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什么？”慕青心中一紧，生怕明珠有什么事。
  张太医拧眉，“只是明相公脉象虚浮，阴亏，身子偏弱，应多注意身子才是。”
  慕青愣了一下，明珠险些憋不出笑出声来。
  慕青点点头，佯装镇定，“好，本王会让人好好照顾的。”言罢，看着明珠脖颈上那道伤痕，问道：“那会留下伤疤吗？”
  “这……”张太医看明珠一眼，“这老臣说不准，依个人体质不同，也会出现不同的状况。”
  明珠见慕青还要问，忙打断，谢过张太医。待兰心送走张太医，菊月、云竹退出房间。明珠嗔怪道：“男人都以有伤疤为荣，你这样问下去，他该看出端倪了！”
  “那你的伤？”慕青看着那道触目的伤疤，生怕明珠在意。明珠揶揄道：“怎么？你嫌弃我？”
  “怎么会？”
  明珠笑道：“逗你的！”言罢认真看着慕青，“留着这条疤，时刻提醒你莫忘答应我爹的话。我不是要你护我安好，是要你安好。女子以夫为天，我的天若垮了，那我又岂会无恙？”
  “明珠。”慕青握着明珠的手，细细亲吻她的眉心。只叹得妻如此，夫复何求。他抱着明珠的手紧了几分，“我一定不会再让你受分毫伤害。”
  慕青在如意居一直待到夜深方才离开。送走慕青一行，云竹转回屋内，脸上喜气洋洋。明珠端坐在镜前，将纱布往脖颈上缠了几圈，看着镜中的云竹，冷声道：“你回去吧。”
  云竹大张着嘴看着明珠，见镜中明珠面色清寒，不似说笑，腿一软立刻跪了下去，“王妃，我……我……”
  明珠回身看着云竹，“今日你出门前，我说了什么？”
  “奴……奴婢要是敢回王府，就不用再回来了。”云竹低垂着头，声音有些发抖，这样的明珠她从未见过。都说越是好脾气的人，发起火来越是骇人，殊不知，不发火才是真正的骇人。那股子的冷气从脚底往身上钻，如何也逃不开，只能硬生生受着。她吞了口口水，抬起脸看着明珠，“不是奴婢通知的王爷。”
  “哦？”明珠挑了下眉，“那是谁？”
  云竹摇头，“奴婢不知，奴婢去时，王爷已经往这里来了。”云竹说着俯下身，“王妃，云竹只是担心你有事，所以才会去知会王爷。绝无对王妃不敬之心，求王妃宽恕。”
  明珠见云竹不似说谎。想起施云之前的种种表现，想必事成之后他就已经跑去领罪了。明珠叹了口气，上前扶起云竹，“慕青来这里，虽非你知会，可你确有此心。这次与你无关，我便原谅你。若再有下次，我绝不原谅。”
  云竹点点头，心中却压不住话。见明珠缓了脸色，低声道：“奴婢不懂。”
  明珠看云竹一眼，“我现在是明珠的哥哥。大舅子受了伤，你家王爷急冲冲跑来算怎么回事？”
  云竹想了半晌，遂明白过来。她朝明珠欠了下身，“奴婢疏忽，以后再不会自作主张了。”
  明珠拍了拍云竹的肩膀，“好了，下去吧。”
  云竹欠了下身，离开明珠的卧房。
  听到云竹那边关了房门，明珠面上才显出痛苦的神色。血透过纱布渗了出来，明珠拆掉纱布，将血拭去，又涂了一层伤药，才觉稍好一点。她昏昏沉沉躺回床上，半夜被冻醒，起身刚想去添些炭火，刚一下地，整个人便扑倒在地。
  云竹被明珠今日这么一吓，夜里睡不安生。翻了个身才刚有睡意，便听到明珠那屋的方向传来一声闷响。她忽地起身，仔细听了半晌，见再无声音，忙批了件外卦跑了过去。
  明珠倒在地上，脸色煞白。云竹惊呼一声，上前查探。明珠迷迷糊糊的看到人影，抓着云竹的手，低低道：“去东街……济生堂，找林子祥。”言罢眼前一黑，便不省人事。
  云竹将明珠扶上床，伸手摸了下明珠的额头，忙缩回手来。她给明珠多加了几层被子，只恨自己分身乏术。她来回踱着步子，正愁着是该去通知慕青还是去济生堂时，想起了明珠今日的话，咬了咬牙往济生堂去了。
  第三十三章
  林子祥来时，明珠煞白的脸上镀上一层潮红。他与明珠自小一起长大，对明珠再熟悉不过，即便明珠再怎么变装，他依旧一眼能认得出她来。拉过明珠的手，林子祥细细诊脉，待看到明珠脖颈上的伤口，惊道：“这是怎么回事？”
  云竹不知林子祥是何人，说话半真半假，“被仇家伤到了。”
  “仇家？”林子祥见云竹不欲讲真话，便不再追问。他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明珠的伤口，对云竹道：“去找把匕首，找坛烈酒，再找些纱布来。”
  云竹不明所以的看着林子祥，“干嘛？”
  “要你去你便去！”林子祥气急。
  云竹看林子祥看明珠时的眼神，对眼前的人生出几分敌意。可现下明珠病着，哪里是计较这个的时候？只能跺跺脚出门去找林子祥要的东西。
  明珠性命攸关，云竹不敢怠慢，平时不知哪有烈酒，今日却偏偏要什么就能找出什么来。找好匕首和烈酒她匆匆赶回如意居。林子祥接过云竹找来的匕首和烈酒，把那匕首在烛台上炙烤了半晌，突然把匕首抵到了明珠脖颈处。
  云竹一惊，立刻上前去拦，“你做什么？”
  林子祥手一抖，险些划伤明珠。他瞪着云竹，“你出去。”
  “不行！”林子祥是谁云竹都不知道，哪里敢留明珠和林子祥两个人在屋里？
  林子祥盯着云竹看了半晌，收回目光，匕首又往明珠脖颈上移去。
  “喂！”云竹不敢轻举妄动，她指着林子祥，“我警告你，他可是明王妃的哥哥，他要有什么闪失，我家王爷饶不了你！”
  “明王妃的哥哥？”林子祥冷笑一声，匕首已经落在明珠伤处，他把伤口拉开，从药箱中取出一个打钩的细针，小心翼翼的在伤口中来回拨弄。
  “啊！”明珠吃痛惊醒，林子祥忙摁住明珠。明珠眼神没有焦点，额上冷汗细密。林子祥一遍遍喊着明珠的名字，手上动作却不停。明珠痛得挣扎得越发厉害，林子祥怕伤到明珠，抱得她更紧。他抚着明珠后背安抚，“很快就没事了，再忍忍。”
  明珠似乎有了些意识，隐隐约约明白林子祥在做什么。她强自咬牙忍着，只觉脖子里面有东西搅动，突然一阵刺痛，明珠张嘴咬在林子祥肩上，隔着厚厚的衣服，嘴里立刻弥漫一股血腥味。
  云竹捂着嘴看着明珠潮红的脸色变得苍白，看着林子祥吃痛却始终一言不发，心中隐隐明白了什么，然后一阵心慌。
  林子祥在明珠伤口中捞了半晌，待捞出细小的石砾，才舒了口气。他拿纱布蘸了酒，轻柔的给明珠拭去脖颈周围的血。明珠虚脱的靠在林子祥怀里，嘴唇也没了血色，甚至连酒水刺痛伤口都没了知觉。
  林子祥小心翼翼帮明珠清理完伤口，又用纱布帮明珠缠住伤口，才扶明珠躺下。他拭去明珠眼角的泪，柔声道：“还痛吗？”
  明珠眨了眨眼睛，还有些失神。林子祥见她这般模样，噗嗤笑出声来。他伸手覆上明珠额发，笑意敛起，眉目间生出几分哀愁，“若你一世无忧该多好。”言罢长叹了口气，刚要起身收拾药箱，衣袖却被明珠攥住。明珠拉过林子祥的手，在他手心写下“谢谢”，指尖的触碰，冷冷的，痒痒的，像是挠在心底。林子祥诧异看着她，莞尔一笑，回握住明珠的手，轻声道：“无论你是明珠，还是明王妃，在我心里，你只是你。”
  林子祥回去已近天明，他失神的坐在书桌前，手抚上明珠咬过的地方，心底生出几分触动。在她心中至少是有他的吧？否则为何有难第一个想到的便是自己？
  明珠在林子祥走后再未睡着，她大张的眼看着帐顶，指甲嵌进肉里，对于林子祥，她已不是一句抱歉便可以。眼睛有些湿，明珠深吸了口气，即便再不忍，心还是要狠下去。云竹小心翼翼守在一边，欲言又止。明珠侧目看她，“你所见所闻，一个字都不许告诉慕青。”
  云竹扁扁嘴，“可是你……”
  “我什么？”明珠眼睛微张，几分戾气。
  云竹缩了下脖子，“你和林大夫……”
  明珠冷笑，“我们如何？”
  云竹一时不知该如何接下去。她只看到林子祥对明珠特殊，并未觉明珠有何不当之处。明珠瞥她一眼，合起眼睛，“即便是自己所见所闻，也未必是真的。我不喜欢多嘴的人，你若做不到，便离开吧。”
  云竹垂眸，几分委屈，却不知为何，偏偏就想留在明珠身边。她垂下头，唯唯诺诺，“奴婢知道了。”
  明珠不知道几时睡着，昏昏沉沉的听到外边喧闹，刚一睁开眼便看到老夫人走了进来。老夫人大步走到床边，明珠忙起身。老夫人摁着明珠的肩膀把她摁回去，“怎么回事？”
  明珠朝着老夫人咧了咧嘴，见老夫人不买账，有些尴尬的笑笑，“那位夫人说要养着阿离玩几年，不管我同不同意都把我扔了出来。我本来要回来报信，哪知那位夫人会自己亲自来。”
  老夫人仔仔细细将明珠打量了一遍，气恼的点了下明珠的额头，“你若有个三长两短，可教老身怎么办？”
  明珠拽着老夫人的袖子，讨好的笑着，“奶奶，再不会了。”
  老夫人见明珠受着伤，苍白着张小脸，也不忍苛责，她拍了拍明珠的手，“好好养伤，早些好起来。我和萧如燕说了，你好了之后便去给她帮忙，到时后可机灵着点！”
  明珠重重点头，“嗯，我明白。”
  老夫人叹了口气，“你孤身一人来京城，没什么朋友能帮上忙，老身所有也不过是苏家十之一二。过往虽有商户常来往，可自打萧如燕当家后，便都转了舵。哎！好孩子，苦了你了。”
  明珠拉着老夫人的手摇了摇，“奶奶当日凭一己之力可以将苏家打理的井井有条，明珠不才，但将门无犬女，明珠定不会让奶奶失望。”
  老夫人笑道：“你个鬼丫头，又打起什么主意？”
  明珠眼珠子一转，将心中所想一一分析给老夫人，“年前冶铁已改为官营，奶奶有没有想过，若有一天我朝像前朝一样盐铁官营，那对我们将是致命的打击。所以明珠想多开些副业，以免被一朝击垮。”虽然皇帝应允总商的位置给明珠，可相较自己经营，利益定当大打折扣，是以明珠想将苏家生意引向另一边，一面转舵不及，处处为朝廷掣肘。
  老夫人愣了一下，笑道：“我朝几代盐业都是私营为主，官家不过是收些赋税而已，祖宗的规矩哪里是说变就变的，你多想了！不过……”老夫人话锋一转，“多做准备自然也不错，老身既然放心苏家交给你，自然不会再在一旁插手，你若想好了，尽管去做，天塌了，奶奶给你撑着！”老夫人说完，自己先笑了起来。
  明珠看着老夫人，只感慨自己实在幸运至极。幼时受尽母亲宠爱，如今又有父亲记挂，祖母疼爱。若换做别家，莫说放手去做，一个姑娘家，这样的家业又怎么可能交到她的手里？
  老夫人既然支持明珠，自然也上了心，“那你打算哪行入手？”
  这点明珠早已想好，“药材。”
  “哦？为何？”
  明珠道：“我姨丈是做药材生意的，与我一起长大的大哥也是做药材生意的，有他们两个大药商在，我相信在药材这方面，应该会轻松一点，至于其他的，我想先经营奶奶您交给我的生意，待我一切熟练之后，再去开拓其他。”
  “你倒是贪吃！”老夫人宠溺的捏了下明珠的鼻子，随即面上现出几分忧色，“有句话，老身恐怕你不爱听，可老身还是要说。”
  “奶奶但说无妨。”明珠看老夫人的脸色，知道必是要事，态度也端正起来。
  老夫人凝视着明珠的眼睛，“你姨母心眼多，对她你要防着点。”
  明珠不想老夫人竟有此言。想起梓熏终前遗言，心里一阵烦乱。明珠认真看着老夫人，“明珠谨记奶奶的话。”
  “好。”老夫人舒了口气，帮明珠掖好被角，“好好休息，老身先走了。”
  “嗯。”明珠看着老夫人离开，起身从枕下摸出竹哨放在唇畔，一阵长啸过后，施云出现在明珠房内。他低垂着头，沉默的像个影子。明珠看他一眼，“你告诉慕青我要你做什么这件事，我既往不咎，但今后我要你做的事，未经我允准，决不许告诉慕青。”
  “施云不敢欺瞒王爷。”
  “这么说你是要违抗你家王爷的命令？”明珠起身绕到施云身后，施云无端生出几分压力。明珠知道下边人有下边人的难处，也不欲为难。她踱着步子，悠悠开口，“除非我要自伤或者伤害你家王爷，否则我交代你的事，未经我允准便不许告诉你家王爷，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