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8 节
作者:雨帆      更新:2022-09-02 20:54      字数:4825
  我瞪了他一眼。
  “当然……当然是不可能的。”他头摇得像拨浪鼓。
  “娄敬,你怎么出来了?”
  “喜宴要开始了,下官见大人不在,就出来寻大人了。”
  “喜宴啊……”
  ……
  至少目前很安全,我缩在角落里,有一口没一口地嚼着。三殿下的演技真是一流,瞧他眉梢带笑地敬着酒,哪里看得出是……
  “刚刚丧偶的鳏夫么?”
  耳边一声轻喟让我不禁呆楞,这人是妖怪吧,竟能猜透我的心思。
  “卿卿,你的眼神太直白了。”桃花目情转,尽显迷离风情,“怪不得今天三哥笑得有点多,哼,原来是故作姿态、欲盖弥彰~”
  “允之。”我紧张地看了看周围,“你别太嚣张了,小心隔墙有耳。”真后悔刚才全告诉他了。
  微凉的指间自我的唇角划过,我瞠目结舌地望着他。
  他笑得很无辜,俊瞳瞟了瞟四周:“这儿的人都等着巴结我三哥呢,哪儿有人盯着咱俩。”
  那七宝呢?我警惕回望,却只见六幺缠着他喝酒划拳好不开心。
  心跳稍稍平缓,拖允之下水果然好啊,这下可有靠山了。我端起酒杯,抿了一小口:“我哥哥怎么突然回来了?”哥哥虽然不说,但我还是瞧出了端倪,武将没有王令怎能擅离大营进京?
  “嗯,这半个月你长进不少啊~”他似笑非笑地睇来,“前日上官司马参了竹肃一本。”
  “上官密?”我看向主桌,那老匹夫正和三殿下的幕僚把酒言欢,“他不是七殿下的人么,怎么?”
  “哼,七哥养了头白眼狼啊。”允之自斟自饮,“上官氏现在很得翼王宠爱,老家伙翅膀也跟着硬起来了。”
  怪不得他舍了那边的喜宴到这里来套交情,原来是想脚踏两条船啊。
  “他参什么本?哥哥得罪他了么?”
  “卿卿,你知道备所为何被称为上阁肥地么?”
  我迷惑地看着他:“为何?”
  “军队里大到招兵买马,小到穿衣磨袜,哪一样不是备所说了算?”允之蘸了点酒在桌上写写画画,“朝廷给士兵拨的安家费是每人每年二两,军饷是每人每月十吊,遇到战事紧张的年头还有额外军贴,而实际上军士却拿不到这么多。”他懒懒地抬眸,笑得很浅,“你说少了的银子都进了谁的腰包?”
  自然是……我暗叹一声:“王上不管么?”
  “这些是人尽皆知的惯例,父王即使知道也不会插手,不贪一点能叫官么?”
  我怒挑眉:“那关我哥哥什么事?”
  “呵呵~”允之眼中抹过异采,“助荆一战韩家军折损三万,此次备所招了五万新兵,你猜竹肃留下几人?”
  我白了他一眼:“自然是三万。”
  “五千。”
  我盯着他看了好久,确定他眸子里没有半丝玩笑,这才嚅嚅开口:“五千?”
  “想进韩家军可是比考科举还要难啊。”他勾起唇角,露出满满自信,“要不然在成原死战中面对数倍于自己的强敌,竹肃的手下怎会没有一个逃兵?”
  《孙子兵法》有“六如真言”:疾如风,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难知如阴,动如雷震。
  其中后两如说的是将帅,而前四如说的则是士兵。达“六如”者,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天兵也!哥哥不仅善军事,而且善练兵。
  “如此一来踢走了四万五千人,备所这回可是亏大了。”
  我满心自豪地看向不远处的哥哥,真是丰神俊朗、气宇不凡。试问,月箫一出,谁与争锋!
  “真傻~”
  不理,继续得意。
  “笑得真傻~”
  怒目横向身侧,允之支手托腮,定定地看着我:“你要再笑下去,竹肃怕是要被人添入你的猎艳名单了。”
  “你胡扯什么?”今天怎么一个个都话中带话,我究竟错过了什么?
  “哼。”他眸色遽冷,夹起一筷子酸菜,“吃。”
  “我不食酸。”
  他笑得很惬意,继续往我碗里堆菜:“这几天你吃的不是很好?”
  什么?这几天阿律给我上的不是酸萝卜就是酸白菜,酸的我牙疼、胃疼、头疼,原以为是账上没钱只能节衣缩食,没想到,没想到……
  “是你搞的鬼!”我颤抖着,恨不得一掌扇飞他。
  他黑瞳骤沉,极慢极慢地倾向我:“你既然有胆子寻欢,还怕挨不住酸?”
  “什么寻欢!”我毫不示弱地瞪回去。
  “啧啧,瞧瞧,瞧瞧。”酒气扑鼻而来,“小情人吵架了?”
  “三殿下。”我心下一沉,连忙站起。
  “三哥。”允之堂而皇之地揽上我的腰,恨得我牙痒痒却不敢乱动。
  “弟弟恭祝三哥新婚大吉,心想事成。”
  三殿下脸上闪过一抹铁青,厉目刺向我:“九弟,哥哥在这谢你‘吉言’了。”他随意地碰了碰允之的酒盏,仰头饮尽。
  “丰侍郎。”他递出酒杯,随侍的内官连忙斟酒,“今日迎娶送嫁,你尽、心、尽、力。”他一字一字地蹦出,眸中闪着冷光,“可谓功劳不小啊。”
  “云卿身负王命,这些都是分内之事,殿下……”
  “哎?”他状似薄醉地挥了挥手,“今儿是本侯的好日子,可不准打官腔,来来来,丰侍郎陪我喝上三杯。”
  不由分说,杯盏中被满上香醪。
  我看着杯中微晃的酒水,假笑一声:“就因为是好日子,殿下才更不可多饮啊。”
  。“哦?”三殿下鹰目半掩,笑意未达眼底
  “殿下陪咱们这些爷们儿闹个什么劲。”我陪着笑,陪着小心,调侃道,“侯妃还等着呢,殿下可不能喝多了,可要好好享受这洞房花烛夜啊。”
  “丰侍郎真是考虑周到啊。”他转了转手中的酒盏,“那……”
  那?我心弦一紧,浮起不祥预感。
  “那就请丰侍郎陪我喝完这三杯。”他鹰目射出精光,“三盏之后本侯就去陪我那娇滴滴的新娘。”
  他抬起手臂,唇畔的笑越绽越大。
  “叮!”瓷杯相碰的乐音传入耳际。
  指间凉凉的,是泼洒出的醇酒。
  三殿下挑了挑眉,仰首饮尽这第一杯:“丰侍郎。”
  心中寒凉,终是逃不过么?
  我噙着苦笑,慢慢举盏、颔首、拢袖。
  这盏是味若醍醐馨香透,还是苦似黄连胜毒鸠?
  感叹咨嗟,只能共饮三杯。
  我仰头、闭眼,唇角触上青瓷的刹那,手中骤然空空。
  “这酒,就让我陪哥哥喝吧。”
  宽袍闪过,定睛时却见允之红唇润润,嘴角弯起了一个漂亮的弧度。
  “你……”我猛地扯住他的衣袖,喉头像是被异物堵住,发不出声。
  他笑睨我一眼,潇洒地举臂:“满上。”
  允……之……
  我伸手欲夺,却被他反手握住。
  那瞳眸带着笑,浮散了以往的迷雾,清澈如泉,缓流在我心底。
  那一刻,我不禁哽咽。
  “你!”三殿下压抑的声音飘来,“算了!”他挤出虚伪的笑,“各位慢慢吃,本侯先去了。”
  “恭喜,恭喜。”
  “春宵苦短,殿下可要抓紧啊。”
  “哈哈哈~”
  “怎样?”我目光片刻不殆,捕捉着他的每一丝表情。
  他挺身端坐像一座高山,瞳眸幽幽如一汪深潭。
  “怎样?”
  他轻握着我的手,高深莫测地笑着。
  “究竟怎……样?”
  ……
  一晚上,我都在重复同样一个问题,而他始终未言。
  外面还在下着雪,绵延的银光迤逦了一地。
  他的手有些凉,凉的让我好不安。
  “那酒……”
  我蹙眉抬望,他的黑发随风飘动,完美地融入暗夜。
  “没有问题,是么?”
  他微白的唇绽放出异常的春意。
  “对吧,没有问题。”我的声音有些颤,连带着心也在缠。
  他滞住脚步,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抚上我的脸颊:“我若说不是呢?”
  柳絮似的雪花停留在他的发间,衬得那张脸有几分惨白。
  我眼角微酸:“允之,你差点就骗到我了。”
  “呵呵~”他笑得很得意,很欣然。
  我暗吐一口气,他果然是在耍诈。眨眼欲瞪,忽见一抹暗黑自他的唇角滑下,挺秀的身子向我软软倒来。
  “卿卿,我从不骗你啊。”
  一声轻叹落在耳畔,催软了我的心田。
  “允之……”
  但笑风流谁人省
  万籁俱静,前方流淌着浓浓的白雾,空气中满溢着迷人的甜香,一切如梦般诡异。
  他是谁?
  此身何处?
  修长的手撩开娆曼轻舞的雾气,也撩开了沉睡已久的记忆……
  ……
  外面好吵啊,小小的身子蚕蛹似的在锦被里扭动。
  “快!快!”
  “快点!娘娘要生了!”
  纷乱的脚步声在殿外响彻,听起来无措而惊慌。
  “唔~”锦被里发出抱怨的轻声,“好吵。”
  一个长相朴实的女人跪在床头,轻轻地拍着那个“蚕蛹”:“殿下,过一会就好了。”
  “不好了!不好了!”
  尖细的女声惊得床上的小人猛地坐起,形状优美的桃花目透出几分迷蒙、几分惧色:“张莲?”
  “殿下别怕。”女人覆上那只微颤的小手,柔软地轻应着,“奴婢一直就在您身边。”
  小人儿舒了口气,卷密的睫毛轻轻眨动着,驱散了眼中的混沌。
  “谁不好了?”软软的童声响起。
  “没有谁不好,是殿下做噩梦了。”女人欺哄着,扶着小主子慢慢躺下,双目却担忧地看向前殿。
  “王……王……王上……”内侍颤着音,几乎是吼出一句破碎的话,“王……王上驾到!”
  “父王?”小人推开乳娘的双臂,拖着鞋子一路跑去,“父王!”
  他散着发冲到殿廊里,冲天的灯光刺的他不禁眯起美瞳。明明是黑夜不是么,怎么亮的那么刺眼?
  “殿下,您怎么出来了。”
  这个声音他识得,是父王身边的内侍总长。
  他渐渐适应了周围的光亮,眼前景致渐渐清晰。“我……”他张口欲言,突听一声厉斥。
  “万敬文,你好大的胆子!”
  是父王,只是父王为何如此生气?他绕开内侍,有些忐忑地望去。一个花白头发的老头跪伏地上,抖得像空竹。嗯,这人他认得,白发老头晌午时来过,听张莲说是来照顾母妃和他未出世的小弟弟的。
  “臣……臣……不敢。”
  “不敢?!”年轻的君王一脚踹去,老头滚了两下,呕出一口鲜血。
  “父王……”这样的父王好陌生,小人儿有些害怕地退后。
  “贵妃就是喝了你开的补药才早产的,不敢?孤看你是太敢了!”
  早产?什么,叫早产?
  小人儿退到乳娘身边,迷惑地抬望,女人牵着他微凉的小手并未多言。
  “王上!”万太医爬到君王的脚下,唇边犹带血迹,“就是借老臣一万个胆子,老臣也不敢加害娘娘和未出世的小殿下啊!王上!”
  君王眸色冰寒,凌厉的注视几乎可以穿透地上的老头。
  “除了补药,贵妃晚上还吃了什么?”阴冷的问讯。
  “回王上的话,贵妃娘娘近日身子不大爽利,晚上只还吃了一碗五福莲子汤。”
  龙睛穆然地睨向身侧:“是殿内伙房做的?”
  “不是……”
  君王峻眉忽拧:“那是谁送来的!”
  “是……是……是……”
  君王怒目一瞪,那名宫人霎时跪地。
  “是德妃娘娘送来的,德妃娘娘听说娘娘口味淡,特地炖了一盅莲子汤来。”地上那人话音极快,“贵妃娘娘不好拂了德妃娘娘的面子,就当着德妃娘娘身边大姑姑的面喝了一整碗。”
  君王垂首而立,脸上覆着一层淡淡的阴影。“你是说送汤的一直盯着?”这一问如羽毛般轻软,却似利刃般锋利。
  “是……”宫人也垂着脸,没人能瞧见她嘴角那弯浅浅的弧度。
  “得显。”声音有些压抑,君王合着双目,似在极力隐忍,“该怎么做,你应该明白了吧。”
  内侍长倒吸一口凉气,谨言道:“是。”
  什么明白了?小人儿迷惑地望着从身边急急走过的内侍长,他轻轻地摇了摇乳娘的手:“张莲?”
  女人拉着他躲在阴影里,眼中满是恳切:“殿下,别问。”
  张莲只想保住殿下心中的纯净,所以请您别问。她半蹲在地上,捧着粉嫩的小脸,与那双纯净的黑瞳对视着。
  “好,我不问。”小人儿伸出手抹了抹乳娘眼角的湿润,“你别哭,哭丑丑。”
  “嗯。”女人抓住那双小手,咽咽颤声,“嗯……”
  “娘娘!娘娘!”内殿传出几声急吼。
  君王遽睁双目,一脚踢开了紧闭的红门:“暖儿!”
  “王上,产室不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