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节
作者:没事找事      更新:2022-08-16 19:45      字数:4781
  小南……我喊……我冲出车……我心酸得像浸在醋中……我抱起她喊,小南……小南……她软软的身子在我的喊声中有劲了,她睁开了眼睛……小南,你没事吧……
  她笑了,伸手摸我的脸,是你吗?宁五原……我点头说,我是宁五原……我是……
  她说,把头抬起来……
  我把头抬起来。
  她用纸巾搓成卷塞进我的鼻孔,血不流了,我要低头她不让,她说多抬一会儿会好得快一点……我头顶上是朗朗夜空,每颗星星固定在自己的位置上。千百年来它们就没有变化吗?有,大自然的变化不是凡人能察觉……如果爱情像这星空一样永不变该有多好……
  好啦,低头吧。季小南的手在拍我的头。
  我为什么要低头,我是一个从不低头的警察。我依旧抬着头,我喜欢这夜空……两只温暖的手臂攀围着我的脖颈,慢慢地让我低头,我看见季小南清纯的眼睛,那里面闪烁着爱的光线……她用手轻轻擦拭着我脸上的血迹……我闭上了眼……我觉得她高了……她的脸与我的脸平行,我觉得有一条蚯蚓在我脸上缓缓爬行……在我的双唇边停留,我的口腔里那只不安静的舌头想走出来,想……我咬紧牙关,我的上下牙齿发出嘎嘎的动静……
  我紧紧地抱住她,我抬起她的头,她眼睛是睁开的,看着我,小南……我低下头……我突然又看见妈苗月歌,她来干什么?
  我顿时全身软弱无力。妈,你总是来得不是时候。季小南抱紧我说,五原……亲我一下,好吗?
  我何尝不想呢。我望着闭着眼睛的季小南,最后用滚烫的嘴唇碰了一下她的额头……她光洁的额头上有一抹红印,那是我的血迹……
  电话响了……
  我和季小南走进阳光歌舞厅的大西洋包房,我看见了一群五颜六色的头发在随着劲曲摇动,像一群丑态万端的小丑。这时,我听见有人在喊我:宁哥……随着声音一个染着红头发穿着肚脐装的女孩冲了上来双手环绕在我的脖子上,嗲嗲地说,怎么才来呀,宁哥……
  我听出来了,这是单芹,我也看出来了,这是单芹。她温热的身子紧贴着我,嘴凑在我耳边说,放松点。说着咬住我的耳朵发出含混的声音,宁哥,我要……
  季小南显然没认出单芹,自然也没有认出混在人群中的刘飞和鲁南。她对单芹的行为极为厌恶,她伸手推了一把单芹,你干吗?
  单芹依旧抱着我说,我干吗你管得着吗?我告诉你,这地方不许吃醋……说着亲了我一口……季小南被单芹的行为惹火了,她冲上去抓住单芹的手腕一个反手,又跟着一脚,单芹顺势一个侧翻,人离开我站在茶几上,茶几上的酒水、果盘飞了起来。单芹喊,来真的?季小南还要冲,被我抱住,我低声说,那是单芹。
  季小南瞪着红红的眼睛说,爱谁谁!她又要冲,这时,屋里其他人见状喊将起来……屋里顿时乱做一团。
  我报了警。
  因为这一切都是我和单芹设计好的。我事先没有告诉季小南,我想一个刑警在那种时候会知道自己如何去做,但我忘了季小南还是个女人,作为女人,她的表现我是满意的。
  段勇着装整齐地走过来说,宁队,这次一共抓获了十四名吸毒和贩毒人员,缴获K粉共一百零三包。这帮小子没以为是扫毒,还以为是打架斗殴进来的。
  我说,他们都卸妆了吗?
  段勇说,应该差不多了。
  正说着,单芹与刘飞和鲁南从派出所的小浴室里出来,单芹的红发不见了,刚洗过的黑发湿淋淋,样子十分妩媚。我与她相视无言。我不由摸了一下耳朵,我觉得耳朵很烫……季小南是最后一个出来的,她的衣服都脏了,是段勇找来所里女民警的衣服。衣服小点,穿在季小南身上有点紧,却让她的身段第一次如此婀娜地展现在我的眼前,我有点发呆……
  第十四章 风吹乱的是头发
  阳光歌舞厅抓获的毒贩子很快就招供了。他所供述的贩毒方式很像一些传销公司的组织方式,凡是贩毒人员一律不许吸毒,一旦吸毒就会遭到刺眼、剁脚趾的处罚,严重的就会人间蒸发。加入这行列的贩毒人员几乎是清一色的歌厅和桑拿的陪酒和按摩小姐。我们抓获的毒贩子就是陪酒小姐。她才十九岁,她说,只要进入“飞飞飞”销售网就不能出台,也就是说不能卖淫,一旦发现,处罚方式和吸毒者一样。当初苏铃曾和我讲过,我几乎不相信,也就把这个细节忽略了。现在明白了。今天的贩毒方式已经不是以贩养吸的小农式的手法,而是利用先进的营销方式来展开的。每个毒贩有上线也有下线,呈金字塔式的组织形式,最小的毒贩只认识自己的上线,一旦被警方发现,很快就会切断线索。
  这就是单芹描述的在我们这个城市的叫“飞飞飞”的K粉销售网络。缴获的K粉经化验正是邹一龙工厂的产品。
  马局说,事实比我们想像的要可怕得多,根据云南警方提供的情报,邹一龙工厂的产品数量比我们掌握的数字要大,也就是说,这些产品不但在我们这里销售,也在周边的城市里销售。公安部也提供了一些其他城市缴获的K粉,经化验也是邹一龙工厂的产品。现在市局也派了人和其他发现K粉城市的警方组成了新的专案组,我们原来的专案组人员要调整。季小南调市局宣传处,由詹波顶替。其他人不变。具体工作另行通知。季小南,你没有意见吧?
  坐在犄角的季小南发出蚊蝇一样的声音,我服从命令。我看着她,这不该是她的态度呀……散会后,我走近她说,我送你回家。她冲我凄然一笑说,宁五原,我有脚。说完头也不回就走了。我面对马局大喊,马局,为什么让季小南离队?
  你能不能先坐下再说。
  我不坐!
  啪!马局也拍案而起,宁五原,你是不是警察?
  我当然是。
  我是警察我还是刑警大队的大队长,我还是男人还是儿子还是恋人……我……其实,我是什么人和我有关系吗?天空上的星星有的叫月亮有的叫天王星有的叫海王星……这些名字这些星星自己知道吗?都是人给它们起的名字……同样,我们今天所做的一切我们自己明白吗……妈苗月歌又来到我的面前,她笑吟吟摸着我的头说,儿呀,瞧着头顶烫的,都快蹿火苗子了……别拧着,天下不明白的事多了去了,你还能都明白?眼前的事能糊弄好了,一辈子也就差不多了……儿,听妈的,没错……她说着拽了我一下……
  我摇晃了一下,单芹过来扶住我说,宁队,坐下吧。
  我就这样像个木偶被单芹扶着坐在马局屋里的沙发上。妈苗月歌呢?我听见马局说,宁五原,你总算坐下来了。我又听见索阳说,宁五原,你知道吗?我们发现张宝林和季小南的父亲来往密切……
  我抬头看着我的两位领导说,我不还是张宝林的养子吗?
  你不一样。马局微笑了,说,五原你是一个好警察。
  我是好警察吗?你们怎么能知道我的内心深处的想法?就像人怎么能知道月亮什么时候燃烧!其实,这一刻,我才知道我还爱着我的爸爸,尽管我知道他所从事的罪恶。可是,在这个人头攒动的世界里,是他给我起了宁五原的名字,尽管他不知道这个宁五原是他的掘墓人,如同人类不知道他们赞美的太阳是将来毁灭他们的凶手。
  宁五原,宝贝一样的男人生在内蒙古五原县五加河边。这就是宁五原这个姓名的全部涵义。
  在这之前我一直认为张宝林是个坏人,其实对坏人的认定,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眼光和标准。我用警察的眼光和法律的标准看,张宝林是坏人;我用儿子的眼光和亲情标准看,张宝林是好人。宁五原是警察又是儿子,马中华局长,你知道吗?
  电视机里放着用DV拍的张宝林和季明宇喝茶时的情景,这是调离季小南的全部原因。
  马中华急了,宁五原,你大小也是个领导,公安局这点规矩你应当清楚。
  我说我清楚,但我觉得不公平。
  公平?哪有那么多绝对的公平。索阳,你说,把你撤了公平吗?五原,是工作需要。看我不说话,马中华缓和了一些说,昨天,我去参加了一位老同志的悼念会,是在他家里举行的。他是一九三七年参加革命的,宁五原,你知道他家里有多大?二室一厅总共不到七十平米。他当过我的队长,也当过我们市局局长的队长,你知道市局局长住多大面积?二百平米。这公平吗?他住七十平米,因为他一直是科级。规矩,我们给自己定的无数种规矩都合理和公平吗?只是相对公平,还有不公平的地方。如果都公平了还要我们这些警察干吗,我们所做的一切就是让这不公平更少一点,让公平更多一点。让季小南离队是想让她在我们中间干得更长久一些,我把握不住她,毕竟她年轻……
  马中华不说了,他看着我。
  你看我干什么?你以为你能把握住我吗?
  马中华好像知道我在想什么,他说,宁五原,其实,我也很难把握住你。但我为什么要把握住你呢,我现在告诉你,我相信你,也相信你判断是非的理智和良心。
  我想我应该哭了,我真想大哭。可我眼睛干巴巴的。对于警察,流泪不代表内心,泪水只是道具。
  好警察流血不流泪。
  虽然专案组升级了,但破案的期限还是十天。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走出局里,我收到李小雨发来的短信:五原哥,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我想了想问身边的单芹,今天是什么日子?
  单芹也想了想问我,今天几号?我又收到苏铃和张雅芝的短信,内容与李小雨的一样。我猛地反应过来,我拍了一下脑门喊,我想起来了。我的喊声吓了单芹一跳。
  我说,单姐,今天是我生日,我三十一岁的生日。
  单芹说,我去给你买蛋糕。
  不用,有人准备好了。我说,你能陪我一起去吗?
  我……
  对。你去了就知道了。
  说着,我拉着单芹钻进一辆出租车对司机说,华龙街。我关了手机。单芹说,我手机没电了,你不能关机。我说为什么不能关机,就关机。让这段生命属于我自己,好吗!单芹笑而不答,任车窗外的春风吹拂……好一会儿她才说,五原,你好怪。
  我说,我怪吗?
  还不怪,刚才还横眉立目现在却得意忘形,你呀,太情绪化。
  我不知道如何回答她的话,毕竟她知道我的内心太少了,其实,连我也不明白为什么要叫她来,为什么……
  我和单芹走进位于华龙街上的天津起士林西餐厅时,餐厅内响起“祝你生日快乐”的音乐,长条桌上铺着白色的桌布,上面摆着鲜花和一个三层蛋糕,蛋糕上插着燃着星星般的火花、三大一小的红色蜡烛。李小雨、张雅芝、苏铃并排站在桌后,我的三个妹妹用三双美丽的眼睛注视着走进来的宁五原。
  我心里发酸……我知道,她们是因为我才聚到一起,而且费用均摊。每年只有这一天,我的生日才是她们之间最平等最自由的一天。这不会是最后一次这样的一天吧。
  我摇摇头,摇去这不吉利的念头。我走了过去,把单芹闪在身后,我想说,妹妹们,五原哥来了……我没有喊出来。我一下坐了下来,愣愣地望着燃烧着的红蜡烛,我好像看见了妈苗月歌,她在烛光里笑道,儿呀,吹呀……我说,妈,我想见生我的妈。
  许个愿吧。许多声音在说。我闭上眼睛,我什么也看不见……我是谁呀,妈,我是谁……我觉得我哭了……我现在不是警察。
  我哭得惊天动地。
  单芹后来说我哭醉了……
  我醒来时是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我睁开眼睛,很亮的阳光刺眼,我又把眼睛闭上,闭上眼睛的时候我听见门响,有人进来。进来的是两个人,他们走到床前看着我并开始说话。
  还没有醒吗?这声音是索阳的。
  医生说应该醒了,昨天只是给他注射了小剂量的镇静剂。这声音是单芹的。她继续说,索大队,我真的没有想到他有这样复杂的家庭背景,这对他来说是非常困难的。
  我睁开了眼睛,双手撑着床坐了起来。我说,索大队、单姐,你们来了……
  他们转身看见我醒了,都走过来说,醒了?
  我点点头。
  单芹说,你真行,居然哭醉了。说真的,我还是第一次见人哭醉了。
  索阳说,醒了就好,今天已经是第四天,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单芹,你说说,我们这后几天都应该干点什么?
  单芹问我,五原,你身体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