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曦只觉脸颊热得发烫，有些不满地瞪他一眼，“我一会儿还要去顾家吃饭。”嘴巴肿成这样，太丢人了吧。
  乔默笙看了眼她怀里睡得香甜的程晨，“小人儿睡得这么熟，你忍心离开她？”
  程曦低头看了眼女儿，心瞬间柔然成水。她想了想，终于还是拨通了顾莳萝的电话，“程晨睡了，我今天就不过来了吧。真对不起，下次我请你和大哥吃饭补偿。”
  电话里，顾莳萝几乎将她骂得臭头。程曦吐吐舌头，挂断了电话。
  乔默笙赞许地看她一眼，“回家。”
  程曦有些怨尤地看他一眼，“可是我饿了。”
  ☆、花开锦绣，给程曦一百个赞
  夜凉如水，别墅的庭院里种了很多花，山茶，木槿，石竹，错落分散在庭院的四周，屋后有一条人工渠池，呈工字型，水里养着几尾红鲤和一些水生草植。
  温暖的灯照着，气氛显得安静而温暖。乔默笙穿着居家T恤，身形修长，手里端着刚出锅的菜。
  秋葵炒肉片，莴笋平菇，莲藕排骨汤，都是应季的时令菜肴。一个小时前，有人将新鲜的蔬菜送过来，乔默笙亲自下厨，食材虽然简单，但都经过了他的精心挑选和处理。
  乔默笙盛了饭在她对面坐下，“尝尝。”
  程曦拿起筷子，他做的菜偏清淡，注重的是食材本身的质素和味道，少油无味精，但食材的清香弥漫口腔，令她不觉胃口大开。
  两人偶尔开口聊天，气氛难得地融洽。乔默笙伸手勾去她唇角的一粒米饭，玩笑道，“小程晨吃饭都不沾嘴了。”
  程曦不满看他一眼，夹了一块排骨堵住他的嘴，乔默笙一口咬下，笑得很愉快。
  吃过晚饭，程曦洗了碗碟走出来，院里开始落雨，细细绵绵地落入水渠之中，发出滴滴答答的声响。木槿花沾了水珠，似在瞬息间蓦然绽放，煞是好看。
  程曦抱臂站在屋檐下，忽觉秋天真的来了，雨飘落在手上，丝丝微凉。
  然后一双长臂就环了上来，将她包裹在他温热强壮的怀里，清浅的气息在她耳畔浮动。
  心，如屋外的急雨，频率慌乱。
  膝盖又在隐隐泛疼，她沉默地隐忍着，不想破坏这难得的好气氛。乔默笙却像会变戏法似的，不知从何处弄来的暖宝宝，贴在她的膝盖上，然后抬眸，“看来在你膝盖治好之前，短裙是不能给你买了。”
  这一夜，让程曦感觉好像一下子回到了刚和乔默笙相爱的时候，他照顾她，像照顾一个孩子，温柔而细致，那时候她每日练舞练得废寝忘食，且对食物的数量和质量都要求极高。
  乔默笙那时虽然还没有现在这样成功，但也已经是城中名人，却心甘情愿为了她洗手做羹汤，照顾着她的起居。
  两个人坐在院子的藤椅上，乔默笙忽然问她，“五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程曦沉默半晌，“忘了。”过一会儿，她站起身，“我累了。”
  留下乔默笙独自一人在下着细雨的院子里坐了很久很久。
  花开锦绣，花败无声。
  第二天一早，程曦还没起床，就接到了程煜的电话。
  她抓着电话从床上起身，听到那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小曦，回国这么久，今天来家里吃个饭吧？”
  她坐在床沿，看向窗外，“不必了。”
  “小曦……”程煜的声音苍老中透着许多复杂情绪，但程曦没有兴趣去仔细探究。
  “还有事吗？”程曦又等了一会儿，不见他再说什么，于是按下了挂断键。
  电话那头，程煜颓然地望着手里的电话，一旁妻子刘茜不耐烦地推搡他，“怎么样？她来不来？”
  程煜看了她一眼，摇摇头。
  刘茜皱着眉，“看看你养了个什么女儿？回国这么久，连自己的父亲都不知道来看一眼，还背着我们在背后搞那么多小动作，害我们家敏儿！”
  “敏儿的事怎么会是小曦害的呢？”程煜抬头，不悦地看着刘茜。
  “不是她是谁？！”刘茜冷哼一声，“她一回来，我们家敏儿跟乔默笙的事就黄了。这还不算，敏儿又是受伤，又是被封杀。反正，程曦一回来，我们家就没好事！”
  程煜不耐烦地站起身，“瞎说什么，做饭去。”
  “做什么！”刘茜没好气，“现在哪还有心情做饭，今天不如陪敏儿一起出去吃，顺便让她散散心。”
  程煜点点头，“也好。”
  乔默笙一大早去了公司，恰好顾莳萝打电话来，程曦就约她和顾瀚在顾家附近的餐厅一起吃饭。
  母女俩先到餐厅，找了位子刚刚坐下，就看到程煜夫妇和李敏儿也走了进来。
  刘茜眼尖，一眼就看到坐在窗口的程曦。她眸光一沉，径直走了过去，程煜想拦都拦不住。
  刘茜过去是个话剧演员，本来样貌就生得很好，再加上保养得当，看起来最多四十出头，风韵极佳。她皮笑肉不笑地走到程曦面前，“程曦，既然回来了，怎么也不回家来？是知道自己做了亏心事所以没脸见人吗？”
  程曦抬头看向刘茜，多年未见，她这位继母后母一点没变。程曦平静地用耳机塞住程晨的耳朵，让她看动画片，然后看了眼刘茜，“我倒不知，我做了什么亏心事呢？”
  “你装什么？！”刘茜眯起眼，“敏儿怎么说也是你的姐姐，你抢她未婚夫不止，还故意弄伤她的肩膀，我们敏儿是什么身价，你知道她休息一天要损失多少钱？！”
  程曦轻轻勾唇，“一定是天价。”
  刘茜冷哼一声，“你倒识得行情。”
  “可是我怎么听说，你这个天价女儿最近被宋氏换角了呢？”程曦的声音微扬，餐厅里渐渐有客人前后走进来，听到她的话都不由朝他们看过来。
  “咦，她不是李敏儿吗？”
  “是听说她被宋氏换角了，难道是真的？”
  李敏儿原本带着棒球帽和墨镜，这会儿瞬间成为众人焦点，心中又窘又恼，却又不能在公众场合对程曦怎么样，只得低头上前拉住刘茜，“妈！别跟她啰嗦了。”
  程煜也上前劝说，“是啊，这里人那么多，给女儿留点面子。”
  刘茜气得恨不得扬手甩程曦几个耳光，可是为了李敏儿，她只得忍气吞声暂时离开。
  顾瀚和顾莳萝兄妹俩走到门口，正好看到这场不大不小的闹剧收场。程曦神色浅淡如常，那母女俩却是面色铁青，灰溜溜躲进了包间。
  顾莳萝一边走过去，一边对顾瀚说，“哥，你觉不觉得，小曦这次回国，有点不同了。”
  顾瀚面色平静，“难道让她坐着由别人欺负？”语气清浅，但摆明了是护着程曦的。
  顾莳萝赞同地点点头，俏皮道，“这样的程曦，的确很吸引人。三言两语就将那些讨厌的人哄走了，我要给她一百个赞。”
  ☆、人生如茶，涩而回甘
  三个人吃完饭，因为程晨要午睡，所以他们就去了离餐厅不远的顾家稍坐。安排好程晨走出客房，顾瀚已经泡好了一盏铁观音。
  顾莳萝半靠在沙发上，问走到她身边坐下来的程曦，“刚才那三个是谁？”
  程曦拿起品茗杯，“我父亲一家。”
  “看着你被那女人刁难一句话都不说的男人，是你爸爸？”顾莳萝简直不敢相信，这世上居然会有这样的父亲。
  “很奇怪吗？”程曦转眸看她一眼，“我早就习惯了。”
  在顾家兄妹面前，程曦很少伪装，也不介意将自己多年前的伤口扒开来给他们看。
  铁观音的苦涩在口腔中渐渐地弥漫，然后转而回甘，像极了程曦少年时代的生活。
  程曦的父母在她八岁的时候离婚，那时她才不过刚上小学，但从小生活在矛盾不断的家庭中，她的人生注定在开头的时候就充满波折。
  父亲程煜认识刘茜的那年夏天，程曦七岁，离父母正式离婚还有半个月。那一天晚上，母亲带着她去镇上的红星影剧院，天真的程曦以为母亲是带她去看电影。
  到了那里，程曦就看到了刘茜穿着短袖白衬衫和红色短裙，笑容灿烂地坐在父亲的自行车后座上，两人有说有笑地从母亲和她的面前骑过。
  那一年，母亲已经三十岁，刘茜却不过二十五。她看到母亲走上前与父亲争执，然后跟刘茜扭打在了一起。母亲原本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渐渐凌乱，脸上有指甲抓过的伤痕。
  她的声嘶力竭引来小镇上许多人的围观，程曦无助地站在一旁，看着自己的母亲崩溃，看着父亲竭力想要息事宁人的着恼，还有刘茜的誓不相让。
  程曦看到街边亮起路灯，照在父母的脸上，陌生而疏离。
  95年的夏天，父母正式离了婚。她被判给了父亲程煜，与刘茜和只比她带两个月的李敏儿同住在了一起，长达三年之久。
  那时的刘茜年轻，漂亮，又能言善道，很快在程家讨得了众人的喜欢，有时候一家人一起吃饭，她会给桌上的每个孩子都倒上饮料，惟独漏掉程曦。
  程曦从五岁就开始跳舞，舞鞋跳断是常有的事，但刘茜却情愿将钱用来给自己的女儿买时新的裙子，也不愿意给她换一双舞鞋。
  程曦从十岁开始就因为跳舞而屡屡获奖，程煜那时非常疼爱她，常常给程曦很多零用钱。
  刘茜故意让李敏儿趁着她去练舞的时候，弄丢她的课本和练习册，害得程曦第二天交不了作业，老师便常常请程煜去学校，程曦也因此变成老师和同学眼中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异类。
  那时，程煜的纺织厂和金属生意刚刚起步，每天兵荒马乱，却总是因为程曦的事而往学校跑，他不免心生厌烦，对程曦也不再像以前那样上心，很多事都交给刘茜。
  程曦从小不爱吃丝瓜和毛豆，李茜做饭的时候却偏偏爱做这两样，看到她挑食，免不了总是一顿训斥。
  程曦的个性在这样的日子里渐渐沉默内敛，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不小心惹恼了她那厉害的继母。
  程煜有时候有心想帮她，但一来程曦性子冷漠，不如李敏儿会讨大人喜欢，二则他也不愿意为了程曦得罪了老婆弄得家务宁日，所以渐渐地，他也开始对程曦的处境视若无睹。
  十一岁的时候，程曦有一天放学回家，就听到李敏儿倚在程煜怀里哭得委屈。
  她刚进屋，就被程煜大声唤住。程煜一边安抚着李敏儿，一边问程曦，“你真的偷了敏儿的钱包？”
  程曦莫名其妙，“什么钱包？”
  “还装！”程煜板着脸，一把拽过她的书包，果真从里面找出一个红色的皮夹，是当时最时新的款式。程曦见过，那是李敏儿的小姨李悦从台湾给她带回来的，可是怎么会在她的包里呢？
  她狐疑地看向李敏儿。
  “看人家做什么！”程煜面色很差地看着她，“说，为什么要偷敏儿的钱包。”
  “我没有。”
  “还撒谎！”程煜指着那只钱包，“我平时给你的钱难道还少吗？你如果想要，爸爸可以给你买，但为什么要偷！”
  程曦面色冷清，但眸中已经不知不觉盛满委屈的水雾，一字一句，瞪着程煜，“我没有！”
  “啪！”程煜一个巴掌狠狠地扇在她脸上，“还不承认？！是谁教得你这么坏，居然学会撒谎！”
  程曦感觉到脸颊痛得发烫，她咬着牙忍着，余光看到李敏儿偎在程煜怀里朝着自己得意冷笑。
  她倏尔傲然地抬起头，迎向程煜斥责冷冽的目光，“我是你女儿，你过去欺骗我妈妈，现在我欺骗你，多公平。”
  程煜气得又是一个巴掌极用力地甩在她脸上，程曦白皙的脸颊瞬间泛起两个不甚明显的掌印。
  那两个巴掌，将他们父女两的亲情打得支离破碎。半个月后，她从这个从来就不属于她的家中搬出来，搬去了爷爷奶奶那里，她在那里一直住到十五岁破格考上市里的A大舞蹈系，才搬走住进了学校。
  程曦从回忆中回神，桌上的一壶铁观音已经由热转凉。顾家偌大的客厅里一片安静。
  顾瀚也是第一次听程曦说起她的童年时期，没想到小小年纪的她就承受了那么多。
  心，一点点地揪起，为了程曦而泛着怜惜和疼痛。
  顾莳萝觉得鼻酸，一把抱住程曦，替她不平道，“这样的渣渣老子，不要也罢，什么东西！”
  程曦温婉浅笑，“我没事。我已经不是八岁时的程曦了。”
  “那后来你母亲呢？”
  母亲？程曦沉吟，那又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顾瀚适时地转开话题，问顾莳萝，“你这次旅行的照片呢，拿来给我们看看。”
  “哦，对！”顾莳萝起身往房间走去。顾瀚眸光温暖如水，看着程曦，“晚上留下来吃饭吗？”
  程曦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我一会儿就走了，天凉了，想去给程晨买些秋装。”
  顾瀚闻言挑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