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已经开始和他同住在一个屋檐下，程曦还是在心里一遍遍告诫自己，不能再因为爱他而那样倾其所有。程曦自嘲地轻笑，问题是她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再去倾的了。
  乔默笙看到她站在楼梯口发呆，笑得如沐阳光，“一大早，发什么呆？”话音刚落，一个轻吻就触上了她的唇。
  程曦惊呆原地，小程晨见状，不满地看着乔默笙，“叔叔，我也要。”
  程曦轻红了脸颊，叹为观止地看着女儿，关于节操无下限这一点，小程晨一向比她这个亲妈厉害。
  乔默笙心情显然很好，很是给面子抱起小程晨，在她脸上轻啄了一下。
  小程晨明显不大满意，撅着小嘴，“叔叔，你很敷衍哦。”
  程曦简直没眼看这小色女，走到餐桌前坐下。
  白姨走到身边，“太太，早餐想吃些什么？”
  程曦怎么听这称呼怎么觉得别扭，“白姨，你还是叫我名字吧。”
  乔默笙抱着程晨坐到她身边，“吃完我送你们。”
  程曦喝了一口咖啡，问他，“李敏儿受伤的事查清了吗？”
  乔默笙皱眉从她手里拿走咖啡，递给她一杯橙汁，“你只管去上班。”
  程曦一回到音乐厅，就见厅长走过来，对她又是安慰又是道谢，最后倒弄得程曦一些不好意思，她轻声道，“厅长，我没事。”
  厅长走后，岳兰兰凑个头过来，对她一阵挤眉弄眼，“说说，住豪宅的感觉怎么样？艾玛，要知道乔财神喜欢你这种秀美冷艳型的，姐就算一个月不吃不喝也得去整容呀。”
  程曦被她一副只恨生不逢时的表情逗乐，正要说她两句，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唤她。
  顾瀚走到她跟前，“有时间一起吃个饭？”
  两个人去了舞团附近的一间日本餐厅。程曦想拒绝来着，中午时间短，吃日本菜太浪费时间了。可是顾瀚说，他想找个地方跟她好好聊聊。
  两个人落了座，顾瀚沉默地喝着茶。程曦看他一眼，“大哥，你想问什么就问吧。”
  “你决定了？”顾瀚放下茶杯，目光落在她素雅的脸上。
  程曦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顾瀚用手指来回抚摸着茶杯边沿，“你还记得五年前你刚去俄罗斯的时候吗？”
  程曦知道他想说什么。顾瀚想提醒她，乔默笙曾经深刻地伤害过她。他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默然消失。
  可就算如此，程曦还是说，“那不是他一个人的错。”五年前，两人之间，夹杂了太多的问题。乔家的，程家的，错综复杂。或许当时乔默笙也有他的无可奈何。
  顾瀚抬眸波澜不惊地看着她，“重遇他，你学会自欺欺人了？”
  程曦沉默，今天的顾瀚看起来有些咄咄逼人。他其实一向是这样清冷犀利的男人，只是对着家人的时候，才会格外温和纵容。
  “在聊什么？”
  程曦抬头看到意外出现的乔默笙，清澈的眸中竟有一丝浅淡的欣喜。她终于不用独自面对今天显得特别有压迫感的顾瀚。
  乔默笙很自然地走到她身边坐下，优雅地卷起白衬衫的袖子，夹了个寿司给程曦，然后给顾瀚和自己倒了杯清酒。
  顾瀚伸手挡住酒盅，“抱歉，我一会儿要开车。”
  乔默笙不在意地收回手，给自己倒了一杯，然后抬眸看着他，“顾先生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问我。别为难她。”
  顾瀚往后靠将高大的身体靠在椅背上，双手环胸，眸色微带阴霾，“为难程曦的人，不是我。”
  乔默笙轻啄着酒，神色平静，“顾先生想说什么？”他是几乎每日都要几度坐上谈判桌的人，情绪收放自如是基本技能。
  “放过她，她受不起你的招惹。”顾瀚看着他。
  “她是我乔默笙的妻子。”
  “现在已经不是了。”顾瀚寸步不让，对于这个曾经深深伤害过程曦的男人，他没有客气的必要。
  程曦感觉到他们之间越来越剑拔弩张的气氛，放下筷子，“我饱了。”
  乔默笙转眸，看向她的时候，眸光已经温柔如水，“我送你回音乐厅。”
  程曦点头，刚要站起来，却觉得膝盖一阵疼痛，她脸色瞬间突变。
  顾瀚皱眉，看了看餐厅外面风雨欲来的天气，忙上前扶住程曦，“要下雨了，是不是膝盖又疼了？”
  乔默笙闻言，“她经常这样吗？”
  程曦只觉膝盖像被无数细针扎着，一阵阵地泛着尖锐的疼痛，不到一会儿工夫她的额头已经满是冷汗。
  乔默笙只觉得心紧紧揪起，索性上前一把将程曦拦腰抱起，大步流星往餐厅外走去，“去医院。”
  程曦忙阻止道，“不用，只是旧伤患。一会儿就好了。”
  乔默笙转身看向顾瀚，“究竟是怎么回事？”
  顾瀚没有什么表情地走过来，用手里的一块热毛巾敷在程曦的膝盖上，转身淡淡看着乔默笙，“五年了，你对程曦还知道多少？”
  ☆、一句疼吗，往事随风
  大雨骤降，乔默笙站在屋檐下，大雨滂沱，淋湿他的白色衬衫，但他浑然未觉，站在原地看着顾瀚扶着程曦上了车，缓缓远离自己的视线。
  助理林阅连忙上前为他撑起伞，“老板，该回公司了。”
  乔默笙道，“你先回去吧，下午几个会，让副总代我去下。”他说着，接过林阅手中的伞，走进雾水蒙蒙的大雨中。
  程曦被顾瀚送回舞团，他又去便利店为她买了好几个暖宝宝，仔细叮嘱道，“用这些敷着膝盖，要是还觉得疼，记得给我打电话，我陪你去医院。”
  程曦笑着点点头，对他道，“我已经好多了。”
  顾瀚又为她倒了一大杯温水，看着她脸上渐渐有了血色，才终于起身离开。
  下午，办公室空空荡荡，大伙儿都去舞蹈室排练了。程曦撕了一张暖宝宝贴在膝盖处，用长裤遮住，起身，缓缓往舞蹈室走去。
  他们正在排练《一千零一夜》，程曦坐在偌大的镜子旁，看着岳兰兰熟练地转圈，踢腿，劈叉。
  程曦下意识地用手抚上自己隐隐泛疼的膝盖。她想起少年时，她跟最亲爱的表姐放学后一起去兴趣班排练。小女孩，骨架小，身体软，做任何高难度的动作都信手拈来。
  每次都是晚上回家洗澡的时候，才发现大腿不知何时已经拉伤。
  表姐总会在这个时候跟姨母撒娇，用来换新款的连衣裙，小皮鞋或者是白色的少女长筒袜。
  程曦的父母都不在身旁，他们离婚，各自嫁娶，彼此憎恨对方。
  她和爷爷奶奶同住在运河旁的一座矮小平房里。奶奶没有心情倾听她的疼痛和少女寂寞的心事，所以她总是安安静静地承受着所有的一切。
  她也想撒娇，但没有人配合。她凉薄浅淡的个性，原非天生。
  时光无情，当年因为跳舞而获得许多快乐和赞许的天才少女舞者，如今伤了腿，再无法起舞。
  程曦走出排练室，又仔细检查了一遍冰乐厅的各项设备，查看了一遍最近的舞台和音响的包养记录，才下班走出了音乐厅。
  黄昏时分，大雨依旧在下。她意外地看着乔默笙撑着一把黑色雨伞站在音乐厅外面的空旷广场上。衣衫微湿，眸光温润。
  “你……一个下午都在这里？”
  乔默笙走近她，看着她已经行动自如的腿，“我原本该回公司的，但你腿疼，我根本没有心思工作。”
  程曦看着他，“乔默笙，不要再做这些毫无意义的事情。疼的是我，你永远不会明白那是什么感觉。”
  她已经不是当年十六岁时初遇乔默笙的少女，她的身心在一年年无情的岁月中日渐残缺，她多害怕，乔默笙知道了她的残缺。她希望留在乔默笙心里的，永远是那个天才少女舞者。
  乔默笙突然伸出手，用自己被雨淋湿微带凉意的宽大手掌抚上她的脸颊，“还疼吗？”
  五年来，他在不断寻找程曦的过程中备受煎熬。她突然消失，他措手难及，几乎连正常的工作生活都无法继续。
  他以为是他的爱太浓烈，压得她喘不过气。他以为，她消失的这五年里，程曦至少是身心平静的。
  原来都不是。五年后的程曦，身上多了许多他不曾知道的伤患和疼痛。
  他心疼，慌张，却不知道该怎么为她缓解那样伤痛。他从来不相信原来这世上真的有感同身受这件事。所有生在程曦身上的痛苦和疼痛，都会令他难以招架。
  程曦隔着朦胧的雨水望着他，心因为他这一句疼吗，忽然就暖了。一整天的坏情绪随之消散。
  程曦从来就知道，在这世上，乔默笙就是她生命中的劫数。因为他的一句疼吗，往事如风，散去无痕。
  她勾唇轻柔地笑，“不疼了。”
  乔默笙低下头，带着湿寒的薄唇小心翼翼地吻上她的唇，手环住她的腰，那般疼爱，那般怜惜。
  程曦温顺地倚在他怀里，整整地凝着近在咫尺的一张完美俊颜。乔默笙倏尔睁开眼，对上她探究的眸，不禁勾起唇角，放开她，“好看吗？”
  程曦轻红脸庞，“我要去接程晨了。”
  乔默笙牵起她的手，“我陪你一起去。”
  他已决定，由这一刻开始，关于程曦的生活，他再也不想缺席。她所有的疼痛，曲折，快乐和幸福，都将由他乔默笙统统接手。
  晚上，乔默笙帮着程曦哄睡了小程晨，径直走进程曦的卧室，将她一边抱起来，往浴室走去。
  程曦吓一跳，瞪着他，“你要干嘛？”
  乔默笙打开热水，将她放在洗手池上，眉眼含笑，“你觉得呢？”
  程曦果断想歪，她眨眨眼看着乔默笙，“那啥，我……我觉得吧，我以后还是跟程晨一起睡比较好。”
  “为什么？”乔默笙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故意的这男人！程曦咬牙切齿，心想，当然是因为你太危险！
  这时，乔默笙突然弯下腰准备替她脱裤子。程曦吓得大叫，“乔默笙，你别乱来。”
  乔默笙被她难得生动的表情逗得很乐，大手抚上她光滑的小腹，声线低沉迷人，故意问她，“怎么才算乱来？”
  程曦，“……”这男人怎么手劲这么大，她完全动不了啊！
  ☆、爱，来自每一处细枝末节
  乔默笙笑着蹲下身，将她的裤管卷至膝盖以上，然后将她的双脚轻轻放入水温微烫的浴缸之中。
  “烫吗？”他笑着抬头，问她。程曦看着他，轻轻摇头。
  他用一块大毛巾盖在她的膝盖上，确定她的膝盖以下都被热水浸泡之后，才站起身，坐在对面的木凳上，看着她。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程曦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于是道，“好了吧？”
  乔默笙的目光从她秀丽的脸上移至脚，“再等一会儿。”
  程曦有些无奈地看他一眼，“我的膝盖只是变天的时候会疼，平时都不会的。”所以你不必这样小心翼翼。
  乔默笙走过去捧起她的双脚，用蓝色的干布为她擦干，动作轻柔，无关风月，只有怜惜。
  洗过手，乔默笙揉了揉她微带凌乱的短发，“以后，只要我有空，就替你泡脚。我约了个专家，明天我们去看看。”
  程曦真心觉得乔默笙有些小题大做了，忙道，“不用了吧。”
  乔默笙挑了挑帅气的眉，“不想让我替你泡脚还是不想去看专家？”
  程曦眨眨眼，声音极轻，“都不想。”
  乔默笙点点头，“我也不想跟你分房间睡，今天我们就一起睡？”
  “……”小人！
  乔默笙靠近她，笑容带着狡黠，“不出声，就是默认？”
  程曦瞪着他，“明天几点？”
  乔默笙失笑，在她额头落下轻轻一吻，“明早我叫你。”他说着，低头看了眼她白皙晶莹的脚，眼眸转深，倏尔抱起她，往卧室走去。
  程曦心中吓一跳，忙道，“我不是答应你去看专家了吗？”
  乔默笙将她抱到床上，为她盖好薄被，起身走回了自己的卧室。程曦这才知道自己想歪了，羞愧地把脸埋在被子里，装睡。
  乔默笙转身，笑容肆意倾洒。他洗过澡躺在床上，想到程曦就在离自己半墙的距离，心就像是初尝情爱滋味的毛躁男子，辗转反复，久久不能成眠。
  但对于程曦，他除了耐心，还有疼惜。他想要的是程曦重新接受他，然后留在他身边。
  凌晨时分，外面突然雷电交加，程曦被吵醒，看着外头一闪一闪的天色，连忙起身往一楼跑去。
  她走进程晨的房间，果然看到程晨蜷缩在床头，看到程曦连忙扑进她怀里，“妈妈！”
  程曦轻声安抚着女儿，抱着她一起睡在她的床上，“乖，不怕了。妈妈今晚陪你一起睡，好不好？”
  程晨抱着程曦各种撒娇求安慰，良久之后，她以为女儿已经睡着了，低头一看，发现小程晨一双大眼睛依旧睁得跟铜铃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