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节
作者:圈圈      更新:2022-08-10 08:32      字数:4713
  “请告诉我,你最初是怎样兴起这个念头的?”
  “我最初兴起这个念头,”史密斯夫人答道,“是发现你们经常在一起,觉得这是你们双方每个人所祈望的最有益的事情。你尽管相信我好啦,你所有的朋友都是这么看待你的。不过,我直到两天前才听人说起。”
  “这事真有人说起吗?”
  “你昨天来看我的时候,有没有注意到给你开门的那个女人?”
  “没有。难道不照例是斯皮德夫人,或是那位女仆?我没有特别注意到什么人。”
  “那是我的朋友鲁克夫人,鲁克护士。顺便说一句,她非常想见见你,很高兴能为你开开门。她星期天才离开马尔巴勒大楼。就是她告诉我,你要嫁给埃利奥特先生。她是听沃利斯夫人亲口说的,沃利斯夫人恐怕不是没有依据的。鲁克夫人星期一晚上陪我坐了一个钟头,她把整个来龙去脉都告诉了我。”
  “整个来龙去脉!”安妮重复道,一面放声笑了。“我想,这凭着一小条无根无据的消息,她编不出多少故事来。”
  史密斯夫人没有吱声。
  “不过,”安妮随即接着说道,“虽说我事实上并不要嫁给埃利奥特先生,但我还是十分愿意以我力所能及的任何方式帮你的忙。我要不要向他提起你就在巴思?要不要给他捎个口信?”
  “不,谢谢你。不,当然不必。本来,出于一时的冲动,加上又闹了场误会,我也许会告诉你一些情况,可是现在不行了。不,谢谢你,我没有什么事情要麻烦你的。”
  “我想你说过你同埃利奥特先生认识多年了?”
  “是的。”
  “我想不是在他结婚前吧?”
  “是在他结婚前。我最初认识他的时候,他还没结婚。”
  “你们很熟悉吗?”
  “非常熟悉。”
  “真的!那么请你告诉我,他那时候是怎样一个人。我很想知道埃利奥特先生年轻的时候是怎样一个人。他当年是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近三年来我一直没看见埃利奥特先生,”史密斯夫人回答说,口气很严肃,这个话头也就不好再追问下去了。安妮觉得一无所获,越发增加了好奇心。两人都默默不语,史密斯夫人思虑重重。终于……
  “请你原谅,亲爱的埃利奥特小姐,”史密斯夫人用她那天生的热诚口气嚷道,“请原谅,我给你的回答很简短,不过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心里拿不准,一直在思虑着应该怎样对你说。有很多问题需要考虑。人们都讨厌好管闲事,搬弄是非,挑拨离间。家庭的和睦即使是表面现象,似乎也值得保持下去,虽然内里并没有什么持久的东西。不过我已经打定了主意。我认为我是对的。我认为应该让你了解一下埃利奥特先生的真实品格。虽然我完全相信你现在丝毫无心接受他的求爱,但很难说会出现什么情况。你说不定有朝一日会改变对他的感情。因此,现在趁你不带偏见的时候,你还是听听事实真相。埃利奥特先生是个没有情感、没有良心的男人,是个谨小慎微、诡计多端、残酷无情的家伙,光会替自己打算。他为了自己的利益或舒适,只要不危及自己的整个声誉,什么冷酷无情的事情,什么背信弃义的勾当,他都干得出来。他对别人没有感情。对于那些主要由他导致毁灭的人,他可以毫不理睬,一脚踢开,而丝毫不受良心的责备。他完全没有什么正义感和同情心。唉!他的心是黑的,既虚伪又狠毒!”
  安妮带着诧异的神色惊叫起来,史密斯夫人不由得顿了一下,然后更加镇定地接着说道:
  “我的话使你大吃一惊。你得原谅一个受害的愤怒的女人。不过我要尽量克制自己。我不想辱骂他。我只想告诉你我发现他是怎么个人。事实最能说明问题。他是我亲爱的丈夫的莫逆之交,我丈夫信任他,喜爱他,把他看作像他自己那样好。他们之间的亲密关系在我们结婚以前就建立起来了。我发现他们十分亲密,于是我也极为喜欢埃利奥特先生,对他推崇备至。你知道,人在十九岁是不会认真思考的。在我看来,埃利奥特先生像其他人一样好,比大多数人都可爱得多,因此我们几乎总是在一起。我们主要住在城里,日子过得非常体面。埃利奥特先生当时的境况比较差,是个穷光蛋。他只能在教堂里寄宿,好不容易摆出一副绅士的样子。他只要愿意,随时都可以住到我们家里,我们总是欢迎他的,待他亲如兄弟。我那可怜的查尔斯是天下最慷慨的大好人,他就是剩下最后一枚四分之一便士的硬币,也会同他分着用。我知道他的钱包是向埃利奥特先生敞开的。我知道他经常资助他。”
  “想必大约就在这个时期,”安妮说,“埃利奥特先生总是使我感到特别好奇。想必大约在这同时,我父亲和我姐姐认识了他。我自己一直不认识他,只是听说过他。不过,他当时对我父亲和我姐姐的态度以及后来结婚的情况都有些蹊跷,我觉得与现在的情况很不协调。这似乎表明他是另外一种人。”
  “这我都知道,这我都知道,”史密斯夫人大声叫道。“在我结识他之前,他就认识了沃尔特爵士和你姐姐,我总是听他没完没了地说起他俩。我知道他受到邀请和鼓励,我也知道他不肯去。也许我可以向你提供一些你根本想象不到的细节。对于他的婚事,我当时了解得一清二楚。他追求什么,厌弃什么,我都统统知道。我是他的知心朋友,他向我倾诉了他的希望和打算。虽说我先前不认识他妻子(她的社会地位低下,使我不可能认识她),然而我了解她后来的情况,至少了解到她一生中最后两年的情况,因而能够回答你想提出的任何问题。”
  “不,”安妮说,“我对她没有什么特别要问的。我一向听说他们不是一对幸福的夫妻。不过我想知道,他那个时候为什么会不屑于同我父亲交往。我父亲对他当然很客气,想给他以妥善的照顾。埃利奥特先生为什么不愿与我父亲交往呢?”
  “那个时候,”史密斯夫人答道,“埃利奥特先生心里抱着一个目标,就是要发财致富,而且要通过比做律师更快当的途径。他决心通过结婚来达到目的。他至少决心不让一门轻率的婚事毁了他的生财之路。我知道他有这样的看法(当然我无法断定是否真有道理),认为你父亲和你姐姐客客气气地一再邀请,是想让继承人与年轻小姐结成姻缘,而这样一门亲事却不可能满足他要发财致富和独立自主的思想。我可以向你担保,这就是他避免来往的动机所在。他把全部内情都告诉我了,对我一点也没隐瞒。真奇怪,我在巴思刚刚离开你,结婚后遇到的第一个也是最重要的朋友就是你的堂兄,从他那里不断听到你父亲和你姐姐的情况。他描述了一位埃利奥特小姐,我却十分亲呢地想到了另一位。”
  “也许,”安妮心里猛然省悟,便大声说道,“你时常向埃利奥特先生说起我吧?”
  “我当然说过,而且经常说。我常常夸奖我的安妮·埃利奥特,说你大不同于……”
  她突然煞住了口。
  “埃利奥特先生昨晚说那话,原来是这个缘故,”安妮嚷道。“这就好解释了。我发现他经常听人说起我。我不理解是怎么回事。人一遇到与已有关的事情,可真能想入非非的!到头来非出差错不可!不过请你原谅,我打断了你的话头。这么说来,埃利奥特先生完全是为了钱而结婚的啦?很可能就是这个情况使你最先看清了他的本性吧?”
  史密斯夫人听了这话,稍许犹豫了一阵。“噢!这种事情太司空见惯了。人生在世,男男女女为金钱而结婚的现象太普遍了,谁也不会感到奇怪。我当时很年轻,光跟年轻人打交道,我们那伙人没有头脑,没有严格的行为准则,光会寻欢作乐。我现在可不这么想了。时光、疾病和忧伤给我带来了别的想法。不过在那个时候,我必须承认我觉得埃利奥特先生的行为并没有什么可指摘的。‘尽量为自己打算’被当成了一项义务。”
  “可她不是一位出身卑贱的女人吗?”
  “是的。对此我提出过异议,可他满不在乎。钱,钱,他要的只是钱。她父亲是个牧场主,祖父是个屠夫,可是这都无所谓。她是个漂亮的女人,受过体面的教育。她是由几个表姐妹带出来的,偶尔碰见了埃利奥特先生,爱上了他。埃利奥特先生对她的出身既不计较,也不顾忌,他处心积虑地只想搞清楚她的财产的真实数额,然后才答应娶她。你相信我好啦,不管埃利奥特先生现在如何看重自己的社会地位,他年轻的时候对此却毫不重视。继承凯林奇庄园在他看来倒还不错,但是他把家族的荣誉视若粪土。我经常听他宣称,假如准男爵的爵位能够出售的话,谁都可以拿五十镑买走他的爵位,包括族徽和徽文、姓氏和号衣。不过,我说的这些话是否有我听到的一半那么多,我还不敢说,否则就成了说假话了。可是,我的话口说无凭,你应该见到证据,而且你会见到证据的。”
  “说真的,亲爱的史密斯夫人,我不要证据,”安妮嚷道。“你说的情况与埃利奥特先生几年前的样子并不矛盾。相反,这倒完全印证了我们过去听到而又相信的一些情况。我越发想知道,他现在为什么会判若两人。”
  “不过看在我的面上,请你拉铃叫一下玛丽。等一等,我想还是劳驾你亲自走进我的卧室,就在壁橱的上格你能见到一只嵌花的小匣子,把它拿给我。”
  安妮见她的朋友情恳意切地坚持让她去,便只好从命。小匣子拿来了,摆在史密斯夫人面前。史密斯夫人一边叹息,一边打开匣子,然后说道:
  “这里面装满了我丈夫的书信文件。这仅仅是他去世时我要查看的信件中的一小部分。我现在要找的这封信是我们结婚前埃利奥特先生写给我丈夫的,幸好给保存下来丁。怎么会保存下来,人们简直无法想象。我丈夫像别的男人一样,对这类东西漫不经心,缺乏条理。当我着手检查他的信件时,我发现这封信和其他一些信件放在一起,那些信件更没有价值,都是分布在四面八方的人们写给他的,而许多真正有价值的书信文件却给毁掉了。好,找到啦。我不想烧掉它,因为我当时对埃利奥特先生就不太满意,我决定把我们过去关系密切的每一份证据都保存下来。我现在之所以能很高兴地把这封信拿出来,还有另外一个动机。”
  这封信寄给“滕布里奇韦尔斯,查尔斯·史密斯先生”写自伦敦,日期早在一八O三年七月。信的内容如下:
  亲爱的史密斯:
  来信收悉。你的好意真叫我万分感动。我真希望大自然造就更多像你这样的好心人,可惜我在世上活了二十三年,却没见到你这样的好心人。目前,我的确不需要劳你帮忙,我又有现金了。向我道喜吧,我摆脱了沃尔特爵士及其小姐。他们回到了凯林奇,几乎逼着我发誓:今年夏天去看望他们。不过,我第一次去凯林奇的时候,一定要带上个鉴定人,好告诉我如何以最有利的条件把庄园拍卖出去。然而,准男爵并非不可能续娶,他还真够愚蠢的。不过,他若是真的续娶了,他们倒会让我安静些,这在价值上完全可以同继承财产等量齐观。他的身体不如去年。
  我姓什么都可以,就是不愿姓埃利奥特。我厌恶这个姓。谢天谢地,沃尔特这个名字我可以去掉!我希望你千万别再拿我的第二个W.来侮辱我,这就是说,我今后永远是你的忠实的——威廉·埃利奥特。
  安妮读着这样一封信,岂能不气得满脸发紫。史密斯夫人一看见她这样的面色,便说:
  “我知道,信里的言词十分无礼。虽说确切的词句我记不清了,但对整个意思我的印象却很深刻。不过从这里可以看出他是怎样一个人。你看看他对我那可怜的丈夫说的话。还有比那更肉麻的话吗?”
  安妮发现埃利奥特用这样的言词侮辱她父亲,她那震惊和屈辱的心情是无法立即消除的。她情不自禁地想起,她看这封信是违背道义准则的,人们不应该拿这样的证据去判断或了解任何人,私人信件是不能容许他人过目的。后来她恢复了镇定,才把那封她一直拿着苦思冥想的信件还给了史密斯夫人,一面说道:
  “谢谢你。这当然是充分的证据啦,证实了你所说的一切情况。可他现在为什么要与我们交往呢?”
  “这我也能解释,”史密斯夫人笑着嚷道。
  “你真能解释?”
  “是的。我已经让你看清了十二年前的埃利奥特先生,我还要让你看清现在的埃利奥特先生。对于他现在需要什么,在干什么,我再也拿不出?