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节
作者:
爱之冰点 更新:2022-08-16 20:15 字数:47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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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顶的游泳池始终像个装饰品,它像一只蔚蓝色的眼睛,镶嵌在船顶,没有人敢于进入这只“眼睛”,尽管穿着泳装跑来跑去的人很多,可敢下水的人一个都没有。
也许是水太凉了吧?
我很想进入那一片眼珠似的蓝,可惜我没带泳衣。从国内出来的时候,带了许多衣服,就是没想到要带泳装。出发时在北京还穿着厚厚的羽绒服呢,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埃及这边热得可以游泳。
此刻,船顶上空空荡荡,那些晒太阳的人都像潮水一样退尽了,游泳池里的水变得像墨汁一样黑。黑夜使我们失去了坐标,我们不知道身在何处,我们在黑夜里失去了“触角”,变得慌张、盲目、渺小,我们已不再是白天那些个艳丽的“我们”,在黑夜里,我们变成了另外一群人,有着别样的姓名、国籍甚至肤色。
“脱胎换骨”的感觉使我感到从未有过的自由,我一个人,披着一头长及腰际的黑色长发,在船顶游荡,赤着脚,长裙噗噗地兜着风,像个女神。两岸,神秘的古埃及庙宇如幻觉般一一出现,那些神庙亮着仿佛千年不灭的神灯,幽暗,宁静,致远,那是来自远古的光吗?
我一个人站在船顶,长发被风撩拂着,扬起又放下。船顶离天空的距离很近,星星触手可及。我把双手伸向天空,直接感觉到了手指插进黑夜的力度。黑夜变成黏稠的液体,它包裹着我,拥着我,抱着我,把我放到手掌心。
风更大了,真有一种想要乘风而去的冲动。长发化做翅膀,长长的红裙子化做尾翼。那岸边的庙宇,一座接一座,在眼前缓慢移过。眼前的一切都变得轻飘柔软起来,这时候,我看见有什么东西慢慢飘动起来,它离开我的身体,向前远方飘去。摸摸脖颈才知道,那是我带有小白珠子穗的桃红纱巾。
纱巾离开了我,在夜空中高高低低地飞,当初在得到这条纱巾的时候,我就知道它终将离我而去,只是不知道何时何地。长纱巾上稀疏地飘着白叶子,有一种飘零之美。
我的长纱巾向着那亮着灯的神庙飞逝而去,纱巾上附着着一个女人温暖的体香。
此时此刻,我确信我能够飞翔。
终于,那些亮亮的小白珠子变成了星星,我变回到我自己。
第33节 飞鸟之死
汽车在古丝绸之路上行驶,路长得令人忘记了我们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沿路左右徘徊着的,是一段绵长的土城墙(不知哪朝哪代的),土城墙经过千年风雪的侵袭,已经辨不出原来的样子了,没有了棱角,没有了墙的俏丽和锋芒,甚至,它们都不像一段真正的墙,远远看去,很像连在一起的自然形成的土丘。
给我们开车的甘师傅说,这就是古长城。公路一直和古长城平行向前,路长得没有尽头,前后看不到一辆车,我们像漫游在古道上的惟一的游客,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
这时候,我们看到那个背着行囊在公路边行走的人,由于车速太快,独行者的身影像一粒黑灰色飞鸟的影子,在车窗边一闪而过。我回过头去看他,只看见他和他手里紧紧攥着的一把伞,他身上的一切都是黑灰色的,包括手中的伞。他没有表情,也不朝两边看,好像什么都与他无关,他只是一步步地朝前走,走着本身就是目的。他那副执拗的神情,让我想起几天来常在沙漠里看到的那种草。
那种草没有名字,它们只是神情执拗地牢牢抓住土——能抓住多少算多少,因此,被它们抓住的地方就鼓起了一个如大地乳房般的小山包,放眼望去,有草的地方就有这种小山包,平坦的地方赤裸着、干渴着、荒芜着,千年不变,依然故我。
云层浮动,两边是山,车像在云雾里开,这时,一列火车映入我们的眼帘,在开阔的沙漠地带,火车竟然变成了一种极为渺小、小虫子一般的东西。它在天边缓缓地开、慢慢地走,它被浩大的天空和无边的黄沙压缩到画面的一角,那么纤细,那么缓慢,那么小。
有一只飞鸟在瞬间撞上汽车窗玻璃,留下模糊的印迹,鸟被撞得血肉模糊,当场死亡。是车速太快,还是鸟飞行的速度太快?这让人百思不得其解。在城市里我们见过猫被撞死、小狗被撞死、甚至人被撞死,却从未见过展翅高飞的鸟儿被汽车撞上。后来我们发现,汽车每往前开一段,就能看见一只不幸被车撞着的鸟儿的尸体。
也许,大地的原始和裸露,使这里的鸟儿还不具备提防人的本领。它们天真地以为,大地是如此的辽阔,它们什么也撞不上。就在某一瞬间,它们鸟头就撞上了人类汽车前面的挡风玻璃,血肉迸溅,羽毛纷飞。
差不多每隔50米,就能看见公路上躺着一只这样死去的鸟。我们的汽车玻璃上一直留有一只鸟儿扑展着翅膀迎面撞过来的痕迹,那痕迹既模糊又清晰,记录着一个飞行动物的死亡经过。
第34节 兰州夜
兰州的夜晚和白天就像两座城市,像有一只魔术的手在暗中操纵着,夜晚的河水变得像墨汁一样浓。从兰州友谊饭店出来,我们叫了一辆“小面”,这种出租车在北京街头早已销声匿迹五年了,在兰州街头却是随处可见。兰州的出租车开得很是生猛,他们驾着一个轻飘飘的小铁壳,如赶去救火般不顾一切地往前冲。
我一路上都坐在车后座上喊:“喂,慢点呀——请开慢点!”
那司机从后视镜里斜了我一眼,好像在说“你没坐过车吧”?我只好闭上嘴巴。
兰州的白天看上去很宁静,街上的人步态悠闲,你绝对想象不出一个如此悠闲的城市出租车司机却是如此“摇滚”。车窗外的兰州正在快速掠过,大水车和黄河边的公园都是一闪而过,我们正行驶在一条与黄河平行的大道上,满眼的灯火如流星般飞驶而过。
兰州的灯是液态的灯,灯火如烟花,闪烁在河的对岸。对岸像有另一番人间景象,若隐若现的人影,虚无缥缈的音乐,仿佛在河对岸的秘密花园里,正隐藏着一个有仙人参加的盛大舞会。山顶的灯火更似仙境,它们被凌空架在高处,与下面的山体失去了联系,黛色的山隐进纯黑的天幕里,它庞大的身体躲藏得很成功,山与天空居然吻合得天衣无缝。
一时间,所有关于仙境的传说向我涌来,我看见有人奔跑,有人在桥上来来回回地走,有人坐着天车在空中穿行,不知要去什么地方,有人站在原地不动,像是在等人。
在兰州,可以很近地挨近黄河,伏在河岸的水泥护栏上往下看,湍急的河水浓墨一般黏稠,河水不是平静地走,而是打着旋地走,翻着跟头走,一路回转着、费尽周折地往前走。通往河对岸的那座大桥如玻璃糖一般剔透,上面有花瓣一般的一环连着一环的拱形的灯,有人在灯影里急匆匆地走。终于,我也走到灯影里去了,往兰州的更深处走。走在那座玻璃大桥上的感觉真是很奇妙,像走进通往梦境的一个通道,有面孔模糊的人群迎面走来,汽车在离自己很近的地方,马达的轰鸣声却仿佛离我很远。头顶上到处都是玻璃和灯,脚下是深不见底的黄河水,我们在桥上走了很长时间,最后将自己融入对岸的景物之中。
从河的此岸看彼岸,繁华永远在远处,走走停停,近看的灯火远不及远观好看。我们仰头望山顶,就想,那仙境一样的去处,还是不上去的好
第35节 敦煌鸣沙山
在鸣沙山我尖叫着骑上骆驼,骑上去之后我才发现,其实并不像想象中的那么可怕。鸣沙山的沙地像缎子一般柔软细腻,被风吹过的痕迹,也如绸缎上皱折,每一道折痕都是那样细致均匀,从骆驼上往下看,沙地如海绵般柔软。
骆驼步态起伏,走起路来真像一种庄严而大气的舞蹈。骑在骆驼背上看鸣沙山,真好像进入了一个童话世界,沙丘一峰连着一峰,背阴的一面和有阳光的一面分界线犹如刀削斧砍一样明晰。有一些蚂蚁大小的小人儿,正弯腰弓背很吃力地从沙脊上往上爬,有一些人从沙子上滑下来,骆驼正驮着人慢慢地走上去。
我有了云一样的心情和云一样的摇摆,骑骆驼的感觉真的很奇怪,还没骑上去的时候怕得要命,想到驼峰上的那蓬起的绒毛,想到一个巨大动物在胯下不断蠕动,想到它的高大、它的奔跑,我眼前开始出现模糊的血迹和我不断坠落的场景,我看见自己一次又一次地从那峰高大的骆驼背上掉下来,我听见自己的尖叫沿着沙地一路滚动,沙子像遇油的丝绸一样一路燃烧,从脚下一直烧到天边。
等到真的骑上骆驼的时候,不知怎么心里竟是一阵轻松。我甚至有点爱上这种温和的、走起路来幅度很大的动物了。太阳就要落下去了,这种时刻在沙漠里行走真是美得想要飞,太阳变得血红、美艳,一行行驼队出现在太阳余辉里,好像不是现实生活中能够看得到的画面。
有人在骆驼上唱歌,有人在骆驼上打手机,有人躲在意想不到的角落里“咔哒”、“咔哒”拍照,然后说:“待会儿到公园门口去拿照片,喜欢你就要,不喜欢可以不要。”话说得客气又礼貌,谁也不好跟这些突然袭击者生气,只好冲着他们不断闪动的镜头傻笑。
绕过最后一道沙丘,我们就到了月牙泉边。天空变成宝蓝色的,山的边缘像用纸片裁剪出来的,突然失去了立体感,宛若宝瓶里的布景,那宝蓝色的天幕是宝瓶的胆,我们都被装进一只巨大的玻璃瓶中,天上挂着一弯月牙,地上躺着一弯月牙,这地上这弯就是月牙泉了。
我在月牙泉边的沙地上躺了一会儿。沙地被太阳晒了一整天,积蓄了热量,便来烘烤我的背了。那是怎样一只温柔的情人大手啊,它小心地贴着我的脊背,每一寸肌肤都抚摸到了。我间接地接受了阳光的抚摸,沙地是太阳的手指,将热量揉进我的深处。驮我来这里的骆驼,静静地站在远处。太阳不知到什么地方去了。
第36节 马蹄寺风光
甘肃张掖肃南裕固族自治县,马蹄寺风光旅游区是一个极好的去处。当我们走下旅游车,宝石般碧蓝的天空令人疑心错入仙境,这里让人想起恩雅的歌,那种虚无缥缈、无限悠远的意境,白云如缎带般缭绕山间,拾级而上,只走几级,离那宝蓝色的天幕就仿佛很近了,伸手可摸似的。
马蹄寺是集石窟艺术、自然风光、民族风情为一体的一个地方,石窟群开凿于北魏,经北朝、隋、西夏、元、明、清历代开凿,距今已有一千六百多年历史,尚存石窟七十余处,包括胜果寺、普观寺、金塔寺、千佛洞和上中下三个观音洞。
我更迷恋马蹄寺的自然风光,这里的阳光,具有金子般的纯度,被这样的阳光搂抱着,人自然有了一种懒洋洋的愉快心情。这里的山路不算太陡,可以慢慢地走,四周的山,青翠宜人,仿佛每一棵树都有一种张望的表情,在等待着什么人的到来。
石窟前面,是一字排开的摊位,摊位前面摆着可供游客坐下来挑三拣四的长条凳。阳光直射,我们正好可以躲到摊位的凉棚底下去。这一躲不要紧,生意就来了。裕固族人热情、朴实,他们先是招呼你坐下,并不向你推销他们手里的东西,好像叫你坐下来,就专为同你聊聊天,或者让你歇歇脚,避一避外面灼热的暑气。
棚下果然凉快。有微风吹过,他们挂在半空中的丁当作响的饰物就随风摇摆起来。那些东西每一样都让人爱不释手,有挂饰、有手镯、有耳环,每一样都精巧可爱,铃铛般地在眼前招摇,我看中一只银亮的小手镯,它做得精巧极了,上面刻着龙和凤。同行的一个朋友还买下一条裕固族项链来送我,那种棒棒形的上面嵌有宝石下面坠有铃铛的小挂件让我喜欢得不得了,一路上我一直戴着它,颠簸的路使我胸前的小铃铛不断地响,一直响到裕固族的棚里。
裕固族的酸奶是我喝到的最好的一种酸奶,它虽没有品牌,只是用最普通的粗瓷碗装着,但它的味道却极其醇厚。它白得像云,细腻如凝脂,舀一勺进嘴里尝尝,顿觉有什么东西在舌尖上化开来,一层层地向外扩散,它不像雪糕那样过于甜腻,又不像市场上出售的酸奶那样稀汤寡水,它像豆腐般具有自己的体形,它像水果般具有自己的芬芳,它像花朵般在粗糙的小瓷碗里盛开,如同那些在眼前晃来晃去的裕固族姑娘。
裕固族姑娘正在跳舞。她们的舞蹈很热情,固定地转着一种流转的手势,像是在天空中采集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