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节
作者:丁格      更新:2022-08-10 08:36      字数:4799
  远处的人身形顿了下,没有停下来。
  “颖技,你听我说!”
  “我不想听。”他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很清晰。
  什么?!广君泄气。根本就是他不想听,让她怎么解释?
  “广君,”颖技转过身来,面向她。“若你想走,就什么都不要说。”
  一阵风掀起他的长发,从身后掠向身前,挡住了他的面庞,隐隐的叮当声是细碎的银质流苏相碰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我……”她语塞。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回答——她没有考虑过。
  颖技转回身,没入更远处的庭院中。
  广君静静地站着,忽然感觉——他们的距离,这么远吗?
  她一个人坐在璋桦下,第一次发现,这在阳光下如梦似幻的植物无法吸引她的注意。她现在多的是茫然……她真的在乎他,却不能留下,为什么没有两全其美的事?他和她注定其中一个人要做出牺牲。她却自私的希望,他能做出什么,所以……才会想解释什么,让他理解她。她却没想到理解他……
  真讨厌哪,这样的自己。
  但是,她的立场是无法改变的。
  如同光与暗不能相容,我们只有分别吗?
  她不想这样,讨厌考虑这一点,所以一直在避开这个问题。
  哎……仰面朝天长叹一声,摆正脑袋,才发觉对面站着的人已经将她的一举一动看得详细无比,包括她一脸苦瓜像,半死不活的叹气的样子。
  “啊,你好。”广君脸红,无论如何在陌生人面前,谁都希望有个形象。
  “你也好。”对面站的是芍药居此时唯二的女子,已婚,年方一十八,夫血亦寻,闺名辛缘。因为其夫君旅途劳顿身体不适,以及种种另外的原因,只有滞留几日,等待恢复,一干相关人便在芍药居住下。
  此女,貌美清艳,端庄典雅,永远一副从容不迫、冷静得体的模样,甚至被美艳无双,眼高过顶的赤芍称赞为美女,似乎男子心目中典型的益家益世的女子就是这个形象。委婉的表达自己晚一步见到美女,失去机会,而扼腕不已。
  但就广君现在看来,对方意外的容易亲近,笑容和想象中不同,不是冷冰冰的浅笑,似乎带着阳光,如同春风拂面,很柔和。
  “这树很美,来晔国之前,我从未见过。”辛缘走近,仰首看着璋桦梦幻般色彩的树冠,喃喃赞叹。
  “是啊,第一看到我就想挖走一棵带回去。”广君赞同,可惜,没有阳光和适合的土壤这种植物活不了。
  辛缘转过头,对她一笑。“我们想的一样。”
  那瞬间,迎向心头的满是种特别温暖的感觉,广君没想到她的笑,这么温柔。广君这一刻无比的放松,然后莫名奇妙的感觉眼睛涩涩的,伸手揉去刚刚形成的眼泪。
  对方心细的察觉到,体贴的什么都没说。
  “你叫作广君?听他们都这么唤你。我也可以吗?”
  “嗯,可以的。”广君笑着点头。
  “广君,我一直想问你个问题。”
  “你问吧。”广君只想着转移自己过多心烦,很愉快地答应下来。
  “这是铅笔吗?”辛缘好奇的指着她的头顶。“为什么别在头上。”
  “当簪子用啊。”
  “哦。”辛缘点点头,看她一眼,一脸了然。“广君,没想到你真的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她吃了一惊,瞪大眼睛看着对方:“你怎么知道?!”话一出口,她又想到对方准确地认出被人当作簪子来认的铅笔。那么,事实只有一点。“你……”
  辛缘一笑。“我在这个世界出生。”
  “哎?”
  “我是这个世界的人,不过是认得过去的一些东西罢了。”她说的十分简单,却是话中有话。“广君,你最终会离开吧?”她把话题转到关键问题上,淡化了自己的经历。
  “……”广君沉默。
  “抱歉,刚才我都看到了。”
  广君勉强的笑笑,不大自然。
  “你不要介意我说的。但在我看,他在逼着自己放手。”辛缘淡淡地说着旁观者看清的一切。
  广君抬头看她。
  “那个人有着很深的感情……”就好像,一只盛满水的杯子,在静止的时刻看不什么特别,一旦被触动,那么会不小心溢出来,而不能自制。
  “我能做什么?”她的离开是必然的。
  “我们是女子,真正决定自己未来的才是幸福的。”
  “我又该怎么样?”对于这么久一来,唯一能倾吐的女性对象,广君仿佛抓住浮木。
  “你不是已经决定好了吗?为什么反过来问我?”辛缘笑道。
  是的。她决定好了,却更希望有人能对她说:你留下更好。
  不对,这样也不对。我在矛盾什么?
  “为什么不同他说明你的内心?”他怕是根本不明白你的想法,所以才会患得患失,干脆逼着自己放手。这样的人——深情,却容易受伤,一生也许宁可错过,也会守着回忆孤独下去。
  “我?”
  “人心不能互通,大半全靠语言,以及长久相处的默契。”
  “……谢谢。”好像被点醒了一半,广君恍然大悟。
  她会说明的,但不是现在——她此刻最该做的是整理自己的混乱心绪。
  “不用,不用。”辛缘笑着摆手,向另一侧走去,留下广君在璋桦下,静静思考。
  辛缘走出很远,回头看着树下的人,有种特别的欣慰——她不想看到这两人分别。
  风渐起,有人轻轻走近。
  “缘,何时你开始兴起成就他人姻缘的兴趣?”来人声音清朗如水。
  “我喜欢看人幸福。”她转身主动埋入他的怀中。
  这样她会觉得自己的幸福不是那么虚幻。
  “缘,我说过不会先你而去。”他双手回抱住她。
  “谢谢……”
  未来,靠自己而定。
  第 21 章
  ·情钟时
  一切的终点是不是另一个新的起点?
  接下来,连着两三天,他只在而偶出现在她视线范围的那一刻,毅然转身离开。
  一次、二次、三次……可以这么说——他根本不想见她。
  少有的几次见面,完全是意外。
  广君没来得及发声,就已经看不到他。
  为什么躲,连见一面的机会都不给她?偏要让她留下遗憾离开吗?
  颖技不是轻月,她也不是十几年前幼小的言广君。
  “颖技,你给我站住!”远远的,她没有形象的对前方翩然而去的背影大喊,奋起直追。她现在不顾形象。无论起因是什么,没有人为遗憾而生,第一次错过,不代表可以忍受第二次……
  广君开始了“艰辛”的寻芳历程。
  “颖技?”被第一个问到路人甲青蓝慢吞吞的偏头想了下。“不知道,总之不在竹林。”他刚从竹林过来。
  她转个方向继续找。
  “不是在中庭花园么?”第二个路人乙——作客芍药居的夕青诚提供了一个地点。
  在中庭看到在树下乘凉的赤芍,给她答复。“他?刚才去了花院。”近来作客芍药居的一位客人身体状况不佳,只得调理几日才能上路,经常在花院寻药开方。
  广君向花院前进。
  花院里,她看到主人陨东,前不久才成为好友的辛缘和她那一脸漠然,表情高深莫测的丈夫血亦寻,以及存在感薄弱的少年随从迟秋,就是没有颖技的人影。
  她一阵虚脱——这个颖技,真难对付。可见无论如何,不能和他结仇。
  “颖技去了临水台。”陨东说道,一月一次的召见又将开始,芍药居又是忙碌的时期了。
  广君咧嘴,去?还是不去?
  不行,这次和他杠上了,谁会半途而废?话不说清楚了,她不叫言广君。
  “广君,加油。”辛缘在她转身离开的那刻,祝福她成功。
  谢了。广君对她灿烂的一笑。
  但是所有的期望,多大的毅力全部毁在往来与临水台帮工的仆佣身上,从他们口中她知道——颖技回了自己的居处奉院。
  广君当时几乎就这么坐到地上。
  接下来两天,广君深深感觉颖技其人最大特点就是——善于回避。如果他不想见你,你根本抓不住他。
  她沮丧的坐在平日最喜欢得一棵树下,茫然的想——上辈子他和她一定有仇,只有“孽缘”两字可以解释。她已经不是可以毫不在意的潇洒离开的那个言广君,她也不甘心就这么离开。
  但,这样下去,又该怎么办……
  尔后,芍药居中人人相传的奇景:一个躲,一个找,热闹非凡。就看两个人谁先忍不住放弃。
  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
  她没能如愿逮住某人,却碰到一个绝对不想见到的人——广君没想到决定“坦白”后,会遇到最不想见的对象——晔国的琅璇帝。
  对方一身绛红色的华服,黑色薄靴,金冠束发,颇有凝重的威严感。他此刻手持一支黑色镂花扇骨黑色扇面的折扇,折扇没有展开,只是捻在手中,轻轻的按着节拍敲击另一只手的手心,不知正在考虑什么……
  时值盛夏,她却感觉一阵阵阴冷。
  自从她知道了前因后果,完全明白面前的人可以面不改色的作出任何事来,维护自己的利益,而且在这个国家,他比谁都有这个权力。
  芍药居中庭,交错的长廊中——
  两个人相隔十几米,各据一方。
  “呵呵呵……”琅璇首先出声,听得出笑得并不由衷,有几分僵硬的冷意。“言小姐,我们见面几次了呢?”
  “加上这一次,共有四次了。”这四次见面,磨齿难忘。
  “你说,算是巧,还是不巧?”
  “是巧合。”广君笑道,头皮发麻。只有这最后一次是巧合。
  “哦。”琅璇点头。“我正要去临水台,若小姐有空可否陪我走上一程?”
  “当然。”我也得有这胆子拒绝啊……广君哀叹。
  这一条路,着实漫长。
  记忆中,普通的走法二十分钟左右,小跑需要10分钟就能到达的地点,今日走起来格外的长,似乎长出两倍有余。广君很清楚,路还是原来的,是因为心理因素才会变得漫长无比。
  谁也不说一句话,气氛不仅尴尬,且有越来越凝重的趋势。
  她几乎怀疑自己在走着通向龙潭虎穴的道路,下一刻树林,灌木,假山后跃出几个手持凶器的人结果了她,她都不会意外。这么想着,每每走过高大的可以藏下一个人身形的山石、树木,她都忍不住去留意,结果什么都没有。
  错觉中草木皆兵,弄得她疲惫不堪。
  “你不用那么紧张。”琅璇带着笑意的低沉声音从身后传来。
  广君惊讶,回头望去才发现,她已经超过对方很远。说不出是因为尴尬,还是紧张,她脸色发红。只有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等着对方跟上,表面上还不能显出太多的慌乱,她的神经绷紧的如同快要断掉的弓弦。
  “看你这模样,我想你定是知道了不少。”琅璇不紧不慢的踱步,每一步都沉稳的踏在对方慌乱的心上,每一步都是折磨。“对么,言小姐?”
  来了。广君暗暗深吸一口气,不去注意对方混淆视听的动作,仰头看向对方的眼睛回答:“是的,陛下!广君自认为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一点都不知道。”语言始终是用来沟通的,还有是表达自我,或者用来保护自己。
  她在冒险,玩着“文字游戏”,同一国之君。
  这一次,全看自己运气,对方心情。虽然不是他的臣民,书中的一句话千真万确:君令臣死,臣不得不死。在对方眼中,她不算臣,只是个微乎其微平民百姓。也许,他不用动口,只一个眼色,她就可以死无葬身之地。
  一国之君,那个身边没有侍从,只是你看不到。
  广君等待对方跟上的时刻,心思千回百转。
  如果,真的死在这里……放在身侧的手悄悄攥紧,仿佛经历过的一切都像梦一般,原来……她是害怕的,没有想象中的超然。曾经自嘲般想过,如果自己死去,轻月是否会现身见她最后一面?不可能的——这是早就知道的答案,现在她才真正接受。
  颖技,我被你害死——这一刻,她有点儿想哭,因为委屈。她招谁惹谁了?要面对这一切,根本非常陌生的事情。
  “你很怕我么?”琅璇明知故问。
  “是……”广君低下头,老老实实承认。
  “……真没想到。”琅璇低喃,语义不明。“还以为你会否认呢……”
  对于意外的状况,他向来多出几倍的好奇。
  “为什么要否认?您会因为这一句话,放过我吗?”广君一笑,转过身。“陛下,我们继续走吧……”
  “你很有趣。”也很大胆。
  “谢谢您谬赞。”广君淡淡的说着,看不出心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