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临渊摇头：“我们只是不合适。”
  范苏兰同情的点点头，过了一晌，释然道：“算了，我也不算失望，本来我就觉得你不可能喜欢我。”
  安临渊说：“我原来也以为有些事不可能，但不到发生的时候，谁能知道可能还是不可能呢？就像我，我也想不到我会为了逃避而去相亲。”
  最后，他说：“小范老师，是我配不上你。”
  安临渊送走了范苏兰，回到宿舍时，楚樱樱从宿舍不远处的树影里走出来。
  他看着她走到面前，语气浅淡：“怎么没去自习？”
  楚樱樱低下头：“安老师，我一直在等你。”
  “等我？”他说，“等我做什么？”
  “安老师，他们都说你谈恋爱了，你要跟别人谈恋爱了？”
  “是啊。”
  “真的么？”
  他看着她，没有回答。
  良久，她黯然的说：“哦，我知道了，我不打扰安老师了。”
  她转身离开，他在月光下看着她寥落的背影，直到离开很远了，他突然按捺不住，大步跑上去，一把拉住她的胳膊。
  她一惊，回过身来，却是无限的喜，她眉目舒展开，眼中有了熠熠的神采，她有些急迫的试探着开口：“安老师？”
  安临渊一怔，慢慢松开了手。
  他和她僵持了一会儿，他开口道：“哦，没事，我没事，你回去吧，我送你。”
  他送她回家，一路沉默无言。
  快到楚家门口时，楚樱樱忽然对安临渊说：“安老师，你不要瞧不起我，好不好？”
  安临渊怔了怔，说：“好。”
  楚樱樱转头，朝安临渊挥挥手：“安老师再见。”
  那时的日子还是照常一天天翻书一样翻过去，可这样的感情存在着，好像平静海面下的暗流，一旦翻涌上来，就是毁灭。
  可它又是这般汹涌，时时都在尽力挣脱桎梏。
  楚樱樱在感情上有少女独特的小智慧，哪怕安临渊对她冷淡，她对安临渊还是一如往常，时常带各种好吃的去安临渊的宿舍，也热情的拉上安临渊去严家镇的外婆家。
  这样的楚樱樱，安临渊根本没法抗拒，他对楚樱樱坚持：“我打算以后找个年龄适中，工作稳定的女朋友。”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防线早已溃不成军。
  楚樱樱在语文作业本里，跟在语文作业的后面胆子极大的写道：
  “今生今世
  我只爱一个人
  我会勇敢的爱他
  直到生命尽头”
  安临渊合上作业本，她才只有十六岁，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怎论今生今世？
  一生一世爱一个人，比在时间无涯的旷野里遇到千万人中的那一个人还要难。
  可他心底里却无端相信，他和她真的在这一生一世里，只会爱这样一个最好的人。
  这本作业，他一直带着，偶尔拿出来翻看，手指划过清秀的钢笔字迹，一个一个字的抚摸过去，在他的灵魂里，刻着一行字：今生今世，我只爱一个人。
  月光从窗口洒进来，安临渊走到窗前，睡意不再。
  他回想着今日发生的一切，心里奇迹般的慢慢平静下来。
  这些年，他赚了许多许多的钱也只能带来片刻的喜悦与刺激，等到那些喜悦与刺激尘埃落定时，心中仍然空茫。
  唐昊经常笑话他，他的快乐实在太昂贵，这么多的钱都买不来。只有他自己知道，在相思里辗转反侧的滋味，与金钱没有关系。
  等到他这次终于回到玉桥镇了，他每日里也都是在痛楚与悔恨度过，他为樱樱痛，为自己的离开悔，日子一日日都像煎熬。
  可现在，他仿佛在一瞬间，在月光中有暌违已久的平静忽然降临。
  所有过去的痛苦负累都在这一刹那减轻了，他知道他有未来，是他和她的未来，哪怕在旁人眼中多少带了些阴影，但他自己知道，他和她一定会很好。
  第九章
  周一的时候，公司里的员工纷纷回来了。
  他们一回来就看见安总那间临时辟出来的办公室里，靠墙的沙发上坐着一个女孩子，女孩子长的雪肤花貌，非常漂亮，浮光掠影的一看过去，很是惊艳。
  但时间稍微长一点，就会发现这个女孩子大约有哪里不对，眼神是空茫的静止，人也安静的过分，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整个人显出很深的病态来。
  安总照常处理文件，和手底下的人沟通，他的办公室里人来人往，那些人总要不经意的看看沙发上的女孩子，美貌与病态矛盾的集于一身，反倒有种别样的吸引力。
  只是谁也不敢问，她到底是谁？
  安临渊完全不担心带着个女孩子上班，会不会让下属有想法，他想，他终于可以在一定范围内随心所欲了。
  中午，秘书成阳进来问：“安总，午饭要吃点什么？”
  安临渊从文件里抬头：“已经这么晚了么，你们中午自己吃吧，我带樱樱回去吃午饭。”
  成阳暗暗的瞟了一眼沙发上的女孩，安临渊走过去，拉着女孩的手，说：“樱樱，我们回去吃饭吧，饿了没有？”
  女孩没有反应，安临渊揽着她的腰站起来，她乖顺的靠着安临渊。
  “嗯？”安临渊转头看见望着他俩发呆的成阳，“你怎么还在这里？”
  成阳“哦”了一声，连忙掩饰，“哦，我这就出去。”
  他打开办公室的门，安临渊搂着楚樱樱跟在后面也出来了。
  安临渊的办公室外本来是一间很大的堂屋，也用作了办公室。
  大家正在为一个旧建筑改造方案争的不可开交，可安临渊和楚樱樱刚一出现在大家面前，喧哗吵嚷的空间刹那间就静下来了，所有人愣在那里，一点声响也没有，只是看着安临渊和楚樱樱。
  安临渊笑了笑：“我介绍一下，这位是楚樱樱。樱樱从前是我的学生，也是我的恋人，目前是我的女朋友，以后是我太太。樱樱因为我，精神出了些问题，这一点大家应该也看出来了。你们不是一直猜测为什么这么多年我没有女朋友，也没有女人出现在我身边么？原因跟我的性向没有关系，只是因为我一直在等我身边的樱樱。”
  大家还是沉默，气氛有些严肃。
  安临渊又笑着说：“顺便声明一下，我跟唐总只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好哥们，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的关系。”
  公司里的女员工总是说唐总和安总…是一对比福尔摩斯和华生还要有默契的好基友，唐昊不止一次的向安临渊抱怨：“渊子，我像喜欢男人的样子吗？我TMD哪个晚上离了女人就浑身发痒，咋就能说我喜欢男人呢？再说了，福尔摩斯和华生那是基友么？欺负我没看过侦探小说呢！”
  安临渊笑话他没有幽默感。
  想到这，安临渊顿了顿，又笑道：“还要声明一下，你们唐总喜欢的也是女人。”
  这下，有人跟着笑起来：“安总，啥时候结婚一定要请我们大家喝喜酒啊。”
  安临渊头一次在下属面前笑的这么放松，他摸了摸楚樱樱的头发，说：“一定一定。”
  两人走出门口了，办公室里的人听见安总对身边的女孩说：“樱樱，中午楚婶说要做红烧鲫鱼，樱樱最爱吃了，是不是？”
  等到两人走远，大家面面相觑了好一会儿，忽然有人长叹：“钻石级的单身汉又有一个要入围城了，我的心都要碎了。”
  另外的人打趣她：“你前几天不是还在说，看好唐总和安总的感情么？”
  大家都笑起来，有人拿腔拿调的说：“头一次看见安总这么温柔的样子，简直瞎了我的狗眼了哪~”
  众人笑的更欢乐了，接触两位老总久了，大家心里都有点数，唐总是军人出身，为人干脆利落，做事一丝不苟，他经常用凌厉的眼神打量下属，很多次做汇报的下属在他压力山大的目光下紧张到口吃。
  而安总是才子出身，乍一看来，温文有礼，风度翩翩，可实际上，安总比唐总难讲话的多。
  好几次重要的预算和方案，底下的人改了又改，最后好不容易唐总都拍板了，却在安总那里打回来了。
  更过分的是，大概因为安总当过语文老师，所以他对方案里细微的语法错误甚至是标点符号错误都很敏感，每次提报告之前，还要查查有没有错别字，这简直令人发指。
  有人说：“如果报告让安总不满意了，他会用一种难以形容的目光看着你，叫你认识到自己真的是个白痴。这比唐总吼着骂人杀伤力还大。”
  破天荒第一次，安总居然也能真心温柔着看一个女孩。
  安临渊回玉桥镇大半个月，他原来在玉桥中学的同事和学生曾经有想要上门拜访他的，都拎着东西到项目部门口了，却让成阳挡回去了。
  “小安啊，”楚叔说，“人家来看望你，你这态度可成问题啊。”
  安临渊往他杯子里倒酒，笑了笑：“我也知道我的态度不好，可我心里有道坎过不去。”
  楚叔嘬了口酒：“没有过不去的坎，只不过你是老总，你不见他们，他们也顶多说你一句不念旧情。”
  安临渊心里想，原来的他不能任性，总是要笑对旁人，可如今他能随意的按照自己的性子来，没有意义的事情，他一件也不想敷衍。
  他从来都是这样凉薄的人，他的热情很有限，已经全部给了楚樱樱。
  周末的时候，天气有些阴沉。
  楚叔楚婶去严家镇吃喜酒了，安临渊坐在院子里给楚樱樱读小说：“。。。她会偷偷看他，偷偷沉醉在他温柔的对待中，就因为他喜欢她，也让她看到了他的真心。。。”（选自《抢来的新娘》席绢）
  忽然有人敲门，安临渊放下书去开门。门外站着一男一女，两人一见他，立刻叫：“安老师！”他不动声色打量了片刻，微笑道：“是严文明和方媛吧？”
  严文明和方媛见他认出了自己，高兴极了：“没想到这么久了，安老师还记得我们啊。”
  安临渊说：“既然来了，就进来坐坐吧。”
  安临渊给他们去泡茶，方媛蹲在楚樱樱面前，小声说：“樱樱，我是方媛啊，我们在国庆节文艺表演的时候一起跳过舞，你还记得吗？”
  安临渊端着茶出来，招呼两人：“来，喝茶。”
  严文明和方媛端着茶杯很有些局促的坐在安临渊面前，刚才久别重逢的喜悦已经所剩不多，两人只觉得安老师的变化实在是太大了，大的已经超出他们的想象了。
  直到见了面，他们才真的相信他们的安老师不再是安老师，而是赫赫有名的唐安集团安总。他们不是没有在门户网站的财经版块看见他的名字或是相片，但隔着屏幕总是缺少一些真实感。如今，坐在他面前，他们非常不习惯。
  “我记得，”安临渊主动开口说，“严文明和方媛，你们去年就该大学毕业了吧？”
  严文明挠挠头：“我去年毕业，小媛第一次高考没考好，复读了一年，今年才毕业。”
  安临渊说：“你们都念的哪所大学？”
  “我念的是复旦经济系，”严文明说，“小媛念的是省城师范的英语系。”
  安临渊笑道：“都很不错，省城师范的分也不低，方媛的进步很大啊，不过严文明的进步更大。”
  严文明咧嘴傻笑了一下，说：“还行。”
  安临渊看着两人，心底有淡淡的欣慰：“你们俩现在是在谈恋爱？”
  在昔日的老师面前承认谈恋爱到底还是有些别扭，方媛低下头，严文明微微羞涩：“我俩这个国庆节就要结婚了。”
  安临渊怔了怔，笑说：“恭喜了，能从高中坚持到现在，真不容易。”
  严文明慢慢敛了笑容，说：“安老师，我俩这次来就是感谢您的。如果不是您，我俩早分手了，我也考不上复旦。”
  他顿了顿：“安老师，谢谢您。”
  安临渊微笑：“不用谢我，严文明，我觉得你是那种既聪明又有韧性的学生，也能言出必行，我一直很看好你。说实话，你考上复旦，和方媛结婚，我一点也不吃惊，这都是你们自己努力的结果。”
  “不过，”他沉默了一会儿，补充道：“看到你们俩，我倒是觉得我的教师生涯也不是那么一无是处。”
  “安老师，”方媛迟疑着开口，“其实，我们。。。也不是都不喜欢你和樱樱的。”
  安临渊眉头往上挑了挑，他记得他和楚樱樱的恋情暴露出来时，很多班里学生难以接受，他们还未成型的人生观和价值观遭受了第一次严重冲击，以至于他们原来有多喜欢安老师，后来就有多排斥。
  这其中，严文明反而显得很特别，他曾经为了维护安临渊跟同学打架，只因同学对于安临渊和楚樱樱的事情破口大骂。
  安临渊当时听见严文明吼那人：“你TMD太不是个东西了，就算安老大有错，你也犯不着骂这么难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