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1 节
作者:
沸点123 更新:2022-08-16 19:42 字数:4908
仇虎(愤恨)疯?哼,我得个疯。今天一天我像过了一辈子,我仇虎生来
是个明白人,死也做个明白鬼。要我今天死了,我死了见了五殿阎
罗,我也得问个清楚:我仇虎为什么生下来就得叫人欺负冤枉,打
到阎罗宝殿,我电得跟焦家一门大小算个明白。
焦花氏(怕他又说胡话)虎子,你听草里头!
(草里秋虫低吟。
仇虎什么?
焦花氏蛐蛐!
仇虎嗯。
[处远传来“布谷”的鸣声。
焦花氏(忽然愉快地)“咕姑,咕姑”。“咕姑。咕姑”。
仇虎(听了一刻,忽然。叹一口气)完了!没有了!
焦花氏(明白他的意思所指,然而——)为什么?
[不等问毕,一阵风吹来,电线鸣响起来,白杨树叶“哗哗”地乱嚎,风飕飕的。
焦花氏(打寒战)哦,虎子!
仇虎你别伯。
焦花氏(掩饰,打个寒战)不,好冷。(指着右面的荒址上)那──那是什么,
仇虎破庙。
焦花氏虎子,我们走吧。
[风吹过去,忽由远处幽长地呼出惨厉的声音,由远而近,又由近而远。
(那声音;(因为辽远而有些含糊,凄厉地)回来呀,我的黑子!快回来吧!我的
小黑子。
仇虎(突然变了声音,喑哑地)你听,你听,这是什么!这是什么?
[那声音:(更凄寂地,渐近)回来,我的孙孙!快回来吧,我的小孙孙。
焦花氏(惊恐)她!——她!一——她!
仇虎她又跟上我们了。
[那声音:(怪厉。不似人声,渐远)魂快回来,我的黑子!你魂快回来,我的心
肝孙孙。
焦花氏(忽然抱性仇虎)哦,天!
仇虎(颤抖)我门快——快走吧。
焦花氏嗯,(刚走了两步。一脚踏在软而有刺的车而上,大叫起来)啊!虎子,我的脚!
仇虎什么?
焦花氏脚底下,软几几的,刺!刺!乱动!
仇虎(由弹袋里取出洋人划燃,二人往下看)哪儿?
焦花氏这儿!这儿!
仇虎(二人围着那个东西,一只人照着他们恐怖的脸)刺猬!
焦花氏(放下心)刺猬。
[这时由当中远处怪异地唱起一句“初一十五庙门开”。仇虎蓦回头。
仇虎这是准?
焦花氏像——像狗蛋!
[顿时四处和唱着一群低沉幽森的声音:“初一十五庙门开”,如同有多少彼压迫
冤屈的幽灵。
仇虎金子,你听,这是哪一堆人唱。
焦花氏现在?
仇虎嗯!
焦花氏(摇头)没有,——没有人唱。
(接着,当中远处又在森厉可怖地唱:“牛头马面两边排。”
仇虎谁——谁又在唱?
焦花氏(谛听)是——是狗蛋。
[跟随,四面又唱起多少低沉的声音,哀悼地重复着:“牛头马面两边排!”这时
仇虎忽而看见在左边破庙前黑暗里冉舆立起牛头和马面,如同一对泥傀儡,相对而
立。
仇虎(惊愕,低声)这——是——什——么?
焦花氏(不明白)什么?
仇虎(更低声)你没看见?
[当中远处又唱:“殿前的判官哟,掌着生死的簿。”
仇虎你听见了没有?
焦花氏嗯,听见,这一定是狗蛋学的你。
[紧接,四外阴沉沉地合唱“殿前的判官哟掌着生死的簿”。仇虎的眼里又在庙前
边土台旁幻出一个披戴青纱,乌冠插着黑翅的判官,像个泥胎,悄悄地立在那里。
仇虎(倒呼出一曰气)怎——么——回——事?
焦花氏虎子!
仇虎妈呀!
[不间断地当中远处又唱:“青面的小鬼拿着拘魂的牌。”
焦花氏(拉着仇虎)走吧!虎子!(仇虎不动)
[立时,四边和起:“青面的小鬼拿着拘魂的牌。”仇虎望见黑地里冉冉冒出一个
手执拘牌的青脸的小鬼,立在土台之旁,恰如泥像。
仇虎哦!(揩揩头上的汗)
[当中远处又唱,但是此次威森森地:“阎王老爷哟当中坐。”
(立刻仿佛四面八方和起那沉重而森严的句子,如若地下多少声音一齐苦痛而畏惧
地低吼出来:“阎王老爷哟当中坐。”似乎都等待着那最后的审判。仇虎望见一片
昏黑的惨阴阴的雾里渐渐显出一个头顶平天冠,两手捧着王芍的黑脸的阎罗(地藏
王),端坐小土庙之上,前面的土台成了判桌。阎罗正如庙里所见,一丝不动,塑
好的泥胎。
仇虎(目瞪口张)哦,妈!
焦花氏(更慨的声音,为仇虎的森严态度慑吸)虎子,你——看——见——什么!
仇虎说,说不得。
[当中远处幽远而悲悼地唱:“一阵阴风哟吹了个女鬼来!”
[立刻,仿佛四面簌落簌落风声阴沉沉地吹起,四处幽长而哀伤地和唱,此次大半
是女子的低声:“一阵哪阴风哟吹了个女鬼来!”随着四面的风声怨声,一个瘦小,
穿着一身月白纺绸衣衫姑娘,轻悄悄由黑暗里露出来。这姑娘的相貌和第二景的所
见的毫无二致,只是更为怯弱苍白,鬓角贴上两张薄荷膏,手里拿着一根麻绳。她
轻轻飘飘地移过去,像是一阵风,不沾尘埃,到了判桌前面跪下。
仇虎(惊愕)哦,我的屈死的妹妹。(花氏一声不响,看音仇虎,惊恐万分,不知怎
样对他好)
[于是阎罗开始审问,他的动作非常像个傀儡,判官在一旁查看手执的案卷。四方
仿佛有多少无告的幽灵在呜咽哀嚎,后面有许多幽昧不明的人形移动,那绸衣的姑
娘似乎哀痛地诉说自己生前的悲惨的遭遇,眼泪汪汪,告诉怎样父亲死,哥哥下了
狱,自己也卖到妓院,怎样窑主客人一天一天地逼得吊死。说完深深叩头,哀请阎
罗做主。
仇虎(含着眼泪听她审诉,下自主地泪水流下,他揩了又揩,很低)哦,妹妹!我的可
怜的妹妹,你死得好惨!好委屈呀!
[阎罗似乎对判官略略商议,便命传仇荣过审。桌前的青面小鬼将拘魂牌向里面一
举,嘴里仿佛在喊些什么,立时四面八方多少幽灵哀悼地低声应和,于是由黑暗里
走出另一个青面獠牙的小鬼带着白发龙钟的老农人,踱到桌前。那老头手铐脚镣,
看见女儿,二人抱头大哭——无声。——判官似乎大吼一声,两人同时跪下,那老
者叩头如捣蒜,哀哀凄凄地把自己如何被阎王逼死的情形申诉个完全,说完又叩头
无数。
仇虎(愤恨)哦,爹爹,我的苦命的爹爹!今天我们仇家人再得不到公道,
那么世上就没有天理了。
(这时忽然阎罗拍下惊堂木,对着仇虎叫了一声,仇虎抬头。所有判官、小鬼、牛
头、马面、阎罗。。都一齐恶森森地注视他。他几乎吓得不敢动转。四面的声音阴
沉沉喊起,那青面的小鬼把拘魂牌对仇虎一举,仇虎不由自主地向他们走去。
焦花氏虎子,虎子!你上哪儿去!(拉不住他,由他走去)[仇虎看见父妹,忍下眼泪,
点点头便跪在案前。阎罗开始·审询,四周嘁嘁喳喳有多少低低的议论。
仇虎(低头,声音诡导)小人仇虎身有两代似海的冤仇,前在阳世,上有老
父年迈,下有弱妹幼小,都为那杂种狠心的焦连长所害,死于非命。
我的老父弱妹两口,现已拘在阴曹地府,方才他们所供句句是真,
无一是假。我在阳间,又被那杂种狠心的焦连长勾结那贪官污吏,
陷害小人,把小人屈打成招,下狱八年,害成残废。杀了小人的老
父,害死小人的弱妹,打断小人的大腿,强占小人的田产,都是那
狼心狗肺的焦连长。小人仇虎此番供享句句是真,无一是假,如若
有半句瞎话,小人情愿上刀山,下油锅,单凭判官大人明断,小人
决不埋怨。可是小人两代似海的仇冤,千万请阎王老爷做主,阎王
老爷做主。(深深叩头)
(阎罗突然传叫焦连长。小鬼一呼,堂下幽灵齐声怒吼。这时焦连长由黑暗中走出,
神色非常骄悍。他依然穿着连长的制服,挂军刀,穿马靴,很威武地走到阎罗案前,
并不跪
(仇虎见着焦连长,想站起动手,为判官喝住又跪下。
(阎罗仿佛以仇虎的话询问焦连长,焦连长句句否认,加以驳斥。
仇虎(叩头)启禀阎王老爷,他的话是狡辩,一面之词。
(焦连长又要申说。
仇虎(立刻叩头)小人仇虎没有说错。
(焦连长又要辩白。
仇虎(又叩头)请阎王老爷把他立刻判罪,不要再听他的。
[阎罗拍惊堂木令他不要说话。焦连长走上前去,又发议论,间罗频频点头,表示
赞可。
仇虎(窥见连喊)阎王老爷不要信他的,你不要信他的,你不要信他的,他
在阳间自己就是阎王。
[阎罗勃然变色,令判官对仇虎的父亲、妹妹宣判。判后二人大哭,为小鬼们拖去。
仇虎(大愤)什么,我的爹还要上刀山,我的妹妹还要下地狱。你们这简
直是——(被牛头一又刺背,伏地不语)
[阎罗又令判官宣判。焦连长得意洋洋,仇虎气得浑身发抖。
仇虎(跳起)啊,你们还要拔我的舌头,叫他(指焦阎王),叫他上天堂。
他上天堂(暴躁地乱喊)你们这是什么法律,这是什么法律?
[忽然马面一叉把他刺倒地下。这时焦连长大声——听得见的——怪笑起来,每个
“鬼”以至于阎罗都仔恶地得意地狂笑,声震天地。仇虎慢慢由地上抬起头来看牛
头,牛头止笑,牛头的脸变成焦阎王狞恶的脸;转头看马面,马面止笑,马面也换
为焦阎王狞恶的脸;转视小鬼,小鬼止笑,小鬼也化为焦阎王狞恶的脸;回转身望
见判宫,判宫止笑,判官也改为焦阎王狞恶的脸;正面注视阎罗,阎罗止笑,阎罗
就是库阎王狞恶的自己。全场无声,仇虎环顾四面焦阎王的脸,向后退。
仇虎(咬于切齿,低声)好,好,阎王!阎王!原来就是你!就是你们!我
们活着受尽了你们的苦,死了,你们还想出个这么个地方来骗我们,
(对着那穿军服的阎王,恶狠地)想出这么个地方来骗我们!
[突然,四面的焦阎王们又得意地大声狞笑起来,声响如滚雷。
仇虎(忽而抽出手枪,对准他们,连发三枪)你们这群骗子!强盗!你们笑!你们
笑!你们笑!
[一切景物又埋入黑暗里。
焦花氏(苦痛地)虎子,你这是闹些什么哟?快走吧?
仇虎我!我!(摸着自己的头)
[远处鸡鸣一声。
焦花氏(惊吓)天快亮了!
仇虎快亮——
[忽而由右面射来一枪,流弹呜地飞过。
焦花氏枪!
[继而由中间向他们身旁射一枪。
仇虎(谛听)糟了!侦缉大概又找着我们了。
(忽而由右中枪声乱发。
焦花氏哦,(抓住虎子)他们要围上我们。
仇虎(拉着花氏)冲上去!管他妈!跟他们拼!——(向前放一枪,四周枪声更密)
(二人由左面跑下。
第五景
(同序幕,原野铁道旁——破晓,六点钟的光景。
(天空现了曙白,大地依然莽莽苍苍的一片。天际外仿佛放了一把野火,沿着阔远
的天线冉冉烧起一道红光。乌云透了亮了,幻成一片淡淡的墨海,像一条火龙从海
底向上翻,云海的边缘逐渐染透艳丽的金红。浮云散开,云缝里斑斑点点地露出了
蔚蓝,左半个天悬着半轮晓月,如同一张薄纸。微风不断地吹着野地。
大地轻轻地呼息着,巨树还那样严肃,险恶地矗立当中。仍是一个反抗的魂灵。四
周草尖光熠熠的,乌黑铁道闪着亮。远处有野鸟和布谷在草里酣畅地欢鸣。
(铁道旁哩石后面白傻子呼呼地打着鼾,侧身靠倚哩石,身旁有熄了人的纸灯笼歪
歪地躺在土上。傻子的衣服也为荆棘勾破,脸上沾腻上许多土,脚光光的,破鞋乱
放在一旁。傻子多年做着甜美的梦,脸上是平静而愉快的微(远处鸡很畅快地叫了
一声。
白傻子(在梦里,模糊地)“吐——兔——图——吐,吐——兔——图——
吐。。。”
[远处火车笛声。
白傻子(酣睡,含混地)“漆——叉——卡——叉,漆——叉——
卡——叉。——”
(远处忽有枪一响,流弹由空气穿过,呜呜地。
白傻子(吓醒,立起,揉揉眼睛,四面望望,莫明其妙,看见地上的纸灯笼,拿起来,突然想起
半夜在林子领着定氏,把焦氏丢在后面,以后找不着她的事,惊惧地)哦,坏了!(提
着灯笼向东跑)焦大妈,狗蛋在这儿!(想想,方向不对,又向西跑)焦大妈!
焦大妈!狗蛋跟灯笼在这儿。焦大妈!(没有应声,愣住,慢慢踱回铁轨当
中,摸摸脑袋回想,忽然转过身,向天际喊,对着野塘〕焦大妈!焦大妈!(举着
灯笼说)灯笼在这儿!(拍拍自己)狗蛋也在这儿,(仍然没有应声,忽然)
去你的!(顺着语气,不知地把灯笼扔入塘里)她也许死了!(才望见塘里有自
己的灯笼,浮在水面,惊吓)哎呀!水!灯笼!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