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2 节
作者:僻处自说      更新:2022-08-10 08:37      字数:47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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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我之境,便是没了意识,没了欲望,风动,幡动,而心不动。花自落,燕自飞,雨自飘,人自悠然而立。诚所谓:静中有动动有声,声到无声心即镜。
  江南苦夏,便是太湖久在烈日暴晒下,也成一锅温汤。晚上虽肆威略减,着枕时依旧汗流奔涌,一直要挨到子夜时分,方得清凉,只是东方又快发白了。更有那惹厌而挥之不去的蚊子,一夜扰人不得安睡,生生搅了好梦。
  夜色里的风满楼,静穆巍峨,月的光气映照下,如沉思老人。像往常一样,敖少广手里牵着“的芦”,带着几个护楼兵围后花园走了一遭,见没什么异常,才又转回大门处。这几天虽说府中闹过些事,难得夜里清静一回,敖少广心里还是觉得兴奋,看着这支由他亲手训练成的护楼兵被招回,自己不再是光杆将军,腰板便也挺得直了。
  子书今晚夜读没多久便回去了,也难怪,自从茹月那个天杀的回来后,取代老三媳妇做了敖家主事的人,儿子便吃屈了。每想到这份上,敖少广便恨得牙痒痒,想当初,怎么便叫这狐狸精、丧门星缠上子书了呢!
  过道里的风凉快些,敖少广在门口的躺椅上坐下后,正要歇息会时,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心头漫过一道阴影来,这楼里可静得有些怪异呢!他忽的站起,侧耳听了听动静,脸色不由得一紧。跟随他的几个护楼兵见状,也紧张起来。
  蓦然,楼里传来一阵阴风,敖少广不由得打了个寒噤,赶忙趴下身去,从怀里掏出一根鹅毛插在门缝间,眼不眨地看着,鹅毛上荡起了一个个白色的小漩涡,他大惊失色,抓起鹅毛站起身,喝道:“这不是从前的风,来人呢!”
  外面的护楼兵听了都呼啦涌了进来,敖少广抬头看着黑黝黝的风满楼,面色严峻地一挥手,“围上去,别叫这贼跑了!”
  护楼兵们呼啦一下散开,仗弓搭箭,指向了各个窗口,火把晃动处,箭头闪着蓝盈盈的寒光。惊锣也敲响了,刚才还沉静如水的大院骚动起来,人朝这边越围越多,灯笼火把映得后花园如同白昼一般。
  敖少广朝着楼上大声吆喝着:“道上的朋友,你已经跑不掉了,还是乖乖地下楼束手就擒吧!”
  但楼上那人并没应声,反倒是堂而皇之地点燃了灯笼,敖少广不禁又气又急,这贼的胆子也忒大,正要指挥护楼兵强行攻进去,便听窗户啪的推开,有人双手掐腰站出来,一身黑色的夜行衣,脸上却并不蒙面,敖少广瞪大眼睛,竟有些不敢置信,骂道:“谢天,你这只白眼狼,敖家真是白养了你,恶习不改,居然连自家人都偷!”
  谢天冷笑着:“大伯,谢天要干的事怎一个偷字了得?你也太小看我了。”
  敖少广气得全身发抖,“你个孽畜,难道拖累敖家还不够吗,还想干什么!”
  谢天哈哈狂笑,“杀人放火,欺师灭祖,无恶不作,你们早已经把这些罪名都送给了我,还问我要干什么?敖家什么时候容过人来,好坏不分,黑白颠倒,这个家早就烂透了!”这席话早在他心里憋了好些年,今日当着这么多人骂出来,甚是痛快。
  下面的人越来越多,谢天看到大哥和茹月、大奶奶等人也从远处奔来,敖少广又叫道:“谢天,你今天降也得降,不降也得降!你要是坏了良心,连自家人都残杀,老天也帮不得你。
  ”
  谢天悲愤地又是一阵冷笑,火光映照下,脸盘有些扭曲,他挥动着双手吼道:“大伯,大哥,谢天今日回家,本可以和你们平心一叙。可你们实在是把我逼狠了,冤枉我倒还罢了,谁想你们连三婶也不放过,她不过是怜惜谢天,还把我当成个人看,可你们便将种种罪名扣在她身上,还说我坏了良心,你们扪心自问,良心何在,天理何在?”
  茹月在下边听他原来是为了沈芸才露头的,又妒又恨,尖声叫道:“敖谢天,你少在上边装君子,落花宫弟子要是能见得人,也就不必藏头露尾了。良心何在,天理何在?你扪心自问过没有?”
  大奶奶可不愿意在这场合落在后头,也叫道:“谢天,敖家当年养活了你,可没想养出个贼来,你看看今天这阵势,以为还能躲得过吗?实话告诉你,自从几家书楼被你糟蹋之后,我们早就为你备上了!今天敖家便要替嘉邺镇的父老乡亲除去你这祸害!”
  谢天手抓着窗棂,听这婆媳俩数落着,心头涌上一股绝望来,猛然嚎叫起来,便像被逼急的饿狼一样,眼睛里泛出血丝,脖子上青筋暴起,下面人一慌,不觉都向后退了半步。敖少广突然高声叫道:“箭阵伺候!”护楼兵一起抬弓,箭头瞄准了窗口。
  1、落花境界(2)
  谢天默默扫视着下方,悲哀地问敖少广道:“难道这就是当年射杀我三叔的箭阵吗?”他怅叹一声,“罢罢罢,今晚谢天便替三叔讨个公道,你们不放我,老天也容不得我,谁都能对不起谢天!谢天也就对不起诸位了!”大吼一声,身影飘下。
  恍惚间,他看到敖子书拉着大伯的胳膊,叫道:“爹!不能射!”但敖少广还是发号施令,“射!”箭便如蚂蝗般“哧哧”飞来。谢天心想,为何这杀人的利器总是要对着自家人,悲愤中一个凌空飞转,又飘上另一面屋檐。哧哧哧,楼板上钉着黑压压的一片利箭。
  隐隐地他听到一个女人惊叫一声,转头就看到茹月煞白的脸色,心中一动。第二轮箭雨又到了,谢天纵身躲过,顺手抓了几只,反甩回去。只听哎哟的几声惨叫,几个护楼兵滚倒在地。他手抓着楼板,悬在屋檐下,吼道:“不怕死的再来!谢天在此,谁敢拿我!”
  他听到敖子书在下边喊着,“二弟,你快些走吧,不要再闹了!”又伸手去拉住敖少广,叫道,“爹,不能再射了!你忘了三婶的话了?不能错杀了谢天!”
  大奶奶却恨恨地跟上一句,“射!给我射死这个白眼狼!”茹月看着威风凛凛悬在那里的谢天,嘴巴张了张,眼睛里猛地一热,竟有种想跑上去跟他靠在一起的冲动,那样便是死在利箭之下,也落得畅快。
  敖少广见两轮箭也没射到谢天,惊诧之下,想起当年三弟少方的惨死,痛苦地举着手,竟是没有勇气再挥动。突然,众人眼前一花,一条黑影已冲上了楼顶,抓住谢天的胳膊一起坠落,人群登时大乱,两人丝毫不耽搁,几个闪晃便越过假山、池塘,翻墙而去,只余下背后萤火虫般舞动的灯火和叫喊声。
  他们沿着河棚一口气跑出了嘉邺镇,又转去太湖边。在一处芦苇荡里,两人跳上隐着的乌篷船,不多时,船便划了出去,他们自始自终没说一句话。直到临着岸有段距离了,黑衣人才放下桨,钻进篷里去,点起了蜡烛,扯下脸上的面罩,露出的正是沈芸苍白的面容。谢天却并不进来,兀自直梗梗地站在船尾。
  沈芸伸手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叹了声,“你总是听不进我的话去,率意胡为!谢天,你何时才懂得克制!”
  谢天猛地探进头来,涨红脸子说:“三婶,你自己不敢出头,何必又来拦我?你瞧瞧他们都把你逼到什么份上了!”
  “难道像你这样闹腾就能成事?你知不知道现在全嘉邺镇的人都在找你!”
  谢天烦躁地说,“让他们来好了,反正在他们眼里,我谢天早就是颗灾星,贼骨头,所有的事都推到我身上也只落得爽利!”
  沈芸沉痛地看着他,“谢天,你什么时候才能成熟起来?”
  谢天看着她凄凉的神色,心一软,低声道:“三婶,师傅说过的,你本不该是落花宫的人,这些年你在敖家作奶奶做得很好,已经不知道什么叫快意恩仇了,谢天也不敢牵累三婶再入江湖。可你不该挡我,忍让逃避不是落花宫弟子的本色!”
  沈芸吃惊地看着他,问:“谢天,你也这样看我?”谢天低下头喘息着,并不回答。沈芸心下很是失落,暗想:“难道我已被那座风满楼磨得如此不堪了?不,忍让不等于是懦弱,我只是不想再积怨,何止是风满楼的规矩要改,便是落花宫亦是一样,行事总该是光明正大的。”想到这里,她轻叹了声,眼睛满是垂怜之意,“谢天,小时候我最疼你,总怕你受伤,被小人所害。你师傅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不假,可他有一点你不该学,就是仇恨!”
  谢天最禁不得她这般软语温言地说话,大叫着:“您别说了!”
  “谢天,你当年走的时候我说过,永远不要再去偷!它会毁了你!现在咱们的对手不明,他的目的却很清楚,就是想引你的狂躁,让你仇恨所有的人,与他们为敌!”
  谢天欲哭无泪,他慢慢抬起双手,痛苦地抓住头发。沈芸痛惜地抚摸他的头。谢天哽咽着说:“三婶,我难受……我确实控制不住自己,我……师傅下落不明,我不想再像只老鼠那样躲着避着……三婶,再这样下去,我就完了……”
  沈芸怎能不知他心里的苦,眼圈红了,却只轻声道:“别说了。将你的气息调稳,融入小周天,忘记外面,凝神观注自身……”沈芸双掌运气贴在他的后心,谢天的脸色慢慢缓了下来,浑身还在哆嗦,他梦语般念叨:“三婶,我忽冷忽热,控制不住自己……”
  沈芸并不说话,只全神贯注地慢慢发功,不多时,谢天的头顶便漫出袅袅的白雾。船在湖中泊着,幽静得不像是在人间,只偶尔的有鱼唼水声,波波波儿地响。月华在水面上晕白了好大一片,只是船儿一摇,光影便散,却是粘成团儿的,眨眼弥合了,又摇,再散。
  运功毕后,谢天心内宁定,脸色也好看多了,沈芸心里却像塞了铅般,因为对方文镜和谢天来说,总这样拖着只会越来越危险。她想起前些天敖老太爷说起的话,《落花残卷》极可能并不存留世上,难道便要眼睁睁地看着谢天一天天走向崩溃?他是个好孩子,遭受了这么多磨难,依旧良性未泯,她不能再这样看着他受苦,陷于魔道。如今师兄方文镜不知所踪,敖家又不容于他,暗中还有强敌窥伺,此时她若再像从前那样胁从,而不主动站出来应对,良心可真的说不过去了。
  1、落花境界(3)
  《落花诀》既然是先人创练的,后人为何就不能顺应其脉络,探到它的精髓呢?即便没有《落花残卷》,相信内功修为达到了一定程度,也应该可以参悟《落花诀》的最高境界。非亲身体验险境,便无法领会其中三昧,索性自己便也来修习一下《落花诀》,师兄不在此处,自己或可取代他跟谢天共同参研。若事成,落花宫此后也便没了羁绊,可明行于世;若不成,也算是尽了心力,她一入敖家十八年,不再过问落花宫的事,总是有些愧对师门,这般做也算是作为补偿吧!
  想到这,沈芸对谢天说:“天儿,三婶想从今天起跟你一起修习《落花诀》,如何?”
  谢天听了一怔,但他马上便领会沈芸的心意,赶忙摇头道:“三婶,谢天绝对不会叫你也以身犯险。”
  沈芸笑着说:“怎见得便一定危险呢?我有‘蝴蝶功’的底子,或许便可跟‘落花功’融会贯通,创出一条新路子来!”
  谢天苦笑道:“三婶,非是谢天藏私,委实这《落花诀》修炼起来太凶险,若是已找到《落花残卷》,您就是不说,我也愿跟您切磋,现在万万不成。”
  沈芸正色道:“孩子,三婶并非跟你说笑,实是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才作出了决定。如今,《落花残卷》之有无尚难断定,我们与其临渊羡鱼,倒不如退而结网呢!《落花诀》既然是先祖所创,便自有迹象可寻,我们为何不试着去自行解决,而非要处处依托那本真伪难辨的《落花残卷》呢?”
  谢天呆呆地看着沈芸,没想到她如此一个娇怯的人,竟有这般魄力,便是师傅方文镜也从没跳出这个门槛来。听沈芸又道:“孩子,三婶是真心想修炼《落花诀》的,练便要从中悟道,找出个解决的办法来,而不是想挟一技之私,用作他途。谢天,你应该相信我。”
  谢天眉头紧皱着,显得左右难为,“三婶,你……你让我想想……想想……”
  沈芸叹了口气,说:“谢天,三婶只想问你一句话。你是不是后悔修炼了《落花诀》?”
  谢天一愣,摇摇头:“我不知道。”
  “要换作我是你,便不为它喜,也不为它悲,只把它当作磨炼自身的手段。你不能只看到花开绝美时,也当看到花败苍凉时,重要的是怎样去保持一种平和心态。在我看来,这就是一种修行。我习练《落花诀》,不单单是把它看成一种武功,更要当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