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默然。按皇帝的说法，慕青的位置无可替代。慕青握住明珠的手，放在唇边小心翼翼的亲吻，“天下不是我所图的，可你却是我想要的。比起天下，我更舍不得的是你。这样的心情，你明白吗？”
  明珠愣愣看慕青半晌，微垂眼眸，“我的弟弟不会伤害我，你的弟弟呢？慕青，我们终是不同的。”
  “怎么不同？”慕青急道：“你与苏离相处不过短短半年，可四弟却是和我一起长大。苏离不会害你，他又怎会害我？”
  明珠摇头，“人是欲望所驱使的，若他有所图，怎会留不利给自己？”
  “父皇和你说的？”慕青沉下脸，“父皇不喜欢四弟，难免有偏见，难道你不信我？”
  “我……”明珠细思良久，缓缓将手从慕青手中抽出，“事成之前，我会对这一切，视而不见。”
  第二十六章
  当晚慕青宿在萧宛芸那里。被家丁丫鬟填满的院落，明珠却仍觉清冷。
  梅兰竹菊不知发生了什么，不知慕青为何突然转了性，却不敢忘了慕青让她们照顾好明珠的命令。一晚上四人轮番去明珠的房内添加炭火，直到明珠吹熄蜡烛，才没去打扰。
  明珠占地极小，身旁大片的地方留给慕青，可这篇空地直到天亮，依旧冰凉。
  晨起，明珠梳洗毕，便要将兰心和菊月遣回慕青身边。兰心诧异的看着明珠，“是我们服侍的主子不好吗？主子这厢把我们遣回去，王爷定要责备我们的。”
  明珠起身拍了拍兰心和菊月的肩膀，“不是你们服侍不好，反倒是因为你们太好才要把你们遣回去。我和慕青之间需要人带话，若你们常常来回跑，他人未免起疑。但是若你们四人聚在一起，便不会有这样的担忧。”
  “这么说，主子没有和王爷生气？”云竹喜上眉梢，其余三个人也松了口气。兰心犹豫的看明珠一眼，“主子，云竹性子粗，还是我留下吧。”
  明珠摇头，“我这里只有我一人，你家王爷那儿还有个穆王妃。云竹在这里出了什么错不碍事，到了穆王妃那里我怕她兜不住。”说罢不让她们再做争辩，“就这么定了，谁都不许再多说。”青梅和兰心对视一眼，最终只得应下。
  梅兰竹菊伺候着明珠用完早饭，兰心和菊月便回了慕青那。明珠带着青梅和云竹一道回了苏府。
  宁寿堂内，老夫人特为明珠和慕青设了宴。虽知明珠为侧妃，但念着慕青待明珠的真心，老夫人依旧诚心待那王爷姑爷。哪知回门宴，慕青竟让明珠独自一人回来了。
  “奶奶！爹！”明珠刚一到宁寿堂就看到老夫人和苏万成等在门外。她疾走两步拉住老夫人的手，将她往屋里扶去，“外面这样冷，奶奶和爹何必在外面受冻？”
  老夫人沉着脸，“老身不过身子受受冻，你呢？”
  明珠笑着撒娇道：“奶奶说什么呢？”
  老夫人冷哼一声，“你真不知道吗？”
  明珠嘿嘿笑道：“奶奶，事急从权。王爷本欲同我一道回来的，可是我是侧妃，王爷若为我坏了规矩，岂不是让我落人口实？”
  “真的？”老夫人睨着明珠，不肯相信。
  明珠重重点头，笑意更盛，“自然是真的，老夫人火眼晶晶，明珠哪里敢胡言？”
  老夫人狐疑的盯着明珠看了半晌，突然转头看向苏万成，“万成啊！瞧你生的好女儿！说话真假难辨，老身都被唬住了！”
  苏万成笑笑，目光转向明珠，恰捕捉到明珠眼中一闪而逝的黯然。他讪笑着接下老夫人话头，“是啊，鬼精灵的，儿子也辨不出真假。”
  明珠听老夫人和苏万成还有怀疑，作愁苦状，“我明明说的是真话，你们偏不信，那以后我就不对奶奶和爹讲真话了。”
  “你啊！”老夫人宠溺的点了下明珠的额头，不快一扫而散。
  此时离午饭时间还早，明珠便在厅内和老夫人、苏万成话起家常。待到了饭点，只听门外一阵脆生生的童音喊了声“姐姐”，接着一个小人儿就扑进了明珠怀里。
  苏月仪慢吞吞的走进来，点了下苏离的额头，“臭小子，你有没有良心？是谁陪你玩到大的？见了姐姐就不认得我是谁了！”
  苏离眨巴着眼睛看着苏月仪，抱着明珠的小手更紧了几分。他仰头看明珠一眼，低低道：“姐姐像娘。”
  热络的气氛瞬时沉闷下来。苏月仪见状，忙道：“你起先不是还说我像吗？”
  苏离瘪瘪嘴，“我娘哪里有你这么凶？”
  “苏离！”苏月仪掐腰瞪眼，惹来大家一阵轻笑，气氛瞬时轻松下来。
  明珠抚着苏离的头，对老夫人道：“翠姐姐去世前将阿离托付给我，我想带他回王府，不知奶奶意下如何？”
  老夫人看着苏离红红的眼眶，刚要点头。萧如燕的声音已从门外传来，“这可使不得！”
  她大步跨进屋内，朝老夫人欠了下身，“媳妇给娘请安了。”言罢直起身子转向明珠，“苏离既然冠了苏家的姓，那便是苏家的人。苏家人怎可以随随便便就被外人带走呢？”
  明珠起身正视着萧如燕，“如夫人去之前曾将苏离托付给我，我带他走，理所应当。”
  “哼。”萧如燕冷哼一声，“这可由不得你。”
  明珠盯着萧如燕，萧如燕得意道：“你在王府不过是妾，自己尚自顾不暇，哪里能顾得上别人？”说罢把苏离从明珠怀中拉到自己身边，“何况，苏离是苏家的人，老夫人都说了，如今苏家是我做主，苏离理应由我来教养！”
  “你！”明珠紧咬了下下唇，眼睛微微眯起。
  “明珠！”苏万成喝了明珠一声，明珠一惊，转身去看苏万成。苏万成一改往常温吞宠溺，“怎么和大娘说话？”
  “爹？”明珠诧异的看着苏万成，目光再转向老夫人。却见老夫人摸着念珠，不置一词。最终苏离还是被萧如燕夺去，由她“教养”。
  那天的回门宴因为有了萧如燕的加入，明珠吃得索然无味。饭毕，老夫人去佛堂，明珠紧随其后跟了去。
  “奶奶。”
  老夫人抬眼看明珠一眼，指了下一旁的椅子，自己在另一边坐了下来。
  “别怪你爹，他是为你着想。”老夫人黯然的看了明珠一眼，“老身不知道你和穆王爷之间如何。只是穆王府你做不了主，这厢得罪了萧家的人，老身怕你到时受苦。”老夫人说着，长叹了口气，“早知如此，当初便该坚持着把手上捏着的生意交给你的。”
  明珠听老夫人提起此事，忙道：“我今日也是想和奶奶说这件事的。”
  “哦？”老夫人蹙眉看着明珠，等着下文。
  明珠抿抿嘴，“在我把所想说给您听之前，我要先问奶奶一个问题。”明珠顿了顿，见老夫人应下，才开口，“奶奶相信阿离是您的亲孙子吗？”
  老夫人稍稍犹豫一下，终是点了下头。
  明珠见老夫人信了，接着道：“明珠是女儿家，且已为人妇。我想把苏家从萧如燕手中夺回来交给阿离。”
  “这使不得！”老夫人立刻否定。
  明珠起身走到老夫人身边，跪蹲在老夫人面前，“奶奶，我知道您对阿离心存疑虑，可我娘当年也被人陷害过啊！萧如燕可以陷害我娘，陷害其他人又有何不可？”明珠看着老夫人的表情松动，接着道：“我曾和如夫人生活过一段时间，我敢拿性命担保，阿离是苏家的孙子。唯一的孙子。”
  老夫人身子一震，有所触动。她摸着念珠，沉默良久，“好。”言罢看着明珠这身行头，又叹了口气，“你如今已为人妇，哪里还有机会啊。”
  明珠笑笑，“奶奶且等着，明珠定不负所望。”
  离开苏家时，已是夜深。苏万成等在门外，见明珠出门，笑道：“和爹走走？”
  明珠含笑点头。二人走在长街上，身后马车辘辘，带着几分空旷的寂寥。
  “他待你真的好吗？”苏万成观察着明珠的脸色。明珠沉默良久，抬眼朝苏万成眨了眨眼睛，“他待我很好，只是……”明珠别开脸垂眸丝毫不掩落寞，“最开始的身不由己，注定了更多的身不由己。爹，慕青待我再好，位份上，我也只是个妾。”
  “明珠，若不开心就回来。”苏万成看着明珠的落寞，心中难过。身为人父，明珠幼时未能照顾她，待她长大，亦不能保护她，全天下还有比他更没用的父亲吗？
  明珠摇摇头，“女儿已为人妇，回来岂非遭人耻笑？若如此，倒不如退而结网，静待时机。”
  苏万成深深看明珠一眼，长叹了口气，“切莫机关算尽呐。”言罢驻足，“就到这里吧。明珠，你好自为之。”
  明珠看着苏万成远去的背影，转身上了马车。她闭目轻叹，面上晕上一层薄忧，她已经无从选择了。
  明珠突然病了，不能见风，不能见光，房间的窗户也换上了厚重的木板。萧宛芸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和慕青用午饭，乍一听到，心中便即泛起一阵冷笑。这样的做作，无非是为了将慕青抢回去，索性自己大度点，看看她出什么幺蛾子。
  “王爷，我们去看看明珠吧。”萧宛芸伸手覆上慕青的手背，慕青正自出神。
  萧宛芸见慕青不吱声，又推了推他的手，慕青方才回神，“什么？”
  萧宛芸无奈笑笑，“我说，听说明珠病了，我们去看看她吧。”
  慕青夹了口菜，“前些日子还好好的，怎么会病了呢？我看定是些小花样，不必去了。”
  萧宛芸听慕青如是说，心下一阵窃喜，嘴上却依旧坚持，“去看看嘛！”
  慕青看似拗不过萧宛芸，应承下来。殊不知，慕青心中已被忧虑炙烤的快要发焦。
  用过午饭后，慕青便和萧宛芸一道去了明珠的住处。刚一进院子，险些被那股呛鼻的药味给逼出来。
  萧宛芸掩着鼻子，慕青看她一眼，“要不回去吧。”
  萧宛芸忙把手放下，“无碍的，还是去看看吧。”
  萧宛芸和慕青走到慕青房门前时，云竹刚从房内出来。乍一看到慕青和萧宛芸，吓得立在当地，良久才反应过来，赶忙行礼，“王爷，王妃。”
  慕青点了点头，“明王妃怎么样？”慕青看着被厚实木板挡着的门窗，胸口一阵憋闷，却强忍着推开那扇门的冲动。
  “主子，主子她……”云竹低垂着头，眼珠子乱转，不待回答出个所以然，明珠的声音伴着咳嗽，从室内虚弱传来，“我无碍，咳咳咳……咳，有劳王爷、王妃挂念了。”明珠说罢，粗喘了一阵，才稍稍顺过气来。
  慕青一揪心，伸手刚要推门。明珠听到门外声响，突然道：“住手！”
  慕青愣了一下，收回手。
  明珠深吸了口气，缓缓道：“大夫说了，这病不能见光，不能见风，兴许还会传染。我这院子里的人都已经被我连累了，万一真要传染，害了王爷王妃，叫明珠如何是好？”
  萧宛芸一听明珠说传染，心下一慌，抓住慕青的衣袖，“王爷，要不我们先回去，让妹妹好好养病吧。”
  慕青紧攥着拳，看着那扇紧闭的门，咬咬牙吩咐兰心和菊月留下伺候明珠便和萧宛芸一道离了明珠的院子。
  兰心和菊月对视一眼，看着紧闭的房门，满心担忧。恰此时青梅端着药碗过来，看到兰心和菊月在那里，问道：“王爷和王妃来过了？”
  兰心点点头，青梅突然把手中的药碗递到菊月手中，“喝掉！”
  这些日子，明珠为了不引人怀疑，每日熬补药，结果熬来她自己不肯喝，又不肯倒，最后全部分给了青梅和云竹。只把二人喝得看到药就作呕。
  “啊？”菊月诧异的看着青梅，“这……这……这药怎么能乱喝？”
  云竹一看有人喝药了，一叉腰，指着菊月道：“喝！”
  “兰心姐姐。”菊月转向兰心，把药捧到兰心面前，兰心急忙避开。她看菊月苦着脸，惑道：“这是什么药？给谁喝的？”
  青梅和云竹相视一眼，大笑起来。明珠在里面听着，斥道：“隔墙有耳，都小点声！”
  菊月端着药，呆愣愣的指了指房间，“明王妃她……她……”
  青梅抿嘴一笑，“你把药喝完就带你看。”
  菊月看着大家都看着自己，咬咬牙，一仰脖子将药喝了个干净。她呛着咳了两声，把碗向下倒了倒，“这样可以了吧？”
  青梅和云竹嘿嘿一笑，将门打开，迅速闪了进去。
  第二十七章
  明珠站在巨大的铜镜前来回照了照，见梅兰竹菊四婢进来，将胳膊大张开，原地转了个圈，“怎么样？”
  “主子？”兰心看着明珠一身月白衣裳，长发束起。原本的柳眉斜飞入鬓。眼角微挑，薄削的嘴唇微微勾起一个弧度。虽是明珠，不似明珠，竟叫兰心都不敢认。
  明珠扑哧一笑，“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