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节
作者:僻处自说      更新:2022-08-10 08:37      字数:4778
  方文镜苦笑道:“师妹,你的心可真是痴啊!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想谢天能重回敖家。可他就算回去又能怎样?他就是偷书的命,就是下贱的根……”
  3、何去何从(2)
  沈芸惊诧地抬头看他,她确实想谢天能重新回去,一则不想看到这孩子沦落成盗书贼;二则不愿看到敖少秋父子骨肉分离;三则也是存有一点私心,谢天跟子轩最好,将来成家立业后能相互有个帮衬,不至于像子书那样说话办事都多担着份心思,毕竟在敖家她孤儿寡母的,容易招人欺。可在她心里,绝对没有丁点低看谢天的意思,哪怕他成了落花宫的弟子。
  方文镜却是不依不饶地又补了一句:“我不过是替你说出来而已!在你眼中,我是不是很下贱,落花宫是不是很下贱……”
  沈芸痛苦地摇了摇头:“师兄,你怎么会这样看我,要是当真那样想的话,我岂非也是一样,因为当年我也是落花宫的人……我不想谢天跟你去,只是不愿意看到敖家家门破裂!”
  方文镜干笑一声:“芸儿真真的变成了敖家的三奶奶,您现在真的是为敖家处心积虑了。”
  沈芸看了他半晌,幽幽地说:“师兄,希望你能体谅些个,毕竟我已是一个孩子的母亲。”
  这话一出,两人都沉默下来,一时间,只能听到林中鸟雀脆亮的叫声。方文镜看着沈芸那凄婉的眼神,心说罢,罢,她早就不是从前的芸儿,自己何苦还纠缠于此?正色道:“师妹,不是我危言耸听,你果真替孩子着想的话,便不该叫子轩呆在那个风满楼里。你敖家人视那楼为宝,我却认定它是个祸害,你也不想子轩变得跟子书一样吧?你看那位敖家大少爷困在风满楼里死读书,都成什么样子了,瞧着吧,子书娶了茹月后,就更得像只乌龟,那风满楼便是他的壳,他也只有龟缩在里边,当他那个一文不名的楼主了。”
  沈芸被师兄的这番话惊得呆了,在此之前,她不正是日夜盼着儿子能登上书楼吗?就在前些天,看着子轩如愿以偿上去读书,她不是也喜极而泣吗?
  又听方文镜道:“不是师兄我给你泼冷水,那风满楼多年前就笼罩着一股不祥气息,少方兄算是个英才,可惜为楼上阴风所催,伤了身体;少秋兄本是个豪放豁达之人,也因了那座楼为情所困,终日借酒消愁;再看看那位大爷敖少广,本也该是位勇武之人,却沦落成个看家护院的可笑可鄙之徒,左右还不都是为了那座风满楼?再来看敖家这小一辈儿,子书已然不成器,谢天若非遇见我,早晚也要替代敖少广做了风满楼的门神。子轩虽然机灵顽皮,不似少方兄文弱,若是此后一直困在里边,早晚也成井底之蛙。”
  他轻摇扇子娓娓道来,如数家珍,只把个沈芸听得心惊胆战,急声问:“那依师兄的意思,对风满楼子轩就该舍弃了?”
  “非也非也,书是要读,但非一味地死读。大丈夫立志,当读天下,天下才是这人世间最好最深厚的一本书。所以要想子轩将来成就大器,除了让他读书本外,更要让他出去走一走,闯一闯。走得万里路,胜读万卷书,这句古训师妹难道忘了?”
  沈芸也被方文镜的话鼓动兴奋起来,说:“师兄,眼前倒还真的有这么个机会。”便把政府要遣派学童去海外读书的事说了。
  方文镜一拍大腿,“好,实乃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能出家门游学已是祖辈积德,能出国门游学莫非是上苍眷顾?”拿眼瞧着沈芸,笑眯眯地道,“师妹你别告诉我,因舍不得孩子,便放弃了。”
  沈芸叹了口气:“毕竟是飘洋过海,迢迢万里,又难通音信,说不担心是假的,不瞒师兄,就是现在我一样还是拿不定主意。毕竟,这是少方唯一的骨血啊!”
  方文镜听了这话,黯然道:“也是,毕竟你是孩子的娘。”
  但是,方文镜的一席话确实说动了沈芸的心思。因为认可了茹月只能嫁给子书这条路,下山前,她再跟谢天说话时,便绝口不提茹月的事,只是说了些体贴的话,叫他练功小心,要照顾好自己的衣食起居。
  下得山后,害怕敖少秋前来跟谢天提茹月自杀的事,便又转道去了酒厂。谁想他并不在,酒工说刚才被老太爷使人来传了去,沈芸料到家中肯定又是出了大事,便也急三火四地向回赶。果然,进门没来得及喘上口气,便被下人告知,老太爷要她即刻去正堂听话。
  沈芸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惴惴地走去,进了正堂,见敖少秋、敖少广和大奶奶坐在左右,老太爷在太师椅上正襟危坐,满脸的肃穆。沈芸施过礼后,也在下首坐了。
  老太爷这才清清嗓子,看着敖少广夫妇道:“说吧,娄子捅出来了,子书见不得人的事也干出来了,想来咱敖家上上下下也都知道了,都在拿眼瞧着,总拖下去也不是个办法,我想听听你们的主意。”
  大奶奶听了,忙拉着敖少广起身要下跪。老太爷一摆手:“你们别跪!”两人一怔。老太爷板着脸说:“现在不是跪的时候。先说说怎么办。”
  大奶奶与丈夫对视一眼,敖少广说:“爹,孩儿养了这么个畜生,干出这种见不得人的事来,一定好好惩罚他!”
  老太爷冷笑了一声,看着大奶奶问:“你说呢?”
  大奶奶垂着头道:“爹说过,最重要的事是我们敖府的面子。”心中暗骂,“你这老不死难道就是什么好东西?我看这家风都是给你带坏的!”
  老太爷赞许地点点头,看看敖少秋和沈芸,“你继续说,我听着呢。”
  3、何去何从(3)
  “爹,子书我已经使人看起来了。茹月她我也……”大奶奶瞥了眼敖少秋和沈芸,继续说下去,“我也叫人守着了,别再让她寻死就成。待过晌我再跟她好好谈谈。这事大不了,就是茹月那个丫头命贱,把子书给带坏了。花几个钱,也算不了什么大事。”
  敖少秋听了这话别扭,一皱眉,站起身来,“嫂子!茹月要是真下贱,出了这事也就不会要死要活的了。”
  大奶奶冷笑一声:“二弟你听我说完。我估摸着这丫头也不是真心跳井,她不过是想做做样子,来要挟咱们子书,好让子书娶她,然后这丫头就一步登天了。爹,谁都知道子书将来是要继承风满楼的,现在可不能因为这个乱了敖家的阵脚。”心下暗骂敖少秋,你儿子被赶出去,就眼红子书了是不是?
  沈芸突然说话了,“嫂子,我看子书对茹月倒是一片真心呢。不然的话,也就不会在你门前长跪不起了!”
  大奶奶脸上闪过一丝恨色,冷冷地道:“谁知道那是谁在背后耸动的?谁都知道俺家子书向来听话孝敬。怎么一转眼就变性子了?这世情我是看明白了,墙倒众人推,落井爱下石。可有一样,别光顾着推墙反过来再把自己砸里边,蹲井沿小心自己也给掉进去!”
  沈芸脸上泛着笑,“大嫂,这话听着倒是怪吓人的,你当着爹的面儿说这些是什么意思呢?
  ”
  老太爷鼻子里哼了一声,拖长了嗓门说:“我怎么瞧着家里越来越乱了呢?这可不是个好兆头。”
  大奶奶只得咽了口唾沫,赔着小心问:“那爹的意思是……”心下一阵气苦,这几天可真是叫老三家的瞧笑话了。
  老太爷叹了口气,“我听说子书如今也跟着要死要活的?”
  大奶奶心里一紧,又暗骂了沈芸句,讪讪地道:“这孩子也不知道是听了谁的……我已经教训他了。”
  老太爷摇摇头,“你还是没听懂我的意思……茹月也不是一般的丫头,跟着他们一块儿长大,多少也沾上点书卷气,我看这丫头的资质还是不错的。”
  大奶奶察言观色,用试探的口吻说,“这丫头是个狐媚子,把子书的心都给偷去了。”心说,她要是不下贱,能惹得动你这老东西的花花心思?
  老太爷苦笑道:“哪个男人不沾腥啊?你以为儿子这么大了,你还能管得住?”
  大奶奶低下头去,说声“是”。心里觉得憋屈,眼泪掉了出来,子书这傻孩子真是枉为她疼,长大了不认娘,真真的丧了天良。
  老太爷长叹一声:“那就把茹月娶了吧。没准是把好手,将来还能帮帮你。”
  大奶奶大吃一惊,抬起头叫道:“爹,这万万使不得……子书怎么可能娶那个贱……”
  老太爷的目光却转向敖少秋和沈芸,“你们以为呢?”
  敖少秋看上去有些无奈,只说了句:“全凭爹作主。”沈芸也道:“媳妇没意见。”朝敖少秋偏了偏头,小声说,“二哥,这事还得先瞒着谢天,最好等子书和茹月成亲之后再告诉他,免得节外生枝。”
  敖少秋苦笑道:“这事要是叫那个惹事的祖宗知道了,还不定闹出什么大乱子呢!”
  堂上,大奶奶气得眼中快要喷出火来了,叫道:“爹,这事不能就这么定了!就咱这家世名望,子书又是您的长孙,怎么总得讲个门当户对吧!”心里痛骂,“你个老不死的,挨千刀的,自己拉的屎尿却叫别人来擦屁股,你也不怕报应啊!我可不能眼看着子书戴绿帽子,将来怨屈一辈子。”
  老太爷见她出言顶撞,脸色一沉,“我说这个家越来越乱了,你们还不信,这到底是谁在当家作主了?还有没有规矩礼数了?”
  大奶奶气不过,还想继续理论,却被敖少广一把拉住,她转头喝道:“你少拉我,儿子都要背黑锅了,你还在这里发昏!”一指头点在丈夫的额头上,就势坐到地上哭嚎起来,“天呢,我这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怎么就嫁了你这么个木头……”
  老太爷气得一哆嗦,啪的一拍桌子,喝道:“这……这成何体统!少广,还不把你媳妇带回屋去!”到底心中负疚,不敢把话说得太重,又补了句,“老大家的,你往常也是个懂事体的,子书犯犟你可不能犯犟,他终归是要接风满楼的,就忍一忍吧!”
  沈芸也过去劝道:“大嫂,你也消消气吧……”
  “你少来这一套!”大奶奶狠狠地剜了她一眼,“茹月嫁的不是你儿子,你当然满意了……
  ”正要说出难听的来,敖少广一把将她从地上拽起来,哀求道,“你就不能少说两句……”
  大奶奶一把将他推开,喝道:“你走开,我自己有脚!”看也不看老太爷,扭头就走,敖少广赶忙跟上去。敖少秋也跟着黯然离去。
  正堂里静下来,老太爷似有倦意,闭上眼睛,过得会儿才说:“省城里又来催选送孩子到西洋上学的事儿,三媳妇拿定主意了没有?”
  沈芸迟疑了下说:“爹,这事儿倒是好事,可您也知道,少方走了以后,我身边只有子轩,一想到他这丁点年纪便得飘洋过海,媳妇心里就……”
  老太爷叹道:“是啊,子轩是少方的唯一血脉,别说你了,我也心疼他。可你想过没有,子轩身上有少方的那股子机灵劲儿,出去兴许比留在风满楼里更有出息。”
  3、何去何从(4)
  “爹的意思是要把子轩送出去?”
  “老三家的,送子轩去留洋不是我挤对你,也是替孩子的前程着想,我是害怕子轩再留在府里,再出什么差错。今儿个把茹月许了子书,你大妯娌心里不痛快,有些话粗话重的你便让她一让,子轩出不出去的事儿,你可得尽早地拿主意。”
  “知道了爹,这事你再容我想一想。”沈芸嘴里这样说着,其实心里已是答应了,毕竟对子轩来说,这确是个难得的机遇,而从孩子的言行她也看出来了,确实对呆在风满楼里读书有些腻烦,与其这样,还不如叫他出去历练历练呢!可这毕竟是出国,一走就是好几年,想想他们母子将面临的“生离死别”,沈芸就感到心惊肉跳,生怕一开口答应下来,子轩便会像个断了线的风筝,离自己远去。
  4、报应不爽(1)
  出了正堂,回到自己的小院,走进了书房。这间书房还多保留着敖少方的遗物,沈芸想起从前陪丈夫在此读书的情景,不胜感慨,日后,这里又要冷清几年了。她还记得,少方死后很长一段时间,自己是坐在这里发呆的,常常一坐就是半天,幸好有孩子在身边,那段伤心的日子还好熬些。可待子轩走了后,这个家便真的凄惶了。
  厨房的粥熬好后,沈芸分作两份,一份留给子轩吃,一份用罐儿盛了,送去茹月房里。才半天工夫,茹月的脸便瘦下一圈去,眼皮肿红,看人时眼光呆直,卧在床上一副楚楚可怜相。
  桌上摆的饭菜看上去半点没动。
  看到沈芸进来,茹月勉强要起身,被她一把按住,“月儿,你好好躺着,我给你带了粥来,总饿着怎么成,好歹要吃点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