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节
作者:别克陆上公务舱      更新:2022-08-21 16:30      字数:4740
  其实这些事情在意的人还当真不少,其中一个甚至与林崖还算是沾亲带故。
  京城宁国公府,中路正房后侧的暖阁里,一个娇美绝伦的少妇郑重拈了一根香,闭目默默念了段悼词才缓缓把香插到玉观音前的香炉里。
  那观音乍看上去稀松平常,若说特别也只能说玉质太过普通,与这满室豪奢并不相配,但细瞧起来,就能发觉这尊观音的五官长相与一般的观音很是不同,竟有些世俗妇人的模样,再端详一会儿,甚至能看出这观音与少妇的相似之处来。
  这少妇不是别人,正是贾氏一族的冢妇,宁国公之后,长房嫡长孙贾蓉之妻秦氏秦可卿。
  不明就里之人多的是羡慕秦可卿命好的。毕竟不是每个五品穷京官,区区营缮郎从善堂抱养来的女儿都能有这样的运道,嫁到公卿门第做嫡孙媳当冢妇,还能受到上下赞誉的。
  实际上开朝这么多年,也只有一个秦可卿。
  屋外守着的两个大丫鬟都是秦氏的陪嫁,一名瑞珠一名宝珠,这会儿窥着秦可卿已经拈完香,瑞珠宝珠对了对眼色,就由宝珠低眉顺目的走到内间,恭声请秦可卿的示下:“大奶奶,大爷身边的小厮方才回来传话,说大爷要回来跟奶奶一起用饭呢,太太那边也叫奶奶过去用。”
  宁荣二府并贾氏族里论起排行,贾蓉还是个哥儿,秦可卿就是小蓉大奶奶,但是宁府自己关起门来,又是另外一个排行。
  话说到这里,宝珠却不肯再说了,秦可卿恍若未闻,只管拿手帕子轻轻拂去观音身上的也许存在的浮尘。
  贾家这个贼窝,秦可卿是真的腻歪透了。
  以她的身份,并不是非贾家不可,只是当初贾敬心最诚,母亲才应允了宁国府的亲事。贾敬也确实忠心可嘉,她一及笄就风风光光的嫁到宁国公府,直接掌家理事,丈夫贾蓉虽然是个文不成武不就的草包,到底还有副好皮囊和好性子,待她也尊重,名义上的继母婆婆尤氏则根本不敢在她面前卖弄。
  可贾敬没多久就去了道观一心追求大道永生去了,宁国府的男主人就换成了贾珍那个衣冠禽兽。
  想到这里,秦可卿心中恨恨。她一时大意,就着了贾珍的道儿上了贼船,当时真是杀了贾珍的心都有。
  结果呢?
  她还没想出对策,隐约觉出不对的贾蓉竟然眼一闭头一缩,认命当起了剩王八,甚至在心知肚明的情况下既不坏他爹贾珍的好事,还想与秦可卿亲近,父子共享佳人,直将秦可卿恶心的不行。
  闹到这步田地,眼看着贾蓉还不如贾珍,秦可卿干脆就把贾蓉赶出了卧房,在二人的院子里为贾蓉另外收拾出了一间屋子,为他挑了两个貌美温柔的侍婢服侍,自己则有一搭没一搭的虚应贾珍。
  好歹贾珍还有点胆色,贾蓉除了年纪小些又有什么?
  等到再后来得着了贾蓉与贾蔷有些个不清不楚的消息,秦可卿眉头都没动,依旧是那个四角俱全贤良淑德、人见人赞的宁国府小蓉大奶奶,贾家老祖宗最心爱的重孙子媳妇。
  但是腻歪的还是腻歪。
  贾蓉寻她做什么?不过是放不下她的容貌,又还惦记着生个儿子罢了。尤氏巴巴叫她过去一道用饭?扯他娘的臊!
  小蓉大奶奶一向是温言细语的,这话秦可卿也就是在心里骂骂。
  都是一个府里住着的,咳嗽一声都瞒不过人,这一团糟心烂账尤氏又不是死人,怎么会不知道?不过是尤氏娘家不得力,或者说是秦可卿一人干系的势力太复杂,她不敢吵闹,只能捏着鼻子认了而已。
  要是真在一个桌子上吃饭,恐怕尤氏今晚就要犯了胃疾。她直接吃饭噎死了,尤氏兴许还能痛快些。
  同样是女子,秦可卿跟贾珍有了首尾之后还真是对尤氏刮目相看,至少尤氏的这份忍功放眼京城都没有几个能比得上的。谁家能因为争宠争不过儿媳,就把云英未嫁的娘家妹子接来勾搭丈夫?闹得一家子暗娼似的。
  虽说贾珍心里还是最看重秦可卿,可尤二姐尤三姐毕竟是得手了,顺便还勾的没骨头的贾蓉也生了些淫邪的心思。
  说是太太请她过去,不过又是贾珍自欺欺人罢了。这府里臭成了这样,他以为当真能瞒天过海不成?恐怕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了,不过是事不关己,又惦记着大业,装糊涂而已。
  想到这里,秦可卿轻拭观音面容的手一顿,心里不是没有悔意。
  母亲为一时的失足悔了一辈子,再三叮嘱她,她却到底污了母亲的名声。此时此刻,她这个太子外室所出的女儿怕是叫人看够了笑话,以后就算嫡兄所谋之事成了,自己也未必有什么好果子吃。
  可是又能怎么办呢?莫非她一时大意被贾珍得了手,就该三贞九烈的去死吗?死了就能改变她贞节不在的污点了?贾珍贾蓉都活的好好的,为什么她就该去死?
  她偏偏就是不死。
  秦可卿留恋的又看了一眼观音的面容,才放下手,转身扫了一眼躬身侍立的宝珠:“我今儿身上不爽利,没什么胃口,你替我去给太太告个罪,说是竟去不得了,大爷那边也回了,告诉厨房给大爷做桌好席面,请大爷自便吧。”
  说完,秦可卿忍不住理了理鬓角,这才带着另一个丫头瑞珠仪态万方的回她的院子去了。
  她这边一动,正院的贾珍就得着了消息,披着外衫就赶到了秦可卿必经之路旁边,咬着牙目送儿媳卓约的身姿娉婷而去,却偏偏奈何不得。
  这样倾国倾城的女子,一颦一笑都仿佛摄人心魄,抬手投足都犹如天赐,贾珍自问世间也只有一个秦可卿,就连横眉冷对之时都令人不忍苛责。
  秦可卿确确实实是他贾珍的心头肉、眼中珠。
  贾珍其人可谓负心薄幸之极,对父母、对发妻、对独子,都是无情无义、冷心冷肺,可也许真的是一物降一物,他就是拿秦可卿没法子。没得手之前日思夜想还能说是偷不如偷不着,可这都得手多久了,秦可卿在他心里还是无人能比的头一份儿,连他老子贾敬都要退一射之地。
  这倒不是说贾珍想着为秦可卿洗心革面了。但是秦可卿确实掐住了他的命门,让他怎么都撂不开手,一日不见就想的心口疼。也是为了秦可卿,他愈发不待见独生儿子贾蓉。
  只是贾蓉实在是太软,几乎是他这个当老子的说什么是什么,他想找个由头赏他顿板子都挑不出什么不是来,着实可恨。
  贾珍心怀不轨,身边自然没有人伺候,他自己又鞋袜都没穿齐整就跑到风口处出神,不一会儿就重重的打了个喷嚏,这日晚些时候就有些不爽利。
  这位珍大爷脾气有多坏,珍大奶奶尤氏是最清楚的了,因而她与两个贾珍的通房说话时一听说贾珍病倒了就唬了一跳,生怕贾珍病中心里不痛快又找人做筏子,福至心灵瞬间也头痛病倒了。
  哪知道这次贾珍病的很是欢喜,一面躺在床上哼哼着让人拿着府里的帖子去请太医,一面就要贾蓉夫妻两个给他侍疾,真是抓着儿子媳妇就不松手了。
  想那贾珍连四十都没有,不过是些微着凉,哪里就用人正儿八经的侍奉汤药了?不过是个掩耳盗铃的借口,连宁府的下人都蒙不过去。
  秦可卿被这场莫名其妙的侍疾弄得心烦意乱,一连五六日贾珍还赖在床上摆出副命不久矣的模样之后,秦可卿也毫不客气的病了,一应使唤下人统统赶了出去,只留瑞珠宝珠贴身服侍。
  这两个丫头都是从总角就开始服侍秦可卿的,对她的心事一清二楚,只是这种事情根本没有出路,她们两个也就从来都不劝,只是这一回秦可卿看着是郁闷的狠了,瑞珠想来想去,还是出了个主意。
  “奶奶,要不要送个信儿去西府,请琏二奶奶过来说说话?”
  琏二奶奶王熙凤说话十分爽利,言辞又诙谐,秦可卿跟她在一处总是笑得合不拢嘴,瑞珠觉着琏二奶奶一来,自家奶奶脸上好歹也能多些笑影子。
  谁知秦可卿冷笑一声,直接摇了摇头。
  王熙凤瞧得上自己什么?不过是虚名罢了。琏二奶奶那样大的威风,还能不知道东府里的破事儿?不过是惦记着先殿下的线儿,才与自己亲亲热热的罢了,加上琏二爷不在家,琏二奶奶自然有这份空闲。如今琏二爷都回来了,王熙凤一连半个月都没露面,哪里还有空理会自己?
  况且自己这回,怕是真的没救了。
  秦可卿羊脂玉一般莹白的手指不自觉地摸上小腹,书画难尽的面容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绝望,一颗心不知道飘向了何处。
  而京城另一处府邸中,近来愈发得当今信重的王子腾王大人,也在僻静的书房内等来了自己的客人。
  来人形容鬼祟,意思却是十分明白,他们拖了这么多年,终究还是要有个决断,何况那一边的两位小主子,都闹得愈来愈不像话了。
  言语间甚至带出了几分对王家姻亲贾家的责备。
  王子腾一言不发,始终没有给来人一句答复,任由那人如何斥骂都不过含笑以对,末了还亲自送人出门,确保这人无论来去都没有人瞧见,才放心的回到书房静坐。
  不论旁人如何说,王子腾心里的那本帐从来没有乱过,除了他自己,谁说时候到了,都没有用,事关王家一族兴衰,自然只有他定下了才算数。
  甄家扶了多少人,只有他王子腾能够从边关回到京城,这就是他王家人的本事。
  主子们闹得不像样了,他们帮一把也就是了。
  良药苦口利于病。
  ☆、第35章
  第二日,王子腾的奶兄;连王家独苗王仁都要恭敬的叫一声李叔的大管家李百福亲自领着人端着表礼到了荣国府;给他们家的姑太太、姑奶奶请安问好。
  这样体面的娘家老仆上门;王夫人并王熙凤都是一百个重视,连老祖宗贾母听说了,也特意派人赏了东西,听去抬东西的人说,就是那些旁支爷们上门;老太太也不会赏下这样贵重的物件。
  这自然是王家的体面;是王夫人、王熙凤的脸面,可落在贾家其他人眼中;就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了。
  李百福是跟着王子腾在边关经历过大风浪的,回京后手上过的阴私要事更不晓得有多少,最是谨慎周密,进门后隔着帘子给王夫人、王熙凤姑侄两个礼数周全的连磕三个头,又细细说些自家老爷太太们对姑太太、姑奶奶的关心之语,问过王夫人最宝贝的贾宝玉,才说到了受伤回京的贾琏。
  李百福在王子腾跟前的体面比王熙凤可强的多了,出嫁多年的王夫人在他跟前也摆不出什么谱儿来,如今他头发花白,精瘦的脊背都有些弯了,却并没有倚老卖老,而是平静的转述王子腾的话:“姑爷伤成这样,两位老爷都心疼的很,虽说太太已经送了上好的药来,姑太太、姑奶奶手里也不缺这些,老爷总是不放心,特特把当年在西北行伍里用的药方找了出来,也算尽份心。老爷的意思,人总要往后头看,还望姑太太、姑奶奶莫要只盯着一时。”
  咳嗽一声,李百福似乎完全没听见帘子另一端蓦然想起的杯盏磕碰声,依旧弓着腰恭恭敬敬的回话:“老爷还说,请姑太太想想刚嫁过来,还没得珠大爷的日子,事事难料,姑奶奶年纪轻,还是要姑太太多劝劝,老爷在外也放心。”
  贾琏其实伤的不算多重,至少几个相熟的太医看过了都说好好养上半年就能恢复如初,一丝儿病根都不会留下。可贾琏这一回,伤的最重的可不是腰,他自己的脸面,荣国府的脸面,是都掉在了地上。就连一心想与林家修补关系的贾母,在亲眼看过还只能趴在榻上的贾琏后,都半晌没说出话来。
  说什么?贾家正经要袭爵的爷们并底下的奴才亲随可是被人压着上船的,一路上跟蹲大牢似的让人押回了京,两家的情份就跟飞灰似的,什么都没剩下。
  贾琏又怒又羞又恼,身上还带伤,回家后一直低烧连连,不到万不得已连一个字都不想说,一个人都不想见,王熙凤与他是结发夫妻,怎能不恨林崖入骨?
  况且他们几家谋害林如海在先,还是贾家出人动的手,这会子已经失了手,以王熙凤王夫人的为人当然不会后悔,只是心中惊惧,只想找着机会彻底绝了后患而已。只不过是因为林家远在江南,她们两个后宅妇人手再长也伸不过去,才迟迟拿不出法子。即便如此,王熙凤也有意对同样跟林家有仇,又有望登天的薛宝钗好了几分,只盼着薛宝钗真能变个金凤凰,作践死林家的下贱坯子。
  现在走到了这一步,她们两个最大的依仗,王子腾竟然要她们收手?虽然晓得叔父是要慢慢筹谋,只待将来,可她不愿等!
  方才那声瓷器相击的声音就是王熙凤一时失手发出来的,虽说她立即就收了脸上的惊怒,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