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节
作者:上访不如上网      更新:2022-09-02 20:57      字数:5293
  其实我也弄不懂。小谦对我的感情真的还是当年那样单纯的依恋吗?他十岁以后就不再姓沈,他还有三个同样姓郭的“哥哥”。但最后他们却都莫明其妙地消失所踪。
  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委屈吧。郭氏四个儿子,一个死于疾病,一个死于海难,一个死于失足堕崖。平安无事者,幸存至今唯得小四。
  小四名正言顺继承一切。
  早在当初,郭老大就最属意于小四。不知基于什么原因,或许这也是人与人之间微妙的缘分。
  在满是腥风血雨的黑道上生活经年,小谦已经变成真真正正的小四了。
  我不知道自己是否有天会跟他那个三个倒霉的哥哥一样,不是染上奇怪的疾病,就是掉进海里或是失足坠崖,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小谦目前并没有任何“做掉”我的打算。
  他甚至对于“照顾”我深感兴奋。每天会抽时间来找陪我聊天,他说:“看我对你多好,因为怕你闷呀。”
  我看着他与身份极不相称的幼稚举动,真不知怕闷的是谁。
  难为他这样地“闷”了十五年。
  我也一样。
  无论感不感兴趣,我已经习惯听他旧事重提。十岁前隔壁家的大叔如何,十岁前玩过的那个空地如何,十岁前这个如何那个如何,过了十岁就无话可说了。
  他不说这十五年他过得如何。我也没说这十五年我是否快乐。
  人总是在前进着,但我在散乱暧昧的光线里看着小谦的脸,我会疑惑,为什么他的感情会那么神奇地停留在那样久远的时光里?
  他的回忆真是乏善可陈。
  十岁以前你不会怀疑一个天真孩子眼中的真挚,但十五年后无论多么相似,它到底还是变了质。
  只有一样不会改变。
  对我来说,他永远是沈翰谦。而不是小四爷。
  ☆☆☆嫣子危于2004…03…20 18:43:08留言☆☆☆
  小谦极度缺乏安全感。
  他也有很多不同地方的居所。他喜欢转换不同的环境,哪里对他来说都一样。每个地方住不长久,这种习惯让我想起麦小龙。
  我失踪时间已经长达一个半月,外面的世界早不知变成何等模样。小谦也有事做,屋子里面只得我一个是闲人。我想我该干点什么好呢?
  其实我应该考虑的是,小谦他会允许我干些什么?
  看见我一脸苦闷的样子,小谦就特别地关心。他问:“阿翰,你是不是很不习惯?放开点啦,我开始的时候也是这样,迟些吧,迟些就好了。”
  他竟拿十五年前的自己跟十五年后的我比,我说:“我不想再呆在这里。”
  小谦没有说话,只笑笑,他说:“不想呆在这里也行,你想去哪里?我陪你去散散心。”
  他不是听不懂,他只是不答应。
  我有点泄气,如果不能摆脱这种状况,那去哪里又有什么不同。小谦倒热闹地在计划着:
  “不如去斯斯密达尼,可以包一整个湖来钓鱼,拉尔曼也不错,我们可以去冰宫砌雪景,再不就康加维柏纳,我在那边有房子,喂,你到底想去哪?”
  “我哪儿也不想去。”
  “是你说不想呆在这里的。”他听到我冷淡的回答,有点不愉快,一张地图啪的一声摊在面前:“快选!”
  他的霸道来得毫无道理,我转过头去,正好看见他怒气腾腾的样子,我似乎觉得,想要逃离这里的人并不是我。
  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却怎也说不出口。沉默地僵持着,最后我只说:
  “我想去卡萨里岛。”
  他得意地笑起来:“早说,不就卡萨里吗?我最熟那边。”
  “行!我们明天就去。”他兴致勃勃,我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
  “你说什么?明天?”
  “你想现在?也行。”
  不是吧——
  我是不是在做梦?当私人直升机特有的噪动声啪啪啪地萦于耳际,在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
  我站在机旁。机翼扫起的风吹得衣服飕飕作响。
  我问:“真的要去?”
  小谦一手拉起我:“你当开玩笑?”
  “可是我没有心理准备。”
  “神经病,去旅行要什么心理准备。”
  是吧。但我没有什么旅行经验。对我来说,这真是大件事。我最远的旅行也不过是跟学校去到邻县作夏令营。
  “沈翰云,你干嘛?”小谦一半的身体已经登到机上了。看见我还赖在原地不肯动。
  “不行,我怕我会晕机。”
  “我都没晕你晕什么。”
  “你又不是我。”
  他愣了一下,突然发起脾气向我大吼一声:“快上来!”
  我便上机了。或许说是被押上去的更合适。
  我身后的一群人,他们看的可是小四爷的面色。
  明明长着一样的脸,我却一点威信也没有。
  连去个“旅行”也这般阵仗,只保镖一众已够新开一团。不过我猜也没有哪家旅行社敢接我们的生意罢,在晕机之前看见他们凶神恶煞的样子都先晕死。
  不论走到哪里都像被人劫持,难得身边的人还一副春风得意的嘴脸,小谦什么地方没去过,却兴奋得似小学生第一次出远门,一路上口若悬河,挤在我身边指东指西,样样都拿来说上一番。
  最后他强调:“阿翰,你高不高兴?我第一次陪你到这么远的地方。”
  以前他都是一个人去,现在多了一个人,怎么看都是他比我更高兴。
  到了中转站,换乘专机,山长水远,我真后悔当初为什么不说去澳门就算了。
  小谦兴高采烈,到哪都要坐我旁边,近得不能再近,还抓住我的手。这是他十岁以前的习惯,不过十五年后做这样的举动实在不算平常,可能是我心里有鬼,我对于过分的亲密总是莫名地过敏。
  好几次借故抽回手,下一分钟又被他握过去,这样来来回回好几次,连坐在对面的保镖们都觉好笑——如果他们可以笑的话。
  我无法看到他们的表情,他们无论阴雨晴天都喜戴着一副墨镜,那是指定的道具,水陆两用,方便掩饰喜怒哀乐,和多余的同情心。
  小谦不容自己被任何人拒绝,在他的地方谁也不能逆他的意思。而他的意思却随时改变,这一秒还天朗气清,下一秒就可以是黑色风暴。
  他的心情捉摸不定,不过这一刻似乎出奇地好。
  他不知哪来的笑话,说完一个又一个,完了自己哈哈地笑,一边留意我的表情,一边不停确认:“你有没有在听,我刚才说什么来着?”
  “你说那个人被你折磨得快死了。”
  “我刚才都不是这样说的。”
  “反正我听到的就是这意思。”
  “我只是吓吓他啦,谁知他那么经不起折腾。一下子就挂了。”
  “如果只是吓吓他干嘛不用玩具枪?”
  “那多没意思。”
  我不得不转头看着他:“这就是你要说的笑话?”
  他挑一挑眉,问:“怎么,不好笑吗?”
  我倒睡在宽阔的座椅里:“睡吧。”
  “一大早的,睡什么。”他皱眉。“我说别的笑话给你听。”
  这种笑话听了只怕会作恶梦。
  我坚持不理他,他也没什么特别的举动,十分意外地,他乖得不得了,自顾自无聊地呆了一阵,只好学我在躺椅中安睡下来。
  长途的旅行没有目的没有计划,他好像随时可以抛开这里的一切,但也像永远挣脱不开这里的一切。
  或许他只是需要一个理由。
  我在无声之中张开眼睛,小谦沉睡的脸就在眼前。他的表情那样地柔和,就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小谦。”我轻轻地叫他。
  他没有回答。
  “我们永远也不要回来了,好不好?”我握起他的手。声音几不可闻。
  他还是没有回答。睡梦中模糊地沉吟一声,他似乎在作着一个好梦,嘴边有满足的笑意,浅浅地荡漾开来。
  飞机准时降落在卡萨里,这个偏僻的小岛之国,有着简朴的风景和明媚的阳光。
  小谦早就醒来,他啧啧地享受着温柔的太阳,戴上一副墨镜。
  现在墨镜一族之中只得我一个是外人。
  我拒绝戴上这样碍眼的东西,像个标志似的,又不是盲人出游,一个跟一个。
  不过小谦不理解,他问:“为什么不要?太阳很猛呢。”
  “我怕看不到路。”
  “怎么会。”
  小谦把墨镜摘下来,又戴回去,摘下来,又戴回去,这样玩了一阵,最后干脆把它丢掉了。
  他带我周游小岛风光,他说得对,这里他熟得离谱。我问:
  “你以前在这里住过?”
  “怎么这样问?”
  “这岛上有几棵树?”
  小谦愉快地大笑起来,他说:“来,我去带你喝最道地的卡卡丝米茶。”
  岛上的餐馆装修得别具一格,错落地建在小小的密林中,四面都有水声。
  尊贵的小四爷一改常态,坐在异地的林间小舍,一扫往日骄奢浮夸,竟亲自招来侍者,叫起特色小吃来。
  “这里的馅饼很好吃,我记得你和我一样,都最喜欢西柚味的。”他一边说一边微笑地看着我,眼睛亮闪闪,似乎逼不及待地要听到我感动的夸奖。
  “如果可以换成芒果味的就更好了,我已经很久不吃西柚。”我说。
  小谦的笑容马上隐去,他失望地问:“为什么?西柚很好啊。你几时变的?”
  我随意地道:“改变口味只是件很平常的事吧。你一直喜欢西柚?”
  他不作声。
  尴尬地晾在一旁的侍者奇怪地瞪着我们。
  “那就一个西柚一个茫果好了。”我对侍者说,他速速记下,刚要转身离去,小谦插进来说:
  “不,要两个芒果。”
  “最好别勉强,”我不怀好意地说:“我记得你小时候最讨厌芒果。”
  他笑笑:“也是时候改变一下了吧,或许我现在会喜欢也不一定。”
  “那呆会儿就别吐出来。”我说。
  他不以为意。
  小谦很热衷于做跟我一样的事。
  从小时候起就是了,一样口味的蛋糕,一样款式的衣服,一样风格的玩具。只要我有所选择,他就会自然地跟从,小谦并不是和我有完全一样的爱好,他只是乐意于探索为何我会喜欢这一切。
  如果我坚持在茶里放七匙糖,他也一定放七匙糖,这样难以下咽的东西只要喝上一口,他就会把它倒掉。
  时间被杀得这么快,才旅行的第二天,小谦就已经电话不断。
  要听不听是他的自由,反正不会是什么正经事。
  杀人放火不能算是正经事吧?
  因为看到我不悦的表情,小谦便自觉关掉一切通讯,还在我面前警告身边的人:
  “没有重要的事不要来烦我!”
  还以为如是者可以世界和平几日,谁知还是有人冒死通报,来者在小谦耳边嘀咕几句,他便皱起了眉头。
  “那老头怎么知道我在这里?”有点不甚耐烦地,小谦又说:“得了,告诉他我明天过去。”
  转过头来看我的时候,小谦的表情有点歉意,根本不必思考要如何对我说,反正我都听到了,猜也猜得出是什么跟什么。
  “明天我们得出发去别的地方。”他说。
  “去哪里?见谁?又是黑社会?你老大?”我有点不耐烦。
  小谦忍不住笑起来,他说:“看你的嘴脸变得真快,好吧好吧,私人时间,我们别谈公事。”
  他的公事不外是收数放数,杀人掳掠,找人寻仇。
  “不要去。”我说:“不是旅行吗?旅行就该全心全意地旅行。”
  “不打紧,敷衍一天就完了,老头子已经知道我过了这边来,总不好连个招呼也没有。”
  “老头子是谁?”
  “反正明天你就知道。”
  为什么不能说?为什么要等明天?他认识过什么好人?我也不是好人。不过跟他们比,便是开在茶杯里的一朵奇葩。
  人微言轻,我说什么小谦都微笑地听,如流水耳边风,他通通不放在心上。
  世上对他无难事,一切由暴力解决,没有什么办不到,看他过得多么快活,他不担心有天自己也会被别人的暴力解决掉。
  形势不利,就要学会屈服,不想屈服就去征服。
  小谦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