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节
作者:僻处自说      更新:2022-08-10 08:36      字数:4757
  纾茄暗檬裁疵丶肴煤诚榷梦欤俊彼成系奈⑿σ恢辈辉ィ燮と创瓜吕矗鹱煸诓柰氲难厣锨崆岽底拧!?br />
  西风堂主看起来有四十六七岁的光景,略显得黑瘦,平常总爱眯着眼,一副大睡不醒的模样,如今眼神却变得锐利,恍惚还闪过几丝焦虑。他听了千心阁主的话:苦笑一下说:“胡兄,事情有些急,我就直说了吧,最近几天你这千心阁可有什么风吹草动?”
  “风吹草动?”千心阁主有些迷惑不解。
  只见太月院主放下茶碗,慢吞吞地说:“三天前,太月书院丢了一套《十三经注疏》,昨晚,西风堂遗失了《金声玉振》,我们不能不替千心阁担心呢!”
  千心阁主听了脸色微变,忙道:“千心阁在藏护方面还过得去,倒还不曾有失。”嘴上这么说着,却又暗自揣测两人的来意,他们该不是疑心此事系千心阁暗中所为吧?
  “怕只怕这次书会上,千心阁的那些孤本一露世,便会把贼给招了来。”西风堂主道,“所以我二人一大早赶到,便是要给你提个醒儿。”
  千心阁主忙拱手道谢,却又沉吟着:“依两位看,这盗书的会是……”
  太月院主正色道:“有这般手段的,只有落花宫的人。”
  千心阁主不觉失声:“落花宫的人又重出江湖了?”
  西风堂主跟太月院主相视一眼,心想:“你千心阁不是自夸藏护有法吗?原来也有害怕的时候。”又道:“胡兄别忘了,十年前那南湖楼正是因为这落花宫,才落了败。这前车之辙,不可不防啊!”
  原来,这嘉邺镇本有五处庄园,南湖楼位处正南,当年也是赫赫有名的藏书大户,与风满楼、太月院、千心阁、西风堂并列五甲。后因屡遭落花宫偷盗,才日渐势微,南湖楼的大公子孔一白更因与落花宫的方文镜在决斗中,被刺瞎了右眼,再也无力支撑家业,只得将藏书变卖,扬言去找落花宫复仇,自此下落不明。
  人丁风流云散,一座好好的南湖楼便就此荒废,其中藏书也多被其他四楼收拢。千心阁主还记得有好长一段日子,他是把时间消磨在这些用极低价钱收购来的藏书上的,用手掌轻轻摩挲着泛黄的纸张,看着上边大大小小的钤印,闻着那册页里散发出的油墨香气,不觉便醺醺然,陶陶然,毕竟此前这些珍本只能在赏书大会看上两眼,叫人心痒了很久。如今归为己有,是该好好品赏一番,只待新盖上的钤印色泽不再显眼,他的心态才完全平定,这些书确确实实不属于南湖楼了。
  荒废的南湖楼确还矗立在那儿,但十年了,孔家的大少爷孔一白硬是没再回过。生也好,死也罢,也跟这荒楼一样,都像变成了一个符号,只向世人昭示着里面曾经发生过一段故事。
  千心阁主每次外出,都无可避免地看到它孤零零地戳在那儿,如陈岁的年画,色泽越来越古旧,远远地就能闻到一股霉潮味儿,叫人看着别扭。它虽无言,却总像是在跟他诉说什么。
  不知道何时起,南湖楼这个名字也好像长了刺,叫人不愿再触碰。所以现在西风堂主猛一提起来,大家还真觉得心惊肉跳,千心阁主更是隐隐有些不乐,心说:“什么前车之辙,在咒我千心阁会跟南湖楼一个下场吗?”
  1、赏书大会(2)
  但不管怎的,太月院和西风堂既然有珍本丢失,落花宫的人重现江湖便不至于是空穴来风,千心阁主暗自冷笑:“我千心阁可不是南湖楼,能任那方文镜来去自如,再说了,当年的南湖楼怎么败落的,里面的文章可大着呢,又岂只是被落花宫偷盗那么简单?”面儿上却笑容不断,又向两位楼主道了谢。
  却见太月院主将手里的折扇刷的一下挥开,露出“蕙风和畅”四字,轻轻扇动着,眼珠子瞅瞅西风堂主,又瞧瞧千心阁主,慢条斯理地问:“不知道敖家听说落花宫又出来兴风作浪,会怎么想?”
  西风堂主左手一拍大腿,叫道:“可不是,十年前那方文镜毛遂自荐,冒充教书先生进得敖府,险些把个风满楼毁了,烧了偌多的藏书不说,连敖少方也死在他手里,害得那三少奶奶守寡至今。他风满楼跟落花宫之间的仇大着呢!”
  太月院主叹了声:“如今国家是多事之秋,只怕咱们几家藏书楼也不会太平了,须当同舟共济,联手互保才好,落花宫复出的事要尽快通知敖家,早作防范为妙。”
  千心阁主连声称是,那敖家跟方文镜结有深仇,听了这消息只怕比谁都急,他千心阁乐得做此顺水人情。这么想着,便从怀里掏出怀表瞧了瞧,说:“这次赏书十天前就知会过风满楼,敖家老爷子也说要来参加,这工夫只怕也该到了。”
  西风堂主一笑,道:“算着,敖老爷子也快七十的人了,这楼主的位子早该让出来轻闲轻闲了。”
  太月院主瞥了他一眼:“他能让给谁?敖少方死得早,长孙子书又嫩了点儿,这青黄不接的,风满楼要没他压镇着还不乱了阵脚?”
  千心阁主连连点头:“那是,那是!”将怀表装回去,起身道,“时辰快到了,两位随我去会场看看如何?”
  出了养心斋,转去千心阁院,见会场早已布置完毕,几百盆时令花卉将四周装点一新,西风堂主和太月院主带来的各种善本也都摆放整齐,后面竖起了各自的牌匾,并有家丁专管。千心阁摆出的善本计有百十种,装入木盒中,摆列了长长的三行。唯有东角竖有“风满楼”牌匾的展位还空着,敖家的藏书一本没见。
  看到这情形,西风堂主皱皱眉,怨道:“这都什么时候了,风满楼的书还没运过来?”
  “谁叫敖老爷子爱拿架子呢!”千心阁主苦笑摇头,太月院主却不接话,只轻摇着手中的折扇。
  便看到一个总管模样的人一溜小跑地过来,对千心阁主说:“老爷,敖家的船来了!”
  千心阁主总算轻舒了口气,朝身旁的两位楼主一点头:“敖老到了,咱们都去接接吧!”
  水多,桥多,船多,民宅店铺临街依河,正是嘉邺镇的特点。
  水是胥江和木光河交汇成的,没太湖水清,发些黄绿,映过船影桥影楼影时,便有些朦胧;白日里的临街河是繁忙的,女人在石级上洗菜淘米,男人在船上操作忙活,前楼的长窗和石码头都挤得满当当。入夜的河两岸却是诗意的,巷子里一片灯光,茶馆里琵琶叮咚,卖馄饨的梆子传得声远,河里银片闪动,月影晃碎,最难得便是这一份简静清明。
  桥多为单孔的平板桥和石拱桥,桥面、护栏、桥墩、石柱上都雕有饰纹,精致而考究,像两条伸展开的手臂,挽起两岸的石驳岸、河埠头,以及那古色古香的黛瓦蠡窗。弧形的桥孔泛出了苔绿,透着沧桑,任大小船只从中穿梭。
  船有大船和划子两种,划子多是单桨做买卖的人的工具,上面装着蔬菜水果米盐等物什,随水漂流,听到临河的窗口有人叫买,便箭般划去,极为轻便。敖家老爷子出门,乘的却是大船。长约三丈,宽可立马,容得下二十几人,敞亮的船楼里能同时放两张麻将桌,一杆大旗高高竖起,写有斗大的“敖”字。现在,这艘大船正缓缓驶向胡庄大门前的埠头。
  其时,三位楼主跟几位老者已在码头上翘首以待,身后站着各楼的书童和一班乐匠。待大船驶近,千心阁主看到船头站着一个穿月白长衫的儒雅青年,不觉愣了下,脱口说:“那不是敖子书吗?”
  西风堂主嘿嘿一笑:“敖老爷子也早该带他这宝贝孙子出来历练历练了!”
  说着话,船已靠了岸,千心阁主一抬手,笙乐马上吹起来。几个佣人先跳上岸,敖子书随后上来,朝着几位楼主拱手道:“各位世伯,晚辈有礼了。”
  西风堂主忙问:“子书啊,你爷爷他……”几位老者朝船楼瞧了瞧,见再无人出来,不禁面面相觑。敖子书脸上的笑容看起来有些异样,不慌不忙地说:“是这样,爷爷知道这赏书会是每年各大书楼的大事,故而早早就作好了准备,不料前些天受了点风寒,一时竟卧床不起,所以只能命晚辈代表风满楼前来赴会。”
  几个楼主闻听大感失望,都皱起眉头来,西风堂主忍不住提高了声腔:“好啊好啊!叫你个晚辈代表敖家前来,这可真长我们几个的脸。”
  千心阁主当然明白这是敖老爷子在故意拿大,只好强笑道:“子书啊,既为赏书大会,岂可缺了孤本善本,我们几个书楼都准备齐全,你们风满楼的书怎么一部也没有送来啊?”
  听他这一问,敖子书白皙的脸孔上泛起一抹潮红,犹豫了下,拱手道:“爷爷说……书是经不起风吹日晒的,风满楼自十年前遭了那场大火后便再没什么添进,送来也是丢面子,不参展也罢,让我特来向几位长者学学本领。”
  1、赏书大会(3)
  这话一出,几个老者的脸上都有些挂不住了,太月院主和西风堂主哼了声,当即拂袖而去。
  总算千心阁主是个城府深的,不愿闹得太僵误了赏书大会,只淡然说了句:“世侄,那就里边请吧!”在围观的读书人议论声中,引着敖子书走进了千心阁的大院里。
  院落里早已聚着不少学者,两人一伴,三人一簇,围住各种善本小声地议论着,不时地发出一两声赞叹。毕竟是第一次代表家族出席这样的场合,在敖子书的眼里,会场处处透着新鲜,红木桌子、朱漆盒子、烫金牌匾、蓝衫书童、五彩花卉……这样的热闹场面是他平常锁守在书楼难以见识到的,心头不免兴奋万状,只是想到爷爷临行前的嘱咐,此行要壮风满楼的威,要长敖家的势气,才竭力地做出一副庄重矜持、少年老成的模样。
  跟三大楼主和几个老者一同步入会场,迎着诸多学子艳羡的目光时,敖子书胸间陡然涌出一股强烈的自豪感,心说:“没错,风满楼是我敖子书的,我便是它的化身,正像爷爷说的,在这里我就是威,就是势气。”眼光看人,看书,看物,便愈加变得坦然了。
  老者们边走边看,此后不约而同地在一部书前停下,啧啧称奇,其中一人手抚花白的胡子叹道:“妙啊,这部难道便是宋刻版的《南齐书》?那可谓是天下独绝了。”另一人惊道:“听说这珍本早已毁失,胡兄又是从哪里找得这样的刻本?”
  众人都看向千心阁主,只见他微微一笑,说:“也算是机缘巧合,此书幸由我千心阁购得,今日便请几位名家鉴赏鉴赏。”转头瞥了敖子书一眼,只见他俯身凑近木盒,定睛瞧了瞧,再站直身后,脸上便浮出古怪的笑容,转头走去另一处展台。千心阁主瞧在眼里,不免惊诧,心说这小辈如此张狂,只怕当真懂些门道。
  一干人走进大堂后,先上过香,拜过孔夫子的画像,这才按长幼坐下,有仆从送上茶点,千心阁主领了一圈茶后,正想说话,敖子书已站起身来,清清嗓子道:“世伯,晚辈有一事不明,还请指教。”
  千心阁主扫了敖子书一眼,淡淡地道:“何言指教二字,素闻子书这十多年已得敖翁真传,你这是过谦了。”
  “不知世伯为何要把《南齐书》这样的珍本摆放到院中?”
  听此一问,千心阁主嘴角不由得抽动了下。其他人也低声议论起来。千心阁主忙干咳了声:“既为赏书大会,便当以嘉惠学林、兼济乡里为宗旨,我千心阁岂可吝惜,此书放在院中可让更多人赏鉴。我吃点亏倒没什么,总胜过秘不示人,一毛不拔吧!”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称道。敖子书听他话中带刺,微微一笑道:“那晚辈倒是有个不请之请,可否将院中的《南齐书》拿到堂中让我饱饱眼福?”
  千心阁主眉头一皱,却见敖子书已从口袋里拿出一副精美的丝织手套,小心翼翼地戴好。他默默盯了敖子书会儿,一挥手,命令书童去院中取书,再细看敖子书,见他不慌不忙,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心里更有些拿不准了。坐在左右首的太月院主和西风堂主眼见敖子书一上来就跟千心阁较劲,也从中瞧出了些苗头,当下都默不作声,要看他们下面的戏文如何唱。
  转眼工夫,书童已将书拿进,放在堂中的供桌上,敖子书围着它转了转,摇摇头,瞥了千心阁主一眼,突然大声感叹:“素闻千心阁以藏书刻书著称,没想到作假的手段也非同寻常,今天真是开了眼界,长了见识!”
  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人都坐不住了,千心阁主脸色大变,一拍桌子,喝道:“敖子书!你别仗着跟你爷爷学了点皮毛,就四处炫耀,得意忘形!诸位请看,纸是硬黄,墨是宋墨,这都是宋版的真迹,岂有作假之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