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样的事，刘伟鸿自不会说出口来，马国平肯定知道怎么运用。
  倒是刘伟东忽然想要换单位，而且明确指向团中央和国家计委，很是值得思量一番。刘伟东一直都在国家部委上班，与贺竞强一样，均是公历前年那场巨大政治风暴过去不久之后提的正处级。贺竞强旋即外放，刘伟东依旧留在国家部委。刘伟鸿曾经和大哥交谈过，刘伟东的意思，是不打算去县级行政单位历练，计划在首都将级别提上去之后再外放，直接进地区一级的领导班子。
  那么刘伟东这个计划，无疑是在为他自己的外任做准备了。去团中央，自然是冲着“后备高级干部摇篮”去的。不出意外的话，刘伟东在今年，最迟明年，就能将级别上到副司局级，干个一年半载之后，就可以谋求外任了。去国家计委，那也很好理解。国家计委是小国务院，在全国经济领域的掌控和运行方面所发挥的作用，其他任何国家部委均是难以替代的。刘伟东在国家计委工作一段时间，不但能学到很多经济建设方面的知识，还能积累一大批人脉。这些都是极其宝贵的财富。下放地方之后，不管刘伟东是去党委班子还是进地方政府班子，经济建设这一块，都是绕不过去的。有了国家计委的工作经历，对于刘伟东主政地方颇有助益。
  应该说，这是个很不错的安排。
  “嗯，主意你自己拿。不管是去团中央还是去国家计委，都要认真学习，脚踏实地。”
  老爷子缓缓点头，叮嘱了一句。
  “是，爷爷！”
  刘伟东欠了欠身子，恭谨地答道。
  老爷子的目光，落在了刘伟鸿的脸上，神情变得严峻了几分，说道：“伟鸿，你们那个山区的情况，到底是怎么回事？群众的生活，当真这么艰苦？”
  老爷子此言一出，大家的神情，便都严肃起来。刘伟鸿更是心中一凛。这个事内参上都登了出来，老爷子尽管自己不再亲自阅看文件，但秘书会读给他听。内参上有老刘家嫡孙的名字，秘书岂敢怠慢。
  “是的，爷爷。夹山区本来就地处偏僻，基础很差。百分之六七十的村庄，不通公路。北部山区的情况更加严峻。虽然这一年，夹山的情况有所改变，建起了两个工厂，也有盈利，但时间太短，效果还不是十分的明显。要改善北部山区的基本情况，还需要一定的时间。”
  刘伟鸿很认真地答道，随手拿起了身边的公事包，取出一些资料和照片。
  “爷爷，这是夹山区北部几个山区村庄的真实情况，请您过目。”
  说着，刘伟鸿便站起身来，拿着那些照片，呈送到老爷子的面前。这些照片，正是慕新民考察猴子背村的时候，小黄拍摄的，有二三十张之多，刘伟鸿从县委宣传部干事小欧那里要来的。视觉冲击极其强烈，远非文字形容可比。刘伟鸿拿了这些照片，就是想要给老爷子看的。而且也早就想好了，就在大年夜给老爷子看，在这合家欢聚，举国同庆的时候，更加能够起到震撼性的效果。
  坐在老爷子下手的刘成胜立即站起身来，接过了照片，一张张地转呈给老爷子。照片很光滑，老爷子年岁大了，怕是拿不稳这么多的照片。
  一旁的老太太便拿起茶几上的老花镜，递给了老爷子。
  第一张照片，就是猴子背村村支书高晨的母亲和两个弟妹一起吃饭的情形。这张照片，在《楚南日报》上都刊发了的，抓拍的角度很好，视觉效果很是突出，山区的艰苦，一目了然。
  老爷子久久地凝视着照片，雪白的寿眉紧紧蹙了起来。刘成胜又将其他的照片一张张呈送过去，老爷子的寿眉，越皱越紧，脸上深有忧色。
  刘伟鸿心中不免忐忑起来。他的大目标能否达成，就看今天是否能获得老爷子的认同了。
  第409章　玉不琢不成器
  “这个都是真实的情况？”
  老爷子一张一张看完照片，抬起头来，望着刘伟鸿，严肃地问道。
  “是的，爷爷，都是真实的情况。猴子背和其他几个村庄，都在大山深处，真实情形就是这样的。其他村庄略好一点，但贫困的情况，也比较严重。”
  刘伟鸿沉声答道。
  “伟鸿，你们区里不是建了工厂吗？据说效益还不错。夹山的落后，不是一天两天也不是一年两年造成的，有地理位置的原因，也有历史的原因。指望在短时间内彻底改观，那不现实。这个情况，你们那位新任的县委书记，应该也是清楚的。他单单揪住这一点不放，大做文章，是不是有点以偏概全了？”
  不待老爷子说话，刘伟东忽然插口说道，神色颇有点不以为然。
  刘成胜脸上便露出鼓励的神情。
  慕新民那篇文章一上《楚南日报》，这个事刘成胜和刘伟东就全知道了。刘伟鸿在楚南省工作，他们不可能对楚南省的情形完全无视，每天浏览一下《楚南日报》的内容，也花费不了太多的时间。无论刘成胜马国平还是刘伟东，一见那篇文章，马上便意识到情况不对。慕新民完全没按常理出牌。哪有一个县委书记，刚刚上任，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找一个区委书记麻烦的？慕新民并不是林庆本地干部，以前与刘伟鸿从无交集，也就不可能结下什么“梁子”。如果没有特殊情况，慕新民绝不会专门针对刘伟鸿去。
  前任县委书记的红人，继任县委书记无缘无故的去针对他干嘛？
  现在更是变本加厉，将这事搞到了内参上，未免欺人太甚。刘伟东这个时候，站出来向老爷子“揭发”这中间的内幕，乃是做大哥的应该有的动作。无论如何，刘伟鸿都是老刘家的人，被人这样“欺负”，刘伟东一声不吭，于理不合。
  老爷子何等睿智，既然此事引起了他的关注，就不可能不深入了解。慕新民的小动作，老爷子只怕也了然于胸了。
  不过老爷子的眼界，看问题的角度，自然也与刘伟东不同，听了刘伟东的话，不置可否，眼望刘伟鸿。
  刘伟鸿说道：“爷爷，楚南是鱼米之乡。解放四十年了，改革开放也有好几年，楚南的山区，群众生活还是这么艰苦，关键就在于思想解放不够，改革的步子还不够快。要想整个夹山区，整个林庆县甚至整个国家的贫困乡村，早日脱贫致富，改革开放的力度还要加大，让更多的山民走出去，让很多的外资走进来，经济才能迅速发展。社会主义制度的优越性才能真正体现出来。再给我三两年的时间，我就能让夹山区大变样，让大部分的群众，真正的脱贫致富。”
  客厅里忽然变得安静无比，气氛也变得凝重起来。
  老爷子缓缓靠进太师椅，寿眉低垂，似乎陷入了沉思。
  许是这种气氛太沉重了，刘成爱有点不习惯，笑着说道：“伟鸿，大过年的，别讨论这些大事情了，聊聊天吧！”
  其实刘成爱也不是真的不懂政治，只是她很清楚老爷子的执政理念，刘伟鸿这段话，可称“胆大”，等于是在向老爷子“犯颜直谏”。刘成爱现在对刘伟鸿的观感非常好，生怕老爷子生气，刘伟鸿不免糟糕，便想要“和和稀泥”，蒙混过去。
  只是刘成爱这个“号召”，却没有人响应。老爷子在的时候，青松园的规矩是很大的。也就刘成爱刚才敢于这么说话，她是幼女，深得老爷子宠爱。
  老爷子像是没有听到刘成爱的话，稍顷，缓缓扬起双眉，说道：“伟鸿，你说的大变样，是怎样的大变样？”
  刘伟鸿挺直身子，朗声答道：“三年内，村村通公路，夹山区一个国家级贫困乡，一个省级贫困乡，全部摘掉贫困的帽子。全区农民人均收入，在林庆县达到中等以上程度。夹山镇的规模，扩大一倍以上，建成林庆县北部地区的中心城镇，辐射周围的乡镇。”
  老爷子立即盯着问了一句：“三年？”
  “是的。最多三年！当然，是在外部大环境不改变的前提之下，给我三年时间，我就能做到！”
  刘伟鸿毫不犹豫，给了十分肯定的答复。
  大家的脸色都微微一变。
  还从未有晚辈子弟，在老爷子面前将话说得这么“满”，没有丝毫余地。刘伟鸿此刻的表现，似乎是有点信心爆棚了，甚至有那么一分“跋扈”之意。
  在一贯讲究沉稳厚重的老爷子面前，表现这么“出位”，可不知是祸是福。
  “外部大环境不改变？”
  老爷子像是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
  “是的，爷爷。外部环境不改变，坚持走改革开放的道路，是实现国家富强，群众富裕的基本前提。如果回到计划经济时代，这些都是不可能办到的。不然，四十年过去，夹山区也不至于还是今天的样子。”
  刘伟鸿像是“豁出去”了，朗声答道。
  刘成家皱眉喝道：“伟鸿！”
  刘成家以前不关注政治，如今做了军长，自然而然都政治关注起来，老爷子是个什么执政理念，刘成家心里头很清楚，刘伟鸿已经有点要和老爷子“打擂台”的意思了。
  胆子真不小啊！
  老爷子没有说话，睿智的双眸，直视刘伟鸿，似乎想要探视一下这个年少的孙子，内心深处到底是怎么想的。
  刘伟鸿迎着老爷子严厉的眼神，说道：“爷爷，改革开放，是大势所趋。大革命后期，国民经济形式极其严峻，几乎临近崩溃。首长从那个时候开始，就一直都在奋力拨乱反正。改革开放的大政策，从那时也已经在酝酿了。这个方针政策，首长是绝不会改变的。我个人觉得，国家要长治久安，就必须有一个基本国策贯彻始终。整个国家，沿着这个方向，坚定不移地走下去，几十年上百年坚持下来，国家的富强，民族的强盛，就是可以预期的。我还是那个观点，改革开放要坚持，腐败现象要严厉打击。逐步地建立一个富强、民主和法制的国家。如此才能屹立于世界之林。”
  此言一出，人人变色。
  老爷子却笑了，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淡然说道：“你能说出你的观点，勇气可嘉。你努力做好你的本职工作，拿出事实来给我看。”
  刘伟鸿顿时大喜，情不自禁地站起身来，说道：“是，爷爷，我一定竭尽全力！”
  “嗯。”
  老爷子又点了点头。
  ……
  夜深了，一台挂着军牌的越野车缓缓驶出大内，向集团军驻京办事处驶去。刘伟鸿亲自驾车，刘成家坐在副驾驶位置，板着脸不说话。
  车内的气氛有点沉闷。
  越野车发动机“沙沙”的声音，清晰可闻。
  “伟鸿啊，你真的打算在乡下再呆三年？”
  终于，坐在后排的林美茹忍不住开口说话了，语气里很是忧虑。刚才那些照片，林美茹也传阅了的，一想到儿子还要在那么艰苦的环境里待好几年，林美茹便心疼得不行。
  这不是自找苦吃吗？
  有哪一个世家子，会想刘伟鸿这样犯傻的！
  刘伟鸿老老实实地答道：“妈，我也不想呆那么久。但是我答应了爷爷，要做出成绩给他看。”
  “你这孩子，就是犟。你这是跟你老爷子置气呢？”
  林美茹不由急了，声音提高了几个分贝。
  刘伟鸿微微一笑，说道：“妈，真要是在夹山区呆三年，能够让老爷子改变一些观念，那就是值得的。哪怕待五年十年，都值得！”
  “改变老爷子的观念？”
  林美茹吃吃地说道，只觉得儿子说的话，自己完全听不明白了。不过有一点，林美茹是知道的，那就是老爷子思想观念的转变，往往就代表着整个国家的大政方针都有可能因此受到影响。往大了说，刘伟鸿这是试图改变历史进程啊！
  这也太离谱了点。
  刘伟鸿笑了笑，不吭声。
  “还有啊，伟鸿，你们那个县委书记怎么回事？他为什么要这样搞？你在夹山区干了那么多实际的成绩，他一点都看不见？你们省里的领导，由得他这么胡搞？”
  林美茹又说道。有关儿子的一切，她总是特别关心的。刘成爱在电话里也跟她说过一些事，林美茹便很着急上火。有这么一个不对路的县委书记压在儿子上头，想出成绩，怕是不那么容易。
  刘伟鸿微笑说道：“妈，不要紧，他改变不了什么！”
  “哼，你别以为妈什么都不明白，老是想糊弄我。成家，明天不回军里去了，我们跟国平谈谈，这样子搞不行！”
  林美茹却没有刘伟鸿那么乐观，冲着刘成家说道。
  刘成家双眉轻轻一扬，淡然说道：“谈什么？玉不琢不成器。就像一支军队，没有像样的对手，永远都锻炼不出来！想要成为一个好战士，就得真刀实枪杀出来！”
  “刘军长言之有理！”
  刘伟鸿哈哈一笑，调侃了老子一句。
  “……”
  林美茹简直要被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