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7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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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克陆上公务舱 更新:2022-08-21 16:30 字数:4729
算算日子,忠禧郡王府的事儿刚出了不到一旬左右,他们从扬州出来时邸报还没送到,这样关系到皇室宗亲边陲战将的大事反而与小民们没甚牵扯,是以他们竟然聋子一般到这会儿才知道。
陈潇听完默然坐了一盏茶的时间,一副出世高人的模样冷着脸回到船上后,突然就笑了,笑容里是难以形容的讽刺轻蔑。
“你可知道天上又没落雷,徐家怎么就好端端暴毙了一个正室奶奶,又送了个嫡出的姑娘到那样的破庙里等死?”陈潇清俊的眉眼带着不加掩饰的冷意:“我教你一个乖,让你看看这些大户人家是个什么东西。徐九姑娘的父亲是徐家二老爷,娶得是平城周家的姑奶奶。”
平城周家,那就是忠禧郡王妃的母族了。
林崖哑然。
如果是这样,那徐家岂不是在忠禧郡王府一出事的时候,就逼死了出身周家的媳妇,又把亲孙女撵了出来?多半是怕罪人之女拖累了自家的荣华富贵,干脆弄死了事。
瞧见林崖眼底难以掩饰的震惊,陈潇笑得愈发讥讽:“他们又怨得了谁?这样好的风气,还是当年义忠王爷故去后周家自己兴起来的。平城周家当日哈巴狗儿一样求了临洮许家的女儿去,扭头一出事,就把人家女儿病逝了,听说嫌弃年轻福薄,连祖坟都没让进。那一年京里风调雨顺的,却不知道多少后宅女眷年轻福薄,能有命出家的都是夫家慈爱。你且等着瞧,咱们这次进京,不知道能碰上多少要给自家新添的鳏夫寻继室的人家呢。”
这些旧事牵扯颇大,林崖倒是听过几句。
当年并不是人人都能直接老辣无耻的弄死并没有多大过错的儿媳孙媳,奈何先动手的几家竟然得到了当今的褒奖,儿孙还有升官的,剩下的人家自然也就闻风而动,闹得十分不堪。
林崖本人对此十分不齿,可这样的行事俨然已经成了风气,也只能说现在真的是纲常崩坏、世风日下了。
师徒两个又枯坐片刻,陈潇罕见的露出一副懒怠说话的样子,没过多久就将林崖赶了出去,晚膳都没有出来用。
他们在济宁也只停留两日,林崖左思右想,第二日还是让小厮们走了一趟,编了个化名去那处庵堂布施了十两银子,谁知小厮回来之后悄悄禀报,说是遇见了陈先生身边的僮儿,也去捐了十两香油钱。
林崖听了,纵是心中苦闷也不禁抽了抽嘴角,师徒两个再见面时却都跟压根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似的,依旧是陈潇一边力求用功课压垮林崖一边拉着唯一的弟子饱览秀丽江山,林崖则一根蜡烛两头烧,又要做文章又要舍命陪先生的样子。
十月中的时候,林家一行人终于在直隶境内上岸登车,改从陆路往京里走。
林家几个得用的管事早在林崖下场之前就来了京里,这时候林家在京城的旧宅院也已经收拾妥当,管事们则三五日前就候在了码头上,眼巴巴等着。林崖一下船,管事们就围了过来,一阵忙乱后倒将林崖这些日子以来心中的那份郁气冲淡了不少。
不过他心里到底存了一段心事,后来还是旁敲侧击打听了下徐家的事情,才知道徐家嫌弃媳妇周氏死的不清白,不肯为她大办白事,头七都没过就送回老家,据说最后是按妾室身份葬了的。这样的做法虽然凉薄,但是人们见得多了,也就不以为意。
当日在码头上等着的却不止林家自己的下人。
眼看着下船的确实是林家大爷林崖,少说有三四路人悄无声息的回了京城,向各自的主子禀报。
腰伤初愈又一连添了两个姨娘的贾琏最近几日过的依旧十分没有滋味,这日他正与大舅子王仁在外头吃酒听戏,心腹小厮来旺儿就弓着腰进屋小声回话,而另一边的王仁身边也多了个附耳密报的下人。
贾琏与王仁因为贾王两家几辈子的姻亲关系也是多少年的老相识了,这会儿一对眼,就猜到彼此收到的是同一个消息。
王仁挥退下人,有些浮肿的眼皮一动,想起之前贾琏与林家小子那不可说的过结,脸上自然而然的浮起一丝笑意:“君子不夺人所好,琏二哥先请。”
这就是把亲手收拾林崖的机会让给了贾琏。
刚才听说林家小子马上就要进京了,贾琏牙根咬的都有些疼,这会儿王仁表示先不插手,他自然称心如意,也不管王仁是不是要玩一出借刀杀人、隔岸观火,先道了声谢:“好说,改日雨霖阁,我欠舅兄一席。”
什么样了不得的野种,当初仗着扬州是林家的地界那样折辱于他,如今到了京城,不把他收拾的哭天抢地再也没有脸面见人,他琏二爷的名字就倒过来写!
冷眼瞧着贾琏有些狰狞的面色,王仁笑眯眯与他一碰酒盅,仰脖干了杯中酒。
而荣国府正房荣禧堂内,王夫人也在得着林家小子即将抵京的消息后含笑放下了茶盏,由心腹陪房周瑞家的陪着,一起到了院内单独供奉的小佛堂内上了一柱香。
天堂有路他不走,地狱无门他偏闯进来。一个无知小儿也来坏她的事,这次定要叫他有命来没命回。
诚心诚意拜了半晌,王夫人站起身来面容端肃的出了佛堂才淡淡开口问起贾琏夫妻的去处。周瑞家的不敢说琏二爷最近对这边一直不冷不热的,只好推说临近年关,八成是在忙铺子里的事儿,王夫人这才罢了。
谁知一直等到掌灯时分,还没得着贾琏的消息,贾政书房里伺候着的小幺儿先慌里慌张的跑了过来:凤凰蛋贾宝玉又吃了他
☆、第41章
说起来这事儿也不能全怪贾宝玉。
他如今不过十岁,就是被贾母王夫人等人吹到天上去;也免不了犯些诸如不够自律之类的毛病。再加上荣国府的男女主子们从老到小就没一个真正懂得自律的;贾宝玉在这样的温柔富贵乡里虚掷光阴也是难免的事儿。
以往二太太王夫人再偏疼贾宝玉;总还有一分让儿子上进的意思,时不时派人敲打敲打贾宝玉身边的丫鬟,也会看着贾宝玉写几页大字,就连贾母听说贾宝玉在读书,也会十分欢喜。
可惜自从林家过继了嗣子;贾母王夫人等连番谋划都付诸流水;对贾宝玉的约束也就愈发松懈了。这也是人之常情,越是得不到就越是难以放手;以至于她们光想着别人的子嗣家私,倒忽略了家里这一个。或者她们觉得横竖贾宝玉是大造化的,无需像凡夫俗子一样刻苦读书也会有锦绣前程,所以可以暂且放放?
总而言之,当贾政不知道听了谁的挑唆,查了查贾宝玉的功课后,直接就赏了他一顿竹笋炒肉,等王夫人得到信儿赶过去救场,贾宝玉的手心都肿了,看着好不可怜,疼的王夫人儿一声肉一声,嘴里一面哭贾宝玉,一面又提起了去了的贾珠,哭的贾政也没了言语,干脆一甩袖子走了,夜里也没进正院,胡乱在赵姨娘那儿歇了。
王夫人这时眼里只有一个受了天大委屈的宝贝疙瘩贾宝玉,贾琏王熙凤什么的早就忘的一干二净,倒是也少了一场官司打。
贾宝玉一直住在贾母院子里的碧纱橱内,这么大的动静想不惊动贾母都不可能。于是贾母也跟着心疼的抹了泪,第二天百忙之中还抽空把贾政叫过去大骂了一顿。无非是说些老国公在世时也是这样教导他们兄弟的不成之类的话。
老母亲的慈训,贾政只能垂首听着,讷讷无言,不管贾母说的对不对,他也不能真的顶一句,说老国公年轻时候爆炭一样的脾气,看不顺眼哪个儿子放倒了就是一顿板子啊。
其实哪家当老子的没揍过儿子?也就是荣国府,二老爷教导教导自己的儿子就闹腾的忤逆犯上了似的,不知道还以为贾二老爷揍得是他娘老子呢。
荣国府的奴才一直什么都敢往外说,最乐意编排主子的闲话,等到林崖送了陈潇到陈府后,坐在马车里舒舒服服的来到京城林府时,便有留守的仆人将荣国府近日里的新鲜事儿拿来说给他听,也好解个闷。
这倒不是林家还有多看重贾家。按照林崖的吩咐,是要管事们把京中这一二年间要紧人家比较出名的事儿都说一说的。荣国府虽然子孙不肖连个在朝堂上能大声说话的都没有,却是先太太的娘家,所以管事们也依旧把荣国府列在要紧人家里。只不过别人家里说的都是些红白喜事哪位爷们或升迁或贬谪,只有荣国府一家,全是笑话罢了。
林崖听了不过抬抬眼皮,连眉头都懒得为这家人皱一下。
他这趟上京是有正事要办的。明面上,他一要准备来年春闱,二要准备送上门去给曾家的老太爷老太太大老爷大太太两层长辈相看,正经下聘;暗地里,他还要与三皇子楚容华再叙一叙交情,再拜访一下林如海的旧友、同年们。
今儿个才到京里,林崖下车之后几乎是一面走一面听管事们回禀各项事宜,琐事就不消说了,光是听说有正经主子要上京,这府里收到的名帖就有半人高,还不算那些自矜身份、辈分等着林崖先过去送帖子拜访的,若是一家家都应下,林崖累死都不够应酬这些的,哪里还有空去看蠢人的笑话。
舒舒服服洗个澡安生在榻上躺了,林崖又分别派人带着土仪到了曾陈二府,给曾家的长辈们并陈先生母子请安问好,才定下了第二日先去曾家请安的行程。
这还是林崖这个准孙女婿第一次上曾家的门,自然要郑重上十二分。
早上林崖还没起身,得过林如海特别嘱咐的管事们就对着签子把要送给曾家各位主子的礼又对了一遍。这些跟昨儿的土仪可不一样,是两家书信中说定了亲事后老爷林如海亲自开了库房挑选的,绝对是林家十二分的诚意,绝对不能磕了碰了。
林如海早就吩咐过,说是大爷年纪还轻,这一科中与不中都不打紧,跟去京里伺候的人都是上上等的赏,聘大奶奶的事情却不能有闪失,不然几辈子的老脸也就不必看了,一家子谁也跑不了。
等管事们两两一起把东西验过,又仔细叮嘱过今日要抬东西的粗使下人们,养足了精神的林崖也由福生寿生等小厮服侍着穿戴齐整,前呼后拥的出了门。
这一回是去未来的岳父家做客,哪怕连日舟车劳顿的疲乏还没有过去,林崖也不能再坐车,而是骑上早早运到京城、养的膘肥体壮的骏马,由马夫牵着一路缓缓而行,在去曾家的路上赚足了眼神。
福禄寿三个小厮跟随林崖的日子也算久了,此时也各骑了一匹高头大马跟在后头,时不时互相挤挤眼睛,露出一丝心照不宣的坏笑。
林崖不用回头,光听着身后偶尔传来的咳嗽声就能猜到小厮们正在暗暗笑话自己,神情虽然还是淡漠如初,耳根处却不禁有些红了。别说小厮们,就是他自己,想起今儿个早上那顿折腾,也是莞尔。
其实林崖今日醒的十分早。他前世时对婚姻根本不上心,除了去民政局登记不能丢给别人去办,他是什么都没管,也什么都不在意。因此两世为人,这还是他第一次正儿八经去拜访妻子的长辈,说不紧张那是骗人的,连早上睁眼,都是梦见曾老太爷的考校他怎么也答不上来,一着急急醒的。
这样丢脸的事情林崖当然不会说,惊醒之后还若无其事的又多躺了半个多时辰,直到想出了一个自认还算妥当的答复,应该能让曾老太爷满意,才开口叫人进来,也就正式开始了一番折腾。
林崖的这副皮囊怎么打扮都好看的很,他平时也不太挑剔,不过是下人们拿来哪身就穿哪身,今天早上却像突然长出了那根挑剔的神经,禄生连捧了五六身衣裳都不能叫林崖满意,荷包扇套更是这个太轻浮那个不雅致,挑挑拣拣,直到外面来催了,才勉勉强强捡了身还算中意的换了。临出门前回身一看,能躺四五个人的榻上满满当当摆的都是衣裳配饰,几个箱笼都是大开,林崖也不禁抽了抽嘴角。
说不定等到日后真的成了亲,这群吃里扒外的东西还要拿去说给他的妻子听,好骗几个赏钱花花。
林崖恨恨咬牙,打定主意今儿个回去就要好好收拾收拾这几个不像话的东西。因为闹市中不敢跑马,林崖在去曾家的路上就把揉搓小厮们的招数都想好了。
但是前提是他要先顺顺利利过了严阵以待的曾家人这一关。
曾家人也展现了十分的诚意,林崖一行人刚拐进曾府占据的巷子,曾家这一辈的嫡长孙曾大爷就领着几个弟弟迎了出来。林崖虽然之前没有来过京城也没有见过曾大爷,但能走在有几面之故的曾二爷前面的年轻男子也就那么一位,急忙下马相互厮见。
两边都是饱读诗书的清俊贵公子,彼此之间十分有话说,又都有意亲近,自然很快就聊开了,之后一路穿廊过园,曾家几兄弟更是尽足了地主之谊,十分好客,令林崖心里长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