了。这些天，往他家里跑的干部也不少，谁都想咬一口肥肉。邱德远是跑得最勤的。邱德远如今是县交通局的局长。要说这个调动，邱德远并没有意见。交通局局长也不差，而且进城了，城关镇怎么说也比荆湾区的条件要好得多。邱德远本来很满意，这个能源公司的方案一公布，老邱就坐不住了，捋起袖子想要争取一下。
  是啊，谁都有个上进心。
  邓仲和倒也不怪他。甚至曾经还主动想到过邱德远的头上，打算给他争取一下。毕竟这个能源公司是政府直管的，邓仲和在人员配置上不说有百分之百的决定权，也该有百分之六七十的决定权。能源公司要是没搞好，第一责任人就是他这个县长。
  邱德远性格直爽，能力不错，对自己很忠心，机会合适的时候，给他争取一下，何乐不为？
  但是昨天和刘伟鸿喝完酒之后，邓仲和就不这么想了。
  刘伟鸿说得很有道理。
  且看看老慕现在有什么话要说。
  来到慕新民办公室，慕新民出乎意料的客气，老早就在待客沙发区等着了，一见邓仲和，马上便笑着上前来，与邓仲和握手寒暄。以往慕新民可不曾这样客气过，纵算在邓仲和这个县长面前，一把手的架子也端得很足。
  “来来，县长，请坐请坐！”
  握手之后，慕新民一迭声地招呼邓仲和，两人分宾主坐下。
  慕新民如此客气，有两个方面的原因。其一是现在县里的局势很复杂，邓仲和、李学智、徐文浩、刘伟鸿四名关键位置上的副手，谁都和慕新民不对路，慕新民县委书记的权威受到了极大的制约。其二是能源公司的人员安排，邓仲和有很大的话语权。慕新民要想实现自己的目的，必须对邓仲和客气点。
  其实慕新民并不喜欢苏志坚。苏志坚那个人，太自以为是了。只是难得苏志坚主动靠拢，从权术的层面出发，慕新民不得不想办法给苏志坚争取个好待遇，也算是给其他人树立一个榜样。不然他这个县委书记，很有可能会真的变成个空壳子。
  “县长，来，抽烟！”
  慕新民拿起茶几上的香烟，递给邓仲和一支，两个人点了起来，身子微微往后靠，气氛还是比较随意的。慕新民就是需要这种效果，有利于“谈判”嘛。
  “县长，地区已经批准我们成立能源管理公司，你看，是不是商量一下这个公司的人员配置？”
  抽了几口烟，慕新民主动提起了话头。
  邓仲和微笑说道：“好的，请书记指示！”
  慕新民连忙摆了摆手，说道：“呵呵，客气话就不要说了，商量着办。县长，我的态度很明确，这个能源管理公司，是县政府直管的，怎么用人，以你的意见为主。想必县长已经成竹在胸了。”
  邓仲和就笑了。
  昨天刘伟鸿也是这么说的，慕新民现在就好像按照刘伟鸿的“安排”在进行一丝不苟的演出。为了要达到让苏志坚出任能源公司总经理的大目标，慕新民必定要对邓仲和做出让步。一般副手的安排，慕新民不会插手，给足邓仲和面子。
  现在果然如此。
  “书记，成竹在胸不敢当，我是考虑了个初步的意见，说出来请书记定夺……”
  邓仲和谨守规矩，该说的客气话一句不少。
  慕新民便点点头，脸上尽可能多地挤出一点笑容。
  邓仲和也没有打开公事包拿出笔记本来照本宣科。这个事，在他脑海里转悠了很多回，算得是烂熟于胸了，当下一一道来。
  “书记，这个新能源管理公司，以前没这么搞过，也没什么经验可以借鉴。我是这么想的，考虑到这个能源公司将要协调全县的煤炭生产，任务比较重，因此管理机构要健全……”邓仲和简单地介绍了一下能源管理公司的机构，说道：“至于人员配置方面，我认为要尽量精简。兵贵精不贵多嘛，人多了反倒不好办事，大家你推我推你的，容易形成扯皮的现象。”
  这个也是昨晚上邓仲和与刘伟鸿讨论此事的时候，刘伟鸿重点谈的一个建议。刘伟鸿认为，机构臃肿，人浮于事，乃是很多事情办不好的根源所在。
  慕新民便频频点头，说道：“嗯，县长这个设想，我完全赞同，确实不要搞太多的人。不然负担会越来越重的。”
  “至于人员的选用，我想暂时不增加编制。这个能源管理公司，很大一部分职能，和煤炭局、矿产局是重叠的。我看可以从这两个局和下面一些煤矿里面，抽掉干部和职工来组成。这样财政就不会增加负担，只是多了一个牌子而已。除了人员抽掉之外，煤炭局、矿产局的一些职能，也可以与管理公司合并行使，政令要统一，不搞令出多门那一套，就不会乱了。”
  邓仲和侃侃而谈，嘴里说是初步意见，其实很是成竹在胸。
  慕新民又是频频颔首，说道：“我看这样可以。不急着增加人员编制，先把架子搭起来。以后如果实际情况确实需要，再酌情增加编制。”
  “对，就是这样的。”
  第500章　料事如神
  其实这些东西都不是慕新民最关注的。对邓仲和如此安排，慕新民内心并不是那么满意。一个副县级的管理公司，能够解决多少编制？八十个不算少，一百个也不算多。这可是一个大大的人情。怎么说他县委书记的手里，也能掌握三四十个指标吧？这可是名正言顺的，地区都同意了。严格来说，增加任何一个事业编制人员，都需要县委书记亲笔签字。
  慕新民初来乍到，也没有什么直接的关系户需要他关照，但是周云舟、米贤华甚至苏志坚这些靠拢他的县领导，慕新民可以关照一下啊。每个人给几个指标的话，这人情很大了。县委书记手里的所谓资源，不就是这些东西吗？
  现在倒好，邓仲和一句话，把这本来可以有的几十个事业单位指标给搞没了。
  但邓仲和一定要这么干，慕新民也不好反对。人家邓仲和还是本地人呢，都一心为公，你慕新民有什么反对的理由？还是不要授人以柄的好。
  事实上，不但慕新民比较郁闷，邓仲和心里也一样的比较郁闷。
  他真不想这么干啊！
  全都怪刘伟鸿。
  昨晚上喝酒的时候，刘伟鸿就很明白地说了这个建议，而且神情比较严肃。邓仲和也没有马上答应，而是笑着说了些理由。当然，说得比较隐晦，说什么新建单位，就要有新气象。全部从现有的干部职工队伍里面抽掉人员，只怕这些人养成了老官油子的习气，进了新单位，用不了几天就暮气沉沉的，不利于开展工作。
  邓仲和到底是个什么心思，刘伟鸿十分清楚。邓仲和能够在林庆县拉起一帮人马，将他扶上县长的宝座，也是需要资源的。这个就是他的资源，弄几十个事业编制，至亲好友，都可以分分。
  刘伟鸿坚决不愿意看到这种情况发生。
  干部队伍不断膨胀，行政开支不断增加，是造成今后几年向农民和个体经营者乱收费，乱罚款的根本原因之一。很多行政单位，都是几倍的超编，四五个萝卜挤一个坑。上面财政没有这么多拨款，怎么办？只能是乱收费乱罚款了，不然如何养活？更不用说由此而产生的诸般公款消费成倍激增所带来的巨大社会成本了。
  干群矛盾逐渐突出乃至尖锐，从这个时候开始，便埋下了祸根。
  刘伟鸿既然身为组织部长，就要坚决刹住这股歪风邪气。刘伟鸿也知道，以他现在的个人之力，只能改变很少的一部分，远远不足以影响大局。但能够改变一分就算一分，总比什么都不做，干瞪眼看着要强。刘伟鸿也希望，能够逐渐地影响到身边的人，尤其是邓仲和这样的主要领导干部。多一个人接受他的理念，他的力量自然就要壮大一分。
  见刘伟鸿如此坚持，邓仲和也只能换个思路想问题了。刘伟鸿说得也有道理，不额外增加人员编制，固然是失去了一个“送人情”的大好机会，但也未尝不是一种“政绩”。搞得好了，这个东西是能够加以宣传的，成为一个好的经验。
  邓仲和太明白“经验”的好处了，朱建国不就是靠着一个“林庆经验”升上去的吗？
  当然，这个事情，主动权还是在邓仲和手里，如果他坚持要增加新的人员编制，想来其他常委都不会反对的，刘伟鸿一个人的意见，起不了什么作用。但邓仲和却不敢轻视刘伟鸿的建议。这个人的背景非同小可，还是不要和他唱对台戏的好。
  为了这些个事业编制，和刘伟鸿闹僵了，很可能得不偿失。
  现在见了慕新民有些不以为然的眼神，邓仲和却莫名的有了一丝快感。两个人不爽，当然比一个人不爽要好！
  这叫同病相怜。
  不过邓仲和也知道，慕新民关注的重点不在这。他关注的是这个能源管理公司班子的组成。
  邓仲和的意见，能源管理公司设置一正四副五个主要领导。党委书记可以由总经理兼任，暂时不要搞两个副县级干部来管事。设置四名正科级的副总经理协助总经理工作。一个管生产，一个管销售，一个管后勤，一个管财务。现阶段，实际到位两人，生产销售一人兼管，财务后勤一人兼管。另外各个科室，设置为副科级单位，实际配置主管到位。
  听了这个布置，慕新民略略一蹙眉，说道：“我看还是一次性到位比较好。新建能源公司，大家都没有经验，集思广益好一点。所谓一人计短二人计长嘛。”
  邓仲和想了想，没怎么犹豫，便点头赞同了慕新民的意见。
  两个正科级副总经理，确实“不敷分配”。既要照顾邓仲和这边的人员，也要照顾慕新民那边的人员，少了点。四个位置安排起来，就比较宽裕了。
  邓仲和本也做了这个打算的，先前那个话，只是一种试探。
  慕新民脸上露出了关注的神情：“嗯，这四个副总经理，都是比较重要的人员了，邓县长的意见，怎么安排呢？”
  渐渐的到了重要部分，慕新民认真起来。
  昨晚上回到家里之后，邓仲和就一直在脑海里转悠这个事情。当然主要是转悠这四个副手的人选，另外财务科长的人选也是必须考虑的。转悠了小半夜，丁阳催了他两回，叫他早点睡觉。现在也算是大致有了个底，就看慕新民能不能接受了。
  “黄社平，这个人，慕书记有没有印象？”
  慕新民双眉微微一皱，说道：“黄社平？是不是荆湾煤矿那个矿长？”
  “对，就是他。”
  邓仲和略略有点意外，想不到慕新民还知道黄社平。
  “黄社平是老劳模了，荆湾煤矿也是我们县里除了洪家煤矿之外最大的国营煤矿。黄社平在那里工作了很多年，经验非常丰富。我的意见，是让他到能源公司来抓生产，兼常务副总吧。书记看怎么样？”
  慕新民略一沉吟，便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县长认为他合适，我没有意见。”
  黄社平与邓仲和到底有没有比较密切的关系，慕新民不甚了了。不过他对荆湾区这三个字比较敏感，邱德远不就是原荆湾区的书记吗？邓仲和的死党。料必这个黄社平也和邓仲和关系匪浅。要不邓仲和也不会第一个就推荐了他。
  不过主管生产确实是大事，非得要一个经验丰富的人来主持才行。荆湾煤矿是县里最大的国营煤矿之一，本身也是正科级架子，黄社平调任能源管理公司副总，实权大增，级别上却没有什么调整，慕新民自然不便反对。
  邓仲和随即又一一推举了其他三位副总的人选。其中一位，和周云舟比较靠近，另外一位则出身上坪米家，应该和米贤华有点关系。四个副总，看上去有两个是安排了慕新民那边的人，也算是一碗水端平。
  果然，慕新民很爽快地答应下来，觉得邓仲和还算识趣。四名正科级干部，能够给邓仲和留下两个位置，慕新民自我感觉还是比较厚道的。毕竟他是管帽子的嘛。
  见慕新民答应得爽快，邓仲和不由又有点后悔，早知道这样，就不该这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