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智同志，庆平同志，这个案子，造成了很坏的影响，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无论涉及到谁，都要一查到底，决不能姑息迁就。”
  唐颖又很严厉地吩咐道。
  “是，请唐书记放心。我们一定一查到底，绝不姑息！”
  叶文智和苏庆平又齐声应道。
  许贵生的冷汗，已经完全湿透了衣服。毫无疑问，唐颖最后这个指示，就是针对他许贵生来的。
  危险了！
  “抓紧时间把现场处理一下，太不像话了！”唐颖的眼神在蹲了一地的古惑仔身上扫了一圈，脸上露出极度厌恶的神情，很不悦地说道：“这些乱七八糟的流氓地痞，先抓起来再说！”
  “是！”
  苏庆平干净利索地答应道。
  唐颖便不再说话，转身离开了酒店。市长傅宜宝也是一声不吭，转身就走。
  他们两位一离去，这里自然就由叶文智做主了。他不但是市委副书记，而且唐颖指名道姓，要他跟进这个案子，自然是由他负责了。
  叶文智望向孟青山，说道：“孟司令，眼下公安的同志还没有到齐，请你的战士们先帮忙维护一下现场的秩序。”
  孟青山点点头，说道：“没问题。”
  叶文智也知道，此事很难搞，“军地冲突”历来是很敏感的，江口警备区出动了一个连的战士，荷枪实弹，一定会引起最高层的关注。但事已至此，也只能硬着头皮接下这个烫手的山芋。好在孟青山也好，许贵生也好，都和他的关系很一般，他亦不是十分的在意。
  “庆平书记，你看是不是马上调集公安的同志过来，接手处理？”
  叶文智又转向苏庆平，脸色变得比较和缓，语气也变得温和起来，完全是商量的架势，丝毫也没摆出“话事人”的架势。
  本来他们两人的级别就是相当的。党内排名略有区别而已。苏庆平这个人，又比较强势。叶文智可不想因为这个莫名其妙的案子和苏庆平将关系搞得太僵。再有唐颖书记的指示，此事也该是苏庆平的正管。何况苏庆平本来就被看做是唐颖的亲信。
  对于强力机关，唐颖一直抓得比较紧的。
  看来唐颖让他叶文智“跟进一下”，其实更多的只是表明一种态度，一种公正无私的态度。省得事后被人责问处事不够公正。
  是的，就是责问！
  叶文智可是很清楚，那个自称楚南省林庆县夹山区区委书记的家伙，是何等来头！叶书记上回早已经领教过了。
  估计唐颖肯定也清楚刘伟鸿的真实身份，市长傅宜宝应该也知道。没看到这两位，自始至终，没有和刘伟鸿多说一句话么？
  这是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暴露这种身份和他们彼此熟识的关系。
  尤其傅宜宝，今年三月份才刚刚从江南省调任江口市长。而刘伟鸿的大伯刘成胜，正是现任的江南省委书记。这两位之间，有何种往来，更不是叶文智能够猜测得到的。但有一点，叶文智很明白，那就是这种事情，能够不掺和就尽量不掺和。老刘家的声望，眼下可是如日中天。
  老刘家这个“纨绔”，还真是不让人省心。
  唐颖应该也是顾忌到万一没有处理好，今后可能面临的某种“责问”，所以才摆出了“痛下杀手”的架势。
  叶文智心中念头电转，脸上半点也不带出来。
  苏庆平点了点头。对叶文智的态度，他还算满意。老叶此人，不愧是世家子出身，深通官场规则，看来是不会随意来插手这个案子的了。但苏庆平也明白叶文智话里的含义。人家叶书记对门口那些公安干警，信不过！
  那些都是治安警察，乃是许贵生的亲信。
  苏庆平举步向前台走去。
  那时节没有手机，纵算苏庆平贵为江口市公安局局长，也只能去前台打电话。
  许贵生微微佝偻着腰，很殷勤地在前面给苏庆平引路。苏庆平望了他一眼。这一眼很是平淡，似乎不带丝毫感情色彩，许贵生却好像遭了雷击一般，又似乎被施了定身法，就此站在那里，两只脚像黏住了似的，一动也不敢动了。
  苏庆平来到前台，抓起电话，打回市局值班室，命令刑警支队的干警们立即过来接手。
  “孟司令，文智书记，先坐一会吧，刑警支队的同志们马上就过来。”
  打完电话，苏庆平略略舒了口气，脸色也和缓了几分，走过来招呼孟青山和叶文智。叶文智和孟青山都点点头，三人一道在大堂的沙发上坐了，苏庆平又拿出香烟，递给两人。大家点起烟来，默默地抽着，谁也不吭声。
  苏庆平的眼神，不时在刘伟鸿脸上扫过。
  刘伟鸿也坐着，腰杆挺得笔直，脸色平静，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
  夏寒心里多少有点紧张，毕竟这事闹大了，他还开了枪。这可是在江口，不是在别的地方，要是凑巧有外国记者在，给宣传出去，那可就是大事了。刚才不觉得，满脑子只想着收拾许唯众，那叫一个豪气干云。如今事态控制住了，却又不免心中忐忑。
  不过见了刘伟鸿镇定的情形，夏寒也就逐渐平静下来。心里头暗赞一声，二哥就是了得。
  苏庆平也意识到，这个自称区委书记的小年轻，可能才是整个事件的关键。从唐书记、傅市长和孟司令的表现之中，可以猜到一丝端倪。
  说句不客气的话，普通内地的区委书记，科级干部，到了江口市，和普通的乡下农民也没多大的区别，一言一行都是小心翼翼，生怕出乖露丑。这位，竟然就敢来江口最豪华的酒店“砸场子”，可不是一句愣头青就能解释的。那真的很需要底气。
  看上去，这个刘伟鸿就很有底气。
  约莫二十分钟之后，门外又一次响起汽车刹车声和纷纷扰扰的脚步声。很快，涌进来一大批身穿制服的警察，为首一人，疾步跑到苏庆平面前，立正敬礼，请求指示。
  苏庆平便简单说明了一下情况，随即命令他们立即接手处置这个案子。
  看得出来，这些刑警都是干员，训练有素，有条不紊地开始接管现场。孟青山手一挥，王振南会意，立即开始收拢自己的士兵，将现场控制权移交给刑警们。
  看到两名警察大步向自己走过来，一直不敢吭声的黄桃花吓得瑟瑟发抖，向刘伟鸿投去了求救的眼神。
  第236章　复杂啊（下）
  刘伟鸿以眼神示意那两名警察，请他们略等一等。
  两名警察犹豫了一下，还是站住了。尽管他们是后来的，不清楚刘伟鸿其实就是此事的始作俑者。不过现场的情形实在“诡异”，尤其是出现这么多荷枪实弹的野战军士兵，让每个警察心里都“警惕百倍”。这种情况，以前在江口市还从未发生过。以往的“军地冲突”，规模都不大，最多也就是一二十个士兵参与其中，更加不曾荷枪实弹，摆出“打仗”的架势。
  刘伟鸿年纪虽轻，神态镇定，两名刑警也就不敢造次。
  刘伟鸿便即转向黄桃花，很温和地说道：“黄桃花，不要怕。这些警察是来帮我们的。他们问你什么，你都据实回答。知道什么就说什么，不知道的，就是不知道。总之一切都要说真话，明白吗？他们问完之后，就会放你走的。我会在公安局等你，送你回家。”
  刘伟鸿是以青峰方言说的。上辈子在青峰农校呆了足足五年，刘伟鸿的方言说得“字正腔圆”。此事内情着实复杂，刘伟鸿也不便向黄桃花解释，说多了，黄桃花也不懂。只能告诉她，警察是来帮忙的。这样黄桃花就能理解得了。
  果然，黄桃花一听，心里略略安定了一些，犹豫稍顷，怯怯地问道：“你……你真会在公安局等我？送我回家？”
  这一点，才是最要紧的，也是她最关心的。
  刘伟鸿笑了笑，说道：“我保证！”
  黄桃花轻轻舒了口气，点了点头，说道：“那……我都听你的。”
  “嗯，你跟他们去，我们也要去公安局的。”
  黄桃花更加放心，身子也不抖了，主动向着两名警察走去。
  另外两名警察来到夏寒身边，却是“如临大敌”。原因无他，这小子手里拿着枪呢。
  见刑警走过来，夏寒主动收起了枪，掏出自己的证件。警察接过去一看，望向夏寒的眼神便有点将信将疑。
  怎么，这小娃娃竟然正经是派出所的所长？
  搁在江口，这点年纪，怕还在大学里读书来着。
  不过证件不假。
  一名警察将证件还给夏寒，很客气地给夏寒敬了个礼，说道：“夏所长，请你跟我们回局里去做个笔录，协助调查。”
  “好的。”
  “另外，根据规定，你的枪支，也必须暂时由我们保管。等协助调查结束之后，我们会还给你的。”
  警察很小心地说道。
  此人年纪虽轻，看上去不是个好惹的茬。
  夏寒微微一笑，将自己手枪连同枪套一起交给了那个警察。警察依照规定，给他开了个证明。来得仓促，只能用酒店的纸笔将就一下了。
  刑警们一接手这个案子，现场很快就被控制住了。
  孟青山站起身来，对叶文智和苏庆平说道：“叶书记，苏书记，现场已经控制住了，我的兵，我就带回去了。”
  叶文智和苏庆平也连忙起身，微笑颔首。
  随着王振南和刘晓健的口令，一百多名荷枪实弹的士兵迅速集合，转眼之间，走得无影无踪。
  见大兵们和孟青山都走了，刚才还冷汗淋漓的许贵生，一下子就活过来了，冷汗不留了，脸色也不苍白了，腆着脸，一溜小跑地来到苏庆平面前，脸上带着谄媚的笑容，小心翼翼地叫了声“苏书记”。
  苏庆平狠狠盯了他一眼，满脸恨铁不成钢的神情，怒道：“老许，你怎么回事？”
  “这个……苏书记，请你原谅，我……我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我检讨，我检讨……请书记放心，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许贵生举起右手，赌咒发誓般地说道。
  “你保证，你怎么保证？你能给孟司令员下命令，让他的兵以后不出门？还是说，你这个酒店从此关门大吉？”
  苏庆平冷“哼”一声，低声怒道。
  说起来，平日里这个许贵生还算是懂事的，苏庆平对他印象也不错。不然也不会将全市的治安交到他手里去了。眼见得他今天惹出这么大的麻烦，苏庆平心里也是十分恼火。
  孟青山和他的兵虽然走了，但此事远未结束。这样的事情，一定会惊动最高层的，也就一定要有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不然是交代不了的。不过是否就此拿许贵生的乌纱甚至人头去交代，苏庆平也还没拿定主意。许贵生尽管只是副局长，但也是副厅级干部，真要严厉处置他，也不是苏庆平一个人可以做决定的。
  “这个……这个……苏书记，孟司令那里，我一定去赔礼道歉，这个酒店我也会让他们严加整顿，不整顿好了，决不许再营业……”
  许贵生试探着说道，边说边观察苏庆平的神色。
  一缕极淡的笑容自叶文智嘴角一闪而过。从苏庆平和许贵生的对话之中，至少可以得到三点信息。第一点，这个酒店确实是许贵生开的，苏庆平也知道。或许，平时没事的时候，这个不算什么。在江口这个改革开放程度最高的前沿城市，官员参与经商，乃是一个普遍的现象。叶文智的家属，也做着生意。第二点，就比较要命了。很显然，许贵生并不明白他今天得罪的是谁！苏庆平似乎也不知道！
  如果让他们知道，刘伟鸿是何种来头，许贵生还能在这里幻想着要保住酒店？苏庆平还能在这里“心平气和”地教导许贵生？只怕马上和许贵生划清界限都还嫌慢了。
  还有一点，就和叶文智自己有关了。那就是许贵生的态度，刺激了叶文智。
  在许贵生眼里，只有苏庆平，压根就没有他叶副书记。若是在平日，许贵生当然也不至如此失礼，至少会维持着表面上的恭敬和礼貌。不管怎么说，叶文智是市委三号，管着干部工作，堪称位高权重。但眼下十万火急，许贵生得紧着拍苏庆平的马屁，不免冷落了叶文智。
  尽管刚才唐颖书记明白吩咐了，请叶文智跟进这个案子，在许贵生想来，不过就是句客气话，以示公正罢了。真正话事的，还得是苏庆平。毕竟苏庆平才是政法委书记兼公安局长，叶文智不管这一块。
  应该说，在正常情形下，许贵生这么想，并没有错。叶文智也确实不打算掺和进去，至少是不能掺和太深。但叶文智自己不想掺和是一回事，许贵生不拿他当盘菜，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由得他们去死！
  几乎是在瞬间，叶文智就做出了决定。
  他和苏庆平关系一般，和许贵生就更加没有什么交情，犯不着去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