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节
作者:淘气      更新:2022-08-10 08:39      字数:4715
  的护士,恶狠狠地瞪了她们一眼,怒斥道:“干吗干吗?捣什么乱,不知道这是急救室啊?”
  母女俩不再拍门。叶娜娜赔着礼,小心问了一句:“里面怎么样?就是刚送进去的,那个女的,叶莎莎她……”
  “暂时还死不了!”护士没好气地丢下一句话,啪地关上了门。
  等了大约有半个多小时,急诊室的门开了,医生护士走出来,喊叫道:“谁是叶莎莎的亲属?”
  已经缓过劲来的沈小武和叶娜娜母女异口同声地回答,向急诊室冲来。医生挡住他们说:“只要一个亲属签字,别的到一边去,等会儿到收费处去交手术费。”
  三个人相互看了一眼,沈小武走到前面,接过护士手中的病情报告单,签上字后,颤着声问了句:“手术费——得交多少钱?”
  医生看了沈小武一眼,不耐烦地说:“先交两万押金吧。”
  “啊,要这么多?”沈小武吃了一惊,“现在到哪里去搞这么多的钱啊?”
  叶娜娜瞪了沈小武一眼,非常不满地对他说:“你还是不是莎莎的丈夫?性命攸关的时候,你还能说出这种话?”
  沈小武声音颤抖着说:“我……我这不是刚装修了房子……”
  “沈小武,你给我闭嘴!你是要老婆还是要钱?”叶娜娜的妈厉声打断沈小武还要往下说的话。
  医生这才用缓和的口气对他们说道:“你们别在这吵了,要吵就回家吵去,赶紧去准备钱吧,病人可拖不起!”
  三个人互相看了一眼,叶娜娜母女的眼神明确地告诉沈小武,她们可不会出这两万块钱。沈小武死了对她们开口的心,转身跑走了。
  沈小武打车跑回单位,把情况跟办公室主任一说。他以为主任会拿拿捏捏,都做好了央求主任的准备,没想到主任这次非常痛快,叫沈小武写个借钱的申请,亲自去找主管的副院长签字,很快就从财务处拿到了现金,还派车把沈小武送回医院。沈小武再次感受到了当秘书的好处,他要是还在生物研究室,想借这么一大笔钱,哪会这么简单。
  交了手术费,医生开始给叶莎莎做手术计划方案。
  叶莎莎是在驾校组织的上路实习时出的事。驾校车少,三个人一辆轮换操作,他们跟着一个教员上了路。那是在郊区,路上基本没有什么车,但教员还是一个劲地给他们提示着注意事项。一路上都挺顺的,三个人轮换着开了好长时间,往回返时,是一个男学员驾的车,他的技术是经常得到教员肯定的,所以他就把车速提得很快,甚至超过了一辆农用小货车,并远远地把它甩在了后边。男学员对自己能够超车有点得意,摇头晃脑地把着方向盘,当时是不是嘴里还吹着口哨,叶莎莎已经记不起来了。事后,她只记得前面拐弯处突然冲出了一辆高大的工程车,男学员对这个庞然大物的突然出现失去了辨别意识,一下子惊慌失措起来,脚下也乱了方寸,本来是要踩刹车却把油门踩死了,他们的车更加快速地向凶猛的工程车冲了过去,车内顿时响起几声尖叫。关键时候还是教员有经验,他一把抓住了方向盘,往右猛打了一把,工程车擦着他们的车呼啸而过,他们的车却因为速度太快,冲出了公路,翻在了路基下,被一棵白杨树撑住了。叶莎莎他们被惯性甩出车外,摔在了田地里,捡了条命,那个驾车的男学员可就惨了,被方向盘卡住,压在了车下面,连一句话都没有留下,就丢了性命。叶莎莎幸亏没有驾车,不然,她也就捡不回来这条命了。但她伤得不轻,腿和腰部受了重创,尤其是左腿没有了知觉,连疼都感觉不到。就这,她还算好的,和她一起出车祸的另外几个人,一个一条腿当时就和身体分离了,最惨的是那个教员,脑子受了严重的震荡,到现在也没有醒过来,据医生说,那个教员就算是醒了,可能这辈子也站不起来了,成为植物人的可能性非常大。
  叶莎莎的伤势不容乐观,医生做出手术方案分析,准备截去她的左腿,她的左腿骨质已经坏死,如果不截掉,就容易造成下肢动脉衰竭,引起肢体萎缩。当然,最担心的还是血液感染导致败血症、血液栓塞等多种并发症,到那时就是想救也无法救了。沈小武一听医生的话,整个人就像被魔法定住了,吓得连气都不敢喘了,岳母和叶娜娜哭得像人已经死了似的。只有岳父还比较冷静,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看着医生的嘴,期望能从那里再蹦出些比这更好的话来。
  医生看看这几个人,什么也不再说,只要求家属尽快在手术报告单上签字,他们要准备实施手术了。
  岳父天真地对医生说:“能不能再努力一下,保住她的这条腿。”
  医生摇了摇头,没有吭声。
  这时,岳母发话了,她哭着叫喊起来:“不行!不能就这样截去莎莎的腿,一定要找那个驾校的领导,叫他们负责。”
  叶娜娜坚决拥护母亲的说法,两人态度强硬地向医生声讨着。医生生气了,把报告单往沈小武手里一塞,愤怒道:“你们以为我有截别人肢的癖好呀?如果能保住腿,费那劲干吗?要怎样的结果你们自己决定。现在,你们要停止喊叫,否则请你们到外面喊去,这里是医院,不是可以讨价还价的自由市场!”
  叶娜娜和母亲被医生这番严厉的话镇住了,停止了喊叫,一边哭着,一边把注意力又集中到沈小武的身上。岳母冲着沈小武手一指道:“你要签了这个字,你就得负责到底!”好像是沈小武要截她女儿的肢一样。沈小武一下子还真不知道自己要怎么个负责到底,他看着手里的手术报告单,不知所措。
  叶娜娜看着沈小武傻愣愣的样子,生气地说:“这个字只要你签了,你老婆的一条腿就没了。除非你想莎莎今后没有了腿!”
  岳母一听,更是大恸,一把从沈小武手中抓过手术报告单,冲着沈小武哭道:“都怪你……都怪你这个没用的东西,如果当初你不叫莎莎去学车,也不会出这么大的事……”岳母哭得站立不住,整个人倒在了叶娜娜的身上。
  沈小武恍惚不知所以,岳母对莎莎出车祸这件事在性质上的变异,更让他无言以对。他看着岳母极度恐惧和悲伤的脸,再看看她手中簌簌发抖的报告单,说:“我……我……”,半天也没说出第二个字来,与其说他是被叶莎莎的伤势吓住,倒不如说完全被岳母胡搅蛮缠的气势压住了。
  医生已经显得极不耐烦,冲着他们说:“你们这一家人到底怎么了?现在是追究责任的时候吗?病人还躺在手术台上呢,你们在这吵吵闹闹,到底想干什么?”
  大家这才面面相觑。老太太觉得自己的话说得太过头,便扭开头,又一抽一抽地哭了起来。
  一直没有吭气的岳父走到沈小武身边,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轻声说道:“小武,你妈这是伤心得过了头,她其实也不知道自己都说了什么,你别往心里去,啊!”
  沈小武没有吭声,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岳父又对医生说:“医生,对不起,出这么大的事,我们昏了头。我们能见一下女儿吗?见了她,我们再……签字,行吗?”
  昔日的信访办副主任把说话的尺度降低到了这个地步,医生也只好叫他们进去见见病人了。
  “不过,你们得尽快做出决定,不然,病人可拖不起。”医生又叮咛了一句。
  几个人进到手术室,看到了躺在手术台上昏睡过去的叶莎莎。还好,她的面部没有受损。一看到女儿,老太太就往上冲,被老头一把拉住了。但老太太的哭声却没法拉住,她的哭声随即就从气腔里蹿了出来。叶娜娜也跟着哭,她们的哭声把叶莎莎惊醒了。
  老太太见女儿睁开了眼睛,颤声喊了一声莎莎,扑过去就抱住女儿的头,放声大哭了起来。叶莎莎也哭着道:“妈……妈,我以为再……再也见不到你……你们了……”
  这一下,沈小武和岳父两个男人也撑不住了,都跟着哭了起来。沈小武绕过手术台,从另一边来到叶莎莎的头前,把脸凑近了,轻轻地对老婆说:“莎莎,你疼吗?”
  叶莎莎从被子下面慢慢抽出缠满了绷带的胳膊,用手指着沈小武。一看到那白得刺眼的纱带上渗出来的血迹,沈小武惊悚万分,他心疼地一把抓住老婆的手,叶莎莎却疼得尖叫了一声,说是尖叫,却因为她的无比虚弱少了平日里的力量,更像是呻吟。沈小武还是吓得赶紧松开了她的手。
  岳母抬起头来,狠狠地瞪了沈小武一眼。
  沈小武没有理会岳母,他关切地看着叶莎莎。叶莎莎却用愤恨的目光看着他,含着泪骂道:“这下,你——高兴了?!你可以去找比我更好的……”她的喉咙里像卡了刺一样,叽里咕噜着,谁也没听清她最后几个字是什么。
  沈小武没有想到老婆这个时候,还会对他说这些话,他惊慌失措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好像他真的表现得很高兴,叫叶莎莎还有她的家人看透了似的。一时间,他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岳父走过来,俯下身子对女儿说:“莎莎,你别这样,小武已经吓坏了,你没看他,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啊,莎莎,告诉爸爸,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叶莎莎轻轻地摇了摇头,哭得喘不过气来。她爸推开老太太,把脸贴到女儿的额头上,老泪纵横。过了一会儿,才哽咽着道:“孩子,别怕,爸爸在这呢,你妈、你姐,还有小武,他们都在这里呢,咱不怕,啊!”说完,老头握住女儿的手,竟呜呜地哭出了声。
  哭了一会儿,叶莎莎才像个孩子似的,说道:“爸妈,我疼……疼啊……”
  老头止住哭声,抹了眼泪,招呼着要去叫医生。老太太厉声喝住了:“不要叫,叫他们来,光想着给莎莎使瞎招。”又对女儿说,“莎莎,他们……他们要……要……”
  叶莎莎不哭了,瞪大眼睛警惕地问道:“他们——要怎样?”
  老太太看了大家,又看着女儿说:“他们说——要截掉你的……你的左腿!”
  “啊!”叶莎莎尖锐地叫了一声,随即惊恐地叫了起来,“不行!不行!我不要,我不要锯腿!妈、爸,爸爸,我不要锯掉腿啊!没有了腿,我今后怎么办啊,我成了什么……残废……”她伤心欲绝地痛哭起来。
  哭声像刀子似的,从每个人的心上划过,一阵一阵锐利的疼痛漫开来,在手术室里回荡着。谁也不敢再说这事了,但手术在即,报告单上签不上字,医生就没法给叶莎莎动手术,而病这东西,把最好的时机拖过去了,对病人越发不利。沈小武不敢再耽搁,试了几次,还没有说到主题,叶莎莎就破口大骂,骂他狼子野心,根本就没有安好心,最巴望她缺条腿的人就是他了。最后,叶莎莎可怜地哭诉着,没有了腿,她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还不如死了。她还说,她就是死,也不准锯掉她的腿,谁要是同意锯她的腿,她就死给谁看。叶莎莎异常暴躁,本来就坏的脾气,变得更加不可思议。
  沈小武没能在手术报告单上签字。他不签,谁也不会签的。医生再催促,他只能哭丧着脸装哑巴,任凭医生怎么训斥,他只当自己是聋子没有听见。
  病人不同意截肢,家属不签字,医生也没有办法,只好改变了手术方案,采取保守治疗。他们给叶莎莎的伤口重新做了处理,该缝合的缝合,还有知觉的右腿打开骨折的部位,取出了粉碎的骨渣,接植了小腿骨,上了钢板定型。左腿已经坏死,没有治疗的必要,征得病人及家属的同意后,也给上了钢板,涂上了石膏。
  一连几天,叶莎莎身上不是这里疼,就是那里疼,她的情绪坏到极点,不是哭,就是骂,逮住谁骂谁,骂医生心狠手辣,护士蛇蝎心肠。刚开始医生护士被骂得烦了,就给她打一针止疼药、镇静剂,后来,干脆不打止疼药了,叶莎莎疼得连她爸她妈都骂上了。沈小武更是挨骂的对象,张口就来,什么难听的话都骂出来了,祖宗八代,远亲近邻,她能想到的都骂到了。沈小武也知道妻子心里烦躁,这又不是平时,好歹还能跟她争辩几声,谁能跟突遭横祸的病人一般见识呢!他心里委屈难受,也只有装聋作哑,任由她去骂,自己该干啥还干啥。几天下来,老丈人家的几个人都撑不住了,精神上撑不住,体力上也支持不下去了。把苗苗都算上,只好白天轮流着来照料叶莎莎,但叶莎莎伤势实在太重,端屎接尿的活别人都不方便,沈小武是丈夫,自然是义不容辞,没有人和他轮班,他只有没黑没夜地守在医院里,给老婆喂水喂饭,端屎倒尿。就这,叶莎莎一点都不配合,故意和他作对,有时把屎尿打了他一身,他也只有忍了,谁让这是自己的妻子,谁又让他摊上了这事呢。
  一个礼拜下来,沈小武饥一顿饱一顿,每天又睡不好觉,身体虽然还没有垮,但离垮只有一步之遥了。他披头散发眼窝深陷胡子拉碴,连看人的眼神都变得飘忽不定躲躲闪闪的了,从形象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