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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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半儿 更新:2022-08-16 20:33 字数:51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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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一个人在极权统治底建立中想有所效劳,那末他必须准备接受那些为卑鄙行为而设计的虚伪辩护之词。在极权统治之下,只有最高的首领一人才可单独决定政治目标。而作工具的人,本身不能坚持道德上的任何信条。(可悲之至! ——海光)总而言之,他们必须毫无保留地献身于首领。除此以外,最关重要的事,就是他们作人必须完全没有原则(unprincipled);并且,至少在理论上,他们必须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他们作人,必须没有自己想要达到的目标;也没有是非善恶的观念。因为,是非善恶观念如果横在他们心里,便可能搅乱首领底意图。(一语道破。欲行极权统治,必须破除人情,破除道德,破除风俗习惯,而不顾一切。——译者)权力者能满足的口胃,只有权力的嗜好,以及别人对自己服从时所得到的快乐。
依照我们底标准看来,品格比较完善的人便不能在极权政治中居于领导地位。(巨眼观透——译者)在极权统治之下,许许多多坏事都是假较高的目标之名而行的。极权统治者做这些坏事时,所用的技术同样专门,而且也很讲求效率。存心做坏事,乃增进权力的一条大路。(此语有至理存焉。直可媲美马基威尼也!——译者)在极权主义的社会中,爪牙们必须凶暴,长于威吓,巧于诈伪,惯于侦伺。无论是盖世太保(Gestapo),或集中营底管理,无论是宣传部或相似的组织,一概都不是训练人道主义的场所。然而,这些场所却是到达最高位置的门径。(制造人间地狱乃成就极权统治之捷径。——译者)
这一类底问题,与极权主义底特色相关,也与所谓的“真理”相关。极权政治对于“真理”底影响为何,这个题目是很大的。我们必须另开一章来讨论。
海光附记:海耶克对极权主义认识的深彻实非罗素所及。海耶克对自由主义的了解之正确亦非罗素所及。罗素虽极崇尚思想自由,但其经济思想受费边社诸君子的影响,以致走入边沁式的道途。于是,他的自由主义不是维格式的纯种自由主义。海耶克所持自由主义才是纯种的自由主义。请进而阅读《自由的构成(The Constitution of Liberty)》一书。
论思想国有
——海耶克教授著《到奴役之路》
(The Road to Serfdom by F。A。Hayek)之第十一章
译者的话
国家,在与其中的个人相对的关系上,以或多或少的程度,是权威之一种。绝对的极权国家绝对地把思想国有化。既然如此,可见思想之国有化,是思想之权威化(authoritarianization)。思想权威化,因时代、社会、或地域之不同,而产生不同的形态。在部落社会,酋长底想法是部众行动底准绳。在东方的君权时代,常有自称或被称为“圣君”者流底念头立为天下法。有冒犯之者,被目为“大逆不道”;士人进身之阶永被斩绝。这,在西方,相当于宗教除革(exmunication)。在西方教权盛行时期,僧侣底经典是支配思想的“大经大法”。到了现代,反民主自由的党权崛起,共产党化思想则强天下从同。这些形态固然各不相同,起因各不一样,说法各有千秋,有的标尚唯心,有的强调唯物,有的自命实现“历史使命”,又有的口称“代表人民”,但是,他们至少有一个共同之点,就是思想之权威化。
思想一经权威化,人间就惨祸大作,黑暗就笼罩大地!古往今来,为了所谓“信条战争”,牺牲了多如生灵!又多少睿智之士在权威思想之前遭受迫害!洛杰培根(Roger Bacon);伽利略(G。Galileo);不过是其中的显例而已。(请参看Bury: A History of Freedom of Thought;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Second Edition; 1952)时至今日,在稍有实证态度(Positivistic attitude)的人看来,人类在这条旧路上走,何其残酷,何其愚昧,又何其浪费!所以西方自宗教改革以至于知识革进,三四百年来,无日不与权威思想抗争,以至于有了启蒙(Aufklaerung),有了科学。有了科学,人类从此可以平视这个真实世界,不再为那些幻觉(illusions)白白流血,冤枉性命。这本是人类文化发展的一条大的趋势。史迹斑斑可考,明显到差不多不值一提。然而,现在居然还有人歌颂“中古精神”,拿玄思默想所幻构出来的“道统”强人顶礼膜拜;捡拾被若干西方学人批驳得体无完肤的历史自足主义(historicism),铺陈其玄思心理(speculative psychology,借用Prof。 Quine 底字眼)之恍惚产品而不许加遗一词(请参看K。Popper: Open Society and Its Enemies; 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1950)。收纳信徒弟子,俨如创救。这种狂愚的行径,令人不知何以为词。
吾人须知,将历史人格化,系一pathetic fallacy。这一谬误,系由pathetic muddle所生。这是原始人思想中常有的毛病。思想上这一类底原始毛病,正被现代哲学解析家、及语义学家批析之不遗余力(请参看H。 Feigl: Readings in Philosophical Analysis; Appleton…Century…Crofts; INC; 1949; M。 Black: Philosophical Analysis; Cornell University Press 1950; H。 Reichenbach: The Rise of Scientific Philosophy; 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 1951; A。 Pap: Elements of Analytic Philosophy; the Macmillan Co。; 1949; Feigl and Brodbeck: Reading in the philosophy of Science; Appleton…Century…Crofts; 1954; Richard von Mises: Positivism;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 1951)。如果我们对于哲学上这些新近的成就之对于玄学的洗刷茫然无知,而只说一声“这是哲学之堕落”,殊不足以抵偿学知之固陋。
所谓“历史文化”一词,如果有意义,系指由主、客、内、外、自然、与人交互作用而在时空中形成的一组可经验的复合事实。这些因素缺一不可。“历史文化”主义者却单独把ethos凸提出来视作历史文化之“基本(fundamental)”(此名称系借自Hempel,并从其用法。)这种想法,多少系出自“体系癖”。任何体系,如构造周密,常给人一种融贯感(sense of coherency)。而确然感(sense of certainty)又常伴随融贯感以俱来。于是,不善造体系者,面对似善造体系者,不禁手之舞之足之蹈之。其实,自诸非欧几何学、公设学(Axiomatics),设备技术(postulational techniques);以及系统学(Systematics)出现以后,所谓“体系”也者,已不复能作迷魂之阵。任何系统底内部建构是否严密是一回事,是否能与此实际世界相应是另一回事。且自纯形式的考虑着眼,吾人可自任一因素出发而抽绎成一个系统。这种抽绎工作;可委诸Von Neumann设计完备之电脑,固无待乎“哲学大家”从事也。这个世界底事象如此繁复,吾人从社群实际生活底任何一角,几乎都可以发现任一事件中诸可识别的因素之相互交织;虽然,在大量历史现象中,某一因素之出现特别显著,或较具支配力,或较引起知识者注意。因此,单取其中任何一二被认作重要的因素组成用语言系统所表示的“体系”,为事实非困难。马克斯以“生产工具”、“生产关系”这类因素作为说明历史发展的基本因素,似乎头头是道。殊不知所谓“生产工具”,已暗含人智运用等等非经济的因素。至于“生产关系”一词,隐含的意指更属复杂,包举的非经济因素更多。如果弗洛依德(S。 Freud)以“性欲”为基本因素来解释历史发展,黄色遍纸,其动人之处,将远过唯物史观。世之构造“唯心史观”如黑格尔及其各形各色的徒从者,在思路型构上,与马克斯实系一丘之貉。当然,在内容上较可忍受。亚当斯密(Adam Smith)说:“体系之建构,普遍系起源于那些熟悉一艺而对于其他毫无所知者之苦心构作。那些人借着他们所熟知的现象来说明他们甚以为奇的现象。因此,在别的作家看来不过是几个聪明的比喻的东西,他们则当做是一切事物变化之大关键。”建构“体系”之弊,于兹可见。(但是,这并不是说,知识的建立不要“系统”。)
罗素说:“在一方面,有些人对于书本比对于事务要熟悉些。这种人往往过分高估哲学家底影响力。当其政党标榜受苏革拉底学说之鼓舞时,他们就以为这个政党底行动是由于什么什么学说使然。……直到最近,著作家们几乎过分夸大前人在思想上的影响。这是一个古老的错误。”唯心的历史自足主义者正是犯的这种错误。唯物主义者说:“存在决定意识。”唯心主义者翻过来说:“意识决定存在。”唯心主义者和唯物主义者似乎互为死敌。可是,从科学的哲学之眼光看来,二者不过是同一型模的思想之不同的翻面而已。二者之争霸,虽属无谓,却给世界带来不少实际的灾害。
民主和极权底分野之一,是看有无与政治关联的“禁制”。极权统治之下,这类禁制是很多的。例如在苏俄,“首领”、“主义”、“政府”、“共党”、“国家”被神圣化,一碰都不能碰。碰了就闯大祸。因为,这些东西就是权威底象征。民主自由的社会是没有这一套的。然而,在大家为民主自由困苦挣扎的现今,却有人捧出编造的“历史文化论”和所谓“道统”及过去被神圣化的人,并制造空气,企图以之为碰都碰不得的权威思想。这样做法,或有实际的利益,或可满足狂执之情绪。但是,何必标榜什么“民主”?向喀尔文学习好了。
极权政治是整个浸沉于权威主义的空气之中的政治。所以,意理的思想上的权威;在极权政治之下;一定与政治权威互相表里。斯达林之流,不独要“作之君”,而且还要“作之师”。思想权威化之具体建构,便是思想国营国有。实行“计划教育”便是思想国营。思想国营国有,与产业国营国有,正好一里一表,一心一物,控制得千万人动弹不得。这样看来,思想上的权威主义,碰到极权统治,无论倡之者自愿或是不自愿,无可避免地成为极权统治之一环。我们不要拿“理性的机智”这样的虚话自误误人。
论思想国有
思想之国有化,在每一方面,都是与工业之国有化齐头并进的。这件事很值得我们注意。
——克尔(E。 H。 Carr)
一个政府要使大家为一个单独的社会计划而服务,最有效的办法,便是使每一个人都赞同这个社会计划所要达到的目标。一个极权政府要使极权制度发生有效的作用,如果只诉诸压制手段,强迫每个人为此目标工作,还是不够的。依现代的实例观察,极权政府要使每个人为它底极权制度努力,重要的办法,就是使得一般人把政府所要达到的目标看作是自己底目标。(此画龙点睛之笔也!极权统治者如希特勒之流要利用人众,仅靠高压手段是不够的。彼辈必须能进一步摄取人众之灵魂,以供其利用,一若催眠术师要被催眠者如何动作便如何动作然,一旦人众受宣传麻醉,“觉得”极权政府所要达到之目的正是自己所要达到之目的,则甘心供其驱策,甚至万死而不辞矣!极权统治真正可怕之处,就是这里。——译者)政府为人民规定信仰,同时还得想出办法使一般人以为这种信仰正是自己底信仰。(这是最高的“愚民政策”。——译者)如果人众一致接受了政府希望大家接受的信仰(例如各种各色的“主义”——译者),便可使得各个人自发自愿地照着计划者所规画的路线去作。(所以,实行计划经济,演变所及,必至统治思想、教育,以至于生活之全面。——译者)在极权国家,如果一般人民对于政府压迫的感觉,并不若自由国家最大多数人所想象之尖锐,那末,这是由于极权政府在控制人民底思想上得到高度的成功。政府希望人民脑子里怎样想,人民就怎样想。(这么一来,人民对于政府,那有不依从之理?许多人以为在铁幕内的人民之思想不能被控制。这种看法,既无心理学的根据,又无丝毫事实的根据。依事实观察,有独自思想能力的人,在人中少之又少。最大多数人底思想都是依赖传统、权威、风俗、习惯、趋势、或他人的。每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