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8 节
作者:僻处自说      更新:2022-08-10 08:37      字数:4771
  敖子书入神地听着,心说,三叔娶了三婶,何等的福气!藏在黑暗角落里的谢天此时也靠着书架坐下来,闭上眼睛默想着三婶往日的一言一动,书楼里静下来,只能听到外面传来敲梆子的嘚嘚嘚声……
  敖子书想着想着,突然激动起来,拿起桌上的酒坛子,擎起来倒了一杯酒,仰脖子灌下去,呛得满脸涨红,抓着子轩的肩膀说:“好兄弟,你今日把周姑娘娶到了家,一定要好好对她,女人的心若是在你身上,八匹马也拉不走,若不在你身上,八匹马也拉不回来。知道吗?
  ”他哽咽着,含泪不再说下去。
  敖子轩担心地扶住他:“好大哥,你这话我记下了……好,过了今晚我也是有家室的人了,就让我再陪大哥好好喝一通。”
  敖子书忙摇头,连连摆手:“不用!你还是下去陪弟妹……”
  敖子轩已经举起酒坛子给他倒了一杯,“大哥,干!”自己则抱着坛子喝了一大口。两人的量都浅,白日里原已有几分醉,不多时身子便摇晃起来。谢天看着大哥和小弟的醉态,又瞧瞧搂在手里的杯筷,不觉暗叹口气。
  3、三兄弟(2)
  敖子轩与敖子书已相互搀扶,走到窗前,望着红灯闪晃的家院,同时大笑起来。敖子书把着窗格说:“三弟,我这辈子……我敖子书这辈子就为风满楼活了……我死了,也要埋在楼门口,我守着它,就跟爹养的那只‘的芦’一样……”
  敖子轩摇头大笑,“大哥啊,你真是迂腐之极!我看你不像那条大黑狗……倒像另外两种活物。”
  敖子书打了个酒嗝,转过头好奇地看着弟弟,结巴地问:“哪……两种?”
  敖子轩抱着肚子笑着,竖起两根指头,“一种是……哈哈……是蝼蚁,一种是蛙。”
  敖子书推开子轩,瞪着他,指着他问:“此话……怎讲?”
  敖子轩笑着,“不是为别的,这两种活物说你两个字!痴和狭……痴就说你嗜书如命,旁的一概不管不问!跟这蝼蚁一样,只顾低头忙自家性命,却忘了世界何其之大!那蛙就是说你狭,便是目光短浅所致……大哥不知,有多少……比你这风满楼大的多……的书楼,那里的藏书……比你这楼多上百倍上千倍!天下之大,你怎能甘做这井底之蛙!哈哈哈……”
  敖子书脸色极其难看,他一把推翻子轩,子轩也急了,抱住哥哥的腿也将他掀翻在地,两人就地滚起来。子书骂道:“你个小畜生,你敢骂我……”子轩喊着:“你就是蝼蚁!你就是那井底的蛙!”两人一起趴在地板上,大声地喘息着。子书死死地扒住弟弟,“我让你再胡说,让你再……”
  敖子轩哧哧笑着,“大哥,不闹了。我不说了。”敖子书松开手,一翻身,大仰八叉地躺在那儿。四下全是书柜,黑压压寂静无声。谢天藏在角落里,看着两兄弟疯闹完,心里也是暖融融的,白天他给子轩送去的那幅画,画的还不就是孩提时他们嬉闹的景象?现在想想,那一幕仿佛就发生在昨天,可是这眨眼间,便过去了十年,子轩今天都成家了!
  正自畅想,谢天忽听子轩轻声说了句,“大哥,二哥一直没回来过吗?”
  谢天心中一动,便看到子书忽的坐起来,下意识地朝这边望了一眼,颤声问:“你问他干什么?”
  黑暗中,谢天听见子轩笑起来,“你别那么紧张,二哥不会偷你书的。他们都是胡说八道!
  二哥怎会是那种人?”他心里顿时涌出一股热流来,毕竟是他谢天的弟弟啊!
  又听子轩轻声叹道,“大哥,我很想他。十年前我走的时候曾经跟二哥许过愿,说我会给他带一个媳妇回来。那时候,茹月嫁你,二哥心里很难受。你知道吗?”
  谢天听了这话,心里一酸,听子书说:“三弟,都过去了,不说当年!”子轩又道:“我太想见到二哥了,今天我成家了,真希望二哥能来看看。我这个从前老骑在他背上玩打仗的孩子也成家立业了,二哥要能看到,他一定会很高兴。”
  谢天的眼眶一热,泪花已在里边打起了旋儿,只听子书颤抖着声音说:“不说他,不说了……”
  书楼里又静下来,能听得他俩人粗浑的喘息,突然,谢天听子轩问道,“二哥,你在这吗?
  ”
  他一个激灵,险些答应,他迟疑着,又听子轩说:“二哥,你若是不想见我也就罢了。可今天一在洞房里看到那幅画,我就感觉到你在这楼上,你已经回来了。二哥,我真的很想你。
  ”
  谢天再也禁不住了,眼一闭,热泪刷的淌下来,他从地板上一跃而起,大步走出去,说:“大哥,三弟,我们三个兄弟今晚把这坛酒喝了吧。”
  敖子书先是有些惊诧,随即热泪便涌上来。敖子轩含泪微笑地看着谢天。谢天也含泪笑着。
  三个兄弟久久无话,只是紧紧地把手握在一起。
  不要杯,不要筷,也不用下酒物,三人坐在地板上,轮流抱住酒坛仰头喝着,谢天喝过给子轩,子轩喝完再交给子书……一坛子酒将尽时,三兄弟都带着些醉意。子轩叫嚷着,非要再骑到谢天身上,像小时候那样让他驮着转,可两人只在地板上爬了几步,子轩便摇晃着摔下来,兄弟俩抱在一起,放声大笑。
  敖子书抱着酒坛看他们嬉闹,突然感慨起来,朗声道:“我敖子书读书万卷,近年也有三四部拙作问世,出门亦被些读书人仰慕,也落得个饱学之士的名声。人却不知,我敖子书平生两个最爱,却都是两个弟弟赐我的。可叹,可悲……”说完两眼一闭,仰脖喝了一口酒。
  子轩瞪着大哥,问:“说说,你哪两个最爱?”
  子书叹息一声,嘿嘿道:“一个是书,一个是女人。都是你们俩让给我的。”
  “把酒给我。”谢天抢过酒坛,仰脖痛喝起来,眼睛通红怕人。敖子书却已吟唱起来,“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可叹可悲……”
  谢天突然低声吼道:“你叹完了没有!”敖子书吓了一跳,坐起身怔怔瞧着他。
  敖子轩也是打了愣神,担心地看着谢天:“二哥?”谢天痛苦地摇摇头,“大哥,你说你可叹可悲,你凭什么?你至少都得到了。你今天至少还能住在这个家里,堂堂正正地登风满楼!
  可我呢?”
  子轩苦笑着摇头,喃喃地道:“这个家有什么好的?”
  谢天醉眼蒙眬着看着他:“三弟,听二哥一句话,天下之大,岂是你我能想象的?我倒很羡慕老大他,天地再大也尽容于字里行间,读书才是正道。”
  3、三兄弟(3)
  敖子轩笑眯眯看着谢天,突然大笑起来,说:“教育得好!谨遵二哥教导。不过你回来不是为了读书吧,二哥?”谢天低头不语。敖子轩点着头:“我知道……你为什么回来……”转头看着敖子书,笑容有些苦涩,“大哥,你今天说的话一半是对的,一半不对。这楼不是我让的,你比我更适合坐在这里,可你说二哥把茹月让给你,算你今天的肺腑之言!”
  敖子书痛苦地抱着酒坛,低头不语。敖子轩指着外面激动地道:“那个茹月现在都成什么样子了?她还是小时候带我玩的茹月吗?你就眼睁睁让大娘这么折磨她,逼她从这个家门走?
  说句掏心窝的话,大哥,你当年为何要跟二哥抢茹月?茹月要跟了二哥,肯定活得比现在强……”
  谢天怔怔看着弟弟,摇头说:“子轩,这不赖子书,不赖……”
  “你们这些伪君子!我最烦的就是你这种话。这个家还有没有男人!”敖子轩说到激动处,声泪俱下,“大哥你还不明白吗?爷爷都干了些什么?你让自己的老婆去干那种勾当,以为家里人都是聋子瞎子吗?如果我让雨童去干这种事,我会把这家烧掉!我会疯的!这个家它真的已经烂了!”他说到这里,猛地举起拳头狠狠地锤着地板,号啕大哭。
  嘭嘭嘭!这声响简直是砸在子书和谢天心上发出的,他俩呆呆地坐在那里,目光中透出绝望和痛苦,猛地谢天夺过子书怀里的酒坛子,橙黄的酒液朝嘴里狂倒,然后将坛子丢给子书后,身子向后就倒。
  敖子书傻傻地看着敖子轩也歪倒在地,哼哼两声,抱起酒坛子也要往嘴里灌,但酒水并没见倒出,竟是空了。敖子书呆了呆,手一松,酒坛子掉在地上哗啦打碎了。马上,他觉得眼皮发紧,像坠着两只秤砣似的,身子扑通一声歪倒,迅速地进入了梦乡。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蒙眬中听到有当当当的声响,敖子书觉得头疼得像上了紧箍咒,口中也是干涩难耐,迷糊中嘀咕说:“子轩,别闹了!”他又梦见子轩小时捣乱自己读书的情景了。恍惚中,听到子轩说:“大哥,好像不对劲儿,下面怎么敲起锣来了?”
  敲锣?敖子书尚迷怔会儿,这才听到下面传来急促的锣声,他一个激灵,猛地从地板上坐起来,叫声:“糟糕,又丢东西了!”这才发现灯笼不知何时灭了,窗外已是蒙蒙亮,转头再找谢天,他已不见了踪影。
  敖子书心里咯噔一下子,连滚带爬地跑下楼梯去,敖子轩也赶忙跟上。两人一出楼门,就看到那些护楼兵如临大敌,个个神情紧张,敖子书紧声问他们:“到底出了什么事?”
  护楼兵回答说不是风满楼鸣锣,好像是正堂那边有事。敖子书顿时脸色大变,叫道:“《落花残卷》!”敖子轩呆了呆,才想起那是周雨童陪嫁之物,拔腿就朝那边跑去。
  兄弟俩一跑进天井,便看到有家丁正敲着锣在院里奔跑,不少人涌了过来。远远的,敖子书便听到娘的痛哭声,他几步抢进去,只见敖少广倒在地上,大奶奶正抱着他痛哭,叫道:“你醒醒啊!”
  敖子书身子晃了晃,叫得声爹,扑过去。敖子轩见到这惨景,呆住了。猛听得有人喊,“大嫂,你让开些。”却是沈芸端了碗水过来,含着一口噗的喷在敖少广的脸上,他果然便慢悠悠地苏醒过来。
  大奶奶眼见丈夫醒转,喜极而泣,敖少广缓过一口气,睁开眼睛后,便指了指正堂的供桌,急切间哪里还能说出话来。待敖子书和敖子轩奔过去看时,装《落花残卷》的那个锦匣子已不翼而飞,桌上放着一朵红色的绢花,正是落花宫的独门标志。
  这时,敖少秋已搀着老太爷拄杖赶了来,敖子书拿起绢花,眼中冒出火来,咬着牙说:“敖——谢——天!”
  敖子轩一呆,赶忙摇头,“不可能,绝不是二哥干的!”
  敖子书吼道:“他就是要把咱们灌醉,好来偷《落花残卷》!一定是他!你别忘了,他是落花宫的人!”
  沈芸听到这话,心中一凛,朝着儿子喝道:“子轩,你还在那里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帮着把大伯扶进房去。”待子书和子轩帮着大奶奶将敖少广扶下去,才走到敖老太爷面前,叫了声,“爹。”
  敖老太爷盯着她的脸色,问了一句,“没事?”沈芸点点头,敖老太爷的神情明显放松下来,被敖少秋搀着走到太师椅上坐下。
  沈芸却皱眉看着桌上的绢花,心头很是沉重。原来,昨天晚上她已事先料到《落花残卷》放在正堂不会太平了,说不定便会把近几天冒充落花宫的那个人引来,于是让敖少广带人明里守护,她去暗中潜伏。谁知等到下半夜,也并没什么异常。但就在天要蒙蒙亮时,那神秘人物却悄然现身了,他的身法甚是敏捷,一抬手,敖少广和几个护楼兵便倒下去,随即拿了锦匣就走。
  她却是暗中追着他一直到了太湖边,才突然拦截,那人显然没想到敖府中还有如此高手,惊慌中,为了引开沈芸,居然将《落花残卷》扔进水里,岂料沈芸的用意便是想将他拿下,出招越来越快,那人眼看着就要招架不住了。却在紧急关头,又有一个蒙面人出现,此人武功奇高,沈芸在两人夹攻下,很快落于下风。所幸谢天远远地赶到,那两人不敢再恋战,匆匆遁去了。沈芸跟谢天说了几句,终是找不出个头绪来,眼看着天要亮,只得匆匆赶回去,正好赶上救醒被迷香弄倒的敖少广。
  3、三兄弟(4)
  这惊锣一响,敖家门里的人忙乱起来,几位在此留宿的宾客也给惊动了,其中便有西风堂主和千心阁主,两人赶到正堂,一听是《落花残卷》被盗,相视一眼,心里不免有些幸灾乐祸。前几天他们书楼失窃,太月院主更是连老命都搭上了,这敖家却好端端地无恙,还忙着张罗亲事,一片兴旺,却不知月盈则亏,水溢则失,这不,如今也给那贼惦记上了!当真是六月债,还得快!
  虽然心里畅快,面上不免还是要做些应景文章,西风堂主连连摇头,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