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节
作者:
丁格 更新:2022-08-10 08:36 字数:4802
在梦着什么呢?
他看到一抹会心的微笑。
这姿势虽然赏心悦目,但一觉醒来,只有后悔莫及的难受几日。
“广君……”他决定还是叫醒她比较妥当。
受到惊扰的人皱起眉头,将手收回去,全部压在头下,寻找到更加舒适的角度,继续自己的美梦。
颖技看着广君咕哝一声,把头完全埋在双臂中。
好烦?他重复着两个字,笑着摇头,好像他总是那个扰人清梦的人。
“你……”咔啦一声轻响,颖技感觉自己碰到什么,稍稍弯身,轻易的在皎洁的月光下,看到那支总被广君别在头上橙色发簪。拾起来才发觉,是木质的,很特别。月光下,可以看到上面银色的字符,特殊古怪,反复看了下,手指在抚过字符时——一个流水似的声音响起:
“雪芙拉德·艾里……”
什么?颖技环视周围,发觉无人,才注意手上的东西。
“阿嚏!”身旁传来某人着凉的预兆。
唉……颖技反身从大门走入广君房中。
“广君……广君,醒醒!”他将手里的东西放到一旁,轻轻拍她肩膀。
“嗯?”广君抬头,眯着眼看着身旁的人。
“这里睡着,会伤风的。”
广君显然没有清醒,歪着脑袋,考虑眼前和她讲话的人是谁……
“怎么了?”颖技俯首看她。
广君忽然对他一笑,并不清醒的双眸映入月光的色彩,让她的笑璀璨生光,然后她愉悦的开口:“……轻月。”她顾不得身下的椅子,一下子扑到来人怀中,用力的抱紧,生怕对方消失一般。随着冲撞的惯性,两人后退了几步,碰到立在另一面墙壁旁的书架。广君的披散的长发飘散,丝丝环绕到身前,包围向身前的人……
颖技被她突来的举动吓到,来不及反应什么,只能由对方将自己抱紧,幸福的低喃:轻月,我抓住你了……
那一刻,她脸上是无比的眷恋。
颖技困惑的看着迷迷糊糊的人,心里却不那么畅快。
轻月?是谁……
可望不可即——何止时空,人心也是如此。
明君么?他可算得上明君。
风调雨顺,安和乐利,国富民强,他可算无愧国家,无愧人民,无愧先祖。
人生完美如斯,如果那名唤:简荆的人不曾出现。
心之所系,无法控制。
他赫然发觉他竟是有缺陷的,再不完美。
宁愿自残,也不愿屈从么……
看着简荆强忍住疼痛,从病榻上翻身下床,跪在自己面前叩首——行最后一次的君臣大礼。他胸前的伤处,因为大幅的动作崩裂,红迹迅速渗出扩大在一身洁白的衣襟上,仿佛下一刻就会全部涌出伤口。因为疼痛流出的冷汗,密密的布满苍白的面庞,汇成晶莹的汗滴,滴落在地面上。然而,那张面庞的主人却是平静的,眼中再无神采,死灰一片。
“朕,成全你……”他全然忘却自己那“金口玉言”的身份。
“臣,谢主隆恩。”简荆俯身叩首。
他没有忽略对方眼中掠过的光彩。
这次,你赢了。他激怒而去。简荆,未来,我如何放过你……
前些日,私自溜出宫的千里,一脸泪水被带回来。
那孩子本是天之骄子,帝王之相。自小,从不轻易服输,亦不会轻易表露太多内心。好强,却不至于顽固;任性,却不至于暴虐;爽朗,亦不会不分尺度……他的继承人,定会比他更显风采。
随着岁月的变迁,可以轻易看到他在千里身上的影子,骄傲不羁。
他只能感慨时光流逝太快。
三年了……
“父皇,您可曾骗过千里?”四皇子擦去泪水,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下发问。
大逆不道的声调,带着顶撞。您可知,伴君如伴虎,晓是陛下再偏宠您,也不当如此。一片随身侍卫均捏着把冷汗。
“怎么?在外面受气了么?”他挑眉,对于爱子的不敬,不与计较。
“舅舅,可是外出游历?”
“这你不早知道么?”他心下一动,依旧不动声色的笑着反问。
千里看着他,一双眼睛难掩失望,再开口时,他恢复平静,一派皇家风范,躬身向上位施礼。“适才,儿臣失礼,父皇谅解。儿臣此次私自外出,请旨处罚——面壁思过三日,望父皇恩准。”
“难得皇儿明理。朕准了。”他点头。
千里下跪叩首谢恩,与一班侍从下殿。
他看到千里眼中的不信。
想必,千里见到他了吧……
叹息一声,他坐回龙椅,无心朝政。
几日后,他在芍药居的临水台,远远看到那个平凡的女子。
她是你这一次的选择?
为了自由,你也真是不择手段。以你现在的身份处境,你选择的人,怎么不会投向我这一边?我和你赌,让你看清世人都是相同的。无论男女,无论你对他或她是否有恩,有情,这些种种永不敌名与利的吸引……
他不是昏君,不是瞎子,他们自有他们的下场。
他不会留情。
隔日深夜,他在临水台二楼召见那人。
“东篱,你若赢了,想得到什么?”他明知故问。
“草民所要的不过两字而已。”颖技听到许久不曾用到的名字,如此陌生。
“呵。”你真不死心。他笑。“好,照旧。若你输了呢?又当如何?”
颖技垂手而立,自临水台的二楼望向窗外月光下波光粼粼的湖面,低低的回答:“万岁,草民累了……”这话,其中的含义很多。
他可否听成,这是最后一次呢?带着兴奋看向对方,却看到反射着月光的面庞,柔和如斯,有几分切实的疲惫,是他从未见过的表情。
何时,变成如此?他的骄傲,已经被消磨殆尽不成?他错了么……
他在心底生出莫名的兴奋以及更多的不忍。
“你退下吧。”他挥手,不想看到他这模样。
“谢万岁。”颖技依言离开。
广君……你是从何处来的呢?
颖技没有叫醒她,而是移坐到内室的床榻上,任由她紧紧抱住自己,长长的发丝披散在床面上,有一部分蔓延过他的大腿,向床下垂去,在投入窗户照射到屋中的月光下,反射出淡淡的银色,如同错觉一般,在伸出手抚去的那刻,依旧是深黑的颜色。
轻月是你很重要的人么?
颖技俯首看着那张仿佛得到天下似的幸福笑脸,轻轻叹息:“抱歉,害你卷入其中……”
我是太渴望自由,你会帮助我吧?
他自私了,只能表达自己的歉意——没有机会反悔。
似乎是听到颖技的道歉,广君在梦中皱了下眉头。“好烦,我没时间了啊……”喃喃自语着,像猫一样将头更深的埋在颖技怀中,依旧作着幼时的梦——轻月抱着她,轻声细语的为她讲着自己曾经去过的地方,很美,仿佛她同他在一起……
他看着她无意识的动作,用手捋开覆在她面颊上的一缕头发,很想知道她在梦着什么……那么幸福的表情。
“我有些嫉妒……”多久不曾有过梦了?
他垂下头,细细观察那张并不出色的面庞,似乎已经从中找出不平凡之处。身后的银色发坠垂到身前,留下叮当的轻响,清晰的回响在静寂的内室……
“这一次,你是认真的么?”
叮——!久久静止的发坠颤动了一下。
观察了下没有醒来意思的广君,颖技才抬头,面对那熟悉的人。“我别无选择。”他并没有正面回答对方,起因是他自己也不清楚此刻自己的内心。
“你变了。”
“我只是累了。”颖技轻浅的笑了。
“那么,我走了。”
“琅璇……”在对方转身的那刻,颖技叫住他。“如果我输了,你放过她吧……”
离去的身影风一般,掠过。下一刻,他站在颖技面前,深深的凝视他:“多久,没听到你换我的名,你……是为了她么?”他看不到那张埋在颖技怀中的面孔,只有一头长发在月光中,隐现出耀眼的色泽。
“她也有重要的人去寻找……”是,那个名叫轻月的人。
东篱,你可知道,从前你不会为别人考虑如此周详。
琅璇伸出手,贴抚在那张朝思暮想的面孔上,神色复杂,在碰触到那朵白色的刺青时,抖了下,被刺痛一般放下。
颖技垂眸,掩饰了眼中闪过的嘲讽。“你还缺什么呢?”
没错,我什么都不缺,可却得不到最想要的人。琅璇定定的看着他很久,兀然回身。
“我……会考虑。”他同样没直接答复。
她,留不得。因为,你动心了。
“抱歉……”颖技待对方离开,俯下身,将头埋入广君一头长发中。“抱歉,我让你的处境更危险了。”
抱歉,抱歉呐……
为什么他的心里那么的沉重?不是说过了吗?他要的只有自由而已……
“广君,你有什么可让人挂心的地方呢?”他自言自语,问着梦中的人,问着自己。
窗外,偷听到彻底的两个人,挨着墙壁滑坐下去。
麻烦了,倒不是公子,是那个女人……而且,公子和以往不一样,居然为了那个没心没肺的女人担心。
“左飞,我们看到了什么?”毕右小声问道。
“没,什么都没看到。”左飞很干脆的回答。
不错,我们很有默契。
当然,兄弟嘛……
两个人对视,而后一同站起身,悄悄来到窗旁,反手带上大开的窗户,将安静留给屋中的两人。他们两个保护的是公子。其他人,旁边站站。
今夜,所有事情的发生,只有广君一个人不知。
她梦到了很多会让她由衷幸福到想笑的美梦,梦里她还是年幼的,轻月陪在她身旁,为她描述属于他的故乡——很远。他说:哪儿离这里很远,我也是在找人……找我的姐姐……双月投下的银蓝色月光,让他一头齐肩的金发闪烁出不可思议的金蓝色……他的笑容很温柔,却看不清。
对了,这是梦。
所以,她不要醒,就这样吧……
轻月,我只有这样才能回忆起你的容貌。
月光透过窗棂的缝隙,将一室的幽暗驱散,梦还在继续,一个人或者两个人,不知道何时才能如同两个人的发丝一般交织。
月光纯白如雪,清淡似情——却是若有若无……
第 8 章
·雪样寒
形容一个人吃惊的程度,方法多种多样。
广君是下巴掉了,准觉的说——嘴巴合不上了,从她一早醒来的那刻。
眼前是一张赏心悦目的面庞,柔和的线条,莹白的侧颊上一朵耀眼的白色芍药,在朝阳下栩栩生辉,若不知道它代表的含义,纯粹从美观角度讲,它的存在增添了其主人的神秘感。整体看,多了几分身为男性而没有的妩媚。轻轻闭拢的双眼下,是长长的睫毛形成的淡淡阴影,令这张脸多了立体感。往下看是挺直的鼻梁,淡粉色的唇瓣……
广君晓得他很美,却不知道近距离观看,视觉方面的震撼如此强烈。
让人移不开视线,可……关键的是,他为什么在她床上!
她四处仔细打量周围以后,确定不是自己走错房间。
那么,问题就在眼前的这个人了。
想伸手摇醒对方,却在手碰到对方前却步——她心跳有些快,心里是慌乱的感觉。
还是等他醒来吧……
颖技感觉到他人的目光,长长的睫毛动了动,一双琥珀色的眼眸睁开,直直的对上广君的眼睛。半梦半醒间,半梦半醒间,轻轻眨动眼睛,力图清醒,却得来更多情的效果。
咚!心脏用力的跳动一下。
祸水。广君一手捂住心口,一时间什么都说不出口,只有瞪着眼看他。
“早。”颖技和她打招呼。
干巴巴的对着眼前的人点点头,广君一双眼睛自动转向别处。
她总是这样。颖技了然,一手捋过眼前的碎法,柔顺的发丝随着他的动作,垂到肩后,几声清脆的银质流苏相撞的声是屋中唯一的声音。
很快,又没有了声音,屋中是尴尬的静寂。
总之,她言广君打定主意不出声。
发稍有被轻轻牵动的感觉,她转头,发觉颖技正在帮自己整理头发,其中很多垂在自己身上,另一些缠在对方身上。看着他的修长的手指,帮她收拢散发,那感觉暧昧诡异,好似那头发是另一个人的,不是她的。
“那个……”可不可以让我自己来?
“广君,你的头发很长。”颖技仿佛没听到她的声音。
“啊,留了十几年。”不知怎么的,她顺嘴接下去,刚才的话题断了。
颖技拢好她最后一缕长发后,将她的头发握在手中,轻轻拂触。“我喜欢。”
啊!这、这个人……瞬间,广君整张脸像着火一样,一只手指着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