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节
作者:
吻火 更新:2022-08-16 20:33 字数:4694
,用以满足自己长生不死的幻想,这是人类生活的核心,人们只能用诡计来对付造物主的铁律,人们的生活围绕着性忙碌着,性欲戴着各种面具出现,驱赶着人们朝着生命的固定的轨迹前进,积极地建设维护着所有有关生命的梦想,我相信,所有的恨及不满都是假的,人们无条件地爱着这个世界,爱着这个世界中的山山水水、草草木木,特别是,人们爱着自己的同类及伴侣,只有嫉妒会破坏这种爱,使之不完整,然而,嫉妒也无法阻止人们去留恋人生的各种印记,特别是有关性的印记,这些印记深烙在青春、孩子以及家居当中,毕竟,人们没有发现任何高于人生的世界,人们的情感被那有关生命的梦想抓得牢牢的,尽管那梦想是那么地虚幻、无法走近,事实上,它不过是死路一条而已,真是令人泄气。
从长远看,人类的生活,是从大自然中走进家居的,家居是人类的外套儿,它保护着人们,使之不受天气的影响,使人们的工作生活质量及效率大幅度地提高,日常生活中,人们都会有一个短暂的具体目标,人们为此而奔忙,但是且慢,一旦人们休息一下,停一停,想一想这一件事,也就是在那所有琐屑的事情之外,人生还有些什么内容的时候,空虚便从天而降,一种无可扼制的无聊感就会油然而生,事实上,即使在一个布置得完美无缺的家居里,人们也会很快厌倦,就像人们很快会厌倦一件任何样式的艺术品一样,缺乏精神世界的人们,必会尽快从家中走出,去各种地方寻求新奇,用以满足自己的感官及精神,在这里,我必须指出这样一幅图画,人们深陷在舒适的沙发里,所有的欲望暂时得到了平息,这种情况发生在精力不济时,便会昏昏欲睡,但不幸的是,更多时候,人们仍有富余精力,那么,有谁会去热情地一遍遍欣赏那曾被描绘成百看不厌的家呢?是的,人们不会,人们通过电视,过着虚假的公共的生活,努力从中寻找与自己有关的各种信息,然而,那假象很快便会暴露无疑,因为公共生活首先必是一种交流的生活,那才会令人感到安慰,于是,人们跑到英特网上,不幸的是,再快的英特网也不够生动,单调乏味终于控制了一切,因为这一切均是虚拟的,而人们追求的则是有血有肉、多彩多姿、真实可信。
我本人常常在家,也干过装修自己的居室、美化家庭之类的事情,深知这件事的缺陷,那就是,私人性质的生活单调至极,无可忍受,那可恶的一成不变的空间,那单调的打发不去的时间,常常令我的神经不堪忍受,无论添置什么新的生活用品,还是养花养草、养猫养狗,或是与别人同居,都无法弥补那属于私人生活的特有的寂寞,那是一种无奈的窒息感,独处家中,真是形单影只,如处牢笼,倍觉烦恼与绝望,事实上,我现在认为,普通人的生活乐趣,极度有赖于健康安全的公共生活,而放眼四望,那种生活在何处呢?
人类在公共生活方面是有过一些成功的先例的,蒙马特高地、格林威治村等,我认为,这种生活是个人家居生活以外的最终避难所,一般来讲,为了更丰富的公共生活,人们宁可放弃自己的私人生活,若是有一些叫我真的留连忘返的好去处,我甘愿一把火烧掉自己的家,人们建设好自己的小窝儿,下一步便是要离开它了,我不相信会成天呆在自己的小屋里发愣有什么温馨之处,放上音乐,喝上一杯闷酒,那滋味之艰难苦涩,叫人凭空望而生畏,而多彩有趣的公共生活,更有赖于社会的精力安排,那是有关人类生活方式的更关键的部分,它是一种创造性的生活,是人类涉及幸福欢乐这些概念的一部分,事实上,作为一个北京人,我对此真心地表示绝望,因为无论回望或展望,我都没有看出人们对此有任何行动的迹象,看来这个古老的民族对于单调乏味,有着惊人的忍受能力,换句话说,在精神上,人们是那么容易满足,这使得人们的生活方式极端贫乏与枯燥,真是够稳定的!对此,尽管我特别地不解,但仍表示由衷的敬佩看来,那些徘徊在中国家居中的妖魔仍在沉睡着,唉,但愿它们能够长眠不醒。
社会3
编辑约写一篇稿子,想谈一谈七十年代人的矫情,我却不知谈些什么好,据说七十年代出生的人是矫情的始作俑者,依我看,矫情更像是一种性格而不是社会风气,至于矫情到底是一种什么东西,这倒很难说得清楚,有时候我觉得无非就是一种特主观的个人感受,当你觉得别人矫情的时候,往往你正处在矫情的另一端。
矫情中暗藏着一些私人性质的体验,按照常人的理解,一个人喜欢罗大佑无可厚非,但
要是喜欢得非要坐飞机到上海去听罗大佑个人音乐会,就是喜欢得有点过分,那就是矫情了,比矫情更叫人看不上的是狂热,人们同狂热的人是无法争论的,因为他们懂得狂热是无道理可说的,但他们竟傻到认为矫情是能说一说的,这就叫我有点无法理解,事实上,与别人争论别人的爱好毫无意义,一个人喜欢红色,另一个人喜欢蓝色,这有什么可说的呢?
二○○二年,各种报纸杂志用了一年的时间来谈论小资,春上村树、咖啡、红酒之类的东西纷纷进入话题范围,直到二○○三年出现一本小资手册,把英国作家乔伊斯也纳入小资范围,一下子,在我眼里,小资这个词语便成为人们生活中所有事物的代名词,连乔伊斯都小资了,还有什么不可能成为小资的呢?在我看来,这才是一种愚蠢的矫情,因为它首先是一种愚蠢,然后才谈得到其他,事实上,读过乔伊斯的人少得可怜,这从乔伊斯的《尤利西斯》少得可怜的印刷量上就可看得出来,即使是受过正经文学训练的人也很难读懂它,这样一本书,怎么可能成为一个庞大人群的明显标志呢?
我认为七十年代人是一个率先迈向健康的人群,这一群人首先意味着经历过从物质匮乏到物质丰富的社会时期,在此之前的人受着贫穷的折磨以及精神生活的极端压抑,之后的人对传统缺乏基本的认识,过分地自以为是,而社会从什么都没有,飞速地向物质社会转型,转型后的社会以个人占有社会财富的多少论成败,精神生活被娱乐所取代,而七十年代人多多少少受到过一点精神生活的吸引,至少,弗洛依德、萨特、海德格尔、福柯曾成为七十年代人的时髦话题,要知道,想谈论那些话题,就需要有一点相关的知识与对思想的好奇心,往后看,成为时髦话题的就只有漫画、明星、旅游、汽车和时尚家居,在七十年代的人看来,成功还是人们生活中众多内容中的一个,对于成功还存在道德上的某种考虑,而八十年代,道德顾忌彻底地消失了,成功成为每一个人心中的梦想,而那梦想的内容只有一个单调的钱字。
我认为,社会财富的急剧增加以及财富增加带来的好处,使社会对财富抱有一种幻想,认为财富至少可解决人们的大部分问题,这是一种唯物质主义的矫情幻想,从长远看,财富所能代表的,只是一种少数人的生活方式,除此以外,它并不具有太多意义,特别是,在财富上成功,永远都只是少数人的事,而其他人要是以此为目标,得到的就只有不成功的痛苦,由这种痛苦所形成的社会性的焦虑及压抑,是十分令人担心的。
七十年代人现在正是三十来岁、年富力强之时,他们之所以成为关注目标,是因为他们是城市消费的主要力量,在他们的消费过程中,他们的消费特点形成了某种被争相摹仿的风格,这种风格在不具有与他们同等消费实力的人看来,是一种附庸风雅,一种过分,因此很容易被称为矫情,而对于超过他们消费实力的人看来,他们是一些沾沾自喜的失败者,因此也极易被说成是矫情,在两者的眼光看来,七十年代的人都有点过分,不幸的是,两种观点都只是局外人的眼光,而在七十年代的人本身看来,他们只是自然地适应着社会以及自己的内在需求,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行事,我想,毛病不是出现在这群人当中,而是出现在局外人当中,是局外人对七十年代人的生活细节的不理解,要么,干脆就是一种不正当的挑剔及误解。
我个人觉得从心理学的角度倒是能更清楚地谈矫情这件事,因为它很像是某种轻微的强迫症,只要人们不过分地坚持自己的想法,不过分地为自己的行为辩解,那么,矫情说到头了,也就是一种无伤大雅的私人性质小个性。我本人限于水平,就只能说到这里了。
在我眼里,泡妞是青春期会遇到的问题之一,这是一个进入青春期的男性,在性欲的趋使下,使用各种手法,赢得适龄女性信任的过程。泡妞的短期目标,是找到一个释放性欲、寄托感情的途径;而它的长期目标,是建立家庭、生育及培养下一代人类,并使之很好地生活下去;它的社会意义在于,异性之间通过相互接触了解,建立信任,达成契约,以便相互帮助;更重要的是,它能让人们之间形成一种有效的沟通,从而使人进一步了解,自我是什么,而他人又是什么,从而使我们考虑,我们以前是什么样的人,我们应该成为什么样的人
,我们正在成为什么样的人。从这一角度看,若是把泡妞与人生的某种重要意义联系起来,一点也不是小题大做,就像人类通过如何取得食物、如何分配食物来认识人性一样可靠。
对于最短期的目标,我是指满足性欲,事实上可说之事并不多,不过,这里面有什么诀窍?
诀窍很明显,那就是,更多的权力,更多的钱,更多的性魅力,一般来讲,有了前两项,你就不必为最后一项发愁了,若是没有前两项,那么,无论途径如何,假装你将会尽快地拥有它,你就有了性魅力,就这么简单。
泡妞的意思就是要得到姑娘,为了得到姑娘,你就得满足姑娘的要求,也就是说,投其所好,一般姑娘要求什么,你就满足她什么,这事儿就成了,如果你无力或无法满足她们,那么只好向她们说谎,向她们保证你会很快满足她们,如果被她们看穿,你就失败了。无论从成功与失败中,我认为,运用头脑,人们都可学到一些对自己有用东西,这里面重要的是什么?我认为,从同样一件事中,不同的人可学到不同的东西,从道德上划分,就是好人学到更好的东西,坏人学到更坏的东西。在我眼里,泡妞像世间任何一件事物一样,可以磨砺人的性格与品质,使它更接近自我,使自我更向它本来的样子迈进。
在人的青春期,极易受制于周围的文化与自身的习性,也就是古老的遗传,严重地缺乏自己的判断,在我的经验里,若要认清这两种东西,是十分艰难的,回首往事,我不得不承认,偏见是多么地妨碍人的判断,在当时,我所认为的异性的美好,无论是美好的相貌、皮肤、身材、姿态,以及言谈举止,全是出自自己的文化与习性。我曾以为我有独特的眼光,但事实证明,我的眼光几乎与所有人一样;我曾以为我发现了一个姑娘独特的美,其实大家早就发现了;我曾以为我在追求爱情,事实上不过是性欲通过想像在起作用;我曾以为自己在奉献,事实上不过是在毫无掩饰地设法满足自己的私欲,当我人到中年,蓦然回首,观察自己走过的道路时,才知自己离自由是多么遥远。现在,我认为失败的恋情更有意义,它令我从社会为个人指定的独木桥上走下来,去放眼更为广阔的人性空间,那里有更多的异性,更多的自由,更多的生活之路。
有编辑来信问我十年前吃什么,玩什么,如何花钱,是否吃碗两块钱的豆腐脑就感到幸福?这些问题问得我直发愣,因为即使现在,豆腐脑也只是一块钱一碗,而对于爱吃的人,一般来讲,可以吃到豆腐脑总是令人高兴的,却很难与幸福扯上关系,我一直认为,幸福是伦理学讨论的一个主题,而在普通生活中,一般使用快乐或快感这样的词语就够了。
不过编辑的话却让我想到十年前的生活水平,沿着这样一条线索,我甚至可以想到一百
年或一千年前中国人的生活水平,在我们有限的一生里,目睹了很多巨大的变化,这些变化发生在物质范围里,食物丰富了,住房面积改善了,我们的快乐增加了吗?这真难说。
事实上,我认为,快乐与否首先涉及记忆,我偏巧有记日记的恶习,翻翻日记本,可以看出,快乐是一件十分偶然的事情,我对着日记,翻来翻去,却无法得出什么结论,一般来讲,生活中绝大多数时间,我处于浑浑噩噩的状态,有点麻木,有点机械,甚至呆头呆脑,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