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节
作者:僻处自说      更新:2022-08-10 08:37      字数:4778
  看到沈芸进来,茹月勉强要起身,被她一把按住,“月儿,你好好躺着,我给你带了粥来,总饿着怎么成,好歹要吃点东西啊!”
  茹月听她这一说,眼圈又红了,“三奶奶,月儿是个不祥之人,哪值得您这样挂着。”
  “看你这孩子,说哪里的话来?”沈芸拿羹匙给茹月喂着粥,“一样都是父母给的身子,哪能由着性子去作践它啊!”
  茹月边吃边哭,“我爹娘……本就不该将我生下来。”
  沈芸拿出手绢给她擦着泪,“快别哭了。月儿,遇到难事,得往长远想,听见没有?”
  茹月含泪点头,“可是三奶奶!不是我想死啊,是他逼我走这条路的,往后我该怎么办哪三奶奶……”想起老太爷那阴毒的眼神,她就心头冰凉,白天他放不过她,晚上在梦里同样折磨她,茹月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
  沈芸见她泪水盈盈的大眼睛里充满了惧意,身子一个劲地发抖,不禁伸出手去握住了她的手掌,心中又是气愤又是羞辱,想起他那副道貌岸然的样儿便想作呕,你玷污了人家孩子,如何还要把她往死路上逼?你自己做下了缺德事,如何还要让自己的孙子来背黑锅?无怪大嫂要跟他翻脸,这事摊到谁身上也是忍无可忍!想到这里,她抱着茹月,轻声说:“月儿,听三奶奶的话,子书对你一心一意的。以后不能再让别的男人占咱们的便宜,不管他是谁。你记住了?”
  茹月哽咽着说:“三奶奶,月儿说什么都晚了……”
  沈芸心里叹息了下,暗道:“傻孩子,事情到了这一步,跟你自身的懦弱不能说没一点关系,你当初怎么能叫那老东西得手了呢?”轻轻拍打着她的背,“听我说孩子,这都是命,不怨你,怎么就不能咬着牙顶过去?这件事今天咱们在这里说死了,只有你知我知,今后谁都不许告诉,明白吗?将来连你的丈夫都不能说!”
  茹月茫然地看着沈芸,缓缓点头,“三奶奶,可我心里只有二少爷,我……”
  沈芸怜惜地将她紧紧搂在怀中,“他不适合你。孩子,你跟着谢天会吃苦的。听三奶奶的话,你应该做敖家的大少奶奶。”
  “不,月儿不怕吃苦……我不想再呆在这个家门了……”茹月委屈地哭起来。
  便在这时,沈芸听到远远地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很快就到了屋前,砰的一声,房门被推开,一瞧,却是敖子书满面红光地站在门口,嘴里叫道:“茹月,茹月,你知道吗,爷爷答应咱俩的婚事了……”猛地瞧见沈芸坐在床前,打个愣神,“三婶,你也在这儿!”
  沈芸淡淡地说:“子书,苦尽甘来,三婶可要恭喜你了,不过有一样,你可要记住在我面前说过的话,以后别轻待了茹月。”
  敖子书使劲地点头,“婶,我说到做到,会对茹月好一辈子的。”看着茹月在吧嗒吧嗒地掉眼泪,又问:“月儿,你怎么又哭了?”
  沈芸摆摆手,说:“子书啊,茹月心情不好,三婶要陪她说说话,你何不先把这桩喜事告诉你朋友去?”
  敖子书答应着,又恋恋不舍地看了茹月一眼,才乐颠颠地跑了。沈芸瞧在眼里,暗自叹息,子书这孩子也是怪可怜的,可事到如今,又哪有什么好法子想?便听到茹月可怜巴巴地说:“三奶奶,我非得嫁给大少爷吗?”
  沈芸转过身说:“月儿,不是三奶奶逼你,委实是没有比这更好的路可走了。你也说过,自己对不起谢天,外面都传是子书霸占了你,传到他耳朵里他会怎么想?现在子书肯娶你是最好不过,谁的脸面都过得去,你便听三婶一句话,答应了吧!”
  茹月听到这里,知道如今也只能认命了,转头倒在床上大哭起来。沈芸鼻子也是酸楚不已,她突然犯了疑惑,“我们几个做长辈的,明里暗里的,就把三个孩子的终身大事给安排了,这是不是有点儿太过?婚姻大事可不是过家家,想怎么配对儿就怎么配,可是……”
  她满怀着心思,呆呆地陪着茹月,直到天黑下来,看着她睡下了,这才回到自己的院落里。
  屋里亮着灯,却悄无声息,她一推开门,不由得愣住了。大奶奶正翘着腿坐在屋里,手里端了茶碗吮着,瞧她进来冷冷地把碗朝桌上一搁,眼光便直勾勾地落到沈芸脸上,瞧那架势便知道是兴师问罪来了。
  沈芸叫了声:“嫂子?”转身关上房门。
  大奶奶叹了一声,讥讽道:“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嫂子啊。”
  沈芸笑了,“嫂子可真会说笑,要是我眼中没你,你眼中没我,咱们还能坐在这儿吗?”走过去拿起壶,给大奶奶碗里续了点水,这才慢慢坐下。
  4、报应不爽(2)
  “成,既然有你这句话搁在这儿了,那咱们就挑明了说,你为何还不依不饶?为何要帮着老爷子说话?为何要把那个破烂货嫁给我们子书?”
  她神情异常激动,像倒豆子似的,三个为何一口气说出来,沈芸却是不慌不忙地道:“嫂子,这些问你其实该去问你们家子书才对,他可是真心喜欢茹月的。”
  大奶奶焦急万状,哪里还坐得住,“可他不知道……不知道茹月是怎么回事啊!”
  沈芸看着大奶奶痛苦的表情,默默地点头,“嫂子,我明白!”
  大奶奶激愤地来回踱着步,“你不明白!你根本不明白那个老东西,他整天就信他那套采阴补阳,咱们敖府里哪个水灵点的丫环没被他采过啊……他,伤天害理啊!他把茹月嫁给我儿子是别有用心的,他是不怀好意……”
  沈芸叹了口气:“大嫂,你可别忘了,当初是谁为了讨得他的欢心,把丫环们一个个往‘德馨庐’送?明知道老头子有这坏习性,还一个劲地怂恿他,临到头吃亏只会是咱们女人。”
  听了这话,大奶奶的表情凝固了,结结巴巴地说:“可茹月……不是我送去的,是那……老东西硬要的……”猛地捂住了脸,哀号起来,“真是造孽啊,报应啊……可怜我的子书,还削尖了脑袋硬往套子里钻,这都是我这个当娘的错,对他不住啊!”
  沈芸上前扶她在椅子上坐好,劝道:“嫂子,事到如今,你便看开些吧。”
  “我怎么能看得开?”大奶奶呜咽着,“要是那老东西还纠缠不休,我家子书以后还有脸面做人吗?就是要那座破楼又能怎么样?弟妹,我看风满楼早晚是你家子轩的,我们子书是守不住了。”
  沈芸听她说着说着又转到风满楼上,又好气又好笑,“好了嫂子,我家子轩是不会跟子书争风满楼的。”大奶奶松开手指,“怎么说?”
  “省城不是要学童出国留洋吗?我决定把子轩送出去。”
  大奶奶脸上的表情慢慢活泛,盯着沈芸的脸细加端详,生怕她是在编谎自己,随后又讪讪地说:“弟妹啊,你到底是眼界开阔,敢在子轩身上押大血本,不像嫂子我心窄,只能把子书圈在敖家这个笼子里。”末了,还不忘加上句,“子轩几时动身?东西都准备齐全了没?”
  沈芸说:“就是走,也得等到子书和茹月成完亲以后吧!”
  大奶奶听了这话,神色又暗淡下去,长长地叹了口气。沈芸突然想到在山上时,方文镜跟她说的那番话,便问她道:“大嫂,你相信命吗?”
  大奶奶苦笑:“到这步田地了,我还信那东西做甚?”
  “你不信,我信!”沈芸眼中晶光闪烁,“俗话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今天我去寺庙里烧过香的,老头子再这样执迷不悟的话,必遭报应!”
  “报应什么啊!”大奶奶心灰意懒地说,“这几十年,伤天害理的事他没少做过,到头来还不照样活得滋润?他呀,什么都不缺,就是缺德!”
  两个妇人相对而坐,看着蜡烛的光颤晃着,一时间无话。窗外,一轮明月已上东天,映得竹影投在纱窗上,摇曳多姿。蓦然间,外面传来了叫喊声,隐隐还夹杂着急剧的锣声,两人忽的站起来,“出了什么事?”
  抢出门去,见假山、凉亭、廊桥上到处有灯火闪晃,大奶奶看到风满楼那边没什么异常,心有所放宽,便听沈芸喃喃道,“难道又是茹月想不开?”大奶奶听了心中却是一喜,这丫头要是真死了,倒也落得干净!
  正要赶去查看究竟时,远远地,一盏红灯笼飞也似飘了来,却是敖少广气喘吁吁地赶到,瞧见大奶奶便急喊,“你怎么还在这里竖着,快去‘德馨庐’,爹他出事了!”
  两人听了都是心头一震,大奶奶颤声问,“到底怎么回事?”
  “刚才有人潜进了‘德馨庐’,行刺他老人家……”
  “啊?”
  敖少广看看沈芸,有些别扭,支吾道:“爹……被人用刀……扎了下身……”
  大奶奶听了这话,哈的一声,先是尖笑了两下,随即又转为了哭音,脸色竟变得苍白一片。
  沈芸的头则轰的一下,马上联想到了方文镜,原来师兄嘴里所说的妙计便是这个啊!心咚咚地跳急。
  只见敖少广哀求道:“我的姑奶奶,你就赶快过去看看吧,家里都乱成了一团糟,郎中还没到,爹都疼得晕过去了!”
  大奶奶神色慢慢归于平静,冷冷地道:“我过去又当得什么事?这深更半夜的,我们做媳妇的怎么好随便出入公公的房,你们敖家男人不要脸,我们这些妇道人家还知羞耻呢,是不是弟妹?”
  敖少广被她堵得反不上话,气得直哆嗦,却只能跺跺脚,转身跑了。大奶奶眯起眼睛,朝着沈芸怪模怪样地笑了,“弟妹,你还真神了,说报应时马上就降下来,成金口玉言了!”搂住她的肩膀咯咯笑着,“快告诉嫂子,你到底去哪家寺院烧的香,真是太灵验了。”
  “明月寺。”
  “明月寺?好,赶明一定还个愿去。弟妹,现在我可真信命了,听少广那口气,老爷子八成是起不来了,以后这敖家啊可就得靠咱们俩支撑了!”
  沈芸淡淡地说:“嫂子要是真信命的话,将来便该对茹月好些,天命恢恢,报应不爽啊,就是这个道理。”
  4、报应不爽(3)
  “可倒也是,这茹月虽是个当丫头的命,可人长得也还中看,性子也使得住……”大奶奶此时心里也转过弯来了,开始捉摸起茹月当她儿媳妇的好处来,既是丫头出身,便比不得名门闺秀有派势,可跟子书平起平坐,会伺候人,日子也过得仔细;自己手里拿着她的短处,她就得一辈子翻身不得;就算将来熬出来,也终究不敢骑到她这个当婆婆的头上撒野。心下这么盘算着,又问沈芸,“妹子,你说子书的婚事是大办呢还是小办呢?”
  沈芸道:“子书是敖家的长孙,当然得大办。”
  大奶奶想了想,总觉得有些憋屈,又不耐烦地道:“茹月这件事我心里还是有疙瘩,算了,别太张扬了。何况老东西现在都这样了,我也不想太刺激了他。”
  终究茹月不当她的意,也没个娘家人来撑腰,已低看她三分;出了这等丑事,要死要活地闹腾,还蛊惑着子书下道,也低看她三分;再者一个使唤丫头当少奶奶,德言容功全沾不上边,只凭了狐媚本领,又低看她三分;茹月只有一分的好,如何能遂她的意,牵带着连操办婚事的兴致也寡淡了。可毕竟这是敖府小一辈里的头一桩喜事,办小了,屈了儿子,办热闹了,又恐落人口舌,想想还真有些难为。
  大奶奶辞过沈芸,从院中出来后,走没几步终是觉得躁性,便朝她门口方向吐了唾沫:“呸,什么狗屁好事,我也懒得去想。”猛然想到报应不爽,又赶忙捂住嘴巴,惶惶地去了。
  5、伤别离(1)
  山上危岩交错,有土的地方星罗棋布地长出灌木;另一侧壁立如刀,最下面才是幽幽的河水。
  透过枝叶的缝隙向上看,天上白云密布。一片片淡蓝色的雾气,精细得犹如粉末,从树上层的枝桠间飘过,在鲜亮的叶子周围丝丝缠绕。一只松鸡在树林中拍动着翅膀,发出咕咕的叫声。
  谢天没精打采地躺在一根树枝上,嘴里衔了枚叶子也不去吹,只是在心里想事:这都好几天了,茹月不上山来,爹露面也少,难不成家里出了什么事?那天三婶来去匆匆,本来说有要事跟我商量,可跟师傅谈过之后,也就搪塞我几句便离开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在一旁的竹林里,方文镜正席地而坐,用几块豆腐干下酒,手中的那个酒葫芦已空了大半,喝得起兴时,猛地立起身来,翩翩而舞,吟道:“人间小不平,酒可消之;人间大不平,非剑不能消也!”
  昨天晚上,他潜入敖府的“德馨庐”里,将敖老太爷的尘根一刀给废了,现在犹自觉得痛快。这个老奸巨猾、心底阴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