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节
作者:
一意孤行 更新:2022-09-02 20:57 字数:4929
怨:「这里到处都是脏的桌椅,你衣服弄脏伯母会很难洗的!」
「你带来的那位同学呢?」晋祺不让他转移注意力。
「刚才买的牛奶不快喝会坏掉的,我们回去吧。」方城顾左右而言他,同时狠瞪了一旁的「抓耙子」一眼。
「我好心来阻止你打架,你还敢瞪我!」宋仪君马上不服的说。
晋祺马上听出发生了什么事。
「方城,是我请她带我来的,你别不出声的凶她!」
「……我哪有?」不甘愿的声音。
「你带来的那位同学呢?」晋祺再问一次。「我刚才听见打架的声音。」
「他又没有怎样。」方城突然朝身后大喊:「喂!你出声啊!我方城有动到你一根手指头吗?!」
「没、没有……!」差点被口水呛死的声音。
「我要看看他怎么了。」晋祺还是不放心。
明白晋祺的脾性,方城虽不愿意,还是转身走到那位被揍歪塞在角落的同学面前,拉起对方衣领,胡乱把他脸上的鼻血抹一抹,低声警告:「待会不准喊疼!」
然后就揪住这人的后领,拖到了晋祺面前。
晋祺温和的询问对方:「同学,我可以摸你的脸吗?」
「…好……」后颈加大的压迫,让这位同学毫无异议。
修长的手在同学脸上轻拂。当手指扫过红肿的鼻子时,这位同学也只能无声地龇牙咧嘴,含泪忍痛,而不敢作声。
「以后方城要是欺负你或任何人,你可以跟我说吗?」晋祺问。
「可、以……」挤不出其它声音了。
「好了!看够了吧。」方城一把捉住他仍在「看」的手,一脸的不高兴。「要上课了,我们走。」说完便硬拉着他离开了。
从头到尾完全被当成空气的「抓耙子」,她静静的跟在两人身后,一直紧盯着那个全然无视于自己的人。
那张刚硬又十足坏脾气的脸,只有在面对晋祺时才会不自觉的放柔了神情,让她心底掀起了一丝不确定的困惑……
* * *
「球击出了,晋祺,你快跑!」
偌大的嗓门在操场里回荡着:「球滚往三垒方向,守六号区的人快移动!负责当一垒的人柱再喊大声一点!」身为观测员的方城,尽责指挥着。
盲人能打棒球吗?当然可以。台湾第一支盲棒球队于一九九四年成军,目前国内已组有六支球队,参加「世界盲棒比赛」最高名次是第四名。
晋祺所在的班级,正在上体育课,这个月轮到的便是棒球。班上分成「正常棒球」跟「盲人棒球」两组分别进行。
「盲人棒球」采自由参加制,除了投手、捕手与观测员外,所有上场的同学都必须将眼睛蒙起来,玩起来相当新鲜刺激,所以在场上跌跌撞撞的大多是好玩爱闹的男同学。
一般盲人棒球需于平坦的草地进行,只有一、三垒,没有二垒,跑者以接触到一或三垒的垒包便算得分,不用再奔回本垒。
正规垒包是采用120cm高的圆柱形,并会发出声音。他们班上则直接抓出两位男生当人柱,不断呼喊「我是一垒」或「三垒在这里」,但绝不可提示跑者正确方向,所以常常必须眼睁睁看着蒙上眼的同学跑歪却不能阻止,直吼得声嘶力竭,草地动摇,非常有娱乐性。
盲棒所用的垒球约足球大小,还会发出『哔哔』声响。防守的六名蒙眼同学,以拿到垒球便算封杀。
正在奔跑上垒的晋祺,脸上有着轻松的笑意,正确无误地寻声到了那个直喊「我是一垒」的同学面前,结束了最后一个漂亮的得分。
下课钟声响起,大家忙把蒙眼的布都摘下。
「张晋祺,你真是太厉害了。」同队的人都过来拍拍他的肩,大呼过瘾。自从玩了这游戏之后,真正体验完全看不到的不便,有许多同学开始十分佩服晋祺的努力,即使看不见,还一直名列前矛。
太阳毒辣的晒在身上,再也不多逗留,大家纷纷跑进建筑物底下,晋祺听到身后接近自己的脚步声,便问:
「最后比数多少?」
「有你这个王牌得分员在,谁能跟你比?」方城把玩着「哔哔」作响的垒球,笑说:「四比一,你轻松获赢。」
「不是我,是整队赢的球。」方城老是喜欢把功劳都归在他身上,但棒球又不是一个人的游戏。用衣袖擦着汗,晋祺直接说出自己的需要:
「我要去厕所。」
方城猛停下脚步,左右看了一看,说:
「不用那么麻烦了,这里是草地,缺乏滋润。我等女生走的差不多的时候,再帮你掩护。」
「方城,你想要我扁你就直说。」晋祺举起拳头摇晃着说。这威胁人的手势是方城教他的。
「哇!你很伤我的心耶。」因晋祺看不见,所以方城习惯把所有的情绪都用说的夸示,「你对别人都那么温柔,惟独对我一人凶!我就知道我这个糟糠妻不值钱,比不上班上那群对你好的狐狸精,呜呜呜……」身高一八五的强壮篮球校队前锋正在假哭中,细细抽泣。
晋祺要是能翻白眼的话,早就翻了!
最后,方城当然还是领他去厕所了,只不过在进厕所前,还不忘搭着他肩膀说无聊话:
「晋祺,大家兄弟一场,你看不到要我帮你『瞄准』的话就说一声,不用跟我客气!」
「给我闪一边去!」晋祺没好气的推开他。
方城这家伙真是越来越变态了!讲起话来荤素不忌,还好都是只有女生不在的场合他才会开这种玩笑,不然真是丢人。
晋祺摇了摇头,嘴角却忍不住上扬。
其实他知道方城的夸大其词,都只是为了舒缓他在户外无时无刻会冒出来的紧张感而已。毕竟方城了解他。
两人相识至今也已十年。
国小时,晋祺就读跟普通人混读的特别学校,记得当时方城顽皮得让老师头皮发麻,所以被抓去当班长,结果这只牛魔王居然非常称职,怒吼一声就能使台下鸦雀无声───简直比老师还有威严。所以很顺理成章的,方城一连就当了六年的班长,不自觉扯开嗓门吼叫的坏习惯,就是那时养成的。
国小时他俩身高相仿,比邻而坐,老师特别交代身为班长的方城,要以身作则,好好照顾晋祺。也算是有缘吧?两人从小就合拍。
他们一刚一柔,一聒噪一安静,一躁进一沉稳,真是互补的天衣无缝。久而久之,自然成了莫逆之交。
一说起话来就滔滔不绝的方城,就像是他的双眼,代替他探索这个世界,更帮他拓展视野、丰富生命。
但,「看见」是什么感觉呢?晋祺想着。
父母说三岁之前他还未失明,也曾亲眼目睹过这个世界。
其实他依稀留有一点模糊的印象,至今偶尔仍会在梦中看见一些流光闪动,只是经过十几年的岁月,黑色的河流洗去了曾有的光彩,当初的记忆全都稀释、黯淡了。
就像是久远以前曾听过一次的旋律,脑中犹留有听过的印象,却完全哼不出曲调一般。
对此刻的晋祺而言,「看见」是极为抽象的东西,远比音乐还难理解。
「红色」是什么呢?
美术老师说是热情,力量跟勇气。而方城说那是他打篮球撞伤后,膝盖冒出的鲜血颜色。方城的解释常让他越来越困惑。
而「女生」也是个抽象的名词。
男女间的差异,对晋祺而言就只有声音的高低不同而已。
虽说从书本上得知男女的构造不同,但他从未跟任何一位女生深入交往到能够了解何谓「构造不同」的地步。
所以,「女生」也是他生活上不可解的谜题之一。
「是这样子啊……你很好奇女生的『构造』是吗?」身后若有所思的声音,吓了晋祺一大跳!急忙把日记阖上。
「方城,你怎么可以偷看我日记?」对于用点字书写实在太过放心,他竟忘了要防方城!
「你今天不是当值日生、抬便当去了吗?」
「抬便当不是上沙场,总会回来的。」
方城搁下便当,语带感动道:「对女生好奇是很正常的事啊!晋祺你不用害羞。吾家有男初长成,为父真的很高兴!」他作势抹抹眼角,「虽然舍不得,但也该是找户人家把你嫁出去的时候了。」
「你在胡说些什么?」晋祺一张白净的脸都涨红了,「一旁还有……同学在!你再乱说我就要生气了。」
「你在意的应该只有『女』同学吧!她们今天都去草坪野餐了,你『姊妹淘』没有告诉你吗?」方城环视了一下班上仅剩的清一色男生说。
当初排座位时,晋祺四周的位置都是以自愿辅导他功课、成绩优良的同学为优先,要热心地为晋祺讲解上课情形、念读书报,并协助他处理学校的琐事;而自愿辅助他的通常都是女生,所以常常出现众月拱星的情景。方城就戏称他们是「姊妹淘」。
一开始晋祺曾强烈抗议过这个形容词,但现在已经麻木了。
「啊,我忘了。」晋祺这才想起刚才仪君有邀过他,不过被他婉拒了。因为方城并不在受邀之列,他对孤身去陌生环境仍有些却步。
方城突然往一旁喊:
「山仔!你过来一下。」
「干嘛?」被唤作「山仔」的同学远远跑了过来,光凭地板震动的感觉,真的很像有一座小山在移动。
「来,晋祺,我让你知道什么叫做女生吧。」方城二话不说,捉住晋祺的手就往山仔的胸口压按下去。
晋祺被那陌生的触感吓了一大跳!立刻缩回手,惊问:
「那是什么?」
「女生的胸部。」方城说。
晋祺脸色丕变,「你不是说没有女生在场吗!」
「拜托,一般女生哪有我这么『有料』?」山仔拍拍自己雄伟的胸口道。
晋祺闻言松了口气,方城却挑起一边的眉,说道:
「虽然山仔是男的,但他身上的两团脂肪可是货真价实,跟女生一模一样,这样跟摸女生没有太大的区别啦!」方城像是非常了解地说。
「方城……你摸过吗?」晋祺怔怔地问。
「我也是猜的啦!」麦色的脸难得呈现微红,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他又捉住晋祺的手问:「你要不要再『看』一次?」
「不、不用了!」晋祺连忙摇头。
但方城根本不顾他的拒绝,又强把他的手压进山仔胸口,那过度柔软的触感让晋祺全身汗毛直竖!不由挣扎大喊:
「方城,你快放手!」
返回教室拿东西的宋仪君正好看见这一幕,大斥男生的无聊,「小山」识趣的闪人,晋祺才逃过一劫。
手里残留着洗也洗不去的触觉,让晋祺开始真正在意起女生来,那种跟自己完全不同的生理构造的异性生物……
* * *
「晋祺,我录好有声书给你了。」
午休时间,悦耳清亮的女声在晋祺身旁响起。来人把自制的三卷卡带递到他手上。
晋祺一脸意外地接过,「何静雅……你上个礼拜不是才录了一本书给我吗?这样、真是太麻烦你了。」
国内的点字书籍非常之少,一般晋祺能接触到的只有课本范畴,台北图书馆虽有典藏课外读物,但对家住南部的他却是远水救不了近火。虽然网络上陆续有新添的有声书可下载,但总是种类较少、选择有限;因而班上曾获朗读比赛冠军的何静雅便自愿帮他录制有声书。
「一个礼拜一本书,这样你才不会无聊啊。」清脆的像风铃般声音,每每都令晋祺听的出神。何静雅很大方的在他身旁坐下──那是方城的座位。方城每天吃完饭都会出去打篮球。
「你不是说过,你喜欢我录的卡带吗?」
「嗯,可是,录制卡带不是很花费时间吗?」晋祺十分不好意思。
「没关系的!我这张嘴就是闲不了,与其浪费在电话费上被我妈念,还不如帮你录东西。而且只要想到是为你录的,我就会做得很开心呀。」
不确定最后这句话是否有其它意味,晋祺难为情的笑了笑,避重就轻道:「那真是谢谢你了。」
「不用客气。你今天的领带是不是方城帮你打的?绑得跟辫子一样。」她轻笑一声,很自然伸手帮他调整。
「这……」他身体稍往后倾,想婉拒,又找不出拒绝的正当理由,近距离闻到女生淡淡的香气,他突然想起上次手中残留的触感……真的所有女生摸起来都那样柔软吗?啊!何静雅明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