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节
作者:
上访不如上网 更新:2022-09-02 20:57 字数:5263
“前面的车子,尽快靠边停下!我们是警察!再说一次,前面的车子,尽快靠边停下!我们是警察!……”
小龙加大油档,车子厉吼一声,直如离地三寸,腾云驾雾,远远抛开后面一串死心不息的老弱残兵。
夜风掠过,沁人肺腑,透心凉爽,但即使风景再美,在这种不停奔逃的生活里,也无心观赏了。
麦小龙驾着他的车子,和我一起,在不知名的命运里驰骋,中途不设中站,不知哪天方可到达彼岸。
☆☆☆嫣子危于2004…03…19 21:29:58留言☆☆☆
自此我的生活完全改变。
我和麦小龙,经此一役,再也无心责备对方了。
车子停在无人的海边。
小龙在黑暗的车厢中沉默地盯着我看,有一点歉意。
其实有点多此一举,一早把我拉下水,就该料到今天,不过生死逼至眼前,他还是会觉得内疚。
“放心,死不了。”我反倒要安慰他,“在分到你的金子之前我不会瞑目。”
他微微牵动一下嘴角,平时乐观得像个无知少年,一遇风浪还是禁不住心悸。
我们相对无言,谁也知道,那些金子根本动不了,要不小龙也不至等到今天。
看他这样落泊,还好,他喜欢,他说这是潇洒。
而我最近好像也渐渐适应他这样的生活方式了,虽然有点不理智,但一个人生在世上,每时每分每秒都保持理智行事,太过理想主义。
况且这也不由得我来决定。
天还未亮,小龙在车子归还之前载着我游走在漆黑冷清的街道上,大家都清醒得很,夜风迎面吹来,有种彻骨的寒意。
黎明曙光初现,小龙的车子慢慢地驶进了东区,那一条条的大街,在太阳的洗礼下又再展现出日间里原有的风貌,似乎不曾堕落过。
一切原好无缺。
可是这条平静的大道,这天早晨却意外地热闹,不知是哪里出了事故,消防队的车子一辆接着一辆,挤在街头巷尾,平日宽敞的大街被行人围得水泄不通,大家都在仰头观望,大家都在窃窃私语,东区里体面的建筑少之又少,大多是木屋或是板房,一年到头不知要报几多次火灾警报,条件仍是一日差似一日,完全得不到改善。
不知是哪家又遭遇不幸,听说十九街昨晚莫名起火,因风借力,烧了一整晚。好几栋房子也被波及,因为房子本身易燃,大火一直到清晨才得到缓息。
小龙的车子不经意地驶过去,我在窗边张望。
“怎样?”小龙问。
“烧得片瓦不留。”我说。
间或听到哭声,大概有人死了。没有人希望意外发生,一场劫难,又有无辜的人要流离失所,我说:“他们不会放过你。”
小龙不语。
他逃过一次,那下一次呢?
我也不语。
这只是一个警告,他们知道小龙不在,但也没有忘记给他教训。
“这次要搬到哪里去?”我问。
小龙不知道,无论到哪里,他的邻居总是会受牵连,但相对地,人多的地方对小龙来说比较安全。
天已经大亮,小龙去还车。
萧伯的车房闸门半开,看样子也是刚刚开始营业,小龙按了按车号,一个小工伸出头来,看见小龙便拉起大门让他通过。
“老板,小龙来还车。”
小工随便招呼一声,又自顾钻到车底去,熟得不能再熟,多余的礼节也省掉,根本懒得客套。
萧伯从里面模糊地应了一声,小龙表情冷冷的,有点无精打采。
我看了看车库周围,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虽是小小的生意,日子想必也过得安静而平稳,这些不必我多说,小龙也应该知道吧。
萧伯自内间走出,他上下打量小龙:
“赢了?”
小龙没有吭声,他只说:
“反正没输。”
他的神气也被那场火烧掉了一半,他指了指车子:
“是破了点,不过里面我没弄坏。”
萧伯沉默地看了看他,他也发觉小龙心思有异,似乎想从他眼中看出什么,上前一步,更深地看进小龙眼里,萧伯问:
“你没有惹什么麻烦吧?”
小龙嘿嘿地晒笑一声,“我的麻烦多着了,也没见出过什么事,别紧张。”
我想就是小龙老摆着一副这样的吊儿郎当相才叫人担心的吧,不过萧伯什么也没说,只点了点头,又再点了点头。
小龙是什么人,他比谁都清楚,明知说也是白说,他还是忍不住:
“小龙,你萧老爷子没什么本事,我不指望你飞黄腾达,只希望你平安无事。”
小龙连连点头,像掩饰什么,他安静了好一会儿,才又突然说:
“我大概这一段时间不会再来这里,先说一声,不用担心我。”
“为什么?”萧伯问:“怎么说走就走了,你回来也不过一两天。”
“有点事。”小龙说,不自觉地抬头看了看我,萧伯也敏感地看过来,他以为事情与我有关。
我移开视线,只好装作什么也不知道。
小龙孑然一身,别无所有,尚可来去自如,生死由命,但这是他自己的事,与旁人无干。
“小龙,别嫌我罗嗦,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有些事……”
“得了得了,”小龙打断他:“你也晓得说,我不是小孩子了,别管我吧。”
萧伯只好噤声,但除此之外,他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这一老一少,站在暗无天日的车房里,明明都有一颗心关注在对方身上,却又相对无言,拙于表达。
我呆呆地斜站在一旁,就像昨天来这里的时候一般光景,我是一个毫不相关的外人,站在门外,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没有立场没有身份没有发言权。
与小龙离去时已是正午。我们站在街头,一样的不知何去何从。
临行前萧伯对小龙说,雯雯快要结婚了,你这个做哥哥的好歹也回去看她一次吧。
小龙答应了。他怕以后没有这个机会。
我不知道他还有一个妹妹。我还以为像他这种人,注定命犯天煞孤星,三岁丧父五岁丧母的那种,他甚少提及他的家人,或许也没有什么值得说的地方,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禁区,长年封闭,里面有各式回忆,无限秘密。
小龙在赛车场上横冲直撞,所向披靡,一辈子也没有多少可得展现柔情的机会,自己的妹妹要结婚了,他还是百忙中从旁人嘴中得到消息,这个哥哥也真正做得无情至极。
他自己也觉得过意不去,拉了我去高级的商场挑结婚礼物,这个好不好?那个好不好?连自己的妹妹喜欢什么也不知道,没有一点头绪,揣测来揣测去,情态困窘,小龙似极连夜赶交作业的小学生,不安而无助,更兼点心烦意乱。
我也没有送人礼物的经验,唯一一次的记忆是收到邻桌女孩送出的圣诞节礼物。
不要以为有女孩子送你礼物是多么值得高兴的一件事,什么也讲求礼尚往来,尤其在女生之中,她送你花钱的东西就是在等你回送她更花钱的东西,那时我不明白,还自作多情地误会对方对我有意思,结果成了那个女生背后调笑的话柄。
女孩子的心思无法捉摸,极难臆测,那是我后来得出的结论。
幸好我也不想花时间和精力去解读她们。自那个时候开始我的目光就极少放在女生的身上,也不为着什么特别的原因,只是对她们没有兴趣,仅此而已。
不过我想也不是所有的女子都没有吸引力,像小龙的妹妹,至少有一个男人就愿意花毕生的时间陪伴她守护她,先不论他以后是否真的能做到,起码目前她让他许下了这个诺言。
结婚大概是一件很神圣的事吧,我看着小龙东奔西走地挑选着一件一件的礼物,又一件一件地淘汰,我想在他的心目里,妹妹的婚事应该就是很神圣的。
“阿翰,你觉得这个如何?”小龙手里拿着一个超大的毛毛公仔,一脸兴奋地展示给我看。
“如果早十年送她的话,我想她会喜欢的。”我说。
“呵呵,我也觉得是幼稚了点,”他尴尬地笑笑,左看右看,又拿起另一边整套的化妆品。“这个呢,这个怎样?”
“结婚礼物送化妆品会不会不太合适?”我问。
“不合适吗?”小龙也没个主意,他问:“那送首饰如何?”
“手链戒指那些该留给她老公来送吧。”
“送精品摆设?”
“太小气了。”
“送厨具?”
“现代的女人不喜欢做饭。”
“怎么我说送什么你都反对?”
“那你不要问我了。”
“啧!”小龙皱了皱眉,说:“好端端的结什么鬼婚,真是麻烦死了。”
最后好不容易有了决定,小龙在帐单上签下龙飞凤舞的大名,他说:
“这套音响三天后请送过来。”
店员连连颔首,忙拿出记录条,礼貌地:“请问地址?”
小龙兴高采烈的神色再一次僵住,他看着我。我苦笑:
“你不知道的事更加不要来问我。”
走出商店的时候天也黑了。
不知不觉一天已过去。正好,又是时候去还人情债。
小龙拉了我去萧伯家里吃晚饭,顺便介绍妹妹给我认识。
大门一开,前脚还没迈出,一个来路不明的小孩便已经飞身向我扑了过来,几乎挂在了我身上,还没头没脑地一叠声大嚷着:
“小龙哥哥快教我飞车!”
仰起头来,发现我不是他要找的人,他嫌弃地皱眉噫了一声,丢开我找他的小龙哥哥去。
现在的小孩真没礼貌,人人都说孩子是未来的希望,我倒觉得明日的世界就是由他们来毁灭。
我拉了拉那件差点被扯破的衣服,抬起头来,便看见屋内一个女孩子在对我微笑。
“阿翰?”她偏偏头,挑起一边眉毛,试探地问。
“雯雯?”我也学她偏偏头,挑起一边眉毛。
她毫不忌讳就咭咭地笑起来,嘴边一个浅浅的酒窝,细小而雪白的牙齿,是个极爽朗的可爱女子。
小龙跟在后面,他奇怪地问:“怎么?你们认识?”
雯雯笑而不答,小龙疑惑地看着我们,但他没有多少时间去思考,就被拉去打游戏机了。
屋子里面喧闹不停,三四个小孩子不知打哪冒出来的直围着小龙转,我不喜欢小孩子,但小龙不同,他混在孩子堆里简直如鱼得水,他本身就是个小孩。
萧伯一直在厨房里忙,客厅就交由雯雯来招呼。她推开阳台的大门,我感激地跟了过去。
她笑笑:“不习惯吧,这里孩子多,难免就这个样子。”
我也笑笑:“那多热闹。”
她略带深意地看着我,说:“你不似是个喜欢小孩子的人。”
我自嘲地问:“这么明显吗?”
“喜欢孩子的人大多都保留一点童心。”
“童心?”我问:“你怎么知道我没有?”
“看眼睛就知道。”她说。
我不敢再作声,这个女子看来清纯又简单,心思却不一般。
她说:“我也不喜欢孩子。”
这次轮到我惊讶:“为什么?”
“理由有很多,或许是因为没有能力。”她说。“你知道,每个孩子都照着我们的样子做榜样,自己做得不够好,自然不希望连累他们。”
“这不似是一个快要结婚的女孩该说的话。”我说。
“是么。”她的笑意更深了:“一个快要结婚的女孩子该说些什么?甜美的梦话?”
她和小龙完全不同,我有点迷惑地盯着她,她说:
“小龙经常提起你,我听萧伯都说好几次了。”
“小龙也经常提起你。”我说。
“是吗?”她不知道是不相信,还是不关心,目光放得远远的,不知在想着什么。
“我本来没想过要结婚,”她掠了掠头发,说:“不过有些事,人总不得不做。”
“怎么听起来似有人逼婚似的。”我笑。
“啊,”她回复刚才那柔柔的笑意,只是温柔的眼波下有抹淡漠的清醒:“我当然是愿意的。”
“他一定很爱你。”我说。
“是的,”她又习惯性地挑了挑眉:“他从我十岁的时候就开始追求,到现在也快十二年了。”
十二年,哇。多么漫长,最难得的是坚持,他追了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